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必理這才悠然一笑,道:“俺曾點了你的啞穴,就算你向俺瞪眼,也是應該的。”


    舒一照這才恍然大悟,不由嘿嘿冷笑,道:“難怪鮑老五沉靜得出奇,原來剛才變了啞吧!”


    鮑正行沒有迴敬他兩句,卻道:“計大師和李堡主的說話,真是古怪之極,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


    豹娘子突然開口,沉聲說道:“他們兩人說的暗語,外人自然會有一頭霧水之感。”


    鮑正行“哦”了一聲,隨即道:“明人不說暗語,古有明訓,計大師這般行藏,卻不知道還算不算是個正人君子?”


    沈必理立時瞪著他,臉上的表情仿佛馬上又要點住他的啞穴。


    鮑正行隻好閉嘴,接著隨手抓了一塊又厚又大的年糕塞進口腔裏。


    計神工跟著李不不向“不大不小廳”後麵走了過去,過了一盞茶時光左右才走了出來。


    常掛珠早已等得不大耐煩,連忙問道:“到底怎麽啦?”


    計神工道:“你能否不問?”


    常掛珠一楞,道:“不問又怎知道一切?”


    計神工道:“欲知一切,跟著我走便可以了。”


    常掛珠道:“走往哪裏?”


    計神工道:“我走往哪裏,你們便走往哪裏。”


    鮑正行立時目光大亮,道:“你是說我們?”


    計神工淡淡道:“你若喜歡留下,自然是不必離開的。”


    鮑正行忙說道:“俺不留下,俺不留下!”


    計神工道:“事不宜遲,咱們速速出發可也!”語畢,帶領著眾人向“不大不小廳”後麵進發。


    ×      ×      ×


    在“不大不小廳”的背後,居然有一座用大理石砌成的水池。


    水池的水很淺,但卻很混濁,李不不首先跳了進去。


    水才及膝,眾人皆莫名其妙。


    常掛珠首先問道:“你這又是幹什麽的?”


    李不不笑了笑,道:“這水池底下,有些奇妙。”話猶未了,水池邊的一堵高牆,突然從中間裂了開來。


    眾人又是一怔。


    隻見這一堵牆已緩緩地一分為二,中間出現了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窄門。


    嶽小玉立時明白過來,忖道:“李堡主跳進池裏,原來是用腳來踩動機關括掣,旁人若不懂得,隻怕在這裏待上一年半載,也未必能夠打開定道暗門。”


    隻聽見鮑正行問道:“這道暗門,可以通往什麽地方?”


    計神工道:“現在你最好不要問。”


    常掛珠也問道:“咱們是不是要走過去?”


    計神工道:“怕死的就不要走。”


    常掛珠一拍胸口,大聲道:“你看俺像個怕死之徒嗎?”


    計神工淡淡一笑,道:“看來不像,但實際上也許真的很怕死!”


    “計老前輩太小覷咱們江東五傑了!”常掛珠忽然地哼了一聲,首先昂然大步向窄門走了過去。


    鮑正行道:“小心機關!”


    常掛珠道:“縱然萬劍穿心,俺也不怕。”說完這兩句話之後,人已經穿過窄門。


    但他才走了兩三步,馬上又倒退了迴來,鮑正行眉毛一揚,問道:“是否中伏啦?”


    常掛珠怪眼一翻,道:“難怪人人都說狗嘴長不出象牙,你少說兩句不吉利的廢話行不行?”


    鮑正行道:“當然可以。”


    “俺也知道他一定可以。”舒一照眨了眨眼,道:“老五每天最少要說一千句不吉利的廢話,就算少說兩句,還有九百九十八句可以噴將出來,那自然是半點也不打緊的。”


    鮑正行“嗤”了一聲,卻沒有反駁過去,隻是迴頭問常掛珠,道:“老大,幹嘛退了迴來?”


    常掛珠道:“因為裏麵黑得緊。”


    鮑正行道:“黑得緊,是不是有個黑衣人正在磨墨,所以黑上加黑了?”


    常掛珠道:“裏麵一片潦黑,就算有八萬九千個黑衣人在裏麵磨墨,俺也沒法子瞧得見的。”


    鮑正行“哦”了一聲,道:“你不是曾經說過自己目光如炬,有夜視能力嗎?”


