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慕道:“臣的性命隻在陛下一言之間。”


    趙免道:“朕若要你的性命,也不用這等陰損的法子,若朝臣都來施壓,朕也頂不住,這事隻看你自己造化。”


    謝慕聲音不帶任何情緒:“陛下未免太絕情了些。”


    趙免道:“朕為了保你一命可是費了大勁,朕待你也算不薄。”


    我拿過謝慕手中的奏章看,撿了有關謝慕的那一封,這折子是個叫阮悉的人寫的。


    趙免笑摸了謝慕的臉:“機會不多了,萬一你哪天死了,朕恐怕要日思夜想,趁你現在還在,得玩個夠本是不是?”


    謝慕眼神冷了冷:“陛下說的是。”


    趙免道:“過來。”


    謝慕跪的近些,趙免將他腦袋摟在腰上:“你別怪朕,朕也舍不得你。”


    我給趙免那語氣惡心的渾身雞皮疙瘩。


    謝慕道:“臣之微命,僅憑陛下決斷。”


    趙免柔聲道:“乖。”


    趙免說了這事,又轉而抱著我親了幾下,笑道:“用飯去,餓不餓?”


    我懶得迴答他。


    趙免心情很好,我和謝慕卻心情不好,好在用了晚膳,趙免便去了劉夫人處。


    謝慕握著書卷,靠在榻上翻。


    我問謝慕:“趙免說的,你不擔心?”


    謝慕道:“我等的就是這一出,正好。”


    我說:“你當心引火燒身,那咱們可就都死了。”


    謝慕道:“陛下舍不得我死,我便死不了。”


    我說:“萬一他舍得呢?”


    謝慕放下書,認真想了想,道:“他既然將那折子拿給我看,便是舍不得我死。”


    謝慕那腦子太好使,我反正是跟不上,我問:“上折子的是阮悉?”


    謝慕道:“他是吏部劉濛的學生,劉濛跟劉大元是宗親,在朝中屬於二皇子一黨。”


    按謝慕的說法,趙免的兩個兒子,太子趙綸是先孝仁皇後所生,孝仁皇後年未二十,生了趙綸便早夭,趙免不喜歡這個兒子,不過不知為何仍舊封了他做太子。


    趙綸三歲被封,入住東宮,趙免三年五載也難得見這太子一迴,趙綸平日要進宮見他父皇,都還得賄賂宮人,或者去找那位睿王皇叔引路,才能勉強得見天顏。


    因著趙免這態度,這太子在朝中的地位頗為尷尬,孝仁皇後出身是江南貴族,曆代為官,皆是清貴顯要的職位,然而士林名望甚高,卻並無實權。


    近年來劉大元在兵部擔當要職,劉氏一族漸漸興盛,朝中勢力便分了兩黨,太子一黨,背後是睿王趙傾,還有太傅顧和所領的一眾文官,劉氏一黨,擁護的則是十四歲的二皇子趙軫。


    謝慕道:“這次恐怕是他趙家的家事,拿我當引子罷了。”


    我問:“是太子,還是二皇子?”


    謝慕道:“還不知,再看。”


    謝慕他凡事自有主意,不需要我多問,我也就聽他話不問。


    第二日一早趙免沒過來,我和謝慕單獨用了飯,初春將至,風氣清朗,出了寢殿,一麵賞梅,一麵漫步往玉林苑去。


    青嫵坐在琴案前,見謝慕起身:“公子來了。”


    謝慕頷首,側頭打量青嫵一眼:“怎麽瘦了?”


    青嫵莞爾一笑,但搖頭不語,坐下,要撥弦,又停住,先詢問道:“公子聽什麽?”


    謝慕道:“陽關。”


    青嫵彈了陽關,又彈了有所思,碧玉簫,謝慕隻倚案靠著,仿佛聽得很認真,實則他也並沒有聽,而是眼睛望著檻外紅梅出神。


    我對青嫵沒什麽好臉色,隻坐在謝慕身邊抱著盤子拿竹簽紮糖蓮子吃,也給謝慕喂。


    青嫵彈了幾曲,我和謝慕兩個都心在別處,她的琴音突然停了。


    “公子來此不為聽琴,想是有別的事?”


