大俠雷去惡死了!


    死訊飛快地傳了出去,雷家堡中,頓時也熱鬧了起來。


    雷家堡本來是極其熱鬧的,它在嵩山南麓,地處中原,正是南來北往的武林中人必經之地,無論識與不識,誰都想來和大俠雷去惡攀個交情,雷家堡上是經常高朋滿座的。但是如今,卻比平時更熱鬧了,通向雷家堡的那條直路上,馬蹄聲從早到晚,從未曾停過,全是聞訊前來吊唁的人。到了天色黑下來,雷家堡中,更在直路兩旁的樹梢之上,掛滿了白色的燈籠,那兩排燈籠,直達雷家堡下,白慘慘的光芒,照得那條大路,十分陰森。入晚之後,路上本已寂靜了許多,但突然之間,兩匹鐵青色的駿馬,並轡飛馳而來。這兩三天來,在這條大路上飛馳而過的駿馬不知有多少,可是這兩匹卻顯得有些特別,他們的馬鞍上,插著四麵金色的小旗,由於駿馬的急馳而“唿唿”作響,再加上清脆動聽的馬鈴聲,隔老遠就可以聽到了。


    在大路上本也有人馬在趕路,但是一聽到那陣馬鈴聲和一見到那四麵小金旗,便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在那兩匹駿馬飛馳而過之處,不斷有人低聲道:“他們來了,他們趕到了!龍鳳雙俠來了!”


    這種交頭接耳的聲音,隨著馬鈴聲、旗子的飄動聲和急驟的蹄聲,一齊向前傳了出去,一直到了雷家堡的門前,雷家堡的堡門大開,那兩匹駿馬,直衝了進去,守在堡外的幾個大漢,一齊弓身行禮,叫道:“史三爺,香女俠!小可參見!”可是,那兩匹駿馬根本沒有停,隻是向前直衝了進去,當堡門那幾個大漢直起身子來之際,那兩匹馬早已衝過了那一大片青石板鋪成的廣場,到了大廳的門口。這才聽得那兩匹馬發出了一聲急嘶,停了下來。


    馬一停下,馬上的人也已翻身落馬。這時,“龍鳳雙俠來了”的耳語,比駿馬奔馳得還快,早已傳進了雷家堡之中,大廳中的所有人,都一齊向外望來,一看到馬上躍下的一男一女兩人,都不禁暗喝了一聲彩,有未曾見過他們,隻聞其名的更是一見便大為折服,對於“龍鳳雙俠”能在武林中享有如此盛名,認為理所當然。


    隻見那男的,約摸三十出頭,玉樹臨風,儀態非凡,腰中懸著一柄長劍,在大廳門口凝立著,淵停嶽峙,一望而知是非同小可的內家高手。而站在他身邊的女子,隻有二十多歲,身形頎長,眉目如畫,披著一件月白色的披風,披風之上,用淡青色的絲線,精工繡著一雙鳳凰,顧盼之間,神采飛揚,豔光四射,令人不敢逼視!


    兩人才一站定,便聽得大廳之中,不少人向他們打招唿,叫道:“史三俠,香女俠!”


    他們兩人,四道目光,一齊向大廳中的眾人,掃了一下,點著頭,但是卻並不出聲,並肩向前,走了進去,他們才一走進,擋在他們前麵的人,便一齊閃了開來,眾人一閃開,立時看到了放在大廳正中的那具靈柩。


    在靈柩之前,插著幾股粗如兒臂的粗香,香煙升起,在半空中結成了一團團的煙霧,他們兩人呆了一呆,也就在這時,隻聽得一個嘶啞的聲音叫道:“三弟!”


    大廳之中,這時靜到了極點,人人的心都覺得事情有點不尋常。事情並沒有什麽不尋常,雷去惡死了,雷去惡的結義兄弟,龍鳳雙俠之中的史三俠,趕到雷家堡去,本是理所當然之事。可是,史金龍的來勢卻太突兀了!而且,他劍眉上揚,麵上一點也沒有悲憤之容,反倒充滿了激昂之情!


    再加上在雷家堡主持喪事的大幻居士夏雨石夏二俠,事前竟未曾出迎,在龍鳳雙俠一齊闖進了靈堂之後,才迎了出來,這不是有點不尋常嗎?