    常掛珠一怔,道:“俺什麽時候這樣吹噓過?”


    鮑正行道:“在十二年前的一個晚上,那一晚你喝了五斤高梁、三斤女兒紅、四斤米酒、六碗茶、八碗清湯、一湯羹豆漿,還有半斤雞蛋加鹽煮成的滾水……”


    白世儒咳嗽一聲,說道:“我明白了,那是老大醉後之言,如此倒是作不得準的。”


    鮑正行道:“你又錯了,他是在那天上午說的。”


    白世儒一呆,說道:“既然是上午說的,那麽那天晚上他喝酒的事又何必提起呢?”


    鮑正行微笑道:“提提也不妨,好讓大家都知道,咱們的老大酒量是如何的驚人法。”


    白世儒皺了皺眉,欲言又止。


    這時候,忽然有人提著燈籠出現,那是睡覺堡的四個青衣武士。


    常掛珠連忙討取了一盞燈籠,瞧了好一會才說道:“這燈籠很好,俺又再進去可也。”


    四盞燈籠不算多,但卻已很足夠。


    原來大窄門的背後,是一條又長又窄的地道。


    這地道婉蜒曲折,也不知道是通往到什麽地方去的。


    嶽小玉一直走在小惡女的背後,而小惡女卻不斷地照顧著豹娘子。


    嶽小玉隻覺得小惡女身上散發出陣陣幽香,聞者甚感舒泰,不由暗暗歎道:“女兒家終究是女兒家,這小惡女雖然有時候兇惡得緊,但平時也是香氣襲人,很是要命的。”


    想到這裏,忽然迴頭望望背後一人。


    在他背後跟著的是遊出海。


    每當遊出海望著嶽小玉和小惡女的時候,臉上表情總是有點怪怪的。


    ×      ×      ×


    在常掛珠的“帶領”之下,眾人走了足足整個時辰。


    鮑正行早已說話多多,這時候忍不住又道:“這條地道長得厲害,好像沒有盡頭似的。”


    舒一照道:“如此工程,真乃宏偉之極,正像是那條萬裏長城一般。”


    白世儒應著道:“但即使是萬裏長城,也會有盡頭的。”


    舒一照道:“但這地道若真的沒有盡頭,豈非慘哉之極耶?”


    白世儒道:“天下間任何地道都會有盡頭的,你不要胡說八道。”


    鮑正行搖頭不迭,道:“老三言之差矣!差矣之又差矣!”


    白世儒冷冷一笑,道:“哼!何差之有?”


    鮑正行道:“天下間絕大多數地道都有盡頭,那是不錯的,但有些地道,的確沒有盡頭,就算你走一輩子以至三十輩子,還是走不到盡頭的。”


    白世儒“呸”了一聲,道:“荒謬!天下間哪有這樣的地道?”


    鮑正行道:“不是沒有,而是你孤陋寡聞,沒見識過而已。”


    白世儒道:“你少弄玄虛,總之,我不相信。”


    鮑正行道:“你敢不敢跟俺打賭?”


    白世儒正想說道:“當然敢。”嶽小玉卻搶先一步,道:“白三哥絕不可賭。”


    白世儒奇道:“為什麽不可賭?”


    嶽小玉道:“因為你若賭了,隻會輸絕不會贏。”


    白世儒大不服氣,道:“你怎知我非輸不可,難道連你也認為天下間會有一條地道是永無盡頭的?”


    嶽小玉道:“倘若地道是圓的,那就會永無盡頭了!”


    白世儒這才恍然,鮑正行卻在大唿不止,怪聲叫道:“嶽宮主何以壞了俺的財路?這蠢書生若跟俺賭,這下子非要他輸得身家清清白白不可!”


    常掛珠在前頭聽了,不由喝道:“咱們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怎可以自己人騙自己人的財物。”


    鮑正行“呃”了一聲,笑道:“這不是騙,是賭·”


    常掛珠冷笑道:“十賭九騙,所以賭也就是騙。”


    鮑正行卻歎了口氣,道:“怎麽這地道總是走不完的?”


    舒一照皺皺眉,道:“難道這就是圓的地道嗎?”


    “唉呀!這可乖乖不得了!”鮑正行吃了一驚,道:“莫非這條地道,居然是個陷井乎?”


