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其他的客人或是歇夠了,或是喝完了茶,一個個結帳走了,老板過來收拾了碗,這棵大樹之下,此時便隻剩張小凡與那中年文士兩人了。


    張小凡倒並不覺得有什麽不自在,但又坐了一會,便覺得自己休息好了,正想著結帳走人的時候,忽然間聽得身後突然有個聲音響了起來:


    “小兄弟。”


    張小凡一怔,聽得這聲音溫和熟悉,轉過頭去,隻見那文士正對著他平和而笑,訝道:“這位先生,可是叫我麽?”


    那文士含笑點頭道:“正是。”說著站起身來,緩步走了過來,張小凡跟著站起,待他走得近了,抱拳道:“請問先生有什麽事麽?”


    那中年文士上下打量了一下張小凡,道:“沒有,隻是旅途寂寞,又看著小兄弟順眼,過來聊幾句,小兄弟不介意吧。”


    張小凡連忙搖頭道:“沒有的事,先生請坐吧。”


    那文士笑著點頭,道:“來,小兄弟你也坐吧。”


    二人坐下,那文士看著張小凡,道:“請問小兄弟尊姓大名?”


    張小凡自幼長於草廟村,後又為青雲門收留,這些年來除了青雲山大竹峰同門,幾乎沒同外人說過什麽話,當然了,前些日子與那魔教少女碧瑤在死靈淵下被困的日子不算在內。他這時與這文士說話,心中不知怎地,對這人倒先有了幾分敬重,當下恭恭敬敬地道:“不敢,在下張小凡,請問先生大名是?”


    那文士先念了一句:“張小凡,”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道,“我姓萬,草字人往。”


    “萬人往!”張小凡在心中念了一遍,這名字讀起來普通,卻讓人有種金戈鐵馬的感覺,張小凡忍不住向他看去,這萬人往臉上一片溫和,但眉宇之間威勢仿佛天生一般,竟是極重,配著這個名字,隱隱然有禦萬眾之意。


    萬人往上下打量著張小凡,微笑道:“恕我多問一句,請問張小兄莫非可是修真之人麽?”


    張小凡吃了一驚,他與齊昊等四人下山之後,為求路上方便,便都換下了青雲服飾,穿了普通衣裳,看去與普通人並無兩樣,也不知這中年人是怎麽看出來的。


    他正吃驚處,方才想問這中年人是怎麽知道的,卻又看那中年人微微一笑,往那北方一指,道:“請問張小兄,可是如今正道第一大派青雲山門下麽?”


    張小凡這一驚更甚,忍不住站了起來,看著這萬人往,訝道:“請問萬兄,你、你怎麽知道的?”


    萬人往含笑搖手,道:“請坐請坐。”


    待張小凡慢慢坐下,萬人往才微笑道:“我是見張小兄你神充氣足,一路下來全無疲憊之色,看著年紀輕輕,倒是勝過了許多壯年之人。方今世上,修道之風盛行,想來閣下必定是身懷絕技之人。”


    張小凡低頭謙謝,卻又忍不住道:“那我的門派,先生又是怎麽知道的呢?”


    萬人往隨意笑道:“無他,我看小兄弟風塵仆仆,不住北望,麵有思念之色,似是歸心似箭,而北方處,離此地最近也最有名的修真門派,便是青雲門。說起來,在下也是胡亂猜測的,隨口胡謅,倒讓張小兄笑話了。”


    張小凡連忙道:“哪裏哪裏,先生如此明察秋毫,你我從未相見,竟能一眼看出,真是佩服、佩服啊!”這幾句話他卻是由衷而發。


    萬人往微微一笑,道:“青雲一門,在世間修真道上著名已久,淵源流長,道法精深,為天下人所仰慕,小兄弟年紀輕輕便入得名門,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啊!”


    張小凡聽得這“不可限量”四字,心頭一動,竟是莫名其妙地想起龍首峰的齊昊起來,末了腦中還閃過林驚羽的影子,搖頭道:“先生過獎了,青雲門中弟子藏龍臥虎,在下份屬朽木一根,不成器的。”


    萬人往怔了一下,失聲笑道:“想不到張小兄你倒也會說笑話。”


    張小凡不願在這個話題上與他爭辯,便對他問道:“萬兄這風塵仆仆的樣子,不知是往哪裏去啊?”


