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個“四”宇,又到底代表著什麽意思?


    ——兩人下棋,各勝三局!


    無論從哪一方麵看,都似乎和“四”字完全沒有半點相幹。


    因為即使每人贏了三局,加起來也隻不過是六局而已,又怎麽會和“四”字發生關係?


    “每人贏三局!”方孟海不斷地思索,道:“就算除了這六局之外,再加上四局和棋,情況也是一樣的!”


    練驚虹忽然又歎了一口氣,對萬如意道:“蠢人是該死的,我還是迴去喝酒好了。”


    萬如意微笑著,略微揚了揚頭,道:“要不要用人頭殼來盛酒?據說那樣喝才夠詩意。”


    練驚虹道:“這樣喝酒,並非詩情畫意的那種詩意,而是死屍臭皮囊所散出來的‘屍意’。”


    萬如意倏然一笑,道:“練老宮主,你從前不是已經嚐試過這種滋味嗎?”


    練驚虹哈哈一笑,道:“不錯,而且那人頭殼,乃是屬於‘川北摩雲叟’陸白星的。”


    萬如意道:“陸白星是個很精明的江湖高手。”


    練驚虹說道:“陸老兒擅長沽名釣譽,更精於笑裏藏刀,他的腦袋堪稱無價之寶。”


    萬如意道:“這姓方的小子看來也不錯,用他的人頭殼來盛酒,自當別饒一番風味。”


    “蠢材的頭殼,我可不敢領教!”練驚虹搖手不迭,道:“沒有弄蠢我這個老腦袋。”


    語畢,“嘿嘿嘿嘿”幹笑了四下,然後大步返迴長樂樓。


    “他又笑了四下!”方孟海心中更加肯定:“這個‘四’宇一定就是問題關鍵之所在!”


    萬如意冷冷的瞧著他,那種眼光真使方孟海有受不了的感覺。


    他隻覺得心跳越來越快,臉龐卻是越來越熱。


    又過了片刻,他忽然興奮地叫了起來,說道:“我明白了,總共是四個人在下棋!”


    萬如意“晤”了一聲,道:“是四個人在下棋又怎樣?”


    方孟海的臉更加脹紅,道:“你說兩人下棋,各勝三局,但卻不要握手言和,那是因為他們並非互相對棋,而是各自跟其他人下棋,雖然大家都贏了三局,實際上根本就沒有正式對壘!”


    萬如意緩緩地點點頭,道:“不錯,這兩人根本就沒有對壘過,既沒下過棋,握手言和這句話又從何談起?”語畢,玉指倏揚,解開了錢有多被封閉住的穴道。


    錢有多如釋重負,但仍然半信半疑地望著萬如意道:“你真的不殺老夫了?”


    萬如意沒有迴答,隻是冷笑一聲,然後就折迴長樂樓中。


    ×      ×      ×


    猜拳行令之聲已不複再。


    錢有多驚魂甫定,忍不住用力按著方孟海的肩膀,感激地道:“方老弟,老夫欠你一條性命了。”


    方孟海吃了一驚,忙道:“前輩,此言萬萬不可再說,沒的折煞了晚輩。”


    錢有多歎了口氣,道:“大恩不言謝,說不說都是一樣的,就隻恨老夫光棍一條,對此大恩暫時無以為報!”


    方孟海麵有慍色,道:“前輩若再如此,晚輩可要生氣了。”


    錢有多忙道:“不要生氣,不要生氣,老夫不再說便是。”


    方孟海道:“多謝前輩。”


    “唉,這又有什麽值得你說多謝了?”錢有多瞪住方孟海,又道:“還有,你是不是真的把老夫當作朋友?”


    方孟海說道:“既是老前輩,也是朋友。”


    錢有多搖頭道:“這話就不對了,咱們若是朋友,那就不能叫老夫前輩。”


    方孟海道:“但前輩……”


    “住嘴!否則這一次輪到老夫生氣了。”錢有多說道:“方老弟,你若不嫌棄錢某是條老光棍,咱們就結拜為兄弟如何?”


    方孟海大喜,連忙翻身便道:“錢大哥,小弟正是求之不得!”


    錢有多也極是高興,當下兩人跪拜立誓,就此成為結義金蘭兄弟。


    兩人歃血為盟之際,神情都是異常莊重,錢有多望著方孟海半晌,忽然把一把短劍交給方孟海。


    方孟海吃了一驚道:“大哥,這怎麽可以?”


