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另一麵的車丹,和紅衣女淩凝碧,兩人雙劍揮舞,各展所長,轉眼之間,業已二三十個迴合,卻是棋逢敵手,誰也沒有落敗之象。


    顯然,兩人隻是在印證武功,點到即收。


    但兩人的目光,卻不約而同地,時時瞥向“不歸穀主”玉玲瓏,和少林掌門人靈修大師。自然,兩個人各有關懷之情。


    此時紅衣女忽然長劍左右一蕩,一縱嬌軀,打從車丹左側挨肩而過,用著一種倉急的語音低聲道:“車丹!我師父要禦劍傷人了。”


    車丹聞言之下,不禁吃了一驚,暗忖:“什麽?禦劍傷人?難道玉玲瓏竟然習成了禦劍之術?……”


    這種禦劍之術,乃是習劍的最高境界,車丹一聽玉玲瓏能夠禦劍傷人,教他那得不驚呢?一驚之下,趕忙掉頭望去。


    說時遲,那時快,隻聽玉玲瓏冷叱一聲道:“老和尚!本穀主送你歸西了……”好毒狠的話語,她話音一話,整個身形化成了一道紫煙。


    但見銀光飛灑,劍芒如雨,連人帶劍,宛如千百條靈蛇吐信,直向靈修大師迎麵飛罩而到!


    劍氣之盛,果然世所罕見!


    靈修大師初見她暗聚功力,已經早知她這一出手,必然是驚人絕招,但沒料到她竟能禦劍?


    這位少林掌門雖然心知厲害,但在九派群雄眾目睽睽之下,他豈能怯場後退?何況這今晚一戰,不僅是在這魔宮之前,一行三十八人的生死存亡之事,而且直接關係著整個武林盛衰。


    雖然他在離開嵩山少林時,業已安排了後事,但當時並沒有柬邀九大門派同會勾漏之舉。如今整個中原武林精英,盡聚於此,假如不幸全遭覆沒,九大門派中不但元氣盡喪,甚至還有許多武功絕學,從此失傳。


    靈修大師凝重的臉色上,忽然浮現出一片憤怒激動之情,顯見他內心之中,還有著無比的悲鬱和沉痛。


    但時間迫促,不容他有絲毫考慮餘地,驀然大喝一聲,雙掌平推而出。


    憑靈修大師何等功力,一雙肉掌之下,足可開碑碎石,此時雙掌拍出,隻覺罡風突起,狂飆橫生,果然威勢無倫!


    雖是如此,但仍擋不住“不歸穀主”玉玲瓏的無邊劍氣,宛如利鏃穿梭般,萬道銀蛇,鑽隙而到!


    靈修大師頓覺寒風被麵,劍氣襲衣,不禁駭然一凜!


    就在此時,忽聽紅衣女發出一聲尖叫:“哎喲!……”


    這一聲拖長的尖叫,像是突被重創時所發出,其音淒厲倉急,玉玲瓏入耳一驚,不免心神略分。


    禦劍之術,全憑一股丹田真氣凝聚劍身,懸空攻敵,玉玲瓏心神一分,真氣陡泄,劍光驟斂。


    這位蓋世女魔,心知此等情景之下,定然難以如願以償,一劍傷敵,說不定反而會傷在對方的強勁掌力之下。


    當下銀牙暗咬,身形懸空一閃,斜飄丈餘!


    著落實地之後,氣籲喘喘地扭頭問道:“四妞兒!你怎麽啦?”


    原來紅衣女淩凝碧,果然是玉玲瓏親生之女,因為當年那位淩大俠一氣之下,絕情而去,以致她有母無父,玉玲瓏也自覺有女無夫,自幼便叫她把自己當作師父。她雖心毒手黑,殺人如草,但人性並未絕滅,對自己的親生之女,仍然是曲意嗬護撫愛有加,並把自己的一身藝業,盡傳愛女。


    因此大弟子玄雲,二弟子玄雪,三弟子玄雯,雖都較她親生之女淩凝碧年長,但就武功而論,仍然是紅衣女技高一籌。


    而名雖列為四弟子,卻不以“玄”字排名。


    這顯見地在四個弟子之中,對紅衣女存有偏愛之心,是以紅衣女一聲驚叫,使她分神之下,功虧一簣。


    這種禦劍之術,極耗真氣,此時一舉不成,如果不經過一個相當時候的調息,想再次懸空禦劍,委實難事。


    故此地飄身落地之後,禁不住氣喘籲籲,並立即掉頭發問,語音中充滿慈愛,顯見她的關注之情。


    隻見紅衣女雲發零亂,柳眉微蹙,右手握劍,左手捧心,顯得有氣無力地,緩緩說道:“師父!徒兒一時閃避不及,挨了他一記劈空掌!”


    玉玲瓏臉色一寒道:“誰?”


    紅衣女指了捐車丹道:“他!”


    車丹微微一怔,暗忖:“哇操,魚蝦之嘴,何飯無吃(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就奇了,我什麽時候用過劈空掌?……”


    但他乃是絕項聰明之人,腦中靈光一閃,立刻悟出紅衣女隻不過是故意裝作,而她這故意裝作之意,無疑地是想化解一場浩劫。


    剛才玉玲瓏懸空禦劍的威勢,他瞧得一清二楚,委實淩厲驚人。


    他雖心知靈修大師神功絕世,但對他能否擋得住玉玲瓏這雷霆萬鈞,挾著風雨俱來的磅礴劍勢,卻也是難說。


    尤其他匆忙中瞥了靈修大師一眼,隻見他老臉之上,隱隱流露出一種無可奈何之色,這種神色,在這位少林掌門人的臉上,原是極難一見的。


    車丹全然明白了,玉玲瓏劍術之高,的確不是省油之燈。


    思忖之間,忽聽玉玲瓏怒聲問道:“車小子!你敢傷了我這四妞兒?”


    車丹心中一動,暗忖:“哇操!這查某分明沒有受傷,但此等情景之下,我隻好替地圓謊了。”


    當下眉頭一揚,昂然說道:“虧你問得出口,刀劍無眼,拳腳無情,動手過招,難道是鬧著玩兒的麽?”


    玉玲瓏咬牙說道:“好哇!你小子雙肩之上,不知長了幾個腦袋,竟敢存心和本穀主作對,今晚我第一個先殺你!”


    車丹聞言大笑道:“真是榮幸之至,剛才那聖手空空常老兄是第一個,現在又輪到我車丹了,不知你還能不能禦劍?”


    他詞鋒犀利,居然出口就問玉玲瓏能不能禦劍。


    顯然,玉玲瓏剛才存心一舉製倒強敵,不惜使用“禦劍之術,損耗真元,此時委實無法禦劍。


    但見她眉峰一豎,憤然喝道:“難道殺你這小子,還要我用”禦劍之術!”車丹冷笑道:“哇操!不要光說不練,那就試試罷,我就不信你能傷了我半根毛!……話完,眉頭一軒,掄劍怒目而立。


    玉玲瓏目掃全場,似乎是不願和車丹單獨比鬥,眼角一掃脂粉情魔歐陽垢道:“脂粉情魔……”


    那脂粉情魔掄戟躬身道:“穀主有何吩咐?”


    玉玲瓏銀牙一咬道:“收拾這小子!”


    脂粉情魔點了點頭,霍地轉向車丹,雙戟一抬,厲聲叱道:“小子!拿命來吧!……”車丹手握巨靈劍,劍尖斜指,俊目中一閃英光喝道:“快動手罷,我隻削掉你一隻耳朵!”脂粉情魔嘿嘿冷笑道:“該死的小子,你口氣倒是不小,看戟……”登時雙戟掄動如飛,但聞戟風虎虎,戟影縱橫,直向車丹迎麵攻到!


    車丹大喝一聲,身形淩空而起,巨靈劍出手如風,展開“降龍三劍”絕學,他存心要這位脂粉情魔好看,竟使出一招“龍兮龍兮”!


