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狹窄的山道,彎彎曲曲,兩側堅硬的石壁之上,不時有突兀的岩石刺出,一不小心,隻怕就要將腦袋撞了上去。而看著石壁周圍,許多地方還有水珠不斷滴下,最多的地方還匯聚成一個小小水潭。石壁上下,陰暗地方,還生了不少青綠石苔,讓空氣瀰漫著一股微帶濕潤清冷的味道。鬼厲和小白七折八彎,好不容易才拐出了這條不知有多少歲月年頭的山道,重見到天日。


    這一天,陽光初昇,一別前幾日陰霾的天氣,倒顯得頗為晴朗。剛從陰暗的山道中走出來,陽光照下,鬼厲和小白都不自禁地瞇上眼睛,感覺到天空射下的光線,彷彿還帶著美麗的圓環光暈一般,照在他們的身上。


    片刻之後,待眼睛適應過來,遠處熙熙攘攘的聲音也漸漸傳到。二人向前望去,隻見眼前霍然開朗,在這一片群山環繞之中,卻有一片肥沃平坦而開闊的土地,出現在麵前。一棟棟一座座帶著濃鬱苗人風味的房屋拔地而起,或依山而建,或緊密相連。還有一道清澈小溪流,發源於前方深山,從這片世外桃源一般的土地上,蜿蜒流過。


    不少苗人的房屋,就建立在溪流兩岸。而在水麵之上,遠遠看去,苗人建造了三座橋樑,居然都不一樣,一座乃是木橋,最是簡單,兩根巨木綁在一塊,橫倒在兩岸之上,就算是一座橋樑了。


    至於其他兩座,都是石橋,卻也更有風味。一座大石所砌,粗糙堅實,在水麵不寬的溪流上平擺過去,再用厚重石板往上一搭,便是橋樑,正是南疆這裏簡單而實用的造橋方式。但最後一座石橋,卻是小石所造,而且竟然沒有橋墩,是一座拱橋,每一個石塊緊密相連,橫空而過,飛越溪流,看去完全是中土地方的橋樑風味,竟會在此地出現,實在奇怪。鬼厲將這些看在眼底,心中一動,但麵上倒沒表露出來。他和小白二人繼續向前走去,人群漸多,也越發熱鬧。


    四周大多數都是苗人土語,鬼厲聽在耳中隻覺得嘰哩呱啦,半天也聽不明白一個字。小白在他身邊走著,向四周望去,之間周圍遇到的苗人多有向他們看來,因為見是生麵孔,便多看了幾眼,卻也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敵意。走了幾步,她低聲對鬼厲道:“看來這些年南疆這裏倒是平和了許多。”鬼厲一怔,不解其意,道:“怎麽了?”


    小白道:“當年我到此處的時候,普通苗人看到外人,一個個都是如臨大敵,眼中更是警惕提防。那時五族族爭激烈殘酷,部族之間爭鬥不時而起,外人若是敢到這七裏峒來,要是沒有防身之術,多半便兇多吉少。


    不過看今天這個情況,這些年來,爭鬥怕是少了許多了。”鬼厲微微點頭,放眼望去,此刻他們已經走在苗人中間,這條大道就在溪流一側,一側是眾多苗人緊密相連的房屋,一側則是清澈河水,岸上還多有綠樹成行。


    一眼看去,苗人房屋多是用木材建造,風格與中土樣式截然不同,四四方方,樸實無華,而且屋角正門以及邊緣牆壁上都掛著猙獰動物骨骼,越是兇猛野獸的越是常見,想來這多半乃是苗人風俗,以此顯示房屋主人的勇敢。


    道路兩旁有苗人擺攤販賣,不過出售的東西多是野獸皮毛、生肉,再走幾步,間中才看到有一兩個攤位販賣著小小的珠寶玉器等玩物。小白笑道:“這裏的皮毛都是上等好貨,而且價格大是便宜,你如果想要,在這裏買上幾件,可是大大合算的。”鬼厲嘴角動了動,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徑直向前走去。慢慢走到河岸旁邊,向下望去,隻見河水清澈之極,站在河岸上也可以看到小溪水麵下的石塊,水中遊動嬉鬧的大魚小魚更是不計其數。遠遠的地方,似還有飛禽掠過,撲騰著翅膀落到水麵之上,昂頭向四周張望幾下,然後愜意地合起雙翅,在水麵輕輕遊動。


