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穀距離狐岐山還有百裏,其間山脈起伏,常人要從這裏過去狐岐山,跋山涉水的隻怕至少要走半個月,但對可以馭劍飛行的蒼鬆道人與金瓶兒來說,不過是半日不到的工夫。


    隻是待他們飛近往昔的那座狐岐山時,卻是像被當麵打了一拳,即使是一直沉思的金瓶兒,也是被驚得說不出話來。隨著他們緩緩降下,麵前的一切逐漸清晰起來,那曾經高聳的狐岐山此刻竟然已經不見了,在龐大的山體原地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深淵,裏麵遠遠的就可以聽到熾熱的岩漿奔流的咆哮聲,並從那深淵裏麵放射出無數詭異的紅色血芒,射向天空,如傳說中惡魔的影像。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而刺鼻的血腥味。


    “怎麽迴事,出了什麽事?”


    蒼鬆道人喃喃說著,落到地麵,向四周看去,隻見深淵周圍方圓十裏左右,居然都被那奇怪詭異的紅色光影所籠罩著,原本生長著枝葉茂密的樹林,此刻居然全數枯死,隻留下一個個枯槁的樹幹豎立在原地,情形大是可怖。


    蒼鬆道人舉目四望,正自惶恐中,忽地身邊傳來金瓶兒的聲音,隻聽她輕輕“咦”了一聲,頗為幾分驚訝之意。蒼鬆道人向她看去,隻見金瓶兒手一指右前方遠處,低聲道:“你看那裏。”


    蒼鬆道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也是一怔,隻見那個方向的紅色光影中一陣搖晃,卻是從紅影中走出了幾十個人影來,定眼看去,這些人都是精壯男子,身上衣服飾物,正是魔教鬼王宗的服飾,看來都是鬼王宗的弟子。


    蒼鬆道人這才鬆了口氣,看來這狐岐山中在自己離開這段日子裏確是發生了大變故,不過想來以鬼王之能,也沒什麽能難倒他,看著這些鬼王宗弟子在,估計鬼王宗元氣並無大傷。


    這時,那邊一群看去有點像是在周圍巡邏的鬼王宗弟子隊伍也發現了這裏站著兩人,都轉了方向向此處走來,蒼鬆道人迎了上去,朗聲道:“我是蒼鬆,這裏發生什麽事了?”


    金瓶兒卻沒有說話,她目光深深看了一眼遠處那個形如光罩一般籠罩在深淵上的紅色血影,然後默默跟在蒼鬆道人背後,眉頭緊鎖,注視著那些走近的鬼王宗弟子。


    兩邊人走到近處,那幾十人果然就是鬼王宗門下的弟子,其中領頭的一人向蒼鬆點了點頭,施了一禮,隻是不知怎麽,他的動作看去有幾分僵硬,開口道:“見過......呃......道長......”


    蒼鬆道人眉頭一皺,這鬼王宗弟子說話的腔調頗為古怪,話裏一頓一頓的,配上他有些僵硬的動作,倒像是個木頭人,也不知是哪裏調來的人,居然這般不像樣子。


    不過眼下蒼鬆道人也懶得去管這些,徑直道:“鬼王宗主呢,我們有事要向他稟告。”


    那鬼王宗弟子仍是那幅木訥的樣子,慢慢轉身指向那個紅色光影的深處,道:“宗主,呃,在裏麵,呃......等你很久了......呃。”


    蒼鬆道人老大的不耐煩,聽這人說一句話真是要費老大的精神,當下一揮手,道:“好了,你帶路吧。”


    那鬼王宗弟子點了點頭,轉身走去,口中慢慢地道:“是......呃!”


    一行人重新向那個深淵走去,蒼鬆道人本來還想問問眼前這突如其來的巨大變故到底是怎麽迴事,但剛才那幾句對話卻整個打消了他的耐心,問這麽一個木訥的鬼王宗弟子真是和受罪一樣,幹脆待會直接向鬼王宗主詢問吧。


    金瓶兒跟在他們背後,緩緩走著,眼光默默注視著周圍這些鬼王宗弟子,初看他們除了動作稍有僵硬之外,和常人完全無異,根本看不出有什麽奇怪之處,但金瓶兒眼中莫名的警惕之色卻越發濃重了。


    隨著漸漸走進那深淵,離紅色的血芒越來越近,金瓶兒突然發現,走在自己身邊的這些鬼王宗弟子眼中忽然慢慢浮現出淡淡的紅色,猶如殷紅的鮮血一般,而他們全部人行走間的動作,居然也開始不再僵硬,慢慢變得輕快起來。


    倒似乎那血紅的光影中,給了他們什麽力量一般。


    越來越接近那個詭異的紅色光罩了,眼看不過就是兩丈的距離,蒼鬆道人心中突然掠過了一絲不安,隻是自己卻也說不清楚這突如其來的感覺到底是怎麽迴事,就在這時,忽地身後傳來一聲輕唿,眾人迴身看去,卻隻見剛才還好好的金瓶兒突然坐到了地上,手捂心口,大聲喘息咳嗽,臉色煞白,看去十分辛苦的樣子。


    蒼鬆道人吃了一驚,道:“你怎麽了?”


    金瓶兒喘息了幾口,搖頭苦笑道:“這是老毛病了,我有時就是這樣,突然就心口劇痛,然後要疼上小半個時辰才會過去,之後又像沒事人一般。這毛病好了多年,沒想到今天居然又發作了。”


    蒼鬆道人怔了一下,道:“那你現在.......怎麽辦?”