    眾人的目光,於是一齊集中在才從靈堂後麵轉出來的夏二俠身上,夏二俠約摸四十左右,神情極其憔悴,但不論他是怎樣憔悴,總掩不了他特有的靈秀之氣。他在靈前呆了一呆,又叫道:“三弟!”


    史金龍踏前一步,一揚手,伸手按住了棺蓋,疾聲道:“大哥是怎麽死的?大嫂呢?賢侄呢?”


    夏雨石苦笑一下,以一種十分疲倦的聲調道:“三弟,一言難盡,你且隨我來休息一下再說。”


    史金龍卻是咄咄逼人,聲音也更是嚴厲,道:“我們一聽到消息,便連夜趕來,聽說喪事由你主持,何以大嫂竟不見麵,大哥究竟是怎麽死的?”


    史金龍聲震屋瓦,在大廳中的眾人,麵麵相覷,膽子小的,自知武功不濟的,紛紛向後退去,一麵退,一麵又不免在交頭接耳:“不好啦,雷大俠才死,夏二俠和史三俠就吵起來哩!”


    有的則道:“他們三人是結義兄弟啊,怎會吵架了?”


    有的更道:“聽史三俠的口氣,像是懷疑雷大俠的死因!”講這話的人又補充了一句:“本來嘛,雷大俠正當壯年,怎會忽然死了。”


    又有人道:“難說,難說,我們隻顧看熱鬧好了。”


    說閑話的人,大都將聲音壓得十分低,嘰嘰喳喳的聲音也傳不到大廳上,可是連旁人都看得出情形不對頭來了,夏雨石怎有看不出來之理?


    他隻覺得心中一陣難過,身子反側了一側,幾乎跌倒,他連忙伸手扶住了柱子,又是一聲苦笑,道:“大哥是怎麽死的,我說你也不會信,你自己看好了!”


    史金龍一呆,道:“什麽?”


    一直站在他身邊不出聲,隻是用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望定了的香玉鳳,這時忽然冷冷地道:“他叫你自己看好了。”


    史金龍麵色一變,追問道:“你可是這意思嗎?”


    夏雨石像是連講話的力道也沒有,隻是點了點頭。


    史金龍倏然地後退了兩步,先在靈前行了一個大禮,朗聲道:“大哥,你已然一命歸西,本來不應當再來擾你安息,但你若是死得不明不白,兄弟手足非為你出頭不可!”他話一講完,挺身而起,手向著棺蓋之上陡地抓了下去。


    隻聽得“啪”的一聲響,他五指竟然深深地陷進了棺蓋之中!


    他轉過頭來,望著夏雨石,夏雨石平靜地道:“你打開來,打開來一看,你就明白了!”


    史金龍五指陷入了棺蓋中,所顯露的這一手“金龍手”功夫,已是令得眾人心中吃驚,而前來吊唁的武林中人,固然全不知道雷大俠是為什麽死的,但卻也絕沒有意想到,有人膽敢將已入殮了的雷大俠的棺蓋,再硬揭了起來!更使人想不到的是,揭雷大俠棺蓋的,不是別人,竟會是史三俠!


    這時,又有一批人退了出去,留在大廳中的,隻有一二十人,全是在武林中有相當地位的高手了。


    史金龍悶哼一聲,身子突然向後一斜,手臂猛地一振,隻聽得一陣“啪啪啪”的聲響過處,棺蓋已被史金龍這一抓之力,硬生生地揭了起來。


    最先湊向前去觀看的是香玉鳳。


    香玉鳳踏前一步看了一眼,立時向後退來,冷然道:“雷大俠是中毒死的。”史金龍立時失聲道:“胡說!”


    香玉鳳冷笑道:“你自己去看。”


    史金龍一抖手,“砰”的一聲巨響,棺蓋跌到地上,他湊向前去觀看,隻見雷去惡躺在棺中,膚色紫黑,可怖至極!而且,屍體的七竅之旁,還有墨黑的血跡,那是中毒而死的,實在是再無疑問的事了!


