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才身子一震,似是被田不易高聲嚇了一跳,但他臉上卻仍然還是微微苦笑,默然不語。


    一直坐在旁邊沒有怎麽說話的風迴峰首座曾叔常看了蕭逸才一眼,眉頭緊皺,沉吟了片刻,道:“這樣吧!蕭師侄,我們幾個老頭子也知道你向來敬重師父,不敢違逆,我們也不為難你。如今隻要你將我們帶到掌門師兄閉關的地方去,我們幾個自行向掌門師兄請安,你看如何?”


    蕭逸才愣了一下,沒有說話,臉上卻現出思索神色。曾叔常迴過頭來,向身後諸人看了一眼,田不易、水月大師等人都緩緩點了點頭。


    曾叔常咳嗽一聲,慢慢站了起來,聲調平和,道:“蕭師侄,其實我們也隻不過是關心掌門師兄而已,對師兄他老人家,我們幾個向來都是極為敬重的,此事青雲門上下盡人皆知。隻要看到了掌門師兄,知道他身體無恙,我們自然就放心了不是。對了,聽說掌門師兄近日閉關,按照青雲門舊製,不外乎玉清殿關室、祖師祠堂與幻月洞府三地,卻不知道他……”


    曾叔常話說到最後,聲音慢慢變緩,眼光卻向蕭逸才望去。


    蕭逸才臉色變了幾變,半晌之後,向曾叔常眾人微微低頭,道:“師尊他老人家近年來因為青雲多遭變故,所以常常自責,也時常在祖師祠堂那裏祭祀曆代祖師。”


    曾叔常眉頭一皺,點了點頭,更不多說什麽,當先向玉清殿後堂走去。田不易、水月大師和天日道人也跟隨其後,齊昊與楚譽宏緩緩站起,走過蕭逸才身邊時,齊昊麵上也是微帶苦笑,伸手輕輕拍了拍蕭逸才的肩膀,蕭逸才歎了口氣,搖頭不語。


    青雲山後山的祖師祠堂,仍然是隱匿在幽深樹林之中,隻在翠綠的綠葉樹梢間隙,透露出一點點的飛簷。也許真的是青雲門曆代祖師庇護吧!十年來青雲門經曆的兩場驚心動魄的大劫難,竟然都沒有損毀到這裏。


    和往昔一樣,遠遠看去,灰暗的祠堂裏隱隱有香火光點閃動,給人以深不可測的感覺。


    一眾人很快從玉清殿走到了後山,來到了祖師祠堂前的那個三叉路口。忽然,走在稍後的齊昊“咦”了一聲,口氣有幾分驚訝,緊走了幾步上前。眾人隨他眼光看去,隻見逐漸顯露出來的祖師祠堂前,卻有一個年輕人安靜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但眼睛卻是看向祠堂深處,背對著齊昊眾人的。


    齊昊皺了皺眉,喊了一聲:“是林師弟麽?”


    那年輕人身影一震,迴過頭來,正是林驚羽。


    林驚羽陡然間看到齊昊,臉上也是掠過一陣喜色,但隨即看到齊昊身後跟著許多人,而且其中盡是青雲門各脈首座,不由得為之一怔,臉上現出驚訝神色來。


    “齊師兄,你怎麽來了……還有諸位師叔師兄,怎麽都來這裏了?”


    齊昊走近林驚羽,微笑道:“剛才一路過來,我就在想不知道能不能在這裏見到你,我們兄弟兩個,又是許多日子沒見麵了啊!”


    林驚羽顯然看見齊昊也是頗為高興,展顏笑道:“是啊!我也很想念師兄。對了,”他看了看其他人,低聲向齊昊問道:“師兄,你和這幾位首座師叔師兄一起來此,是為何事?”


    齊昊向林驚羽背後的祖師祠堂裏看了一眼,皺了皺眉,道:“林師弟,那個……嗯,掌教師伯,他可在這祖師祠堂裏麵麽?”不知為何,齊昊說話的時候,卻並沒有刻意的壓低聲音,反而似乎是讓身後的人都聽見一般。


    林驚羽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顯然他也發現事情有些異樣,但麵對一向德高望重的諸位師叔師兄,他還是老老實實地道:“掌教真人就在祠堂裏麵。”


    齊昊身後傳來一陣輕輕騷動,很快又平靜了下去,隨後,曾叔常平淡而略帶些蒼老的聲音道:“掌門師兄他在裏麵做什麽,閉關麽?”


    林驚羽似被嚇了一跳,道:“閉關,閉什麽關?”


    齊昊麵色一變,田不易更是麵色變化之下,向前踏出了一步,但隨即被曾叔常攔了下來。曾叔常向田不易使了個顏色,搖了搖頭,隨即看了齊昊一眼。


    齊昊會意,皺眉向林驚羽問道:“林師弟,這個、你最近一直都是在通天峰上麽?”


    林驚羽點了點頭,道:“不錯。”


    齊昊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語句,然後慢慢地道:“你在這通天峰上,有沒有見到……唔,或者是聽說什麽異樣的事情呢?”


    林驚羽想了想,目光掃過在場眾人的臉龐,眼睛逐漸亮了起來,但他麵色卻沒有怎麽變化,還是老實迴答道:“迴稟師兄,我雖然一直都在通天峰上,但是這段日子以來,我幾乎都在這祖師祠堂之中為前輩守靈服喪,所以外麵有什麽事,我都沒有聽說。”他頓了頓,看著齊昊,道:“師兄,難道發生了什麽事嗎?”


