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業道:“馬車走了個把時辰,在賭坊裏又已折騰了這許久,你的肚子怎會不餓?”


    嶽小玉道:“本來嘛,是應該餓得呱呱叫的了,但不知怎的,一看見你這副尊容,就什麽也不想吃下去了。”


    南宮業冷冷一笑,道:“你這張嘴巴,不嫌太刻薄了?”


    嶽小玉道:“我不懂人情世故,怎樣才算刻薄,怎樣才算不刻薄,還得向你老兄多多請教。”


    南宮業道:“不必請教了,就算我肯花時間來教,你知道了也沒有多大用處。”


    嶽小玉淡淡道:“這就由得你了,我也不想勉強閣下,反正咱們現在說來說去的,都是他媽的一大堆廢話。”


    南宮業一下笑一下,道:“不錯,也該到了談正事的時候。”


    嶽小玉道:“什麽正事?”


    南宮業道:“有一個人,相信你一定很想見見。”


    嶽小玉道:“是不是我的嫩相好?”


    “嫩相好?”


    “不錯,人愛有的是老相好,便我的相好全都細細嫩嫩,所以叫嫩相好就最貼切。”


    “你想歪了心,這裏不會有二八年華的小妞兒,老得連牙齒也沒有幾顆的老太婆倒不少。”


    嶽小玉趁機問道:“這裏是不是府上呢?”


    南宮業淡淡道:“這個對你來說,是無關宏旨的事,你隻要曉得,有一個人在我掌握裏便可以了。”


    嶽小玉若無其事地一笑,道:“你老是不給我瞧瞧那個人,一切都是白說。”


    “你想見那人,太容易了,請跟我走一趟便是。”南官業說。


    於是,嶽小玉又隻得再跟著他走。


    南宮業把他帶到一幅山水畫前站定,接著在畫旁的一隻銅鶴頸上拗了一下。


    也幸虧這隻是一隻銅鶴,若是一隻真的白鶴,隻怕這一下子就會把鶴頸生生拆斷。


    初時,嶽小玉也不知道南宮業何以有此一舉,但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原來那銅鶴是機關樞鈕,那銅頸一拗折,麵前一幅巨大山水畫立刻便向上冉冉升起。


    山水畫後,別有洞天。


    嶽小玉看見了一座石牢,牢外有三道鐵柵,建造得極是堅固。


    隻見鐵柵之內,一片陰沉,嶽小玉望了南宮業一眼,道“這是什麽玩意?”


    南宮業悠然一笑,道:“別急,你等一會兒就知道了。”


    隨即發出了一下嘯聲,臉上神情異常詭秘。


    不久,石牢裏出現了三十個載著大帽子的黑衣武士,這二十人衣飾劃一,步履整齊,甚至連高矮肥也是相差不遠。


    嶽小玉看了一陣,不禁眉頭緊蹙,道:“你要我看的就是這二十位兄弟?”


    南宮業搖搖頭,道:“不,我隻你看一個人,並不是這二十個。”


    嶽小玉還相再間,便就在這眼間,他的臉色地變了。


    他不但臉色變,連身子都不禁為之一陣發抖。


    他終於看見了那個人。


    那個人是被困在一隻很巨大的鐵籠子裏的,那個鐵籠子看似平常,但卻是用海底寒鐵鑄成,絕對不易被推毀。


    一般江湖中人,就算隻是想找十兩八兩海底寒鐵來鑄造兵刃,也是難乎其難、但這鐵籠子重數百斤,卻是用海底寒鐵來鑄造,說出來真是匪夷所思駭人聽聞之極。


    但嶽小玉是看不出來的,他根本就沒有理會這鐵籠子,隻是兩眼直瞪著鐵籠子裏的一個人。


    “師父!”他忽然用盡氣力,進叫出這兩個字!


    籠子裏那人沒有什麽表示,隻是難過地歎了一氣。


    那人竟然是公孫我劍!


    ×      ×      ×


    業密看見師父被囚,嶽小玉不由內心百感交集,恨不得立刻便衝殺過去,把公孫我劍解救出來。


    但在他和公孫我劍之間,總共有三道牢固之極的鐵棚。


    就算他可以迅速衝破,便在公孫我劍身邊,還有二十個殺氣騰騰的武士!


