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厲一怔,愕然道:“‘星盤’?”


    鬼先生肯定地點了點頭。


    鬼厲卻是料想不到鬼先生開口居然會是先說了這麽一句,一時有些錯愕,當日在天音寺中,普泓上人與普德大師言之鑿鑿,說的真真切切,這件法寶名為“乾坤輪迴盤”,怎的到了鬼先生這裏,卻變成什麽“星盤”了?


    不過鬼厲在片刻之後,已經將這個疑問拋諸腦後了,對他來說,這玉盤是“乾坤輪迴盤”還是“星盤”根本沒有意義,最重要的便是鬼先生是否知道這法寶的秘密並用它來救治碧瑤,而看鬼先生對這件寶物確定的模樣,竟似有幾分把握的模樣,鬼厲忍不住有些激動起來,急道:“那、那你是否知道它、它能否救碧瑤?”


    鬼先生沉默了片刻,雖然隻是短短時間,但對鬼厲來說,卻仿佛是在煎熬中度過了千百年,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邊,生怕鬼先生口中吐出一句“不能”來。


    幸好,鬼先生雖然有些遲疑,卻並未直接說出不能的話來,隻聽他緩緩道:“此物乃是上古法器,年代久遠且從未在人世現身,我雖然對其略知一、二,卻也不敢完全肯定,還是要嚐試一下的。”


    鬼厲一顆心這才鬆了下來,但不禁又有些沮喪,隻是想到不管怎樣至少又多了一分希望,而且此刻看來也仍未見得這份希望就很大,但他心中仍是喜悅萬分。


    他實在是沉浸與絕望中太久了,些許的希望或許都能令他為之癡迷。


    鬼先生沉吟了片刻,對鬼厲道:“此處不是合適的地方,不如我們先進寒冰石室罷。”


    鬼厲點了點頭,剛想走過去,卻又遲疑了一下,隨後破天荒地伸手向鬼先生側身,做了個讓路請的姿勢,道:“先生請先進罷。”


    鬼厲自來在鬼王宗裏便是目中無人,便是對著鬼王,也少見他有所禮讓,此番居然對這個向來沒有好印象的鬼先生做此態度,可見碧瑤在他心中究竟何等重要了。鬼先生似乎一時也有些吃驚,但隨後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走了過去,鬼厲跟在他的身後,兩人再次進入了寒冰石室。


    石室之中,碧瑤還是和剛才一樣躺在石台之上,恬靜而美麗,淡淡白色的寒氣從寒冰石台上飄散而起,彌漫在半空中。


    鬼厲走到碧瑤身旁,剛想從她手中取出合歡鈴,忽聽身後鬼先生道:“且慢取那合歡鈴。”


    鬼厲一怔,轉身看向鬼先生,道:“碧瑤魂魄鎖於合歡鈴中,不取它如何救治?”


    鬼先生搖了搖頭,道:“老夫剛才說過了,星盤乃是上古法器,老夫也隻是略知一、二,不敢說有十分把握,在嚐試之前,還是先不驚動碧瑤小姐的合歡鈴,待有所掌握之後再行法術也不遲,至少要保護碧瑤小姐的魂魄安全。”


    鬼厲醒悟,連連點頭,道:“先生說得是。”


    當下鬼先生手持玉盤,在石室另一側盤膝坐了下來,鬼厲也走到鬼先生對麵坐下,緊緊盯著他。雖然鬼先生的突然出現帶給他一份希望,但鬼厲心中仍是未完全信任於他,雖然口頭客氣,但心中無論如何也要防備幾分。


    隻見鬼先生緩緩將玉盤放在自己麵前的地麵之上,閉目沉思,似乎有些疑惑仍在心頭縈繞不去,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睜開雙眼,隨後慢慢伸出右手食指,卻是緩緩向麵前玉盤之中伸去。


    鬼厲麵色一動,隨即又忍耐了下來,眼中透露出了一份緊張,看著鬼先生那邊雖然看不到他的神情,但見他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玉盤之上,顯然也並非輕鬆。