    齊昊窒了下,苦笑搖頭,道:“沒有,也沒發生什麽事。對了,你怎麽會大白天的站在這裏,你不是要在祠堂裏麵守靈的麽?”


    林驚羽向祖師祠堂那黑暗深處看了一眼,道:“是掌教真人叫我站在這裏的啊!每次他來,都讓我一個人站在外麵,然後他獨自進入那個祠堂的。”


    此言一出,曾叔常等人都是微微變色,齊昊也皺起了眉頭,道:“那掌教師伯他現在還在裏麵?”


    林驚羽點頭道:“是,他就在祠堂裏麵。”


    齊昊點了點頭,向後退了幾步,不再開口。


    曾叔常、田不易等人相互對望一眼,卻是一時無人行動。


    片刻之後,田不易哼了一聲,大步走了出來,來到祖師祠堂門口,卻沒有走上台階,在石階下朗聲道:“道玄師兄,我是田不易,其他還有水月、天日和曾叔常以及另外兩脈的首座師侄,一起來看你了。你可在麽?”


    他聲音嘹亮,中氣十足,登時在這林間傳了開去,隱約望去,似乎那祠堂深處昏暗地方,連那點點香火都猛然亮了一亮,才又緩緩恢複了正常。


    片刻之後,那黑暗之中傳出了一個聲音,冷冷道:“什麽事?”


    田不易與其他諸位長老首座都是一震,這聲音中陰冷之氣極重,隱隱還有幾分戾氣,哪裏有絲毫當初道玄真人清越正氣的味道,但他們數人,都是與道玄真人相識超過數百年的人物,話聲隻一入耳,他們便分辨了出來,這的的確確就是道玄真人的聲音。


    這位曾經統領天下正道的道家仙人,難道真的發生了什麽不測在他的身上了麽?


    一念及此,田不易等人的麵色都變了。


    田不易咳嗽了一聲,深深吸了口氣,重新朗聲道:“師兄,我們幾人聽說你近日身體抱恙,所以特地前來探望,還請師兄容我們進入拜見一下。”


    道玄真人的聲音沉默了片刻,再出現的時候,卻伴隨著一聲冷笑,寒意刺骨:“見我?見我需要六脈首座一起過來麽,我看你們是意圖逼宮,窺視我這個掌教真人的位置吧!”


    此言一出,幾如憑空驚雷,震的是人人變色,便是田不易,也是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一臉愕然與驚訝。轉頭望去,卻隻見就算往日一向從容冷漠的水月等人,臉上也是不能置信的表情。


    曾叔常眼中盡是擔憂之意,踏上一步,朗聲道:“掌門師兄,你這個話是從何說起,我們這些做師弟師妹的,數百年來,從未有過這個心思,從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更不會有。近日我等前來,隻是關心師兄身體是否無恙,絕無二心,師兄萬萬不可想錯了。”


    道玄真人聲音忽然拔高,冷笑道:“曾叔常,六脈首座之中,向來以你心機最深,當日你早就對龍首峰蒼鬆所謀有所察覺,卻一直隱忍不言,莫非以為我不知道嗎?”


    曾叔常臉色大變,田不易、水月大師還有天日道人等人也是愕然轉身,向曾叔常看去。


    水月大師盯著曾叔常,半晌道:“此事當真?”


    曾叔常麵做苦笑,搖頭道:“這、這又是從何說起?”


    水月大師還待追問,忽然那祖師祠堂裏無數昏暗香火無風自亮,黑暗中看不清楚,但不知怎麽,卻讓人感覺那黑暗深處,有某種異樣的事物咆哮了一聲。


    幾乎就在同時,道玄真人的話聲再度傳來,但他所指的對象,已經從曾叔常的身上轉移至水月大師:“水月,你又在裝了什麽樣子,你以為你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便當真正氣凜然了麽?”他聲音怪異,隱隱有幾分淒厲,夾雜著幾分沙啞,赫然道:“當年萬劍一落到困守祖師祠堂,掃地終老,最後更死於邪魔外道之手,在在都是由你所起,都是拜你所賜的啊!哈哈哈哈哈……”


    說到最後,道玄真人的聲音竟彷彿是無法自控一般狂笑起來,更無一絲半點的仙風道骨模樣,然而,此時此刻,卻是再也無人去關注他了,田不易、曾叔常等眾人盡皆失色,愕然望向臉色慘白的水月,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此番短短幾句言辭,卻委實太過驚心動魄,齊昊等後輩弟子隻看的聽的是目瞪口呆,而水月大師此刻則是全身發抖,但不知怎麽,她眼中竟發出了從未為人所見的近乎狂熱的灼熱目光,踏前幾步,彷彿再也不管其他,大聲向那個祠堂之中喊道:“你、你說什麽?難道、難道萬師兄他、他還活著……”


    一語驚醒眾人,田不易等幾乎同時反應過來,一個個神情激動,跟著向祠堂深處問了出來。


    而道玄真人的狂妄笑聲,卻是越來越癲狂一般,迴蕩在青雲山祖師祠堂的上空,久久不曾散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誅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蕭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蕭鼎並收藏《誅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