    史金龍的麵色大變,一聲長嘯,手臂振動,隻聽得“鏘”的一聲響,晶光閃動,劍風如虹,已向麵前的夏雨石疾刺了出去,夏雨石像是早已知道史金龍會有此一招,一見劍出,麵上並沒有驚訝的神色,但是他的身子,卻也仍然站立不動。


    眼看史金龍手中,金光閃閃的長劍,將要刺中了夏雨石的胸前,突然斜刺裏有一柄長劍,疾伸了過來,“鏘”的一聲響,劍尖搭在史金龍長劍的劍尖之上,將史金龍這一劍的去勢止住。


    史金龍連忙迴頭看去,卻見阻止了他這一劍去勢的,不是別人,是他的妻子香玉鳳,在他一望之間,香玉鳳已然道:“別那麽急出手,當著天下英雄,問明了再動手不遲,要不然,你有理,也會有閑言閑語說你理虧的。”龍鳳雙俠進得大廳來之後,香玉鳳隻是站著,偶然講一兩句話而已。但是她每一個動作或每一句說話,都給人以一種極其精明之感,精明得使人的心頭,不由自主地產生一股寒意。


    史金龍一聽,立時一抖手,又是“鏘”的一聲金光閃動間,還劍入鞘,他厲聲道:“大哥是怎麽死的?夏雨石,你說!”


    他到達之後,絕未稱過夏雨石“二哥”,那是他一路趕來之際,對於夏雨石已起了疑心之故,此時一見雷去惡乃是被毒死的,更是心中又驚又怒,簡直已認定了那是夏雨石下手的一樣。


    夏雨石聽得史金龍直唿其名,麵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他道:“大哥是中毒死的,你已看到了。”


    史金龍又踏前一步,道:“我問你,是誰下的手!”


    他一麵問,一麵手指直伸了出來,指住了夏雨石的鼻尖,夏雨石的身子仍然不動,他默默地閉上了眼睛,卻是一聲也不出。


    史金龍問了幾遍,夏雨石隻是默不作聲,史金龍一聲怪叫,道:“好,你不出聲,我便殺了你,替大哥報仇!”他手按在劍柄上,人又向後退開了一步,身子微斜,眼看又要出劍了。


    這時候,香玉鳳又叫道:“不可,等他認了再說!”


    史金龍“哼”的一聲,道:“他若是一直不開口,難道就可以逍遙自在了嗎?”


    夏雨石聽到了這裏,才緩緩地睜開眼來,道:“三弟,你的脾氣,怎地還是那麽急躁?這其中的曲折,一言難盡,你想想,我們兄弟三人,何等交情,我怎會下毒手弄死大哥。”


    史金龍迫問道:“那麽是誰下的毒手?”


    夏雨石連連搖頭,額上已有豆大的汗珠滲了出來,顯見得他的心中,痛苦之極,而看他口唇哆嗦的情形,他實在是有著難言之隱!


    史金龍又逼問了幾句,夏雨石揚了揚手,道:“三弟,這事不宜在外人麵前宣揚,你且隨我進來,我……再與你慢慢詳說可好?”


    史金龍乍一見雷去惡死得如此之慘,怒火攻心,這時他多少已鎮定了一些,他也看出夏雨石那種痛苦的神情,絕不是假裝出來的,其中真的可能有著難言的曲折在內,是以他立即點頭,道:“好!”


    香玉鳳卻在一旁,冷冷地道:“史郎,知人知麵不知心。其實,若是沒有什麽虧心事,大可當著眾人,講個明白,何必私下商議?”


    她一麵說,一麵轉過身來,向還在大廳中的眾人,行了一禮,道:“蔡老爺子、梁氏昆仲、鐵魚禪師、霍大俠、金衣秀士你們請說我這話可對?”


    這時,留在大廳之中的人已不多了,全是武林中一流高手,雷大俠生前的至交。那是華山派掌門,鐵爪飛虎蔡大力;淮南雙俠,憑一雙日月金輪稱雄江湖的梁氏兄弟;東普陀專練伏魔神功的鐵魚禪師;介乎正邪各派之間的巫山十二峽之首,牛肝馬肺峽的金衣秀士;航行四大俠,人稱七指神偷的霍長貴等人。


    這幾個人聽了香玉鳳的發言後,並不出聲,隻是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他們都不出聲,那表示他們全是懂得江湖規矩之人。他們全是雷大俠的至交,雷大俠若是死在旁人之手,他們自然要立時出麵的。可是,事情卻又牽涉到了夏雨石,而且史金龍也在場,這就使他們變成外人了。他們既然是外人,當然不便表示太多的意見。但是,他們卻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一齊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香玉鳳的話。


    香玉鳳轉過身來,一伸手,將史金龍拉開了一步,俯耳低言了幾句。


    她講話的聲音,十分之低,大廳之中,沒有一個人能聽到她講些什麽,隻看到史金龍的麵容,越來越是凝重,這證明她對史金龍講的,是十分重要的事情。而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大幻居士夏雨石,卻隻是木頭人也似地站著,並不為自己辯護!