    天地萬物,在這個地方,竟是出奇的和諧。小白慢慢走了過來,不知什麽時候又跑到她肩膀上的小灰好奇地探出腦袋,向溪流下麵張望著。“現在怎麽辦?”鬼厲淡淡道。小白沉吟了一下,道:“怎麽說事情也過了三百年,當年的那人如果沒有我們這等修行,多半已經去世,我們還是先找找當初那個人所在的地方罷。”


    鬼厲默默點頭,道:“他在哪裏?”小白微微一笑,用手向前方一指,道:“那裏。”鬼厲抬頭望去,忽然一怔,隻見小白手指之處,卻是在苗人聚居的深處,一座建立在半山腰上,遠遠高於普通苗人房屋的石台建築。鬼厲皺了皺眉,低聲道:“祭壇。”小白微笑道:“不錯。”鬼厲沉吟不語,心中卻微感焦灼,倒也非為其他,而是祭壇在南疆地方一帶,有著特別的意義。他往年多次來過南疆,雖然因為滿腹心事,一心找尋神秘的黑巫族而沒有認真注意過南疆風俗,但一些基本的事情,他還是知道的。


    南疆邊陲之地,壯、苗、土、黎、高山五族,分地而製,或因部族不同,也就各自信仰不同神明宗教,但在各族之中,都有專門祭祀神靈祖先的地方,便是祭壇。祭壇在南疆一帶部族之中,實是有著崇高的地位,在大部分的部族人民眼中,大多數時候,祭壇裏巫師說的話,和偉大神秘的神明說的話,其實也沒什麽區別。


    往昔五族爭鬥最激烈的時候,每次戰爭一樣是要先請示過祭壇裏的巫師,向神明說明情況,得到神明──也就是大巫師親口說出的允許,如此部族族長才能發動新的戰爭。由此可以看出,祭壇和裏麵的巫師,在南疆這裏有什麽樣的地位!而這些巫師據他所知,向來是很少接見外人的。


    鬼厲沉默片刻,轉頭向小白道:“那個是苗人的祭壇,你說的那個人,難道是……”小白淡淡一笑,截道:“不錯,三百年前,我在這裏看到的,就是苗人一族裏的大巫師施用還魂大法,將被山精妖魅攝去一魂三魄的一個苗人救了迴來的。”苗人的大巫師……鬼厲嘴角又是動了一動,如果說祭壇裏的巫師在南疆部族中地位崇高的話,那麽作為巫師中法力最強、地位最高,每一次都親口傳達神明旨意的大巫師,簡直就是普通族人眼中的神明了。如果要有人膽敢冒犯大巫師,鬼厲絲毫也不懷疑,眼前這片土地上所有的苗人,甚至整個南疆的所有苗人都會衝過來和他拚命。小白饒有興趣地看著鬼厲,微笑道:“如何,我們現在怎麽辦?”


    鬼厲看了她一眼,隻見清晨初昇的陽光落在她的臉上,彷彿折射出來,帶著淡淡溫存。他一句話也沒有說,轉過身子,向那座半山的祭壇,緩緩走去。小白微笑,跟了上去。這個地方號稱七裏峒,自然是範圍相當之大,而且號稱是南疆邊陲最大的苗人聚居之地,隨著他們的深入,看到的苗人也越來越多。從他們行走的這條比較大的道路上,不斷有分支小路向旁邊延伸開去,就像是一棵大樹開枝散葉。


    鬼厲二人遠遠看去,腳下的路直接便是向遠處那座祭壇方向延伸過去的,所以倒也省了問訊的麻煩。隻是隨著他們漸漸深入,注意到他們二人行徑的苗人也越來越多,周圍竊竊私語聲音此起彼伏。大約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他們走到了那座祭壇的高大山腳之下。然後,他們停住了腳步,倒不是他們猶豫,而是苗人駐守在山腳的士兵將他們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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