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厲凝視金瓶兒許久,眉頭微微皺起,但並沒有說話,而金瓶兒在鬼厲隱約淩厲的目光之下,卻彷彿行若無事,根本就不覺得自己此時此刻的言辭有多大的不妥一般,笑盈盈地望著鬼厲。


    玄火壇中,一時間安靜了下來。趴在鬼厲肩頭的猴子小灰似乎有些不喜歡這樣的氣氛,動了動身子,“吱吱”叫了兩聲,從主人肩上跳下落在地上,腦袋向四周張望了一下,便自顧自向旁邊走了開去,慢慢走到了玄火壇中央那個刻著無數紅色兇神的圖案中。


    鬼厲緩緩收迴目光,看了看正饒有興趣趴在地上對那些兇神圖案做鬼臉的小灰,徐徐道:“如此說來,你知道很多了?”


    金瓶兒微微一笑,那笑意暖暖如春風一般,輕輕掠過這冰冷的殿堂,道:“我一個小小弱女子,哪裏能知道什麽東西,隻不過過往曾有幸到過幾處地方,又蒙鬼王宗主看重,這才來相助於你。”


    她抿嘴一笑,道:“你可不要多想啊!”


    鬼厲皺眉不語,更不去理會金瓶兒嬌媚話語聲中隱約的那層擾動人心的媚意,尋思片刻之後,他似乎也突然忘了金瓶兒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也忘了籠罩在金瓶兒甚至還是鬼王之間神秘的那絲詭異,隻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便要向你請教了。”


    金瓶兒眼中精光一閃,但麵上笑顏依舊嫵媚,道:“公子請說吧!”


    鬼厲道:“看來你是比我先到這裏了,如你所言,傳說要鎮封獸神,非得此處的‘八兇玄火法陣’不可,隻是我才智愚鈍,參透不了,不知金姑娘有何領悟麽?”


    金瓶兒搖了搖頭,麵上似乎露出一絲苦笑,道:“不瞞你說,其實我已在玄火壇這裏三日了,但卻是一無所得,除了地上刻的這些亂七八糟的圖像外,我什麽都沒發現。”


    鬼厲目光不期然向腳下那片暗紅色的圖案看去。與金瓶兒不同,包括小灰在內,他是親身經曆過這玄火壇中那詭異法陣的威力的,當日那排山倒海一般的威勢,還有那頭可怖的赤焰巨獸,都絕非可以輕易遺忘的記憶。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吧!小灰才這麽感興趣地撲在地麵之上,這裏抓抓,那裏動動,似乎也在找尋著什麽?


    莫非當日那一場驚天動地的異變之後,火山熔岩衝天而出,竟然將這裏的法陣損毀了麽?


    鬼厲心中掠過這樣的念頭,但卻沒有表露出來,沉吟片刻之後,他重新看向金瓶兒,道:“金姑娘,不管如何,這裏乃是我們所知唯一一處有‘八兇玄火法陣’的地界,既然鎮封獸神少不了它,那麽我們不妨就在這裏多待一些日子,或許還有一點希望也未可知。”


    金瓶兒嫣然一笑,風情無限,道:“好啊!”


    鬼厲看了她一眼,隨即收迴目光,重新在這些地麵法陣圖刻之前坐了下來。不多時,一陣幽香飄來,衣裳輕浮處,卻是金瓶兒在他身旁不遠的地方也坐了下來,而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卻似乎近了一些。


    鬼厲眉頭一皺,欲言又止,也不去多看身旁那天下美色,隻凝神向這片圖刻望去,隻是不知怎麽,在他心中,卻又突然泛起另外一個念頭──


    當日小白說要到南疆尋找“八兇玄火法陣”的法訣,但久久沒有她的消息,不知她現在怎麽樣了。而全天下似乎隻有這一個地方有八兇玄火法陣的線索,可是小白顯然不在這裏,那麽,她現在又會在什麽地方呢?


    她還好嗎……


    這一個若有若無的念頭,就在這接下來的數日之中,不時在鬼厲的腦海之中閃過。


    看來當日那一場衝天而起的岩漿噴發,所造成的破壞還出乎鬼厲意料之外的大,盡管地麵上的那些兇神石刻看上去還算完好,但顯然已經沒有了當初所蘊含其中的那股靈氣,或者說是擁有強大力量的那股戾氣,如今剩下的,不過是一幅幅呆板的石刻圖像而已。


    鬼厲與金瓶兒一起在玄火壇中暗自揣摩參悟了整整七日,仍然一無所得。其間不時有焚香穀弟子進來查看,其中有幾次甚至是上官策親自帶人過來例行巡查,但今時今日的鬼厲,包括金瓶兒,都已經道行精進,隻隱身於玄火壇上方陰暗之處,便輕輕鬆鬆躲過了這些搜查。


    隻是始終不得法陣要領,卻是實在令人頭疼的一件事。


    這一日,兩人又是對著這些僵硬呆板的石刻坐了一個上午,忽地,金瓶兒伸了個懶腰,纖細腰身看去竟如妖魅蛇身一般,自有股勾人魂魄的味道。無奈此刻唯一在她身邊的那個男子,卻依然目不轉睛地望著地上的石刻,苦苦思索,絲毫也沒有注意到金瓶兒曼妙身姿的表演。


    金瓶兒輕輕哼了一聲,瞪了鬼厲一眼,眼中彷彿有一絲複雜的情緒掠過,但也隻是一閃而過而已。片刻之後,隻聽她歎了口氣,道:“你看出了什麽了麽?”