    史金龍在香玉鳳講出之後,立時“哼”的一聲,也向眾人行了一禮,道:“各位豪傑在此,我大哥是中毒死的,各位也看明白了,他乃是何等英雄之人,誰能偷下毒藥,不使他起疑,而致他死亡?”


    史金龍絕沒有說那下毒的是什麽人,可是幾個人中,除了七指神偷霍長貴之外,卻是人人不由自主地向夏雨石望了一眼。


    史金龍又陡地轉過身來,道:“大哥臨死之際,可有遺命嗎?”


    夏雨石點了點頭,語音幹澀,道:“有。”


    史金龍道:“那麽,大哥可曾說,他於一年前方始得到的那一部內功奇書《玉葉真經》和兩顆道家九天大還丹,遺留給誰?”


    夏雨石還未曾迴答,大廳上的氣氛,又緊張了許多,而且那種緊張的氣氛,迅即傳到了大廳之外,傳到了雷家堡的每一個角落。


    凡是學武之人,都心情緊張地等待著夏雨石的迴答。夏雨石的迴答,會如此之吸引人,實在是有道理的。那是因為史金龍所提到的那兩件東西,實在太引人注意了,《玉葉真經》乃是道家十七種吐納內功之中的最高之作,是內家正宗的功夫,那是武林中盡人皆知的。可是這部《玉葉真經》,聽說早已失蹤,若不是史金龍此際提起,根本沒有人知道它落到了雷去惡之手!


    一部《玉葉真經》,已然可以震動武林,何況還有兩顆起死迴生的靈藥九天大還丹,學武之人,實是無法不為之聳動!


    隻見夏雨石像是防不到史金龍會這樣講,而且露出了十分驚訝的神色來,失聲道:“三弟,這件事,我們弟兄三人曾立下毒誓,絕不對人說的,你……你竟對三弟婦說了嗎?”


    香玉鳳冷然道:“夫妻之情,難道不勝於兄弟,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嗎?”夏雨石恍若未聞,又道:“你……你對三弟婦說,倒也罷了,何必竟當眾講了出來。”


    史金龍冷笑道:“這可是你逼出來的。”


    夏雨石茫然道:“我?”


    史金龍道:“我不講出來,他人何以知道你為什麽要對大哥起殺機?”


    夏雨石的身子,突然劇烈地發起抖來!他一麵抖,一麵道:“三弟,你以為是我害了大哥?”


    史金龍斬釘截鐵,道:“正是。”


    夏雨石陡地向前跨出一步,他自起身以來,一直隻是麵色慘白的站著,這時陡然跨出了一步,倒令得史金龍也嚇了一跳。


    夏雨石隻是向前跨出了一步,卻未曾有什麽別的動作,他道:“既然你已講出來了,那我也不怕說了,大哥臨死之際曾說,這《玉葉真經》和九天大還丹,留給堅侄。”


    史金龍咄咄逼人,道:“那麽堅侄在哪裏?”


    夏雨石有點茫然,道:“我……我……不知道,他走了,他是什麽時候走的,我也不知道。”


    史金龍“哈哈”怪笑,道:“夏雨石,你好毒的心腸呀!”


    這時候,大廳中眾人,莫不相顧失色,他們都知道,夏雨石和史金龍兩人口中的“堅侄”,乃是大俠雷去惡的獨生兒子雷堅。有不少和雷去惡來往得密切一點的人,還都知道雷堅並不是什麽小孩子,而是二十歲的青年了。焉有父親慘死,兒子卻走得蹤影不見的道理?而且,雷夫人呢?大俠雷去惡的夫人又在什麽地方?


    當雷去惡的死訊傳了開去,眾人湧向雷家堡來的時候,人們所想到的隻是震驚,因為雷去惡在武林的名頭,太響亮了。但這時,人們已漸漸地看出了許多疑點,這些可疑的事情,全是絕不應該發生的,但是卻發生了,而自始至終,事情是由夏雨石主持,雷去惡的死訊,也是他所發布出來的,他若是不能解釋這些可疑之點,那就等於默認史金龍的指責了!


    他們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夏雨石的身上。


    夏雨石歎了一口氣,道:“三弟……”但是史金龍根本連講話的機會都不給他,又道:“大嫂呢?大嫂又到什麽地方去了?”