    果然是奇招妙式,畢竟不同凡向,千重劍影,挾帶著無邊驚風,照定脂粉情魔歐陽垢,電漩倒卷而下!


    脂粉情魔雖然把一對亮銀雙戟,舞得風雨不透,但仍然擋不住那些絲絲劍芒,鑽隙而下,隻覺冷風被麵,森寒凜凜,不禁心頭巨震。


    他心知不妙,方待閃身而退,陡覺耳根一涼,一縷鮮血,順腮而下!原來果然被車丹劍光一閃,削下了一隻左耳,落地有聲!


    脂粉情魔粉麵變色,錦袍一閃,橫飄丈二。


    他自誇雙戟無敵,獨霸天南,想不到今天竟被一個藉藉無名的黃口孺子,削掉了一隻耳朵。


    此氣難平,此恨怎消?隻見他粉臉之上,由紫變青,由青轉黑,目注宮門,驀地舉戟一揮。


    魔宮以內,登時鍾鼓之聲大作。


    隨著鍾鼓之聲,衝出一隊執戈武士,那些執戈武士,一個個驍勇異常,戈亮如雪,齊向九派群雄衝刺而到。


    忽聽靈修大師沉重的語音道:“阿彌陀佛!老衲隻好開次殺戒了……”但見他僧袍飄閃,運掌如飛,倏忽之間,連發三掌,擊倒了六個執戈武士。


    這一隊執戈武士,共約三四十人,雖被靈修大師當先擊倒了六人,仍然沒有一個退縮,一齊蜂擁而來。


    登時和九派群雄接手,引起了一場混戰。


    車丹掄目一掃,隻見脂粉情魔歐陽垢不顧左耳傷處,血流涔涔,仍然在掄動手中那雙亮銀雙戟,指揮著那些手執長戈的武士。


    不由心中一怒,進發一聲厲叱道:“好魔頭!小爺削耳示警,你還敢不知死活,這次我可要命了……”


    話猶未了,騰身一縱,招發“伏龍於天”飛刺而出!


    長劍出手,忽見眼前人影一閃,銀光起處,車丹陡覺劍身巨震,手腕一麻,響起一陣金鐵交鳴之聲。


    原來“不歸穀主”玉玲瓏斜刺一掠而到,出手接了一劍。


    顯然,剛才車丹削掉了脂粉情魔一隻左耳,她已經銀牙暗咬,此時車丹竟說要取脂粉情魔歐陽垢的性命,她就忍耐不住了。


    兩劍一接,車丹被震退了三步。


    照說,一葉知秋,既然一接之下,便被震退了三步,就憑功力而論,他豈是玉玲瓏的對手?


    但車丹倔強成性,他睜眼一看之下,忖道:“哇操!”恰查某你竟敢架梁!”不禁怒火立騰,大喝一聲道:“是你?”


    玉玲瓏翠眉一聳道:“就是本穀主,你小子竟敢一再逞兇?”


    車丹怒道:“我那有你兇!”


    玉玲瓏冷笑道:“不錯!我是很兇,凡是不肯服我之人,一律格殺勿論。”車丹嗤之以鼻道:“當年你師父天殘老人,不肯服你,並交出那幅”萬妙圖,因此你一兇之下,便把他殺了。“他這幾句話,聲音說的極大,玉玲瓏一聽之下,不禁神色立變。


    剛才聖手空空常伯翦,不過把當年天殘老人被害之事,略為點破,使玉玲瓏心裏有數,真不愧是老於江湖,話到唇邊留半句。


    車丹卻是不同,他初生之犢,不畏虎狠,竟然一口說了出來。


    玉玲瓏二十年的隱私,被他毫不留情地當眾揭發。


    這種弑師犯上之舉,在正派武林,固然罪大惡極,就是在邪流異教,也是一件眾所難容之事。


    玉玲瓏臉色一變,殺心頓起。


    就在此時,忽見魔宮以內,飛也般奔出兩人,大聲叫道:“車丹!你說的什麽?”車丹扭頭一看,來的竟是左奇右怪。


    這兩個渾人果然沒死,並隱伏在宮門以內。


    顯然,這準是玉玲瓏暗中布署,因為這兩個渾人,始終在玉玲瓏的甜言蜜語蠱惑之下,甘心聽命於她。


    但兩人雖然渾渾噩噩,卻是心地善良,他們為了師父之死,互相猜忌,以至引起了二十年鬩牆之鬥。


    此時聽到車丹大聲說話,而所提到的正是這件事,兩人一陣情緒激動,便雙雙急奔而出。當然,他們是想來問個清楚明白。


    車丹一看是這兩個人,也不禁心中一動,立刻眉頭軒動,揚聲說道:“你們來得正好,聽我……”


    話猶未了,隻聽玉玲瓏舌綻春雷般一聲厲叱道:“小子住口!……”


    追魂銀劍左右一搖,分心疾點而到。


    這一劍來勢迅疾,打斷了車丹的話語,晃肩倒飄五尺。


    又聽玉玲瓏低聲喝道:“好小子!我不殺你,後患無窮……”霍地層動身形,人如廻風舞柳,劍搖萬點銀星,揉身而進!


    車丹隻知玉玲瓏有禦劍之術,如今她並沒禦劍,劍法也是這等淩厲,而且又被她搶占先機,一時之間,竟被迫的手忙腳亂,果然無法分神說話。


    左奇右怪雖已趕到,但他們隻隱隱約約聽得車丹之言,並沒把事情弄清,對他們的玉師妹,仍然存著一種敬愛之心,自然不好插手。


    因此,兩個人呆頭呆腦地並肩而立,兩張醜怪的臉上,同時顯出一種惶惶不安,無可奈何之色!


    那種無可奈何,是不知如何是好,惶惶不安,是對車丹也有幾分開懷之情。玉玲瓏殺機一動,再不容情,驀地招式一變,施展開一種奇異的身法和劍法,但見人影亂顫,劍如靈蛇,威力驟增一倍!


    車丹憑“降龍三劍”,本來隻能勉強支持,此時玉玲瓏身法一變,眼看亂顫之人影,和無邊劍氣,不禁目眩神搖,駭然大震!


    玉玲瓏像是故意撇開車丹揭發她的隱私之事,而又要殺之有名,但聽亂顫的人影中,迸發一聲嬌叱道:“車小子!本穀主原有饒你之意,但你卻不知進退,並殺了我愛徒玄雲,如今一命一抵,死莫怨人!”


    話完,一柄追魂銀劍所幻開千重劍影,振腕疾落!


    紅衣女淩凝碧看車丹危機一發,不由花容立變,驚叫了一聲道:“師父……”隨著一縱身形,疾撲而來!


    玉玲瓏怒聲喝道:“四妞兒休管閑事……”亂顫的人影中,拂出一股袖風,直把紅衣女震得倒飄七尺。


    車丹眼花撩亂,頓覺涼風繞頸,不禁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暗忖道:“哇操!這下子要蒙主寵招了!”


    他心知難以幸免,隻好瞑目待死。


    天上晨星寥落,欲明未曙,時光快到五更,但他果然如了玉玲瓏之言,第一個先死,見不到今天的太陽了。


    眼看大仇未報,劍下橫屍,他閉目之頃,不禁發出了一聲歎息!


    那知就在此時,奇事急生,左側疏林以內,疾逾流星掣電般飛來一點烏光!那烏光穿入劍幕,“啪答”一聲,打在玉玲瓏手中的那柄追魂銀劍之上。


    這來的準是絕世異人,烏光穿越數丈,並無劃空生嘯之聲,但擊在一柄追魂銀劍之上,卻是勁力奇強。


    玉玲瓏隻覺手腕一麻,漫天劍影齊收。


    她俯身拾起一看,乃是一枚小小的鐵環。


    這不是??通之鐵,但覺烏光耀彩,人手冰涼,原來是稀世寒鐵,混以西方合金所鑄,環上並有四個芝麻小字,乃是“天山神姥”。


    玉玲瓏托在掌心,不禁神色一呆。


    車丹死裏逃生,睜目一看之下,也不禁一片茫然。


    隻見玉玲瓏緩緩抬起頭來,哼了一聲道:“小子!饒你一次……”


    轉過身軀,向魔宮走去。


    及至車丹間過神來,玉玲瓏已端坐在宮門外的那張雕花軟椅之上。


    隻見她神色之間,倏忽數變,驀地柳眉一揚,厲聲暍道:“老和尚!”