    嶽小玉並不怕這些武士,便卻不能不為師父的安危著想。


    南宮業看著嶽小玉,笑笑道:“小嶽子,想不到罷?”


    嶽小玉心裏暗罵了幾十遍“殺千刀”但卻盡快恢複保持鎮定,既不動怒,也不慌張,隻是冷冷的問:“你早已知道我是誰了?


    南宮業淡淡地說道:“你一進洛陽,就已瞞不過我的耳目,而且,我也知道,你一定會對豪賭公子這個人感到莫大的興趣。”


    嶽小玉說道:“所以,你就早有布置了?”


    南宮業笑了笑,道:“在籠子裏的人,是不是你師父?”


    嶽小玉道:“閣下此言,根本就是明知故問。”


    南宮業道:“你想不想他老人家早一些恢複自由?”


    嶽小玉眨一眨眼,道:“你想跟我談買賣,弄個交易嗎?”


    南宮業哈哈一笑,說道:“聰明!聰明!”嶽小玉道:“聰明也好,愚笨也好,都是他媽的兩個字。”


    “他媽的不是兩上字,是三個字。”隻證“我不懂,你究竟想怎樣?”


    “你給我幹掉一個人,事成之後,你師父馬上可以獲得釋放。”


    “這算是要脅?”


    “隨便你怎麽說都可以,總要事情辦得妥當就是了。”南宮業目光狡黠地說。


    嶽小玉搖搖頭,道:“真是對不起,你這個人,我認為並不怎麽靠得住,萬一事情幹好,你還是不放人,我豈不是白幹白忙了?”


    南宮業“嗬嗬”一笑,說道:“這就不夠意思了,原來你把我當作是個卑鄙小人!”


    嶽小玉心中暗罵道:“你本來就是卑鄙小人。”隻是礙於師父落在此奸徒手中,說話之間還是不免要收斂一些,隻得說道:“空頭說話,大家少說向句,最好把事情說個明明白白,省得嶽某呆在這裏瞎猜。”


    南宮業道:“此事不宜傳六耳,嶽兄弟,你且跟我來。”


    嶽小玉心中有氣,心想:“老子故意輸劍給你,一輸之後,老是跟著你東走西走,就像是個他媽的聽差跟班,這口烏氣,老子遲早總要跟你算個清清楚楚!”


    南宮業又把嶽小玉帶迴廳中,笑笑道:“你已多久沒有見過尊師?”


    嶽小玉冷冷一笑,道:“你應該比我更清楚!”言下之意,是說南宮業一直羈禁著公孫我劍,又何必裝蒜了?


    南宮業隻當作沒聽見他這句話,幹笑一聲,又道:“嶽兄弟,且先別動氣,一別五年,聽說你已練成了一身本領,簡直是脫胎換骨,判若兩人了。”


    嶽小玉拱一拱手,幹笑道:“哪裏!哪裏的說話!”南宮業呷了一口岩茶,眼珠一轉才道:“尊師在五年前,就已屈駕在咱們這裏,唉,像他那樣的老人家,不但忠肝義膽,而且魄力過人,手段更是別一格,咱的上上下下都是佩服得緊……”


    嶽小玉毫不氣,冷冷地道,“我師父最的,是別人拍他老人家的馬屁……”


    南宮業正自分辯,嶽小玉又緊接著說了句:“無論當麵拍他的馬屁,或者是背後拍他的馬,都是一樣。”


    而南宮業聽得大不服氣,忍不住道:“從來隻有背後說壞話,那有背後拍人馬屁之事?”


    嶽小玉冷冷一笑,說道:“別把世人都當作呆子,你在我麵前拍他老人家的馬屁,也就等於當著他背後拍他老人家的馬屁!”


    南宮業給他這一輪似是而非的犀利辭鋒壓得透氣不過,不禁氣得連臉都黑了,想要發作,但最後卻還是忍了下來,隻是說:“算了!算了!我以後不再稱讚你師父便是!”


    嶽小玉毫不放鬆,說道:“既不可亂後拍馬屁,更不可言出不遜,惹他老人家生氣!”