    鬼厲身子一動,這才緩緩迴過神來,轉頭向金瓶兒看了一眼,搖了搖頭,道:“你呢?”


    金瓶兒苦笑了一聲,沒有迴答,但鬼厲已是明白了。


    金瓶兒皺眉道:“我們已經在這裏看這些鬼東西七天了。這七日之中,我們竭盡所能,但不要說激活這個法陣,便是觸動一些石刻也有所不能,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鬼厲沉吟了片刻,抬頭向上方那片黑暗處看了一眼,道:“當日我是在這裏救人時候,觸動了這殿堂之中的機關,這八兇玄火法陣便立時觸發。但……”他目光向著殿堂中央那裏瞄了一眼,語調中有一些奇怪的味道,說道:“但那個機關,現在卻已經不見了。”


    金瓶兒順著他眼光望去,果然望見殿堂中央處有個凸起的小石台,但那裏石頭焦黑,凝固成一團難看模樣,哪裏是什麽巧奪天工的機關樣子。


    事實上,鬼厲一到此處看到這個場景,便知道當日自己第一次來到這裏,所看到那個奇石機關已經是毀了,而他上次前來看到地麵上那些兇神石刻時,心中所衝盈共鳴的種種暴戾氣息,此番卻也是絲毫都感覺不到了。


    這一片曾經可怖的石刻,看去已然成了死氣沉沉的死物。


    兩個人一時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半晌之後,金瓶兒似乎想到了什麽,抬頭剛欲開口說話,忽地臉色一變,而鬼厲的眉頭也已經皺了起來,忽地轉身,眨眼間就掠到了正在一旁玩耍的小灰身旁,將猴子一把抱起,隨即身形飄起,片刻之後,已經消失在玄火壇殿堂上方的黑暗之中。


    金瓶兒妙目看著他的身影兩三下消失在黑暗裏,微微一笑,隨即也飄浮了上去,同樣消失在黑暗之中。


    片刻之後,“吱呀”一聲,沉悶的聲音迴蕩在玄火壇殿堂之中。


    門,被打開了……


    門口腳步聲響動,聽起來似乎人數不少,其中隱隱傳來一個有威嚴的聲音,說了幾句話之後,頓時便安靜了下來。隨即,從那扇打開的門外,走進來了三人。


    當先一人,赫然竟是焚香穀穀主雲易嵐,跟在他身後半個身位右側的,是他的師弟上官策,而最後一人,距離前方兩人有數步距離的,乃是雲易嵐的得意弟子李洵。


    在三人走進玄火壇後,走在最後的李洵迴身將厚重的房門關上,原本的光亮立刻就被隔在了屋外,隻有那絲昏暗在這裏緩緩閃動著。


    失去了曾經的陣法靈力,原先冰寒的玄火壇上方三層,現在早已失去了那種苦寒,所殘留下來的,隻是巨大而堅硬岩塊的冷漠而已。黑暗之中,鬼厲和金瓶兒悄無聲息地通過那個漆黑的洞口,在黑暗中向著下方看去。


    彷彿也知道這一次並不比之前,一向好動的小灰似也安靜了許多,老老實實的趴在主人的身旁。


    雲易嵐與上官策緩步走到了玄火壇中央,站在了曾經的八兇玄火法陣之上,遠遠望去,他的臉龐彷彿也籠罩在陰影之中。


    下方的三人站在那裏,沉默了許久,也沒有說話,氣氛隱隱有些怪異。而在他們頭頂之上,鬼厲似有所覺,向金瓶兒那裏看了一眼,卻正好望見金瓶兒也向自己看來。兩人都看出了對方眼中那絲微微迷惑之意。


    雲易嵐看去似乎陰沉著臉,也許他的心情本來就應該如此,換了是誰,看到自己經營多年的基業變成了這樣一副模樣,隻怕都是心情糟糕。隻是他的臉色第一眼看去似乎沒有表情,看的時間稍久,竟給人的是隱約千變萬化的感覺,但你仔細觀察,卻又會發現,他的臉色其實從來都沒有變化過,改變的,隻不過是你的心意而已。


    至少,當日在青雲山那段日子內,天下人是不會看到他這副表情的。


    良久,雲易嵐飄移不定的目光始終在玄火壇地上那些詭異的紅色石刻上移動,從一端看到另一頭,從一副看到另一副,之後,他緩緩走到石刻圖像中央那塊燒的焦黑凸起的小石台上,伸出手掌,輕輕撫摸著石頭。


    “已經多久了?”雲易嵐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地問了這麽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上官策就站在他的身邊,看他表情並沒有因為雲易嵐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而顯露出驚訝之意,顯然似乎對有些事情瞭然於心,隻是他卻沒有迴答的意思,而是很奇怪的,轉頭向站在兩人身後三步之外的李洵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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