    原來此時場中的一場混戰,已近尾聲。


    那些手執長戈的武士,雖然個個驍勇,但究竟不是久曆江湖,並各負一身絕學的九派群雄之敵,轉眼之間,盡被製倒地上。


    靈修大師麵色一沉道:“穀主可是唿叫老衲?”


    玉玲瓏冷冷說道:“自然是叫你,難道我還唿叫別人不成?”


    點蒼派掌門人齊重陽大怒喝道:“你的口氣不小,少林寺靈修大師一代禪宗,豈是任你隨便唿叫的麽?”


    玉玲瓏嘿嘿冷笑道:“我唿叫了又怎麽樣?……”


    她微微一頓,厲聲接道:“今晚無常不到,本穀主暫且饒下了你們這一批三十八顆人頭!”靈修大師臉如寒水,重重咳了一聲道:“莫非穀主發了慈悲心腸?”


    玉玲瓏冷冷說道:“本穀主平生心腸最硬,不知什麽叫做慈悲!”


    靈修大師高聲道:“阿彌陀佛!這個老衲倒是相信。”


    點蒼派掌門人齊重陽大聲喝道:“須知你肯饒了我們,我們卻不肯饒你!”玉玲瓏緩緩站了起來道:“誰說我永遠饒了你們,我隻是暫時寄下你們這三十八顆人頭!”齊重陽臉色一寒道:“但你的一顆人頭,我們卻不能寄下!”


    玉玲瓏臉色一寒道:“是你說的麽?……”她鳳目攏威,閃射棱芒,宛如一把利剪,直注射在點蒼派掌門人齊重陽臉上。


    齊重陽一派掌門之尊,也不禁被這種犀利的眼神,看得心頭一涼,但他略一沉吟,重重咳了一聲道:“就是老夫說的怎樣?”


    玉玲瓏冷哼了一聲道:“你憑什麽取本穀主的人頭?”


    她句句緊釘,把個齊重陽弄得尷尬萬分,尤其九派群雄中,此時竟無一人接腔,他不能失了一派掌門的身份,隻好雙手一擺道:“老夫就憑這雙肉掌!”


    玉玲瓏口角一哂,指了指靈修大師道:“你那雙肉掌,比起這個少林寺的老和尚如何?”她詞鋒犀利,竟然比起靈修大師來了。


    若論功力修為,九派群雄要與靈修大師比較,那委實難望項背,齊重陽自然知她問話之意,卻故意哼了一聲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玉玲瓏冷笑道:“什麽意思?難道你不知道?……”她話語略頓,柳眉連聳了兩聳,大聲說道:“你如果真的不知,我就告訴你,這個老和尚我要殺他,不是易事,他也奈何不了我,至於你們幾個小小的掌門人,哼哼!……”


    她連哼兩聲之後,又是一頓,這才緩緩接道:“隻不過舉手之勞而已!”起先九派群雄,都不曾開腔,此時她指明了“你們幾個小小的掌門人”,這才有人忍耐不住了。


    武當派玄真子道長氣的須發一抖,憤然喝道:“好大的口氣,憑你一人之力,竟敢藐視中原武林?”


    玉玲瓏目光一掄道:“你是不服麽?”


    玄真子道長大聲道:“本座不信!”


    玉玲瓏冷冷道:“你是武當派?”


    玄真子道長昂然說道:“本座權代武當派掌門之職!”


    玉玲瓏陰陰一笑道:“何必權代?你們掌門人那裏去了?”


    武當派掌門原是紅葉道長,也就是玄真子道長的師兄,於七年前突然失蹤,武當派下弟子,尋遍海角天涯,一派玄門高人,竟如石沉大海,玉玲瓏如此一問,登時把個玄真子道長問得心頭一沉。


    其實,紅葉道長的下落,車丹早就知道了。


    但這位玄真子道長,卻隻是疑信參半。


    就在他略一遲疑之間,玉玲瓏冷笑接道:“可是那紅葉老道?”


    玄真子道長微微一怔道:“不錯!那正是本座掌門師兄。”


    玉玲瓏柳眉一挑道:“你想知道他去了那裏麽?”


    玄真子道長見玉玲瓏言詞閃爍,早已心頭暗震,不禁雙目一睜,厲聲喝道:“我正要問你!”


    玉玲瓏嘿嘿冷笑道:“我也正想告訴你,那紅葉老雜毛,七年前勉強接了本穀主兩招,第三招之下,劍下變鬼,在我那”封魂榜上,名登榜首!”


    這突然而來的噩耗,玄真子道長並不吃驚,因為這早巳在他預料之中,隻是老臉之上,神色倏然轉厲。


    雖是在預料之中,但一時間的悲憤之情,仍然難以自製,霍地縱步而前,瞠目叱道:“好哇!你既承認了,還不拿命兒來抵……”


    他的一柄長劍,已在那梅林中被車丹的巨靈劍削為兩斷,此時激怒之下,雙掌一錯,便待奮身而出!


    忽聽靈修大師低聲道:“阿彌陀佛!道兄稍安勿躁!”


    玄真子道長雖然憤怒而出,也明知不是玉玲瓏的對手,聞言扭頭說道:“老禪師!此事貧道難以忍耐。”


    靈修大師目閃精芒,暫時不答玄真子道長問話,卻注定那站在條幾之後,按劍而立的玉玲瓏,沉聲說道:“穀主對殺人之事,看來毫不介懷,不知老衲兩位師弟,是否也落在穀主手下?”


    玉玲瓏冷冷說道:“叫什麽名字?”


    靈修大師肅然說道:“法號靈空靈本,五年前雲遊不返!”


    玉玲瓏略一沉吟,點了點頭道:“不錯!那兩個和尚,本穀主頗費了一番手腳,但終於在本穀主劍底超度,送他們佛歸西土!”


    靈修大師聽罷,驀地合掌當胸,用著一種悲沉的語音高聲道:“阿彌陀佛!佛門弟子竟蹈兵刃之劫!”


    玉玲瓏哂然冷笑,緩緩舉起手中長劍說道:“老和尚不必過悲,迴去多念幾遍超度經文吧,本穀主這柄追魂銀劍之下,可不分什麽僧尼道俗的啊!”


    靈修大師勃然變色喝道:“穀主就一並超度老衲罷!”這位少林掌門,一生善良仁慈,雖在怒極之下,也說不出兇狠之言。


    玉玲瓏微微一笑道:“送死之事,老和尚還忙個什麽,反正已經登在我那封魂榜上,你是耽心落在人後?”


    靈修大師突然神色一厲,大聽說道:“穀主雖然身負絕世武學,卻偏偏隻知以殺人為能,本派弟子八十九人一夕死難,老衲無顏返迴少林!”


    玉玲瓏哼了一聲道:“你要怎麽樣?”


    靈修大師雙瞳如炬,閃射神光,厲聲喝道:“穀主既無是非可言,老衲但望速作了斷!”玉玲瓏冷冷道:“你且說說,怎樣一個了斷之法?”


    靈修大師再也忍耐不住,神笆一肅道:“或者是老衲送命,就在這座百花宮前,歸圓結果,或者是穀主……”他微微一頓,大聲接道:“橫劍自絕!”


    玉玲瓏一聽之下,不禁翠眉連聳,大笑道:“老和尚想得怪好,但本穀主卻還沒有活夠!”


    玄真子道長氣的臉色發青,大喝一聲道:“哼哼!你沒活夠,難道被你殺害了的許多中原武林各門各派之人,他們都是活夠了的麽?”


    玉玲瓏哼了一聲道:“你這老雜毛倒會頂嘴啊!……”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就本穀主所知,他們都是活夠了的!”