    鬼先生的食指很快就接近了玉盤,在離玉盤還有五寸之高的地方,他停了下來,在他手指的下方,玉盤上仍舊沒有什麽變化,柔和的白色光輝中,無數的小小玉塊仍是自動地按著自己的軌道滑行著,此起彼伏的一些字麵,也悄無聲息地閃亮著。


    鬼先生就這麽伸手停在半空中一動不動,他的雙眼一直盯著玉盤之中,似乎在找尋著什麽,鬼厲雖然困惑不解,但此刻也不敢前去打擾他。隻見鬼先生就這麽枯等了足有小半盞茶的時間,突然一聲輕喝,那一直停在玉盤上方的手指,猶如天際掠過一道急電般刺破天穹,向著玉盤中按了下去。


    一聲輕輕悶響,有一麵玉塊滑行到了玉盤中央,而它上麵的字體剛剛亮了起來,就在它接著黯淡下去將暗未暗的那一刻,鬼先生的手指正好按住了這麵玉塊。


    平靜的玉盤上,突然發出了比之前燦爛百倍的光芒!


    坐在一旁的鬼厲幾乎是在同時,有了那麽一種錯覺,似乎身外的世界突然在那麽一個瞬間竟然慢了下來,而他所處的這個石室,也變得仿佛比印象中寬敞了百倍千倍,自己猶如一隻螻蟻,麵對著卻是無窮無盡的未知世界。


    這詭異的錯覺轉眼即過,卻已經令鬼厲不由自主手心中滿是冷汗,但他此刻哪裏還顧得上多想,一旦迴過神來,第一個反應就是向玉盤看去。隻見麵前那件玉盤之上,綻放出越來越耀眼的光芒,光輝深處還不斷傳出輕輕的“啪啪”聲音,想來多半乃是因為鬼先生的手指破壞了玉盤中那些玉塊的滑行軌道,越來越多的玉塊撞到了一起的緣故。


    隨著那啪啪聲漸漸響亮了起來,玉盤散發出的道道光輝也越來越是刺目,轉眼間已經充斥了整座寒冰石室,鬼厲甚至已經無法看到對麵鬼先生的身影了,在這突如其來的神秘光輝前,他心中又驚又喜。


    耀眼的光芒仍在不斷地增強的,猶如小小的太陽落入這個石室,但鬼厲並沒有感覺到有絲毫熾熱的感覺,反而是那萬道光芒中,不知何時另有一種低沉細微的聲音,如咒語,如低吟,似深山風嘯,像幽穀鳥鳴。


    突然,就在這緊張而詭異的時候,鬼厲胸口猛然感覺心髒重重跳了一下,全身一震,竟似乎周身血脈的流轉赫然停滯了那麽片刻,整個人一陣眩暈,差點就暈了過去。


    鬼厲大吃一驚,還不等他有所反應,在那璀璨光輝和神秘咒語之中,他雙手手心、腳底靈泉、腹間丹田還有頭頂百會,這些周身氣脈最是靈敏匯聚之處,竟是一起震動起來,同時全身氣血翻湧,血氣倒灌,猶如刀割一般劇痛難忍,以他之堅忍,竟也忍不住悶哼了一聲,滿是痛楚之意。


    前頭對麵光輝背後,鬼先生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問了一句:“怎麽?”


    聽他的聲音平穩無波,卻似乎完全沒有受到影響,鬼厲心中也著實驚疑不定,之前從未遇見過這等情況,若說是噬血珠妖力反噬,卻顯然和以往發作時大不相同,而且自從通習了《天書》四卷之後,噬血珠妖力已然盡數融合,再也不曾發作過了,更何況此刻噬血珠所在的攝魂,正安安靜靜地躺在他的懷裏,一動不動。


    隻是他這腦海中掠過的電光火石般的念頭,身上痛楚卻是有增無減,片刻之後,全身血脈震動的更是厲害,幾乎是痙攣起來,而四肢漸漸麻木,剛才還分布全身的諸如手心、丹田等處的震動,赫然迅速移動,從全身四麵八方,卻是盡數向鬼厲的眉間額頭正中移去了。