    南宮業的臉色又更難看了幾分,嶽小玉見貌辨色,知道說話也已差不多了,當下便話題一轉,接道:“你老兄劍法快如閃電,有什麽對頭人,何不親自將之了結,殺個痛痛快快?”


    南宮業揚一揚手:“我有我的難處,這一點你不必深究。”


    嶽小玉道:“你有難處,那麽我又怎樣?”


    南宮業道:“由你出手,十拿九穩,正是一家便宜兩家著。”


    小玉沉吟著,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換上是我,也可能會采用這個辦法,這個辦法,不差別而知就是借刀殺人。”


    能夠借別人的刀子殺死仇敵,當然是比自已去冒險劃算得多。


    南宮業又笑了,他緩緩地攤了攤手,接著說道:“其這一個人,就算咱們不要手段,你遲早也是非要去對付他不可的。”


    嶽小玉臉上漸漸露出了不耐煩的神情:“說了大半天你想幹掉的人誰?”


    南宮業道:“你瞧。”說著,他右掌一伸,隻見掌內早已寫著三個字,那是“萬層樓”!


    嶽小玉一見之下,差點沒有立刻便跳了起來。


    “什麽?你要幹掉的就是這個人?”


    嶽小玉雖然膽大包天,便驟然聽見有人要自己去刺殺提龍王府人兼神通教主,不禁也是為之大大的嚇了一大跳。南宮業凝視著嶽小玉,隔了半晌才緩緩道:“怎麽了?不敢幹嗎?”


    嶽小玉勉力鎮定心神,道:“就憑我一個人之力,就想去幹掉這個大魔頭,這算不算是妄想?”


    南宮業說道:“你可以找尋援手,咱們也不管你用的是什麽方法,隻要把他的腦袋提來見我,尊師馬上就可能恢複自由了。”


    嶽小玉不由歎了口氣,道:“這個大魔頭,實在不容易對付,你怎麽千不挑萬不挑,卻會挑中了我?”


    南宮業道:“沒有三兩下子眼光,怎能在江湖上混?”


    嶽小玉麵上露出大不以為然的神情:“你若真的以為我可以幹得成這件事,那就錯了。”


    南宮業道:“但為了你師父,你最少該試上一試。”


    嶽小玉道:“本來試試不妨,便我若失敗了,我師父怎辦?”


    南宮業正色道:“這個你不必擔心,我保證,隻要你肯全力對付大魔頭,無論成功失敗,都一定迴複令尊師自由。”


    嶽小玉哈哈一笑,道:“我若失敗了,自然也就活不下去,你這些保證,又還有誰可以曉得?”


    “天地良心,我可以發個毒誓。”南宮業肅然舉手語氣認真地說。


    “別來這一套了。”嶽小玉臉色一寒,冷笑道:“在老子麵前、你發什麽誓都不中用,除非……”


    “除非麽樣?”


    “先把我師父放了,其他事情慢慢再作商量。”嶽小急轉直下的說。


    南宮業目不轉睛的細瞧著嶽小玉,道:“你的胃口不錯,口也張得很大,十足一隻想吃掉大象的獅子。”


    嶽小玉搖頭一笑,道:“老子不想吃大象,隻想吃掉鯨魚。”


    南宮業“噢”的一聲,陰森森地笑道“原來你不是獅子開大口,而是鯨魚開大口。”


    嶽小玉又搖搖頭,道:“老子連鯨魚也可以吞掉,就決不會是另一條鯨魚。”


    南宮業道???“那麽,倒是個身高逾百丈的怪物了。”


    嶽小玉道:“大概如此罷。”


    南宮業又盯著他看了好一會,然後才一口氣,道“看來,這件事是談不擺的了?”


    嶽小玉道:“那倒不一定,隻要你依我一個條件,我馬上點頭。”


    南宮業道:“什麽條件?


    嶽小玉道:“先把你的一對眼珠子剜下來!”


    南宮業臉色倏地一變,隨即叱道:“你敢尋我開心!”


    嶽小玉忽然嘻嘻一笑:“偏就是喜歡尋你開心,那又怎地?”


