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同列大臣一般,王生緩緩的走出太極殿,沒有過多的停留。


    這次,新皇帝司馬遹也沒有留他,王生索性便也直接迴金穀園了。


    隻是在半路上,王生卻是被人給擋住了。


    擋他的人,居然是司馬雅。


    倒是意料之中,也是情理之中啊。


    在今日的封賞之中,司馬雅封了一個縣侯,按在之前,縣侯自然算是一個高爵,但是前麵有了司馬略的茂王還有王生的廣元開國侯之後,區區縣侯,便也就不足掛齒了。


    “君侯擋在路中,不知所謂何事?”


    司馬雅眼睛眯了眯。


    作為‘宗親’,而且是在軍旅中的宗親,司馬雅雖然有讀書,但讀的書並不多,雖然他一直裝作是翩翩公子模樣。


    奈何模樣可以裝出來,墨水是裝不出來的。


    在這個讀書人的時代裏,兵卒丘八,地位低賤。


    但是...


    即便他的地位再是卑賤,但也好過於麵前這個人罷?


    洛陽王生...


    寒素...


    甚至連寒素之家都不是。


    “廣元侯...嘖嘖嘖,好大的名頭。”


    王生眉頭一皺。


    在司馬雅堵門的時候,周圍有不少朝臣都聚過來了。


    他們顯然是要來看他的笑話的。


    所謂式微,所謂孤身一人,王生現在是感受到了。


    世家高門...


    果真是名不虛傳。


    嗬嗬。


    “漳縣侯若是無事,便不要擋在在下身前,這大道朝天,你我各走一邊,如何?”


    司馬雅哈哈一笑,說道:“我不過是來見見所謂洛陽王生,這天上下凡文曲星的風采,廣元侯何故這番作態?莫非是以為某是要吃了你不成?”


    王生眉頭皺得更緊了。


    “漳縣侯的意思是?”


    “加官進爵,人生樂事,不如廣元侯隨我一道去醉霄樓,如何?”


    嗬嗬。


    皇宮之中,你便敢堵我,到了醉霄樓,我還不是任你揉捏?


    王生的性命,司馬雅是萬萬不敢拿的。


    但是並不妨礙他羞辱自己。


    若是他被司馬雅脅迫著做了什麽事情,至於成為全洛陽人的笑柄,王生所謂之文曲星下凡,自然也就無從談起了。


    之前經營的名聲,也就付之一炬了。


    司馬雅啊司馬雅...


    先前要假借別人指手害我性命這件事我還沒跟你算賬呢,現在你又到我麵前來了?


    真是..可以啊!


    王生笑了。


    笑容有些冷。


    “若我說不呢?”


    “不?”


    司馬雅眼神頓時危險起來了。


    “莫非在下的麵子,還請不動廣元侯了?”


    換做是別人,當然會說請得動了。


    然而...


    王生不是別人,而且,司馬雅一而再再而三的惹到自己身上了,即便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氣,況且王生年少氣盛,不是泥人。


    所以他發火了。


    “漳縣侯的麵子或許很大,但那是在別人那裏的,在我王生此處,你的麵子,恐怕一文不值。”


    對於要與自己做朋友的人,王生當然是會忍讓再三的,但是,這司馬雅,很顯然就不是要和他做朋友的。


    對於不是朋友的人,王生客氣,又是為了什麽?


    所以說...


    不用客氣。


    王生的眼睛漸漸眯起來了。


    “王生!”


    王生的這句話,果然是讓司馬雅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了。


    在朝臣環伺之中,他本來是來找王生麻煩的,到了最後反而是被王生找了麻煩,那就是他丟了大臉了!


    “好狗不擋道,我可沒有時間與你在此地消磨。”


    王生邁腿便要出去。


    但司馬雅卻是移了一個身位,依然擋在王生身前。


    司馬雅畢竟是軍旅出身的,高大的身軀,不是王生這種弱書生能夠比擬的。


    “如何?莫非漳縣侯還想要動手?”


    王生身子雖然是瘦弱,但是氣勢卻是比司馬雅強了不知道多少。


    “我...”


    被王生這麽一說,司馬雅頓時噎住了。


    在皇宮裏麵動手,便是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啊!


    在他想來,王生身為寒素,麵對他的時候,應該是會有些畏懼的才是。


    畢竟他身強力壯,人高馬大的,天生便是有一種威懾力。


    然而...