    靈修大師怒道:“樂生惡死,人之常情,穀主說話,未免太已強詞奪理!”


    玉玲瓏喲了一聲道:“你這老和尚也來了,本穀主之言,倒是千真萬確!”


    靈修大師高聲道:“阿彌陀佛,穀主之言,真是匪夷所思,老衲不信兩位師弟靈空靈本,他們都是自己活夠了的。”


    玉玲瓏口角一哂道:“老和尚不信麽?……”


    她話到此時,驀然迴頭,轉向銀衣女玄雯道:“雯兒!打開封魂榜!”


    她一聲打開封魂榜,登時九派群雄,一齊眾目驚投。


    這七年之中,各門各派都有人無故失蹤,或者黑夜飛頭,這黑夜飛頭的不說,那無故失蹤的,倒要看看是否在這幅“封魂榜”上。


    因此,幾十道目光,齊向銀衣女看去。


    宮門橫額之上的三盞琉璃宮燈,依然是輝同白晝,東方天際,隱隱透出魚白,但黎明以前,仍是一段黑暗。


    隻見銀衣女緩緩從那寬大的羅衫袖口之內,取出那幅兩端裝有橫軸的黃絹,麵向九派群雄而立,迎著雪亮的燈光,徐徐打了開來。


    那黃絹乃是橫軸,長約三尺,寬僅尺半,但見絹頭用朱筆加圈的三個血紅大字:“封魂榜”。


    以下盡是密密麻麻的人名,全是用朱筆所寫。


    遠遠望去,血跡殷然。


    九派群雄,紛紛注目。


    玉玲瓏素手一揚道:“雯兒!走上前去點,讓他們看個清楚!”


    銀衣鬼女玄雯,如言手捧“封魂榜”,緩步而出。


    她繞過那張擺著七弦古琴的條幾,直至九派群雄丈許距離,倏然停步,居然花容一綻,嬌聲帶笑說這:“諸位請看!”


    九派群雄三十八人,一共七十六隻眼睛,全注在“封魂榜”上。


    隻有車丹沒看。


    他不但沒看,並像不知道場中所發生的事情一般。


    他眉峰緊鎖,若有所思。


    原來他自被玉玲瓏那奮詭萬變的一劍,弄得束手無方,幾乎屍橫就地之後,就在這裏苦思瞑索。


    他想些什麽?


    原來他一經挫敗,萬念俱灰,心想:“憑降龍三劍,不但求勝不易,乃至不能自保,那還談什麽報仇雪恨?”


    但他突然腦際靈光一閃,想起了那篇“龍虎金剛經”上麵有一段,似乎足可破解得玉玲瓏剛才那一招奇詭的劍式。


    尤其他和紅衣女各盡所學,走了二三十個照麵,對“玄陰劍法”也有了幾分了解,因此他一直在苦苦尋思,場中的一切情況,根本未見未聞。


    他沒有關心場中之事,場中之人,也沒有注意到他。


    隻有一個人對他十分注意,那是紅衣女淩凝碧,他此時站在她母親玉玲瓏身後,清澈的眼神,一直在車丹身上轉來轉去。


    因為車丹並沒有看她,不禁時顰柳眉,隱隱流露出一種莫可奈何之色,和一種淡淡的哀愁。


    還有兩個,那是左奇酆浩,和右怪韋丙。


    這兩個渾人,一直想和車丹說話,卻被玉玲瓏叫了迴去,此時呆頭呆腦地站在宮門左右兩側,伴著兩個石獅發楞。


    更有一個,那便是脂粉情魔歐陽垢了。


    他此時手掄雙戟,就在宮門正中昂然而立,顯然,他難以忘掉削耳之恨,炯炯雙睛,一直向著車丹,怒目瞪視。


    但車丹卻絲毫未覺,他嘴唇不停啟動,在念著那篇“龍虎金剛經”,似是神遊其中,入了忘我之境。


    此時場中的九派群雄,業已引起激憤。


    本來中原九派同會勾漏,便是一股激憤之情,此時一見這“封魂榜”,數十道眼神幾乎噴出火來。


    原來這七年來九大門派的失蹤之人,除了極少數之外,差不多已經全在這幅“封魂榜”上。


    而且都是親筆留下的簽名。


    九派群雄剛才曾經聽車丹說過,這幅“封魂榜”,他就是“生死簿”,但卻注死不注生。顯然,那些在“封魂榜”上親筆簽名之人,早已物化人間,不在陽世。


    就在九派群雄群情激憤,一個個目眥欲裂之際,“不歸穀主”玉玲瓏,臉色反而變得緩和起來。


    隻見她微微一笑道:“諸位相信了吧?”


    靈修大師目光一抬,厲聲喝問道:“相信了什麽?”


    自看過了這幅令人觸目驚心的“封魂榜”之後,這位少林掌門人,業已抑製不住悲憤激怒之情,神色語氣,突然大變。


    玉玲瓏不在意,哂然笑道:“本穀主沒說謊話,那些人都是活夠了的,自願簽名就死的!”


    此言一出,靈修大師火上添油,老臉之上,冰寒凜凜,勃然震怒喝道:“老衲也是自願就死之人,女施主還等什麽?”


    玉玲瓏冷笑道:“老和尚你是真有就死之心麽?”


    靈修大師雙瞳如炬,神光逼射,怒聲喝道:“廢話少說!老衲已逾古稀之年,雖死何懼?”


    玉玲瓏眉峰一聳道:“既然老和尚堅意求死,本穀主這柄追魂銀劍之下,決不留人,不過……”


    她微微一頓,從羅衫袖口以內,伸出一隻手來。


    她養生有術,素手如玉。


    原來她左手之中,還握著那枚烏光發亮的小小鐵環。


    她映著燈光,把那枚小小的環兒托在掌心,仔細展視了一番,柳眉微皺。終於目光一抬,遍掃全場,接道:“看在這枚太乙如意環份上,本穀主延緩你們一月死期!”


    靈修大師愕然道:“什麽?你想延緩?”


    玉玲瓏點頭說道:“不錯!延緩一月。”


    靈修大師濃眉雙軒,厲聲喝道:“老衲不想延緩!”


    玉玲瓏冷哼了一聲道:“難道你這老和尚不想迴去安排後事?”


    靈修大師怒道:“老衲早有安排!”


    玉玲瓏接聲道:“還有其他之人呢?”


    話音甫落,點蒼派掌門人齊重陽大聲說道:“我等盡有安排,不勞費心。”武當派玄真子道長大吼一聲道:“你想用緩兵之計,切莫打錯主意,一月之後,何處找你?”


    玉玲瓏嘿嘿冷笑道:“我不歸穀主,自然在不歸穀中!”


    靈修大師聞言,目光一掄喝道:“你那不歸穀,隻聽其名,不知其地,究竟在於何處?”


    玉玲瓏緩緩舉起手中追魂銀劍,向西一指道:“終南之中,太華之北!”點蒼派掌門人齊重陽,突然大喝一聲道:“你別想使什麽花樣了,縱令你說得不假,誰肯聽你?處處黃土好埋人,難道你不歸穀主,定要死在不歸穀中?”


    玉玲瓏一聽之下,神色立變。


    但她低頭看了手中那枚烏金鐵環一眼之後,重又眉頭一皺,顯然,她對這枚小小的環兒,頗有顧忌之心。


    隻見她沉吟半晌,驀然抬頭說道:“雯兒閃退!”