    常掛珠在前麵叱道:“別疑神疑鬼,這些話若是被李堡主聽見了,豈非沒趣之極?”


    鮑正行苦著臉叫道:“俺這兩條腿更加沒趣了。”


    常掛珠冷冷一笑,道:“若太沒趣,最好馬上將之砍掉下來。”


    鮑正行道:“不砍!不砍!一砍下去,隻怕九輩子也出不了這條地道。”


    舒一照歎了口氣,道:“但現在這條地道好像越來越圓了,咱們是否真的在兜著圈子走來走去?”


    “少放庇!”常掛珠在前麵沉聲道:“俺已看見了光。”


    “什麽光?”


    “星星光還是月亮?”


    “也許是眼光光……”


    “放屁!”常掛珠叱喝了一聲,道:“俺看見的是燭光!”


    “一支燭光?”


    “不!最少有一百支以上。”常掛珠的聲音顯得相當興奮。


    漸漸地,跟在後麵的人也看見那些燭光了。


    他們終於通過這條漫長的地道,來到了一座氣氛沉肅的大殿內。


    這殿堂很寬敞,但布置卻很簡單,除了中間有兩座銅爐之外,四周空蕩蕩的,隻有在一張長達兩丈的石桌上,燃點著一百零八根蠟燭。


    在石桌後麵,坐著了兩個蒙麵人,他們除了露出眼睛之外,連雙手也戴上了黑皮手套。


    這兩個蒙麵人的頭罩都是黑色的,但所穿著的衣裳卻有所不同。


    左邊一人全身金黃大袍,雖然蒙住了麵,也給人有著一種極具威嚴的感覺。


    而右邊一人,卻是五短身材,穿的是一襲粗布藍衣褲。


    常掛珠從地道鑽出來之後,劈頭第一句便問道:“兩位是什麽人?”


    金黃袍蒙麵人幹咳一聲,緩緩道:“拿來!”


    “拿來?”常掛珠莫名其妙,道:“拿什麽來?”


    鮑正行“哼”了一聲,瞪著常掛珠道:“你這一問真是多餘。”


    常掛珠一怔,道:“你已經知道了答案?”


    鮑正行道:“怎會不知道,他這句話的意思,當然就是:‘拿命來!’”


    常掛珠吃了一驚,問道:“為什麽要‘拿命來’?”


    鮑正行說道:“不是‘拿命來’,難道是‘拿頭發來’或者是‘拿腳趾甲來’嗎?”


    眾人都是聽得眉頭大皺,沈必理早已忍耐不住,倏然出手,又點了他的啞穴。


    常掛珠登時臉色一沉,目注著沈必理道:“你這是幹什麽的?他說什麽幹你什麽事,為什麽要點了他的啞穴?”


    原來常掛珠是“江東五傑”之首,他看見鮑正行給人點了啞穴,不禁為之生氣起來。


    沈必理見他不高興,也不為己甚,立時出手把鮑正行的啞穴解了。


    鮑正行立刻“吃吃”怪笑,望著沈必理道:“哈哈,可不可以繼續說……”話猶未了,“啞穴”忽然又給人點住。


    這一次,點他啞穴的人,居然是常掛珠。


    常掛珠冷冷一笑,道:“沈總調度點你啞穴,其實是沒有半分錯的,但由俺這個老大來出手,卻是他媽的合情合理得多了。”


    嶽小玉在心中暗暗好笑,忖道:“怪人怪事層出不窮,這常老大倒也妙絕得緊呢!”


    這時候,那個穿金黃袍的蒙麵人又幹咳了一聲,道:“拿來。”


    常掛珠正想說話,計神工已站了出來,朗聲道:“令牌在我這裏。”


    眾人一望,隻見他手裏拈著一塊紫青色金牌,約莫有手掌般大小。


    計神工說完那句話之後,右手輕輕一揚,手中令牌便在半空之中徐徐地移動,直向那蒙麵人身邊“飄”了過去。


    白世儒首先忍不住喝采道:“哇!好內力!”


    金黃袍蒙麵人接過令牌,仔細地瞧了半晌,然後又把令牌遞給另一個蒙麵人。


    藍衣蒙麵人比金黃袍蒙麵人瞧得更加仔細,更加認真。


    足足過了一盞茶之久,這藍衣蒙麵人才把令牌放在懷中,然後說道:“這令牌是真的嗎?”