    照理來說,南宮業該已到了忍無可忍的時候,不知如何,他最後還是沒有發作。


    嶽小玉一愣,他很快就已感覺,自己的背後有人,而且上定是個絕不尋常的人。


    嶽小玉是坐著的,所以,南宮業望著他的頭頂,實際上就是望著他背後站著的一個人。


    嶽小沒有迴頭,卻暮地向前筆直飛掠出去。


    他背後那人並未追趕,他一掠逾丈之後,才在廳子的另一角輕輕飄然落下。有一小迴間一望,剛才站在自己背後的是個青衫人。


    這青衫人臉上戴著一副薄薄的人皮麵具,頭頂又載著頂黑色的大帽子,神神秘秘的,叫人一看就不大舒服。


    嶽小玉最討厭的人,也就是這一種人。“你是幹什麽的,一張臉孔見不得人嗎?”他毫不客氣地說。


    青衫人咳嗽兩聲,瞳孔裏發出來的光芒並不冷厲,但卻有著一股令人不寒而粟的人力量。


    隻見他一身青衫,腳上穿著布鞋白襪,若不是蒙頭蒙臉,也許會是一派儒士之風。


    但不管這人蒙臉不蒙臉,也不管這人看來斯文還是粗魯,嶽小玉是絕對不敢漠視他的。


    這人徹頭徹尾,都是一位武學高手的風範,別的不說,就以他剛才接近嶽小玉的輕盈功夫,就已經很不簡單。


    倘若昔才他在背後暗施辣手,嶽小玉是不是能夠及時警覺,實在是難以預料的事。


    嶽小玉在練習驚虹指點下練功五載,耳力鍛煉的功夫絕對沒有漠視,即使在十丈之內有一片枯葉輕輕飄落在地上,也無法瞞得過他的耳朵。


    但這青衫蒙麵人卻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接近嶽小玉這份輕功之佳妙,自是不難想像。


    雖說世間上,有某些武林人物隻是單獨擅長輕功,其他武功都不怎麽濟事,便一般而言,輕功能臻化境之輩,其他武功也絕不會差到什麽地方去,正因如此,嶽小玉可不能不提高警惕。


    當青衫人沉默一會,是後卻沒有理睬嶽小玉,隻是問南官業道:“南宮銀使,一年前你學的那一套劍法,現在練得怎樣了?”


    嶽小玉心中冷笑、忖道:“這小雜種原來是什麽“銀使’,既有“銀使’,想必也有勞什子“金使”、或者是銅使’之類的寶貝家夥,哼!”


    隻聽見南宮業暴聲迴答:“迴幫主的話:屬下朝夕苦練這套劍法,不敢稍有半點疏忽和偷懶。”


    青衫人似是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很好,須知天下間永遠沒有不勞而獲之事,正是想要秋收好,春耕之時便要下足苦功,否則便會書到用時方恨少,那時候才懊悔知錯,已然太晚。”


    南宮業態度愈發恭敬,就差點沒有跪倒下去:“屬下一直不忘幫主之訓誨。”


    嶽小玉一麵聽,一麵不住“嗤”聲冷笑,到這時忍不住問:“幫主幫主,是那一門那一派那一幫的幫主?”


    青衫人這才目光一轉,淡淡地向嶽小玉道:“你真的很想知道?”


    嶽小玉冷冷道:“你不敢說,老子自然不便勉強。”


    “不敢說?”青衫人向前走進一步,“為什麽會不敢說?”


    嶽小玉道:“你連臉孔都不敢示於人前,顯見心中有屎!”


    “心中有事?”


    “不是有事,是有屎。”嶽小玉嘿嘿一笑,說道:“正是鴨屎臭’,不提也罷。”


    青衫人默然半晌,道:“年輕人,你還幼嫩,不大懂事。”


    嶽小玉道:“我是不懂事,不懂你這些邪魔外道的事。”


    青衫人歎一口氣,道:“你這樣說就不好了,人人都一定有他自己本身的難處,也不得白道上的英雄俠士,個個都真的可以‘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


    嶽小玉道:“但最少貴幫的名號,應該可以直說無妨罷?”


    “這個自然。”青衫人從桌上端起一個錫酒壺,為自己割了滿滿一杯,他一麵酒,一麵慢慢的說,“敝幫之名,不怎麽動聽,便在江湖上,卻很有點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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