    那玄雯鬼女聞言,登時收起手中“封魂榜”,退向條幾以後。


    九派群雄以為她要動手,一齊凝神以待。


    靈修大師雙掌交錯,寶相莊穆,他雖神功絕世,但對這位“不歸穀主”玉玲瓏,卻不敢存有半點輕視之心。


    就在此時,玉玲瓏柳眉一揚,大聲說道:“不歸穀主”一言九鼎,限你們一月之內,在“不歸穀中,交付人頭……”


    話完,霍地舉袖一揮。


    隻見她身後的玄雪玄雯兩個鬼女,各人手中早已掣出了一個粗逾杯口,長約一尺的漆黑圓筒。


    隨著她羅袖一揮二朋簧兩響,濃煙狂噴而出。


    九派群雄剛才吃過了“十裏奪命香”的苦頭,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一見濃煙狂冒,登時個個震驚。


    霎眼之間,煙霧已彌布全場。


    雖然濃煙彌漫,群雄卻無中毒倒地之象,突然有人叫了一聲道:“咦?這煙霧中莫非無毒?”


    隻聽聖手空空常伯翦哈哈一笑道:“說對了,這煙霧本就無毒,隻不過掩人眼目的金蟬脫殼之計!”


    點蒼派掌門人齊重陽大喝一聲道:“既然如此,那還不快追?……”雙掌一掄,但見人影閃動,當先向那濃霧中衝出去。


    九派群雄一聽濃煙無毒,膽氣一壯,登時紛紛而起,隻見人影亂飄,帶著衣袂臘臘之聲,一齊撲向濃霧最濃之處。


    大凡功力練成相當火候之人,皆能在暗夜中視物,但在這種茫茫濃煙之中,卻是一籌莫展。


    九派群雄雖然都是頗負盛名的高手,但在此等情形之下,視力大受限製,功力最高的,也隻能伸手略辨五指。


    其煙霧之濃,可以想見。


    忽聽靈修大師高聲說道:“阿彌陀佛!齊施主少住,此時追也無益?”


    這位少林掌門的話,原有兩層意思,也就是說,如果玉玲瓏要走,她早已走了,如果沒走,憑玉玲瓏的機智多詐,在這濃霧之中,最易中她鬼計。


    這想法一點不錯,“不歸穀主”玉玲瓏,今天要不是顧忌那枚“太乙如意環”,九派之人,未必有幾個能逃浩劫?


    車丹距離靈修大師不遠,突然眉頭一揚,脫口唿道:“這些煙霧,隻彌布在宮門之外,如若衝入魔宮,那就沒有煙霧了……”


    話音未了,一縱身形,穿越濃霧而過,直向宮門飛去!


    原來他此時,驀然想起師妹潘紫環,暗忖:“哇操,正好混水摸魚,此時還不先到這魔宮之內,去搜上一搜,更待何時?”


    那知他飛到宮門之時,那兩扇黑漆宮門已閉。


    車丹掄劍輕輕一扣,門作鐵聲!他心知要憑本身功力,震開這扇鐵門,決非容易之事,但此時卻不能拖延,驀地擰腰作勢,拔起四丈,輕飄飄登上飛簷一角。


    此時曉色蒙蒙,天空中隻有幾點寥落的晨星。


    車丹展目看去,偌大一座魔宮,業已燈火全滅,死寂般躺在這山坳裏,隻有簷頭鐵馬,隨風叮當!


    他施展輕功,一路踏琉璃碧瓦,向正殿奔去!


    雖是天色破曉,但宿霧未收,視界尚不十分清朗,驀見前麵人影一晃,快逾離弦激箭一般,但聞衣帶飄風之聲,橫越殿脊而過。


    車丹目力特強,一眼便發現那人身材纖巧,低聲道:“哇操!又是一個查某!咦?脅下還挾著一個人哩!女色狼?”


    微微一怔之後,揚聲喝道:“站住!”


    那女的理也不理,眨眼之間,飛越幾重殿脊,流星掣電般,飄出了圍繞魔宮的那座高牆,落荒飛縱而去。


    這情形委實有點蹊蹺,車丹心中一動,大喝一聲,追蹤而出!


    他生性倔強,不追則已,這一追,便想一口氣把那女的追上,看看她到底是一個什麽人物?


    他如今輕功飛縱身法,日窺上乘,端的是人如飄風,在每一起落之間,便是三四丈遠近!但他身法雖快,那女的更快,要想一氣追上,委實難事。


    追了頓飯光景,旭日已上林梢,車丹一路展足狂追,仍然相差好一段路程,無法把人家立刻追上。


    突然想到自己應該先去魔宮,搜尋師妹潘紫環,怎地一時錯了主意,追這個毫不相幹之人?


    想到此時,猛地刹住身形。


    那知他剛一停頓,那女的也跟著停了下來。


    此時是在一座斜穀之裏,但覺雲峰插天,雖然朝陽已上,穀中景物,仍在陰影遮蔽之下,看不十分明朗。


    那女的雖然停下身軀,卻不迴過臉來,那意思好像在說:“你怎不追了?有本事就追上來吧!”


    車丹本待迴轉“百花魔宮”,去搜尋師妹潘紫環,此時一見那女的停了下來,不禁心頭有氣,暗忖:“哇操!你這個恰查某騷個什麽勁兒?你好欺人,敢估量我真的追你不上?”驀又轉念,心想:“她既是打從魔宮裏出來之人,怎能說是無幹?而且她脅下挾著的又是什麽人?我車丹豈能放過於她?”


    一連幾個問號之後,暗調了一口丹田真氣,重又騰身飛掠而出!


    真怪!車丹身形方起,那女的就像腦後長了眼睛一般,幾乎和車丹同時動作,向前奔去!車丹看在眼裏,不禁鋼牙掹咬,大喝一聲,十成功力中陡增二成,端的掣電飛星,一陣狂追。


    眨眼工夫,又是數十裏,路轉峰廻,那女的繞過山石一角,突然一閃不見!車丹縱目打量,原來已出了穀口,天光開朗,景色突然一變,遙遙隻見右麵半山之上的一片疏林以內,升起一縷炊煙。


    車丹暗忖:“哇操!這勾漏山中,我幾乎全已走遍,從來沒碰到過半個普通居民,難道這裏竟有人家?”


    心頭疑雲一起,緊了緊手中巨靈劍,足尖一點,重又飛彈而起,向那一縷淡淡炊煙之處,踴身奔躍而去。


    遠遠聽得流水淙淙,一陣山風吹來,花香拂麵。


    車丹微微一怔,緩下腳來。


    凝目望去,隻見一條溪澗,從山巔蜿蜒而下,澗旁建有茅舍三楹,修竹繞籬,雜花生樹,宛如隱士之居。


    一條碎石小徑,彎彎曲曲伸到籬邊,柴門半掩,板無人聲。


    車丹緩步走到門前,不禁有些遲疑起來。


    方自躊躇瞻顧,忽聽幽篁以內,噗嗤一聲嬌笑道:“看你賊頭賊腦,想偷點什麽東西呀!”


    車丹聞聲驚顧,目光接處,不禁大喜。


    你道是誰,原來竟是那天借給他一柄青萍劍的冷無雙。


    當下拱手說道:“原來是冷姑娘……”


    話到此時,忽然心中一動,接道:“剛才……”


    原來他突然想到,剛才他追了半天,畢竟沒有追上的那個女的,不是這位冷姑娘又會是誰?


    那知他話方出唇,冷無雙笑臉如花,截住話頭接道:“剛才你從那裏來?”


    車丹聽了一怔,暗忖:“哇操?難道剛才不是她?”


    滿麵疑雲地,苦笑了一下道:“在下又去了那百花魔宮……”


    冷無雙微微一笑,打斷話頭道:“發生了什麽事麽?”


    車丹點頭說道:“中原武林九大門派之人,在少林掌門靈修大師率領下,同會百花魔宮,向那不歸穀主玉玲瓏……”


    話未說完,冷無雙噗嗤一笑道:“好險!要不是我一枚太乙如意環,九派之人,除了一個老和尚之外,怕是都難見到今天的太陽了。”


    最後一句話,儼然“不歸穀主”玉玲瓏的口吻,車丹聽了,不由雙目一睜,訝然問道:“冷姑娘!你說什麽?”


    冷無雙妙目一轉,展唇笑道:“我說麽?……”話語微頓,素手一擺,又複嬌笑接道:“請到草舍一敘!”