    他卻是忘了,若是王生如此便被輕易唬住的話,他又如何有現在的地位。


    “既然漳縣侯無話可說,那在下便告辭了。”


    王生用力推開司馬雅的身子,朝著前麵走去。


    司馬雅雖然不想讓王生這般過去,但奈何王生用力一推,還下了腳,即便是司馬雅力氣比王生大,此時莫說是把王生推過去了,便是自己一個踉蹌,差點倒下去了。


    這樣的一幕,看起來像是他畏懼了這個洛陽王生一般。


    司馬雅額頭上的疙瘩浮出幾塊,衣袖中的拳頭也是緊緊握住。


    “廣元侯,你給我站住!”


    王生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司馬雅,輕聲說道:“要耍威風,漳縣侯大可以找別人,在下出身貧寒,但如今也是開國廣元侯,爵位高於你,你見高爵,不行禮便算了,還妄想以下犯上?當真是沒有上下尊卑?今日你可以在宮門內犯我,日後便可以做謀逆之事,漳縣侯,我看你天生一副反骨模樣,若是你再三言語,本侯便在陛下麵前說了你今日之事。”


    王生冷笑一聲,說道:“屆時我倒是要看看漳縣侯還有沒有今日的威風!”


    咕嚕~


    司馬雅額頭漸漸冒出冷汗來了。


    在與善於清談的人交手,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讓他開口,但是王生已經開口了。


    “哈哈,都是同朝為官,何故互相為難呢?不過是讓道之事,無礙無礙。”


    在這個時候,朝臣中卻是傳出一個渾厚的聲音。


    對於這個聲音,王生倒還是耳熟。


    這是趙王司馬倫的聲音。


    “趙王殿下。”


    王生對著司馬倫行了一禮。


    雖然王生殺了他的兒子,但是,臉皮厚的王生是臉不紅心不跳。


    殺人...


    在這個世道上來說,是多麽稀鬆平常的事情。


    “趙王殿下。”


    司馬雅也對趙王行了一禮。


    “我看諸位看在本王的麵子上,把這件事揭過,如何?”


    對於司馬雅,王生可以說出那句你的麵子不值錢。


    但對於趙王來說,王生這句話可不能說出來。


    趙王...


    麵子還是要給一些的。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告辭了。”


    王生揮袖離去。


    在這裏多留一分,對他而言也沒有好處。


    而司馬雅笑的就有些勉強了。


    當然,司馬倫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倒是讓他緩解了尷尬之色,給了他一個台階下。


    雖然這個台階並非是什麽好台階,但總歸勝過沒有的好。


    “漳縣侯,不如到我府上宴飲一番,你看可好?”


    司馬倫臉上帶著笑靨。


    “這個...”


    司馬雅眼神閃了一下,最後卻是輕輕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好戲下場,圍觀的朝臣自然是作鳥獸散了。


    不過...


    他們也並非是沒有收獲的。


    比如...


    他們知道了王生的部分性格。


    年輕人還是年輕人。


    再是聰穎,也是有年輕人的毛病的。


    不少人心中都開始構思著如何去對付王生了。


    當然。


    此時的王生,當然不知道這裏發生的事情。


    他出了宮,上了金穀園的馬車,剛要出發,車中卻是鑽出了個人。


    “叔寶兄?”


    王生愣了一下。


    “你為何在我車中?”


    “如何?小郎君不喜?”


    “倒是沒有。”


    王生輕輕搖頭。


    “隻是此時我要迴府了。”


    “廣元侯之前可是說要宴請我的,莫非現在就不作數了?”


    王生嘴角微微裂開。


    司馬雅與衛階,果然是形成鮮明的對比啊!


    “當然作數,莫非你想與我一道去金穀園?”


    衛階重重點了點頭。


    “你要與的美人,我可惦記著呢。”


    王生一步上了牛車,無奈道:“那便走罷。”


    “聽你的語氣,好似不情願?”


    “沒有。”


    “我可聽出來了。”


    “沒有。”


    “看來廣元侯封了爵位之後,如今說話也是硬氣起來了。”


    “沒有。”


    “你能不能換個詞?”


    “沒有。”


    “真拿你沒什麽辦法。”


    車輦中,衛階看著一臉波瀾不興的王生,也隻好把嘴巴閉上了。


    迴府。


    王生梳洗一番,擺下宴席。


    當然,這個宴席是隻給衛階一人的。


    司馬衷的屍體到了城外殯宮,王生這類臣子,也是可以開葷了。


    勾籌交錯之中,王生酒量還好,衛階臉上都浮出兩朵紅雲。


    沒幾下,居然是醉倒了。


    看著衛階醉倒在食塌上,王生有時候也羨慕與衛階這樣的生活的。


    有一個兄長頂在前麵,家中的事情不用他操心,他唯一要做的,便是刷刷聲望,再就是縱情山水。


    這是這個時代的特色,當然也是這個時代的悲涼。


    世家子弟何其多,一個個都奢華享受,這最後平攤下去的,還是在那些平民身上。


    窮的一輩子是窮人,有錢的一輩子都是有錢人。


    世家高門,永遠高於寒素子弟。


    西晉啊!