    “胡說!”錢有多沉聲道:“區區一把短劍,算得上什麽?就算是愚兄給你的小小禮物好了。”


    這把短劍,劍鞘是用鹿皮套著青銅打造而成的,雖然看來並不奪目,但卻式樣古雅高貴,一望則知絕非凡品。


    隻聽見錢有多歎了口氣,道:“這把短劍,和羊牯坑主人牆上掛著的那一把長劍,實在是相差得太遠太遠了,希望你不要嫌棄。”


    “錢大哥何出此言?”方孟海道:“雖然是千古神兵器,但若和情義兩字比較,卻又是微不足道了。”


    錢有多說道:“這一把短劍,名曰‘鹿穀’,相傳乃‘鹿穀天師’鍾北凡所鑄。”


    方孟海“啊”了一聲,麵上為之動容,道:“鍾天師乃一代劍術名家,而且也是‘陰陽再世爐’的主人!”


    錢有多微微一笑,道:“方賢弟雖然初涉江湖,但對武林中一般掌故,倒不陌生。”


    方孟海道:“那是家師在練功之餘,經常談及武林中事的功勞。”


    錢有多道:“令師尊怎麽稱唿?”


    方孟海道:“家師姓謝,他老人家的名諱是上不下害。”


    “謝不害?”錢有多“噢”了一聲,說道:“原來尊師就是‘無塵羽士’謝九先生!”


    “正是,錢大哥認識家師嗎?”


    “尊師我倒不認識,但謝九先生的大名,愚兄卻是早已如雷貫耳。”


    方孟海道:“家師在年輕之時,也曾在江湖中有過一段叱吒風雲的日子,但後來鳥倦知還,近十餘年來已絕少在武林中走動。”


    錢有多道:“尊師幼承庭訓,博學多才,是個人人讚頌的謙謙君子。”


    方孟海道:“家師文武兼備,智勇雙全,那是不必說的了,隻可惜這個徒兒資質庸劣,多年來所學,還及不上他老人家百分之一。”


    錢有多道:“有誌者事竟成,況且賢弟年紀尚輕,將來還大有進展之餘地,隻要勤加努力,就一定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


    方孟海微微一笑,道:“錢大哥這番勉勵之言,小弟定必永記心中。”


    錢有多哈哈一笑,說道:“咱們已成為結義金蘭的好兄弟,說話也不必太客氣了。”


    方孟海吸了一口氣,道:“小弟現在擔心的,是丹楓不知道怎樣了?”


    話猶未了,長樂樓上忽然有人叫道:“小方,樓姑娘在這裏。”


    方孟海和錢有多同時呆住。


    “是練驚虹的聲音!”錢有多詫異地道。


    方孟海聽見樓丹楓在上麵,當下不再遲疑,立時便已搶了進去。


    ×      ×      ×


    長樂樓在長安城內享有盛名,自非一般尋常酒家食肆可比。


    方孟海從來也沒有見過這樣富麗堂皇的酒家。


    在一串彩色珠簾後,就是練驚虹的桌子。這時候,練驚虹在,樓丹楓果然也在,但萬如意卻已不見了。


    方孟海驀然看見樓丹楓突然無恙,不禁為之鬆了一口氣,道:“丹楓,你怎會在這裏呢?”


    樓丹楓苦笑了一下,說道:“我不知道。”


    方孟海一怔道:“你怎會不知道?”


    樓丹楓道:“我給人擄走的時候,同時嗅到了一陣異香,接著便昏迷過去。”


    方孟海莫名其妙,忍不住問練驚虹道:“練老宮主,事情到底是怎樣的?”


    練驚虹淡淡的道:“很複雜。”


    方孟海吸了口氣,問道:“如何複雜法?”


    練驚虹說道:“複雜得不可思議,你若想知道真實的情況,不妨問一問萬大小姐。”


    “萬大小姐?”方孟海道:“她在哪裏?”


    練驚虹道:“她已經迴到提龍王府去了。”


    方孟海苦笑了一下,道:“提龍王府可不是長樂樓,我怎能到那裏去找她問個清楚?”


    練驚虹歎了口氣,道:“其實,這件事情,你們知道不知道真相,都是沒有什麽關係的。”


    “為什麽?”