    車丹眉頭一皺道:“冷姑娘就住在這……”


    冷無雙點了點頭道:“暫時寄住……”流波一盼,當先推門而入。


    通過竹籬之後,便到草舍,車丹緊隨而行,邊走邊問道:“不知道冷姑娘府上,還有何人?”


    冷無雙迴頭嫣然一笑道:“兩個病人,一個是我姥姥,一個是剛來的……”伸手緩緩推門,又自低聲接道:“輕聲點,我姥姥怕是睡了呢。”


    門開處,隻覺一股藥香撲鼻,車丹奇道:“還有個剛來的病人?”


    冷無雙微笑點頭道:“是啊!這病人中了人家的迷魂之藥。”


    說話之間,已進入草堂,車丹縱目打量,但見竹幾竹椅,雖然陳設簡陋,卻是纖塵不染,雅潔無倫。


    車丹突然問道:“冷姑娘!在下原本是從那百花魔宮,追蹤一人到此,就在山下穀口一晃不見,不知……”


    冷無雙微微一笑,輕聲道:“那人是男的還是女的?”


    車丹應聲答道:“女的!”


    冷無雙妙目凝光,忍俊不禁,舉手掩口,格格一聲嬌笑道:“有點像我麽?”車丹原已心中動疑,十成中業已料透了八成,估計剛才自己所追蹤之人,便是這位冷姑娘。


    此時聽她一說,不由雙目一亮道:“冷姑娘!果然是你?……”話到此時,語音突轉激動,接道:“那病人莫非?……”


    忽聽東室咳了一聲,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道:“顰兒!是誰?”


    冷無雙噓了一聲,輕輕地道:“我姥姥醒了……”


    但隨即提高了嗓音,應道:“姥姥!是一個客人。”


    那蒼老的聲音,又重重咳了一聲道:“客人?那來的什麽客人?莫非就是那個名叫車丹的孺子?”


    車丹方自一怔,冷無雙笑道:“姥姥你猜對了,難道他不算客人?”


    那蒼老的聲音笑罵道:“顰丫頭,你又和姥姥頂起嘴來了?……”頓了一頓,接道:“那個叫潘紫瑗的丫頭呢?”


    車丹聞言心弦不由顫動了一下,目光一閃,閃出一個問號,直注在笑臉如花的冷無雙臉上。


    隻聽冷無雙道:“顰兒暫時點了她的穴道,放在西廂床上,姥姥快替她醫醫罷,免得這位客人著急呢……”


    雙瞳翦水,向車丹展唇一笑。


    車丹一聽他師妹潘紫環,就在這間茅舍之內,不禁一陣情緒激動,心頭狂跳,一時之間,熱血沸騰,並帶著幾分驚異之感。


    但隨卻恍然頓悟,暗忖:“是了,剛才冷姑娘從那百花魔宮挾出之人,定是師妹無疑……”


    登時雙瞳之內,射出一種感激的光芒,怔怔地看著冷無雙。


    冷無雙自然知道他此時心意,隻是點頭微笑。


    忽又聽那蒼老的聲音道:“顰兒!叫那車孺子進來,老身要瞧瞧他。”


    冷無雙答了一個“是”字,接著含笑說道:“來!我姥姥要見你呢……”轉身向東廂房中走去。


    車丹心知冷無雙的這位姥姥,準是一位絕世高人,而且剛才聽冷無雙言中之意,顯然她姥姥定是醫得好師妹潘紫環所中迷魂之毒,如今既然這位姥姥要見他,他當然是求之不得的了。


    他一腳跨入門檻,目光接處,早已看見一個白發龍鍾的老婆婆,盤膝跌坐在一張木床上,果然麵有病容。


    床前地上擺著一具小泥爐,火力正旺,泥爐上麵是一隻藥罐,但見水霧騰蒸,藥香濃鬱。白發婆婆雖然又老又病,但那雙瞳一閃之間,精芒如電,顯然,在這目光中,看不出半點衰老之象。


    車丹略一遲疑,推金山,倒玉柱,納頭下拜,口稱:“車丹叩見老前輩。”隻見那姥姥慈祥地笑了笑道:“孩子!起來,起來,老身要問你幾句話。”車丹如言站了起來,垂手而立,又複躬身啟道:“在下恭聆教益,老前輩有話請說吧。”那姥姥咳了一聲這:“孩子!你知道那傳你三招劍法的是什麽人?”


    車丹微微一怔,欠身答道:“在下原先隻知道那位前輩,法號離塵大師,以後……”那姥姥笑道:“以後怎麽樣?”


    車丹恭聲答道:“以後才知道那位前輩,便是當年的淩大俠。”


    那姥姥又笑了笑,和聲問道:“孩子!你知道淩大俠是什麽人?”


    車丹微微一愕道:“淩大俠是什麽人?……”這句話,他委實無法置答,略為一頓,隻好搖了搖頭道:“在下不知。”


    冷無雙微微一笑道:“姥姥!我說吧?”


    那姥姥笑罵道:“好饒舌的丫頭,你就說罷。”


    冷無雙迴眸一笑道:“車丹!我耽個饒舌之名,就告訴你吧,我姥姥……不!說我爺爺罷,那淩大俠是我爺爺的小徒兒!”


    車丹方自一愕,那姥姥笑道:“顰兒!徒兒就是徒兒,你怎的要加個”小字呢?……”話到此時,微微一頓,咳了一聲,又笑向車丹道:“車孺子!淩大釗雖然名是顰兒爺爺的徒兒,當年卻是老身一手傳藝,唉!歲月催人,如今五十年了……”


    這位白發蕭蕭的老婆婆話到此時,不禁幽幽一歎,老臉之上,頓現戚然之色,緩緩的接道:“顰兒的爺爺,不幸先我這老婆子作古,因此老身雖然舊疾繞身,卻不能不管,隻可惜老身遲來一步,致令少林僧侶,一夕之間,八十九人喪生!”


    冷無雙忽然神色一肅道:“姥姥!你總是心軟。”


    姥姥神色一黯,幽幽說道:“誰說我天山神姥心軟?丫頭,你要知道,姥姥隻是可憐那孩子,那狠心的婆娘,說不定會折磨她呢……”


    話語略頓,又重重的咳了一聲,轉向車丹道:“你看見那個叫四姑娘的孩子了麽?”車丹連忙點頭說道:“看見的,老人家。”


    姥姥微微一笑道:“長得好看麽?”


    車丹臉上一紅,囁囁說道:“很好看,老人家……”目光一瞥冷無雙,驀又接了一句道:“和冷姑娘一樣好看。”


    冷無雙噗嗤一笑道:“喲!你好甜的嘴,怕是怎麽也趕不上你那師妹呢!”一提到師妹潘紫澴,車丹陡然神色一黯,但卻連忙說道:“冷姑娘瑤池仙品,謫為人間彩鳳,怎說……”


    他話未說完,早已前跨兩步,重又向天山神姥納頭下拜。


    老婆婆微微一笑道:“孩子!什麽事啊!”


    車丹恭聲請道:“在下蒙淩前輩傳授了三招劍法,和一篇龍虎金剛經,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今才知道淩前輩又是姥姥的傳人……”


    冷無雙忽然插口道:“所以你要拜師祖母了?”


    車丹怔了怔接道:“在下師妹潘紫環身負血海深仇,如今又中迷魂之毒,還望姥姥慈悲見憐,聖手迴春,在下……”


    天山神姥老臉一綻笑道:“孩子!你把老身當或了華陀扁鵲啦……”指了指地上泥爐藥罐,重又含笑接道:“老身一病十餘年,也不知熬破了多少藥罐子,假如真有華陀扁鵲之能,怎不醫治自己?”


    車丹一聽之下,不禁大失所望,暗忖:“哇操!寡婦死兒子,沒指望了!原來這位姥姥不會醫病,這……”


    天山神姥又重重咳了一聲,續道:“孩子!快起來,那潘丫頭並非是病,何必要什麽神醫妙手?……”


    灰衫大袖微微一抬,車丹頓覺一股柔和的潛力,把自己跪倒的身軀,輕飄飄的提了起來。他心頭一凜,但細一琢磨天山神姥的言下之意,又趕快欠身說道:“原來姥姥是解得在下師妹迷魂之毒了?”