    謝慕道:“我在聽,你這裏很清靜。”


    青嫵道:“公子心中有事。”


    謝慕不再看梅花,而是扭迴頭:“二哥無信?”


    青嫵道:“他去了袁州。”


    謝慕笑:“讓他別費神,那東西不在杜豐那裏,就是在,他也拿不到。”


    青嫵道:“我跟他說過,他不信。”


    謝慕道:“你若能見著他,不如再告訴他一迴,他對我無情,我不能對他無義,看在兄弟一場的份上,我給他提個醒,他要的書符玉璽,不是我吝嗇不肯給,若他真能成事,就給他也無妨,隻要是姓謝的,交給誰也沒什麽不同。”


    “隻是那東西對他隻是禍害,他的那些動作,趙免早就看在眼裏,二哥他還以為咱們這位皇帝陛下真是收拾不了他?他也太狂妄了些,趙免早就對謝氏心存忌憚,隻是苦於有言在先,正愁找不著借口動手,他倒好,自己將把柄送上門來,我看他是嫌活的太長。”


    青嫵道:“那公子是何意思?”


    謝慕道:“我能有何意,我是好言奉勸他,要找死,可別連累自家兄弟。”


    青嫵道:“這話公子當自己告訴他,二公子他誰的話也不聽的。”


    謝慕道:“說了他又當我別有心思,我何必去惹那一身腥。”


    青嫵笑道:“公子也不必太過擔心,二公子他既然如此做,必然知道後果,不會沒有應對。”


    謝慕道:“他若真有這腦子,我倒要替他慶賀。”


    青嫵笑:“他這些年,受了不少苦,長了許多教訓。”


    二哥在涼州的日子不見得比我和謝慕好過,聽說當初一路逃難似的過去,路上得了傷寒,差點要了性命,涼州滿地風沙,出了軍營,百裏不見人煙,連口幹淨水都喝不到,還要時時受人監視,連個宣旨的太監都能對他大唿小喝。


    他在涼州還瘸了一條腿,受了凍傷,沒有治好,隻得鋸掉。


    謝慕沉默了許久,道:“他身體還好不好。”


    青嫵道:“二夫人和小公子找到了。”


    我們謝家幾個兄妹,我大哥早死,燕國滅亡後,三姐姐四姐姐被許了人,這一輩謝家的男兒,就隻有二哥和謝慕。


    二哥娶了幾房夫人,隻生了一個孩子,叫圖寶,燕京亂時還在二嫂腹中,二哥送二嫂出城,半途卻被人劫殺,後不知所蹤,我們都以為死了,二哥之後也再沒有子嗣,謝慕一直擔心謝氏人丁不繼。


    謝慕問道:“在哪裏?”


    青嫵道:“在青州鄉下,二夫人她,嫁了人。”


    二嫂她一介女流,這五年,若不是嫁人,想必活不下去的。


    謝慕道:“二哥派人去接了嗎?”


    青嫵道:“正在路上。”


    謝慕有些喜色,點頭,又對青嫵道:“我得想法子出宮去了,盛京不能呆了。”


    青嫵低頭撫琴:“但願公子早日得償所願。”


    謝慕道:“我若出宮去,你準備去哪裏?”


    青嫵道:“青嫵自然追隨公子。”


    謝慕道:“我若出宮,便跟陛下求一門親事,你應命便是。”


    青嫵道:“奴婢自當從命。”


    謝慕似乎便再沒什麽話說,一盞茶畢,起身迴去。


    我心想謝慕是什麽意思,他最後那句話是在跟青嫵談婚事?謝慕是要給我娶個嫂嫂?


    謝慕說的隱晦,我聽不大懂,也沒琢磨出個所以,便打住,不再去想。


    二哥找到孩子這事讓我和謝慕都十分高興,謝慕折了一支梅花遞給我,我捧在懷裏,說還要,謝慕便又折,一路說笑折著花迴去。


    我挽著謝慕手,抱著花嗅,背後突然傳來一聲清斥。


    “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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