    金瓶兒看去十分疲倦,低聲道:“我沒事的,休息一會就好。這樣吧,你先進去向鬼王宗主稟告,我隨後就來了。”


    蒼鬆道人皺了皺眉,沉吟片刻,點頭道:“那也隻有這樣了,你自己好好休息吧。”


    金瓶兒有氣無力地笑了笑,道:“多謝道長了。”


    蒼鬆道人哼了一聲,轉身向前走去,被金瓶兒這麽突然一打岔,他倒是把剛才心中那陣不安給忘了,在他身後那幾十個鬼王宗弟子卻似乎有些小小的混亂,看來身體動作雖然不再僵硬了,腦袋卻仍是並不靈光,泛著紅光的目光掃來掃去,最後大部分人還是跟著蒼鬆道人走了去,隻留下兩人站在金瓶兒身邊。


    金瓶兒坐在地上,咳嗽喘息著看著那一大堆人簇擁著蒼鬆道人走進了那一片血色光影之中,之後,再也沒有任何聲息。


    她的頭慢慢垂下,喘息聲慢慢又急促起來,但向下隱藏的目光,卻突然變得清澈透亮無比。蒼鬆道人並不知道,就在不久之前那個山穀之中,小溪的上遊樹林背後,金瓶兒看見的居然是一些鬼王宗弟子的屍骸,而他們的死狀,金瓶兒是永遠不會忘記的。


    因為她曾經在很早以前,在那場席卷天下世間的獸妖浩劫中,親眼見過。


    而此刻,站在她身邊的這些鬼王宗弟子,他們眼中隱隱透出的血色紅芒,幾乎和當年那些瘋狂的獸妖一摸一樣,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麽,而且這些鬼王宗弟子也並沒有像獸妖那樣發狂,但金瓶兒心中已然決斷,自己絕不能走進那紅色的光影中。


    那裏麵,有可怖的存在。


    這是她的直覺。


    金瓶兒的喘息聲越來越大,站在她身邊的兩個鬼王宗弟子卻仿佛無動於衷,似乎對身外的事麻木不仁,但是片刻之後,忽地在他們身後,卻傳來一個怪聲,像是什麽石頭砸到了地麵,金瓶兒正麵向那怪聲來的方向,隨即臉色大變,站了起來,失聲道:“什麽,你怎麽也來了?”


    那兩個鬼王宗弟子都是吃了一驚,見金瓶兒居然吃驚如此,都是不由自主轉過身看去,誰知二人轉身之後,卻隻見身後空空蕩蕩,居然什麽都沒有,不要說人影了,連個石頭的影子也沒看見,真是見鬼一般,二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轉身剛想追問金瓶兒,不料這一轉身,原先站在他們身後的金瓶兒竟也不見了人影,就像從來沒在這個地方出現過一樣,隻留下空空蕩蕩的一片土地。


    兩個鬼王宗弟子大吃一驚,麵麵相覷,隨即口中都是叫喊起來,但叫喊的聲音卻聽來全然不似人聲,更像是野獸的嘶吼,在原地轉了兩圈,兩人便轉頭衝進了紅色血芒光影裏。


    遠處,金瓶兒在一塊大石後麵慢慢露出了身影,剛才那一下擺脫看似簡單,實已用盡了她全部的機智與道行,直到此刻,她才慢慢鬆了口氣,也才發覺,自己額角滿是冷汗。


    隻是還不等她放鬆下來,忽地,那紅色光影深處,竟是傳來了一聲痛楚之極的大喊,這聲音正是蒼鬆道人的,金瓶兒全身一震,立刻將身子縮在石頭背後隱藏起來,蒼鬆道人的唿喊聲雖然尖利,但很快就變弱消失了,隨之而起的,是一陣隆隆的狂笑聲,那聲音滿是瘋狂之意,似乎這世間萬物都將踩在他的腳下,群山也為之震顫,迴音隆隆。


    金瓶兒麵色蒼白,身子居然開始微微顫抖,這聲音雖然有所變異,但她分明聽得明白,正是鬼王的笑聲。


    千裏之外,青雲山通天峰,後山祖師祠堂。


    這裏仍是像往日一樣的平靜,威嚴雄偉的殿堂座落在樹林之中,散發出一股莊嚴的氣息。密林幽靜,鳥鳴清脆,遠遠的傳來,依稀可以看到昏暗的祠堂大殿中,陰影裏的那點點香火。


    林驚羽抬頭看了看天,頭頂上的天空蔚藍一片,萬裏無雲,和煦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帶著暖洋洋的溫暖,從他腰間別著的那柄碧綠色的斬龍劍上,反射出美麗變幻的光芒。


    看來今天是個不錯的天氣。


    他看了一會,嘴角慢慢露出許久不見的一絲笑容,然後拿起手中的掃把,開始打掃起祖師祠堂前的石階空地了。


    自從那位神秘的老人過世之後,青雲山又是幾經變動,但劇變之下,並沒有什麽人注意到這個早就與世無爭的僻靜角落,而林驚羽卻似乎對這裏十分眷念,或許是感念當初那位老者吧,總之在不知不覺中,許多人默認之下,林驚羽成了看守祖師祠堂這裏的接班人。


    枯黃的落葉在掃把揮舞之下,紛紛卷起,被掃到一旁,林驚羽安靜地打掃著,做著每天都要做的事情。山林寂寂,微風輕送,卻不知這般的生涯,可會比往日更多一分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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