    天山神姥蕪爾笑道:“孩子!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老身要是解不得潘丫頭所中迷魂之毒,怎會要顰兒去把她弄來?”


    車丹霍然喜道:“那就請老人家……”


    話猶未了,天山神姥突然神色微微一厲,雙目張處,神光如炬,注向茅舍窗外,沉聲喝道:“什麽人?”


    語音不高,卻如金石裂帛,嗡嗡震耳。


    冷無雙嬌軀一擰,方待穿戶而出,忽聽籬外傳來一個清脆而略帶顫動的語音道:“姥姥!是我……”


    天山神姥微微一愕道:“你是?……”


    冷無雙啊了一聲道:“是那個四丫頭尋來了……”話音未落,閃身已到戶外,忽又傳來一聲嬌笑道:“姥姥!她跪在籬外呢!”


    顯然,來的乃是那玉玲瓏的親生之女淩凝碧。


    車丹心中一動,暗忖:“哇操!她是怎樣來的?”


    目光抬處,隻見天山神姥喜動眉梢,大聲說道:“顰兒!快叫她別跪了,進來,進來,就說姥姥叫她進來……”


    憑這語氣,這位天山神姥,顯然是高興極了。


    隻聽冷無雙嬌笑接聲道:“來啦!姥姥……”話音甫落,果然攙著那紅衣女淩凝碧,款步走了進來。


    紅衣女一見木床上的天山神姥,早已盈盈拜倒。


    但天山神姥並未讓她拜倒下去,大袖一抬,業已拉住了紅衣女的素手,仔細端詳了一下,連聲說道:“好!好!像淩大釗,像淩大釗……”話到此時,忽然頓了頓接道:“孩子!你怎知道老身在這裏的?”


    紅衣女目光一轉,忽然發現了車丹站在一旁,不禁一對翦水雙瞳瞪的圓圓地,顯出滿臉詫異之色。


    車丹微微一笑道:“淩姑娘!姥姥在問你呢!”


    紅衣女淩凝碧盈盈施了一禮,嬌聲說道:“小女遇上了一個青袍老人,他要我來這裏拜見姥姥。”


    天山神姥微微一愕道:“是個什麽樣的青袍老人?”


    紅衣女略一沉吟道:“那老人雙眉之中,奸像各生了一顆……”


    車丹心中一動,忽然脫口接道:“紫痣!”


    紅衣女目射奇光,愕然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車丹笑了笑道:“那就是……”


    他話猶未了,天山神姥突然神色微變,慍道:“好哇!他就不想見我了?”青衣女冷無雙含笑接道:“姥姥!你何苦生氣,淩叔叔大概是怕你老人家加以責怪,所以……”


    紅衣女茫然地問道:“冷姐姐!那位老人是誰?”


    天山神姥氣憤憤的說道:“就是你那不成材的父親淩大釗。”


    紅衣女啊了一聲道:“是我父親……”


    登時花容驟變,香肩一陣顫動。


    天山神姥反而臉色轉和,慰道:“孩子!這有什麽難過的,你既找著了姥姥,難道我姥姥還會虧待了你,你那父親有什麽好?”


    紅衣女眼角含淚,急聲說道:“姥姥!你老人家不知,我父親他……他已經去了太華。”


    天山神姥微微一皺眉頭道:“你是說他去了不歸穀?”


    紅衣女點了點頭道:“我母親也迴不歸穀去了!”


    天山神姥突然哼了一聲道:“你母親?哼哼!那心如蛇蠍的毒婦!”


    紅衣女驀然跪了下去,顫聲說道:“姥姥……”終於哽咽不能成聲,一時之間,珠淚紛紛而下。


    天山神姥動了真氣,繼續念念地道:“孩子!難道老身說錯了,這七年之中,她無端興風作浪,罪積如山,這心如蛇蠍四個字……”


    紅衣女泣道:“你老人家沒有說錯,隻是……”


    天山神姥恨恨接道:“隻是什麽?孩子!你別管這些好了,讓他們去拚個你死我活,而且,還有一個,大概也趕到不歸穀中去了。“紅衣女訝然問道:“還有誰?姥姥。”


    天山神姥忽然歎了一聲道:“她叫淩波玉女馮小青。”


    車丹聽了心中一動,暗忖:“哇操!這不就是那淩小翠的母親,遠在東海的離塵庵主麽?”


    他本有話要問,但覺此時此地,他不宜插言,隻好忍了下去。


    忽聽紅衣女道:“姥姥!那馮小青是什麽人?”


    天山神姥苦笑了一下道:“馮小青麽?……”這位天山神姥臉上神色,倏忽數變,目光轉動,終於緩緩接道:“孩子!你聽了別難過,那馮小青和你父親結識在先,也有了一個孩子,但終被你那毒狠的母親,毀去了雙目!”


    紅衣女聞言之下,臉色灰黯,哭間道:“姥姥!這是真的?”


    車丹恍然頓悟那淩小翠要找離塵大師的原故,脫口說道:“淩姑娘!這事一點不假,那位淩波玉女馮小青前輩,十七年前找過少林掌門人靈修大師,隨後歸隱東海離塵島。”


    紅衣女霍然張目道:“你好像什麽事都知道:“車丹微微一怔,苦笑了一下道:“在下別的不知,此事確是知道,並且見過那位馮前輩的女兒,她叫淩小翠。”


    紅衣女突然站了起來道:“姥姥!你老人家別怪,我要去一趟不歸穀了……”抬袖抹了抹臉上淚水,嬌軀擰動,紅影一閃,翩然出了草舍。


    奇怪的是天山神姥,她此時並不出言相阻。


    忽聽紅衣女在戶外叫道:“車丹!你出來。”


    車丹微微一驚,道:“什麽事?淩姑娘……”縱身已到戶外。


    紅衣女遞過一瓶藥,低聲道:“這是令師妹的解藥。”


    說完,轉身悄悄離去!


    車丹叫聲:“姑娘一一”


    冷無雙噗嗤一笑點頭道:“好感人呀!那就快把你那師妹醫好之後,趕到秦嶺太華山去吧!”


    車丹自從那天在一片梅林之內,見過潘紫環一麵,就一直不知玉玲瓏究竟是把她藏於何處。


    此時解藥一到手,聽了冷無雙一提,真像熱鍋上的螞蟻,當下便隨了冷無雙,進入草舍西廂。


    目光接處,果見自己朝思暮想的師妹潘紫環麵色蠟黃,躺在一張木床之上,車丹心情激動,忍不住熱淚奪眶而出。


    英雄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他和潘紫環自小一起長大,雖是名份未定,縱無兒女之私,卻有兄妹之愛,此情此景之下,教他如何能忍?


    隻聽冷無雙輕輕一笑道:“快用藥啊!”


    車丹抬袖抹去淚痕,撥開瓶塞,隻覺一股淡淡清香,直透鼻觀。


    當下瓶口略傾,便有一顆黃豆大小,色呈碧綠的藥丸滾落掌心,不禁微微一皺眉頭道:“該不會有錯吧?”


    冷無雙聞言之下,突然麵色一沉道:“你這人太不識好歹,人家為了這顆解毒丹丸,定是費了不少手腳,她一番好意,你還動起疑心,這樣罷,如果把你這寶貝師妹藥死了,我冷無雙償命!”


    車丹一聽,連忙拱手謝過道:“姑娘言重了,在下怎會疑心到淩姑娘身上……”冷無雙口角一哂道:“既不疑心,那就快替她眼下吧!”


