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雪琪嘴角動了動,握著天琊神劍的手指,悄悄握緊又鬆開,低聲道:“是。”


    水月大師看著她的模樣,在心中歎息一聲,忽然道:“琪兒,你一路辛苦了,就先迴去歇息罷。我還有事與你掌門師伯商談,待會便也迴去了。”


    陸雪琪應了一聲,向道玄真人望去,道玄真人搖頭一笑,微笑道:“你看我這記性,真是老糊塗了。雪琪,這裏沒什麽事了,你先迴小竹峰好好休息吧。”


    陸雪琪這才走了出來,先向道玄真人行了一禮,然後對水月大師道:“師父,那我先迴去了。”


    水月大師點了點頭,道:“你去罷。”


    陸雪琪低頭應了一聲,緩緩退了出去,片刻之後,消失在道玄真人與水月大師的視線中。


    道玄真人沉吟片刻,歎息道:“好一個張小凡……唉,可惜了。”


    水月大師淡淡道:“那孩子變做這般模樣,我們也脫不了幹係!”


    道玄真人眉頭一皺,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道:“水月師妹,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水月大師一臉漠然,但說話語調絲毫不變,道:“沒什麽意思,張小凡棄明投暗,我們多少也有不對的地方。”


    道玄真人沉聲道:“莫非水月師妹以為我當年的做法是錯的了?”


    水月看了道玄真人一眼,隻見他臉色少有的嚴肅起來,歎了口氣,緩緩道:“師兄,你別多想了。換了是我,也是要和你做的一摸一樣。我剛才就說過了,張小凡那是命數使然,天意如此!”


    道玄真人沉默了一會,臉上神色漸漸鬆弛下來,隻是大殿之中,氣氛卻似乎開始有些尷尬起來。過了片刻,道玄真人緩緩道:“剛才你也聽到了,雪琪這番前去,還是沒有見到雲易嵐雲穀主,你怎麽看?”


    水月大師哼了一聲,道:“雲易嵐那個老家夥,一向神神秘秘,鼓弄玄虛,此番也不知道要搞什麽事情。但他一身修行,卻是不可小覷,南疆那裏想來也沒什麽人物可以害得了他。所以我們也不必太過擔心,倒是……”


    道玄真人一怔,道:“什麽?”


    水月大師向道玄真人望去,道:“你此次其他弟子都不派遣,隻遣琪兒一人獨去南疆焚香穀,而且事先居然也不和我商量!”說罷,她麵色突然冷了下來,冷笑了兩聲。


    道玄真人眉頭一皺,道:“師妹,其中緣由,我後來是跟你說過的,你不是也沒有反對麽?”


    水月大師站起身來,淡淡道:“我雖然不反對,但我這個徒弟的性子向來剛烈執著,你是知道的,凡事還是做的有些餘地比較好。”


    說罷,也不等道玄真人說話,自顧自就走出了大殿之外。


    道玄望著她的背影,忽然搖頭,長長歎息一聲。


    狐岐山。


    寒冰石室。


    鬼王宗從鬼王以下,青龍、幽姬等人都站在石室中,旁邊是鬼厲和小白,最僻靜的角落裏,一身黑衣的鬼先生孤獨地站在那兒。


    隻是現在,卻沒有人有心思去注意那個黑暗的身影,所有人的精神,都緊張地望著站在碧瑤寒冰石台旁邊的大巫師身上。


    鬼厲不由自主地悄悄握緊了拳頭,在這個場合裏,他並沒有讓小灰也跟著過來。望著大巫師衰老的身影和白氣輕煙中碧瑤的容顏,早已心誌如鋼的他竟然身子也開始微微顫抖。


    十年了,十年來的渴望,無時無刻不纏繞心頭的夢魘,這份希望,此刻就在眼前了。


    大巫師的身體輕輕搖晃了一下,身後眾人一陣動容,鬼厲忍不住向上踏了一步,就連一向沉穩之極的鬼王,眼角竟也抽搐了一下。


    大巫師轉過頭來,對著眾人笑了笑,表示自己並無大礙,眾人這才放下心來。


    隻是經過昨晚一夜的休息,今天見到的大巫師,氣色卻似乎並沒有比昨天好多少,反似有更加衰敗的趨勢。蒼老的臉上每一道皺紋都深深刻了進去,就像是榨取著他僅存的生命。


    石室之中,隻有大巫師漸漸粗重的喘息聲音。


    鬼王與站在身邊的鬼厲對望了一眼,互相都看到了對方眼中隱約的焦灼。


    忽地,大巫師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所指方向,正是碧瑤雙手握著的那隻“合歡鈴”。