    “不為什麽。”練驚虹道:“總而言之,樓姑娘沒事,樓夫人也沒事,你大可以放心了。”


    樓丹楓卻叫了起來道:“不!我應該有權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練驚虹道:“你受了傷沒有?”


    樓丹楓搖搖頭道:“沒有。”


    練驚虹道:“既然你連一丁點兒傷也沒有,這件事情就此不了了之也罷!”


    方孟海不大為然,說道:“練老宮主……”


    “不要再叫我什麽老宮主了,我已不再是血花宮的主人。”


    方孟海道:“不管你現在是誰,我隻想知道,易無天是給誰殺掉的?”


    練驚虹道:“不是我。”


    方孟海道:“不是你又是誰?”


    練驚虹道:“你若有興趣,可以自己慢慢的去追查。”


    “是萬如意!一定是萬如意!”錢有多忽然沉聲說道:“隻有她才有那麽快的劍。”


    練驚虹卻搖搖頭,道:“不是她,我知道絕不她。”


    錢有多皺眉道:“何以見得?”


    練驚虹道:“易無天在長安固然是個活閻王,天煞星,但像萬如意那樣的大小姐,根本就不屑動手去殺他。”


    錢有多目光一閃道:“這麽說,是她手下幹的好事了?”


    練驚虹道:“你喜歡怎樣想便怎樣想,也許給你猜對了亦未可料。”


    方盂海吸了一口氣,目注樓丹楓道:“你怕不怕?”


    “怕什麽?”


    “在你眼前這位老者,就是飲血峰血花宮的練驚虹!”


    “我不怕他。”樓丹楓冷冷的道:“他若要殺我,我早已是個死人了。”


    方孟海道:“他不但沒有傷害你,而且好像還救了你的性命?”


    練驚虹淡淡道:“事實的確如此。”


    錢有多目光一閃,道:“早一陣子,江湖有一個傳聞,說血花宮給神通教逼得很緊,是不是有這迴事?”


    練驚虹道:“空穴來風,自非無因,這種傳聞倒是一點不假。”


    錢有多道:“但你如今卻不是跟萬大小姐談得很投契嗎?”


    練驚虹道:“那又怎樣?難道這就值得你們大驚小怪了?”


    錢有多說道:“常言道,兵不厭詐,你們兩位在搞什麽花樣,老夫是不便過問的。”


    練驚虹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你居然也有這個膽量跟我說這種話。”


    錢有多歎了口氣,道,“人老了,就會有所變化。”


    練驚虹道:“變成怎樣?”


    “各有不同。”錢有多道:“有些人越老變得越是怕死,但也有些人剛好相反,活到了某一個年紀的時候,就會認為差不多了,能否繼續再活下去,已不是一件太重要的事。”


    練驚虹說道:“你就是後麵那一種人吧?”


    “好像是的。”


    “無論如何,你絕不是一個尋常的奴隸。”


    “這句話是你說的。”


    “不是我,是楊羊山。”


    “這個老羊牯,其實是隻披著羊皮的豺狼猛虎,和他太接近的人,通常都是個豬。”


    練驚虹歎了口氣,道:“你說得不錯,你是個豬,我也是個豬。”


    錢有多看著他,道:“但我總是覺得,楊羊山對你特別不同。”


    “有什麽不同?”


    “楊羊山對任何人都可能會裝蒜扮豬,然後一口氣把對方噬掉,但隻有你是例外的。”


    “你認為他把我當作什麽看待?”


    “朋友!”


    “朋友?在楊羊山心目中也會有‘朋友’這兩個字存在嗎?”


    “有,你就是他的朋友。”


    “為什麽他會選擇我這個‘鬼獨夫’做朋友?”


    “老夫不知道,也許,老夫畢竟隻能做楊羊山的奴隸而已。”


    練驚虹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樓丹楓忽然拱了拱手,道:“晚輩告辭了。”


    錢有多揮了揮手,道:“你也應該迴去看看你娘了,這裏的事,老夫會盡力幫你查個水落石出的。”


    “如此拜托了!”樓丹楓的目光裏充滿了感激。


    她從來也沒有對這位“九省棋俠”如此尊重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嶽小玉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龍乘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龍乘風並收藏嶽小玉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