    常掛珠笑了笑道:“兩位瞧了這許久,當然是真的。”


    藍衣蒙麵人冷哼一聲,從頭罩裏透射出來的目光凜凜生威,常掛珠討了個沒趣,隻得沉默下來。


    那金黃袍蒙麵人卻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道:“從計大師手裏交出來的令牌,就算是假的,隻怕也很難可以辨認出來。”


    言下之意,分明是說計神工雕造手藝天下無雙,就算是雕造贗品冒充,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計大師沒有生氣,反而嗬嗬一笑,說道:“這位兄台真是太褒獎我這個老頭兒了……”


    金黃袍蒙麵人道:“這不是褒獎,乃是實話實說。”


    計大師道:“咱們已來到這裏,但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金黃袍蒙麵人道:“桃源驛。”


    “桃源驛!”計大師道:“是否從此地出發,很快就可以到達金殿?”


    金黃袍蒙麵人道:“可以快,也可以慢。”


    藍衣蒙麵人接著道:“快則一瞬間即可到達,慢則十年八載,甚至是窮一生之力,也未必可以到達目的地。”


    計大師道:“聽兩位兄台之言,似乎根本就不相信令牌是真的。”


    金黃袍蒙麵人搖了搖頭,道:“計大師此言差矣,就算我們不相信這塊令牌,也該信任大師。”


    計大師淡然一笑,道:“謝謝兩位看得起我這個老頭兒。”


    藍衣蒙麵人道:“諸位既已到了桃源驛,就該放下所有兵刃。”


    常掛珠臉色一變,道:“這是什麽道理?”


    藍衣蒙麵人道:“桃源驛乃桃源金殿前的哨崗,無論是誰想進入桃源金殿,都必須把身上所有的兵刃,以至暗器全部解除。”


    常掛珠道:“就像是武當山下解劍崖的規矩?”


    藍衣蒙麵人點了點頭,道:“正是這樣。”


    常掛珠麵露狐疑之色,忍不住問豹娘子,道:“是不是這樣的?”


    豹娘子立時怒叫起來,道:“胡說!桃源金殿從來都沒有這種規矩,這兩個是什麽人?”


    她是桃源金殿中人,她這樣說,人人無不為之麵上變色。


    計神工登時發出一聲怒叱,道:“好大膽的狗賊,竟敢在這裏裝神弄鬼!”


    常掛珠也怒聲道:“李不不呢?哼!這狗東西存心陷害咱們,非要找他算帳不可!”


    計神工道:“這不關李不不的事!”


    常掛珠道:“是這個姓李的家夥把咱們引到這裏來的,怎能說與他無關?”


    計神工沉聲道:“李堡主隻是負責看守這條地道的入口,至於桃源驛裏發生了什麽變故,他也是完全無從知道的。”


    常掛珠冷笑道:“但俺還是覺得此人可疑!”


    計神工哼了一聲,道:“這麽說,連我這個老頭兒也很值得可疑了?”


    常掛珠道:“俺可沒這麽說……”


    計神工道:“嘴裏不說,心裏這麽想也是一樣的。”


    常掛珠給計神工罵得臉色鐵青,卻又不知道該怎樣去反駁,而就在這時候,在地道出口之處,突然有一件東西拋了出來,眾人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個血淋淋的人頭。


    “李不不!”鮑正行首先怪叫起來。


    舒一照詫異地望著他,道:“你怎麽又可以說話了?”


    鮑正行一怔,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真正原因。


    原來常掛珠的點穴功夫,遠遠不及沈必理,加上鮑正行驟然看見人頭飛滾而至的情景,不禁為之毛骨悚然,這一驚之下,反而加速了內功運行,於是在不覺間又衝開了被點住的啞穴,但這時候,他可不可以說話,大家是一點也不會關心的。


    每個人的目光,都隻是集中在那顆血淋淋的人頭之上。


    那是李不不的腦袋。


    在不久之前,這人還是談笑風生的,但忽然間卻已身首異處,死得不明不白。


    接著,又有一人從地道裏直射而出。


    那是一個和尚,爽快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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