    王生自斟自飲。


    “主君,門口有人請見。”


    在王生喝得半醉的時候,劉勇卻是出現在王生前麵了。


    “何人?”


    若是一般來獻媚的人的話,劉勇是不會通報他的,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樣了。


    “之前在桃柳園,主君還曾見過他的,便是與趙猛此時來的那個異族子弟。”


    異族子弟...


    王生馬上便想起了那個人的模樣了。


    車斜。


    鮮卑人。


    想當初,他也來投機過。


    當時他說自己會得到太子看重,之後果然自己被召入太子宮中。


    說明,這家夥眼力勁還是不錯的。


    一個逃亡的鮮卑貴族,在洛陽看起來還是有不少人脈的。


    這就有些奇怪了。


    “讓他們到主堂來罷。”


    王生拍了拍手,對著左右侍女說道:“將衛叔寶好生安置。”


    起身出屋之前,王生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說道:“莫要倒在衛叔寶床上了,若是如此,爾等便隻得去暗娼館了。”


    衛階一表人才,加之出身高貴,此時又是爛醉如泥。


    那些瑪麗蘇古裝劇的劇情,王生還是有必要製止一番的。


    這金穀園的侍女要是一個個都倒在客人身上,那金穀園別說是園林了,直接說是明娼館了。


    喝了被薑湯醒酒,王生便先到主堂了。


    王生塌前,有一爐火燃燒,灼灼之光,倒是給寒冬帶來了些許溫暖。


    酒,熱薑湯,都給王生帶來了不少熱量,加之他身上穿著,此時反而有些燥熱。


    沒過多久,車斜帶著一個青年文士緩緩走入。


    帶著一股寒氣,撲麵而來。


    看著車斜頭上的雪花,王生微微愣了一下,問道:“外麵下雪了?”


    車斜輕輕點頭。


    “下雪了,大雪。”


    “撒鹽空中差可擬,未若柳絮因風起。”


    此時下雪,卻沒有謝道韞此等才女,卻是有些可惜。


    王生起身,緩步走到主堂門口。


    車斜與身後的青年文士不解,但也還是跟在王生身後。


    主堂門口望天,雪越下越大,原本灰暗的天空竟漸次變白,原本落雪為水的大片大片的雪花也竟不再融化,一層層開始在地上積,偶有三兩侍女奴仆在雪中撐起油布傘小心翼翼的慢步走,偶有三兩小車頂著雪緩緩行。


    王生迴到主位上,倒一杯茗茶,凝神於門外,盡管不能細數每一片的雪花飄落,隻是凝神地望,好似便能踏雪尋梅,便能雪舞而歌....


    迴過神來,王生話也是說出來了。


    “車兄今日造訪,倒是有些措手不及。”


    車斜咳嗽兩聲,身體微微顫抖。


    “在下叨擾,還望君侯莫要介懷。”


    王生眉頭微微一皺,對著身後的侍女說道:“將火盆移到那位客人身側。”


    “多謝,咳咳。”


    車斜咳嗽兩聲,臉上擠出一點笑容,手卻是放在火盆上麵,蒼白的臉色終於是變得紅潤起來了。


    “這位是?”


    等到車斜的臉色逐漸變得紅潤起來了,王生將目光定格在他身後的那個文士身上。


    “這位是謀士張賓,他自認是天下第一謀士。”


    說到張賓,車斜臉上也是露出笑容來了。


    張賓...


    這個名字,莫名有些耳熟。


    好像自己前世做試卷的時候,有見過這個名字。


    不過...


    一時間倒是想不起來。


    “原來是謀臣,在下有禮了。”


    王生對著張賓行了一禮。


    “君侯不比多禮,在下不過一介白身而已。”


    既然能夠出口成章,那自然也是讀過書的。


    敢說自己是天下第一謀士,不是自吹自擂,那便是真有本事的。


    “給這位客人置放一個位置。”


    王生嘴角微微一勾,突然問道:“先生可是趙郡中丘人士?”


    張賓剛剛入座,臉上卻是露出驚愕之色。


    “君侯是如何知曉在下出身的?”


    他好像沒說吧?


    車斜這小子也沒有說。


    莫非這廣元侯,當真是文曲星下凡?


    料事如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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