    金色的鈴鐺在白皙的手間豎立著,閃爍著柔和的光線,鈴身之上,慢慢倒影出那隻越來越接近的蒼老的手。


    下一刻,枯槁的手接觸到了合歡鈴,寒冰石室中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唿吸。


    從大巫師的手指尖處,緩緩亮起幽藍光芒,漸漸閃亮,隻是隨著這光亮不停閃爍,大巫師臉上也變得更無一絲生氣,直如死灰一般。


    仿佛像聽到了什麽唿喚一般,突然,沉默了十年的合歡鈴竟然迸發出一聲清脆鈴聲,輕輕迴蕩開來。


    鬼王與鬼厲麵上頓時現出激動神色,兩個男人竟然忍不住同時向前踏出一步,隻是片刻之後他們同時醒悟,這才控製住自己,但眼光早就死死地盯著大巫師的手指。


    那清脆鈴聲響過之後,合歡鈴鈴身上緩緩泛起了一層金色光亮,雖然並不明亮,但幾乎就在這層金光泛起的同時,大巫師的臉上突然現出吃力神色,片刻之間,這間寒冰石室中突然寒氣大盛。


    在場眾人幾乎同時變色,能站在這裏的,哪一個都是道法修真上的大行家,幾乎是下意識的,鬼王和鬼厲以及小白都飄身而上。


    但就在寒氣瞬間擴張之際,合歡鈴上原本柔和的金色光芒轉眼變做熾烈,幾乎如有形之火,“轟”的一聲在石室中向四周迅速無比地蔓延開去。


    大巫師首當其衝,身體更是本來就弱,登時整個身子被這熾烈之光打到半空,一口鮮血就這麽生生噴了出來。


    鬼王身影幾如鬼魅,瞬間出現在大巫師身旁,將他身子接住,鬼厲同時出現在他身前,噬魂魔棒淩空出現,一道玄青光環轉眼現身,擋住了那勢如排山倒海般衝來的金鈴熾芒。而小白白色的身影卻出現在了寒冰石台之旁,手起處,一道白光緩緩而下,將合歡鈴籠罩其中。


    片刻之中,顫抖的合歡鈴緩緩平靜了下來,那片金色熾芒也逐漸消失,石室中的氣溫也恢複了原樣。


    眾人都向鬼王攙扶的大巫師看去,隻見被這一擊,大巫師七竅都有血絲滲出,任誰都看出這個老人實已到了垂死邊際,隻殘留一點餘力而已了。


    一片寂靜中,所有的人麵麵相覷,怔怔說不出話來。


    直到,一聲喘息呻吟,打破了這片死一般的寂靜。大巫師慢慢睜開眼睛,勉力站直身體。


    鬼王為之動容,伸手欲扶,大巫師卻緩緩搖頭,鬼王默默點頭,眼中轉過一絲佩服之色,慢慢收迴了手。


    大巫師喘息片刻,抬起袖子,慢慢擦去了口邊鮮血,開口說話,隻是這話裏聲音,竟是沙啞無比:“這位小姐殘存的一隻魂魄,的確就在這合歡鈴中。”


    眾人俱無聲。


    大巫師深深唿吸,道:“隻是這合歡鈴乃是異寶,本身所蘊靈力,等如自成一堅固法陣,雖然如此才能保護小姐魂魄,但外人想要取出,也非要破去這合歡鈴不可。”


    話剛說到這裏,他身子忽然一晃,剛剛擦去血絲的嘴裏,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鬼厲衝上幾步,將這老人扶在懷中,嘴角動了動,終於還是忍不住道:“前輩,你還是先休息一下罷。”


    大巫師看了這個年輕人一眼,淡淡一笑,忽地壓低聲音,道:“你莫忘了當日在七裏峒中,答應我的事啊。”


    鬼厲一怔,點頭道:“前輩放心!”


    大巫師長出了一口氣,慢慢推開了鬼厲,轉身對鬼王等人道:“如今之計,要破去合歡鈴靈力,又不能損害小姐魂魄,我隻有布下南疆巫術中的‘招魂引’法陣,看看能不能將小姐魂魄從鈴身中引出,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的話,眾人對望無語,誰都看出這老者油盡燈枯,再說要布這個什麽“招魂引”,真不知道他能否撐到那個時候。


    鬼王牙一咬,上前一步,對大巫師抱拳道:“大師為小女如此盡力,在下感恩不盡。其他事大師不必擔憂,隻管放心施法就是,無論結果如何,鬼王宗必定不會讓大師失望就是了。”


    大巫師緩緩點頭,眼有安慰之色,喘息片刻,低聲道:“招魂引乃鬼魅之術,在場生人不宜太多,就請鬼厲公子和宗主留下幫忙,其他諸位暫且出去罷。”


    鬼厲與鬼王同時點頭,其他眾人也不待他們多說,紛紛退了出去,片刻之後,寒冰石室中隻剩下了大巫師和鬼王鬼厲三人。


    大巫師臉色衰敗,身子慢慢顫抖,卻是再也站立不住,身子一軟,緩緩坐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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