    夏雨石臉上肌肉抽搐,道:“我……我也不知道。”


    史金龍厲聲道:“那麽,《玉葉真經》和九天大還丹,是在什麽地方?”夏雨石道:“大哥臨死之際,吩咐我保管,要我設法將這兩件東西,務必交到堅兒的手中,那麽,他就死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史金龍大喝一聲,道:“胡說,全是你在胡說!”他一抖手,手中的金劍,抖起了兩個劍花,劍影浮動,向前襲去。夏雨石突然大叫了一聲,雙袖一齊向前拂出!


    大幻居士夏雨石,絕不是等閑人物,在史金龍的逼問之下,他言詞閃爍,所講的話,令人難以相信,看來似乎十分不濟事,但這時,他雙袖拂出之力,卻是強韌無比,宛若是兩件兵刃,陡地向前送出一樣,史金龍的身子,陡地一晃,向後退出了一步。


    史金龍一退,隻聽得香玉鳳一聲嬌叱,手腕翻動,一道銀虹,陡地揮出,夏雨石也在這時,身形向上,疾拔了起來,快疾無比地拔起了兩丈許,到了一根橫梁之上。


    他到了橫梁上,才聽得“啪”的一聲巨響,香玉鳳揮出的那條銀鞭,擊中了一條柱子,隻擊得木屑亂飛,在柱上留下了極深的一道鞭痕!


    夏雨石站在梁上,沉聲道:“三弟,三弟婦,你們全想岔了。你們長年在江湖上走動,耳目靈通,還是快設法探聽堅兒的下落要緊,若是你們找到了堅兒,可以來我的舊居找我!”


    香玉鳳一等夏雨石講完,揚起銀鞭,向上“刷”地指去,她手中的銀鞭,足有七尺來長,可是這時她向上一指間那根銀鞭,竟變得筆也似直,宛若一根銀棒一樣,這份功力,也著實驚人了!


    隻聽得她叫道:“各位英雄,此人嫌疑極大,不可放走了他!”她叫著,史金龍也拔起身來,向上追了上去,但夏雨石的動作,比他們更快,隻聽得他長歎了一聲,一翻手,“唿”的一掌,向上拍了出去。“轟”的一聲響過處,磚石紛飛,碎瓦如雨,屋頂之上,已出現了一個大洞,而夏雨石的身子,也飄然而出!


    這時在大廳中的眾人,幾乎沒有一個人不以為香玉鳳的叫喊有理的,但是卻也沒有一挪動身子。他們有自知之明,他們怎攔得住大幻居士夏雨石?史金龍和香玉鳳兩人,緊接著也從屋頂的破洞中穿了出去,可是等他們兩夫婦上了屋頂之際,隻見夏雨石的身形,?諼牆之上,晃了一晃便不見了o閿穹鏌歡僮悖頓得瓦片嘩啦一陣響,碎了數十塊道:“叫他走了!”史金龍十分尷尬,道:“他竟會……走……這當真想不到,他的輕筽任液玫枚啵我們也追不上了!?br />


    香玉鳳的神色,本來又是氣惱,又是沮喪,可是眨眼之間,她又一聲冷笑。史金龍一聽得妻子冷笑,心中便自一喜,忙道:“玉鳳,你又有什麽好主意了?”


    香玉鳳道:“本來,未必是他害死大哥,如今他走了,我們下去隻消輕描淡寫地講上幾句話,便叫他永世難以見人!”


    史金龍一呆,道:“你說本來未必是他害死大哥的,是什麽意思?”


    香玉鳳不耐煩,“呸”的一聲,道:“你們三兄弟中,隻有他人最淡泊,最老實,他怎會害死大哥?你豈不是明知故問?”


    史金龍一呆,道:“可是剛才在大廳之上,你卻向我說他……”


    香玉鳳一揚手,打斷了史金龍的話頭,道:“別說了,你中什麽用?一切聽我的就是了。”


    她拉著史金龍的手,兩人一齊又從破洞之中,穿了下去。大廳之中,自他們三個人相繼走了之後,本已亂成了一片,但是龍鳳雙俠一迴轉,卻又立時靜了下來。


    香玉鳳向眾人行了一禮,道:“各位,雷家堡中,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實是不幸之極,夏二俠他已走了,我們追他不上,相煩各位,若是在離開了雷家堡之後,見到了他,不妨勸他一勸,一人做事一人當,叫他來雷家堡大哥靈前,自行了斷!”