    這詭異變化之快,直非人可想象,鬼厲全身劇烈顫抖,幸好此刻有耀眼光輝遮擋,鬼先生才不知其到底如何了,但以鬼先生的道行已然感覺到鬼厲這裏似乎發生了什麽極大的變動,那模模糊糊、光影搖曳之中,鬼先生黑色的身影似乎忽然站了起來。


    鬼厲隻覺得周身如刀割一般痛楚不堪,卻偏偏不知到底為何而起,而就在這痛楚時刻,從體內各處匯聚而來的震顫之感已然盡數匯聚到他眉間額頭正中之處,刹那之間,鬼厲似乎聽見了自己頭頂骨骼發出了一聲隱約的爆裂聲音,猶如一場爆炸,生生將他的眉間處炸開了。


    而一道刺眼的光束,赫然似一隻鋒銳的匕首,生生插在他的額間,貫穿了他的頭顱!


    那個瞬間,鬼厲隻覺得天旋地轉,幾乎失去了神誌,但他向來性子堅忍剛毅,這許多年來更是養成了百折不撓的韌性,竟然硬生生挺了下來,隨即在痛楚間隙,他便察覺自己頭頂安然無恙,並無想象中炸開的情景,但剛才那股錯覺,竟是如此真切,令人可畏可怖!


    就在此刻,鬼先生的聲音突然傳來:“你怎麽了?”


    而隨著鬼先生的話語傳來,鬼厲忽然覺得周身一鬆,那股奇異的壓力如潮水般退去,寒冰石室中的燦爛光芒也迅速黯淡,他深深吸了口氣,定了定神,向前看去,隻見鬼先生不知何時站了起來,向鬼厲這裏看來,而他的手指,也自然是離開了那件玉盤。


    失去了鬼先生的手指壓按,玉盤中央的玉塊紛紛都再次恢複了原本的軌道滑行,而玉盤也隨之恢複原狀。鬼厲在鬼先生目光注視之下,沉默了片刻,隨後臉上慢慢平複了下來,淡淡道:“沒什麽,剛才光芒太過刺眼了,我伸手遮擋一下而已。”


    鬼先生一怔,皺了皺眉,鬼厲一身道行絕不在他之下,他自然是不會相信鬼厲居然還會害怕白光刺眼的瞎話,隻是看鬼厲的表情顯然是沒有告訴他的意思,鬼先生沉吟片刻,便又坐了迴去。


    鬼厲向他看了一眼,道:“怎樣,你對這乾坤......這星盤了解如何了,可能施法?”


    鬼先生點了點頭,但臉上神色卻似乎有些古怪,剛要說話,忽地就在此刻,鬼厲與鬼先生二人同時臉上變色,感覺到了什麽。


    下一刻,整座寒冰石室竟是劇烈晃動了一下,緊接著,一股詭異而濃烈的血腥氣瞬間噴薄而出,彌漫了所有地方,四周堅硬的石壁上,“啪啪啪啪”令人驚心的脆響連續發出,那些原本的裂縫赫然再度擴大,無數的大小石塊,從石壁上被震落下來。


    地麵震動的越來越是厲害,或許是因為牆壁破裂增大的緣故,寒冰石室隔音的效果大不如前,依稀可以聽見遠處傳來了有人絕望而瘋狂的叫喊聲,在聞之欲吐的血腥氣息中,鬼先生與鬼厲都再次變了臉色。


    沉靜了十天的那股神秘詭異的力量,在這一刻,竟然再度覺醒了。


    四周的石壁與地麵震動得越來越厲害,這一次,似乎這股詭異力量發作的特別兇猛,絲毫沒有停止下來的勢頭。鬼厲一個箭步掠到了寒冰石台旁邊,護衛著碧瑤的身體,而鬼先生環顧四周,眉頭緊鎖,一言不發,似乎在沉思著什麽,麵上也隱隱有些驚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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