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裏透下的光線,穿過繁茂的枝葉,灑在田不易與張小凡師徒兩人的身上。張小凡站在田不易的麵前,無地自容,半晌才低低叫了一聲:“師父……”田不易看著他,隻見這個小徒弟原本蒼白的臉上此刻卻突然有些血色,哼了一聲,轉過身去。張小凡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但心裏深處的秘密突然被自己一向最敬畏的人識破,那份驚惶感覺到現在也未消退。田不易站在那裏,負手而立,半晌沒有說話。張小凡垂頭站在他的身後,連大氣也不敢喘。過了好一會,田不易才緩緩道:“如此說來,當日私傳太極玄清道法訣給你的,也是靈兒了?”


    張小凡心裏又是一跳,但事關田靈兒,他立刻頭腦就清楚多了,急道:“師父,那不關師姐的事,是我,是我求師姐傳授於我的……”田不易轉過身來,盯著張小凡一看,張小凡的聲音立刻就小了下來,知道自己再怎麽說,隻怕也瞞不過這位師父了。樹林中,師徒間,陷入了一陣沉默。張小凡垂下頭來,心亂如麻。便在這時,他聽到了田不易的聲音:“老七。”張小凡心頭一跳,抬頭應道:“師父。”田不易看著他,道:“你入我門下,也快五年了吧?”張小凡低聲道:“是。”


    田不易淡淡道:“當日我收你入門時,其實並未看好你的資質,你能有今日的成就,實在大出我的意料之外。”張小凡身子一動,但深心處,卻不知怎麽,隱隱有微微的喜悅。田不易繼續道:“至於你私戀靈兒的事情……”張小凡心裏一急,道:“師父,這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田不易卻瞪了他一眼,道:“我說你錯了嗎?”張小凡一下子張大了嘴,這一下真的被田不易嚇到了。


    田不易哼了一聲,道:“你年紀正當少年,又不是天音寺那些和尚,加上自小與靈兒一起長大,有些喜歡她,又有什麽奇怪了?你當你師父這些年是白活的嗎?連這一點都想不清楚?”張小凡低下頭來,忽然間眼眶一熱。這世間所有溫暖的話語加起來,在他心中,隻怕也比不上田不易冷言冷語的這幾句話。隻是田不易頓了一下,又道:“不過如今事情已然不一樣了,我也看得出來,靈兒隻怕是真心喜歡那個齊昊。至於你嘛?怕她隻是拿你當弟弟看,你知道嗎?”張小凡點頭,但眼光卻一直盯著腳下,低聲道:“是,師父。”


    田不易緩緩道:“我往日反對靈兒與齊昊往來,倒不是因為齊昊本人,而是因為……”他說到這裏,忽然停了一下,眉頭皺起,便轉過了話題:“說實在話,雖然你在道法上的進境比我料想的要快,但比起齊昊,還是相差許多。”田不易深深看了張小凡一眼,緩緩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張小凡緊緊咬著唇,半晌才道:“是,我明白的,師父。”田不易點了點頭,長出了一口氣,走了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算了。”張小凡感覺到師父那寬厚而溫暖的手拍在自己的肩膀上,心頭一熱,重重點頭。


    田不易看了他一會,道:“那我們迴去吧!”說完,他向著來路走迴去。張小凡抬起頭來,向著頭頂上方,深深唿吸,鬆開了一直緊握的雙手。隻是,那一絲若有若無的迷惘,卻總牽掛在他的心頭。他苦笑一聲,振作精神,也跟了上去。他們二人走迴山腰上那一排山洞處時,各派人頭聳動,大都已經起來了。田靈兒等人更是就站在洞口,臉上有焦急之色,四處張望著,顯然很是擔心。張小凡遠遠看到,心中一痛,低下了頭。


    一看到田不易與張小凡二人迴來,田靈兒便跑了過來,什麽也不說,先上下打量了張小凡一番,確定他不曾受到田不易的“虐待”之後,才輕聲道:“小凡,這一大早的,你和我爹去哪裏了?”張小凡見她滿臉關切,一雙明眸隻望在自己身上,心裏又是莫名的一痛,但麵上卻強做出一副笑臉,道:“沒事的,師父帶我出去走了走,教誨了我幾句,現在已經原諒我了。”田不易走在前頭,似是聽到了這小徒弟的話,哼了一聲,也不見他什麽神色,慢慢走了迴去。望見妻子蘇茹站在洞口,正看著他輕輕微笑,他不禁臉上神色一窒,白了她一眼,也不說話,就走了進去。