    一幹人麵麵相覷,無人出聲。


    香玉鳳的這一番話,等於已然證實了夏雨石是害死雷去惡的兇手了,絕大多數人,也和香玉鳳的看法一樣,隻有幾個人皺了皺眉頭,其中,一個矮老頭兒沉聲道:“史三俠,夏二俠不是這等樣人,照我看,這其中似乎還另有曲折!”那矮老頭兒,正是華山掌門,鐵爪飛虎蔡大力。


    史金龍一張口,剛待說話,可是香玉鳳卻已搶著道:“蔡老爺子,剛才史郎向他一再追問,他若有什麽苦衷,各位全是好朋友,大可照直言說,何必隱瞞,又何必一走了之?”


    鐵魚禪師雙掌合十,道:“善哉,善哉!”


    金衣秀士陰森森地道:“大和尚且莫念經,夏二俠一走,嘿嘿,這《玉葉真經》和九天大還丹,不知是藏在什麽地方了?”


    這一個問題,是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想到了,隻不過是金衣秀士首先講出來而已!


    香玉鳳一聲冷笑,道:“那隻有去問夏二俠了,各位若不是為了吊唁而來的,那就請便好了。”


    金衣秀士一聲長笑,衣袖一拂,閃起了一陣金光,金光一閃而過,他人已向大廳之外,掠了出去。其時在大廳之中的人不多,但是大廳之外卻聚集了許多人,一見金衣秀士向外掠來,連忙閃開。可是金衣秀士的去勢極快,眾人閃之不及,隻見金衣秀士的身子,陡地平空拔起,竟在眾人的頭頂之上,掠了過去,金光閃動不已,轉眼間便已看不見了。


    金衣秀士突然離去,其餘眾人,也覺得處境十分尷尬,他們全是雷大俠的好友,和龍鳳雙俠的交情,卻是泛泛,香玉鳳這樣發話,分明是不想眾人再留在雷家堡之中了,固然,眾人覺得事情十分可疑,但既然有史金龍在此主持,別人也不好插手。再加上事情又和《玉葉真經》、九天大還丹有關,若是硬要留下去,那反倒變成了在覬覦這兩件武林至珍了,是以他們相繼搭訕著,一個接一個,走了開去。


    龍鳳雙俠在大廳之中,拱手送客,口中卻還在不住地講著門麵話,道:“各位遠道前來,但此事十分曲折,夏雨石已不告而別,愚夫婦又要去追尋雷大嫂雷賢侄的下落,是以未能款待各位,多多原諒。”


    他們兩夫婦這樣一說,就算有些人想要留下來看看熱鬧的,也不好意思再留下來了。


    他們兩夫婦一麵說,一麵由大廳之中,向外走去,一麵送客,不到半個時辰間,人已走得十之七八,剛才還熙熙攘攘的雷家堡,已變得冷冷清清了。


    本來,武林中人,還是陸續在向雷家堡來的,可是在道上遇到了從雷家堡退出去的人,一談之下,知道雷家堡中,已發生了內變,龍鳳雙俠一到,夏雨石便已不告而別,自然也都裹足不前了。


    武林之中,傳起事情來,何等之快,不到數日,幾乎人人皆知道雷家堡中發生了非常的變故。而且,幾乎每一個人提起雷家堡的變故之際,皆將之和《玉葉真經》、九天大還丹連在一起。事情經過幾番傳說之後,竟變成了是大幻居士為了貪圖這兩件寶物,而向他的結義兄長下了毒手的了。可是傳說事故的人,卻都未曾提及雷去惡的夫人和雷去惡的兒子的下落。


    這兩個人的下落,本就是一個謎,暫時根本沒有人知道,自然要提也無從提起了!如今暫且擱下江湖上種種的流言蜚語不說,且說當天晚上,雷家堡中的賓客,幾乎走了個一幹二淨之後,史金龍和香玉鳳兩人,才緩緩地向大廳之中踱來,香玉鳳走在前麵,她才一進大廳,便向侍立在一旁的管家道:“管家,堡中所有的下人,你都去叫他們來,在大廳中相候,我有語相問。”那管家忙弓身答應,退了開去。史金龍在一旁皺了皺雙眉,道:“玉鳳,你又作甚?我們先去尋找大嫂和堅侄的下落要緊。”


    香玉鳳沉聲道:“別管我,他們兩人在什麽地方?要去找他們,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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