    當下兩人合力,先撬開潘紫環的牙關,用了半杯溫茶,把那藥丸送下。


    果然不到一刻,隻見潘紫環麵色漸已轉紅,胸頭起伏加速,卻是不見醒轉過來。車丹剛才碰了冷無雙一個釘子,不敢多言,但心中卻在暗暗著急,雙目不凝地注在潘紫環臉上。


    冷無雙自足看得出來,不禁微微一笑道:“你慌什麽?我還沒解開她的穴道呢……”說話之間,皓腕略抬,玉掌生風,從潘紫環身上一拂而過。


    掌風到處,潘紫環穴道頓解,隻聽她幽幽歎了一聲,雙目陡張。


    車丹見狀,脫口唿道:“環妹妹!你?……”


    果然解毒靈藥,潘紫環神誌已清,一翻身坐了起來,滿麵驚疑之色,茫然問道:“丹哥哥!這是那裏?……”


    目光一瞥,忽然發現冷無雙,不禁微微一怔。


    車丹大喜說道:“環妹妹!你果然好了,這是那裏,我也說不上來,總之,這是勾漏山中!”


    潘紫環吃了一驚道:“怎麽?我們在勾漏山中?”


    原來她自從在豫南臥龍崗下那片梅林中,被玄雲鬼女劫持之時,便已中了迷魂之毒,渾然失去記憶,那知勾漏山中之事。


    車丹神色一黯道:“環妹妹!此事說來話長,我們慢慢談罷!”


    話到此時,用手一指冷無雙道:“這位是冷姑娘,芳名無雙,得虧她在那百花魔宮之內……”


    潘紫環向冷無雙點了點頭,突然打斷話頭問道:“什麽百花魔宮?”


    車丹暗忖:“原來她對這勾漏山中一段經過,根本就毫無所知……”當下歎了一聲說道:“環妹妹!這勾漏山中,有座百花魔宮……”話語略頓,隻好從頭說起,把當日從那梅林慘變以後之事,約略敘了一遍。


    潘紫環聽到她父親天劍潘威元,終於喋血“不歸穀”,慘死非命之事,早已忍不住痛哭失聲。


    車丹心知此時勸解無益,不如讓她索性哭個痛快,發泄一下心中鬱悶之情,半晌之後,才緩緩說道:“環妹妹,師父雖遭不幸,他在天之靈,還望我們報仇呢,那玄雲鬼女雖在愚兄劍下喪命,玉玲瓏賤婦已逃迴了不歸穀……”


    車丹話未說完,潘紫環已止住悲泣,帶著滿麵淚痕,杏目一睜道:“丹哥哥!那不歸穀到底在於何處?”


    車丹道:“在那秦嶺山中,太華峰之北。”


    潘紫環一躍下床,柳眉雙挑說道:“那我們就走!”


    冷無雙微微一笑道:“潘妹妹,你好急性兒,那玉玲瓏可不是省油之燈。”潘紫環施了一禮道:“謝謝冷姐姐救援之德,但是小妹父仇必報。”


    車丹眉頭微微一軒道:“環妹妹!我們先見過神姥老前輩,就此告別。”冷無雙笑了笑道:“不必了,我姥姥已經走啦!”


    車丹微微一愕道:“走了?走到那裏去了?”


    冷無雙掩嘴一笑道:“你猜猜看。”


    車丹略一沉吟道:“姥姥莫非也去不歸穀了?”


    冷無雙微皺眉頭道:“那淩丫頭去了,她老人家怎能放心,而且這次不歸穀中,要是我姥姥不到,準又鬧得遍地血腥……”


    車丹截住話頭道:“姥姥不是有病麽?”


    冷無雙點頭說道:“沒有法子啊!為了淩叔叔的事,她老人家隻好帶病出麵了,要不然,想製服玉玲瓏,可不是容易之事。”


    車丹詫然間道:“姥姥既然有病在身,怎能遠涉秦嶺?”


    冷無雙含笑說道:“是啊!我姥姥就因為得了一種很嚴重的風濕之症,雙腿關節麻痹,所以行動很是不便。”車丹奇道:“哇操!在下愈聽愈糊塗了,難道她老人家是飛去的不成?”冷無雙展然一笑道:“不錯,說對了,我姥姥真個是飛去的呢……”她微一頓,目光瞥向潘紫環,接道:“潘妹妹!不管你此去不歸穀,能不能手刃親仇,但你手無寸鐵怎成?我那柄青萍劍,前次借給車丹,這次就借給你吧!”


    原來車丹剛才進門之時,已把那柄青萍劍交還於她,此時她話一說完,早已轉身而出,在草堂上取了那柄劍,倏又迴到西廂房中,遞給潘紫環。


    這樣一岔,車丹也未繼續追問天山神姥,怎樣去秦嶺“不歸穀”之事。


    潘紫環接過寶劍,不禁一陣感動,再施禮說道:“姐姐關照之情,妹妹隻好盛意心感了。”車丹忽然心中一動,問道:“姥姥既然已去了秦嶺,難道冷姑娘你一個人留在此地嗎?”冷無雙微微一笑道:“怎麽?你們不歡迎我作伴?”


    車丹一聽之下,大喜說道:“歡迎!歡迎!莫非是姥姥的意思麽?”


    冷無雙翠眉微微一聳道:“喝!你這人猜謎兒倒是行家,果然是姥姥吩咐我,不過,你再猜猜,姥姥為什麽要我和你們同行?……”


    話到此時,目光卻轉向潘紫環。


    這可把車丹難倒,他緊皺眉頭,半晌想不出所以然來。


    冷無雙哂然一笑道:“車丹!你說說看,我的劍法如何?”


    當日車丹一探“百花魔宮”之時,幾乎失手被擒,幸虧冷無雙把他救出,並此試過幾招劍法,自稱是“天下第一”劍法。


    因此冷無雙的劍術造詣之高,車丹早已暗暗心折,此時聽她突然提到劍法,不禁心頭一朗,霍然問道:“哇操!莫非姥姥錯愛,要姑娘傳授在下師妹幾招劍法?”冷無雙微微一笑道:“傳授不敢當,姥姥說要我和潘妹妹互相切磋呢!”她這顯然是謙虛之詞,車丹軒眉笑道:“好好!就算是切磋罷……”驀然轉向潘紫環道:“環妹妹!冷姑娘的劍法,乃是”天下第一劍法!”


    潘紫環原是冰雪聰明之人,早已發現冷無雙雖然淡掃蛾眉,青衣素服,但卻豔光照人,而且氣度高貴,眉黛之間,英風颯爽,顯然不同凡俗脂粉,聽了車丹一提,早已深深一福道:“小妹就拜冷姐姐為師吧!”


    冷無雙格格一笑道:“拜我為師?那輩份可不好算啦……”


    她話中之意,顯然是指車丹既蒙她淩叔叔傳藝,已有師徒之實,如果潘紫環真的拜她為師,那輩份豈非要低於車丹。


    她略為一頓,又含笑接道:“古人說良師益友,潘妹妹,我就往自己臉上貼金,作你一個益友罷。”


    車丹大笑接道:“哇操,那也好,師友之間,亦師亦友,不過,冷姑娘!事不宜遲,你就現在開始吧!”


    冷無雙微笑說道:“此去秦嶺,約有半月之程,以潘妹妹的資質,我們上路之後,邊走邊教,包管到了不歸穀之時,那怕潘妹妹不學去我十之七八。“潘紫環心切親仇,又想急於學劍,接聲說道:“那我們何不就走?”


    冷無雙點了點頭道:“我是反正留此無事,隨你們的便啊!”


    既然紅衣女淩凝碧和天山神姥,都相繼去了秦嶺“不歸穀”,車丹早巳恨不得插翅飛去,聞言急道:“我們就走!我們就走!”


    行止既決,冷無雙當時找出了點食用之物,三人飽餐了一頓,出門下山。此時日已晌午,冷無雙反扣籬門之後,便和車丹,潘紫環等一行三人上路,展足西奔秦嶺。


    一路之上,每在憇息之時,便向潘紫環解說劍法精奧,並指點潘紫環演練之法,每天至少三招。


    潘紫環果然悟性絕高,天生慧稟,一學就會。


    這天已進入秦嶺山區,車丹遙指一峰道:“那就是太華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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