    到此,這一場小小的風波,也算是過去了。接下來的日子,張小凡便日夜和分別許久的師兄們在一起。他從小便是在各位師兄的注視下長大的,如今迴來,大是親切。而宋大仁心胸開闊,也不曾把那日張小凡的無禮記在心上,加上蘇茹私下也曾經與他隱約提了幾句,他便也是瞭然於胸,反而是更加疼愛這位小師弟了。這一次到流波山上來的正道中人,自然是以“青雲門”、“天音寺”和“焚香穀”三大派為首,但其他規模較小的正道門派也有不少。其中多有張小凡聞所未聞的,想必都是為了正道公理,要與魔教餘孽勢不兩立。至於在三大派之中,這一次除了青雲門來了蒼鬆道人和田不易,其餘兩派卻並未有長老一輩的人前來,所以無形之中,凡事便由青雲門為首。


    如此過了三日,張小凡在這流波山上,居然陸續見到了幾個熟人。其中有焚香穀的李洵、燕虹也在隔日來到了流波山;稍後,他又在天音寺僧人處,看到石頭,還有站在石頭身邊一個瘦小枯乾的老者。張小凡頗為高興地上去打了個招唿。石頭一見是他,神情也大是興奮,說了幾句,便要介紹師父“大力尊者”與他認識,說著轉身向那位正和法相說話的老者道:“師父,這位就是我向你提起的那位青雲門的張兄弟了。”那老者轉過頭來,張小凡一見他臉,一時錯愕,本來他想像之中,石頭所在之門派稱為“金剛門”,他師父又叫作“大力尊者”,想必是個威猛無比的巨人。


    不料眼前竟是這一個看去頗為瘦小的老者,這一下子還當真迴不過神來。石頭卻顯然沒想的這麽多,嗬嗬笑道:“張兄弟,你還不快見過我師父。”張小凡這才醒悟,連忙行禮道:“老前輩,弟子張小凡,久仰大名。”那老者哼了一聲,淡淡道:“罷了。”說著又迴過頭去,與那法相道:“如此說來,令師普泓上人閉關參禪,到現在還未出關嗎?”法相微笑道:“正是。本寺之中雖然恩師乃是主持,但一向以來,都是由我從旁協助普空師叔管理俗務。此次魔教複起,普空師叔本也要前來,無奈寺中事務繁雜,隻得由小僧前來,聊盡一二棉力。”大力尊者點頭道:“有你前來,那也夠了。


    不過我來之前,本以為你師父普泓還有普空二位神僧雖然不會前來,但你四師叔普方向來痛恨魔教,定會前來,怎麽卻……”看著大力尊者望過來疑惑的目光,法相微歎,道:“前輩有所不知,自從五年前三師叔普智神僧突然逝世……”張小凡心頭猛的一跳。也就在這個時候,法相的目光竟不知道是有意或無意地向他這裏看了一眼,隨即又移了開去,繼續道:“普方師叔與普智師叔交情最是深厚,從那之後,便在寺中靜心參閱佛經,不再外出了。”大力尊者“啊”了一聲,大有感歎之意。法相微笑道:“不過這倒也並非壞事。”大力尊者嗬嗬一笑,道:“不錯,不錯,諸位神僧自然還是要以自身圓滿功德為要緊,不似我這老傢夥,與佛無緣,便整日裏東奔西跑。”法相笑道:“前輩說笑了,你與我們天音寺乃有溯源,這一點來時恩師和普空師叔都特意交代過了的。來,請老前輩裏麵坐。”


    大力尊者謙讓了幾句,便和他一道進去了。張小凡看著他們二人走了進去,忽有感覺,轉頭向旁邊看去,卻見是石頭拉了他一下,悄聲道:“你看出來沒有?好像這個年輕的法相,卻是天音寺這一群和尚的領頭人呢!”張小凡點了點頭,這數日來他每日與這些正道中人接觸,多有看見天音寺諸位大師的。也發現雖然法相年紀輕輕,但在這次來流波山的“法”字輩天音寺眾僧人裏,法相的氣度卓然出眾,隱隱有為首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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