    萬人往悠然站起身,背負雙手,仰天望了一眼,道:“這天下之大,浩瀚無邊,我遊曆世間,大山古澤,隨意而往。”


    “啊!”張小凡驚歎了一句,道:“原來如此。”


    萬人往迴頭看了張小凡一眼,忽然臉上閃過一絲奇異的笑容,道:“張小兄既是青雲門下,想必是道法高深了。”


    張小凡連忙搖頭,道:“沒有,沒有,在下乃是青雲門中一個不成器的人,哪裏說得上道法高深了。”


    萬人往微微一笑,道:“張小兄客氣了,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張小兄你成全一下。”


    張小凡怔了一下,道:“萬兄請說。”


    萬人往道:“在下從小仰慕閣下這等修真高人,無奈機緣不夠,不得其門而入,而且在下對高人們能禦法寶而行九天之上,更是夢寐以求,數十年來,無一日不渴望得一仙家法寶而觀之。張小兄乃是名門弟子,不知可否完我這個小小心願呢?”說罷,他竟是深深彎腰,行了一個大禮。


    張小凡啞然,看著萬人往行禮,更是慌了手腳,連忙扶住,心中著實為難,猶豫了片刻,看著萬人往仍然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己,歎了口氣,道:“不怕萬兄笑話,在下並不是不願給萬兄觀看,隻是、隻是法寶不上堂麵,隻怕有礙……”


    萬人往立刻道:“這有什麽,仙家法寶,豈有不上台麵這個道理的。”


    張小凡麵上微紅,終究是放不下麵子,從腰間拔出燒火棍,遞了過去。看著他遞過來這麽一根東西,萬人往臉上驚訝之色也是一閃,但隨即消失,鄭重接過。


    張小凡把他神色看在眼裏,苦笑道:“不要說是你了,便是我師門中人,也是常常笑話我的。”說了這話,張小凡心中忽然一驚,隻覺得自己今天好生奇怪,在這素昧平生的人前,自己怎麽好似什麽話都願意與他說一般。


    那萬人往卻沒有注意到張小凡,眼光都放在那根燒火棍上,原本他臉麵鄭重,但眼中還有些隨意,但漸漸的,他卻似乎看到了什麽,非但臉色沉了下來,一雙眼更是死死盯著這根黑色難看的棒子。


    張小凡在旁邊看著,隻覺得這萬人往看起來好生奇怪,把一尺來長的燒火棍拿在身前,細細看著,右手托住,左手修長的五指在這棒身上輕輕撫摩,輕輕點擊,小心之極,忍不住問道:“萬兄,請問有什麽不對麽?”


    萬人往如被夢中驚醒,遲疑了片刻,把這燒火棍還給了張小凡,道:“張小兄,在下因為仰慕仙道,所以在這方麵書是讀了一些,有一些話,還要請教張小兄。”


    張小凡道:“請說吧。”


    萬人往眼光在這燒火棍上瞄了一眼,道:“請問張小兄,這件法寶之中,可是含有閣下的精血?”


    張小凡大吃一驚,刹那間腦海中飄過當年在大竹峰後山幽穀中那一幕可怖情景,霍地站了起來,指著萬人往道:“你、你說什麽?”


    萬人往看了他一眼,緩緩地道:“請問張小兄,這件法寶,可是兩件事物合二為一的?”


    張小凡隱藏在內心裏最深處之一的秘密,如今竟被這人說了出來,這一驚非同小可,隻覺得腦袋中嗡地一聲,竟是說不出話來了。


    萬人往看著張小凡驚愕表情,自是明白自己所料不錯了,隻見他仿佛微微低了低頭,似乎想起了什麽,隱約歎了口氣,道:“你不知道吧,這棒上的珠子,原是魔教的聖物。”


    張小凡越來越驚,幾乎連唿吸都要屏住了,但深心處卻有著一個聲音,仿佛在冷冷笑道:“你早知道了,你早知道了,這棍子這般邪氣,自然是魔教的邪物。”


    “你、你說什麽?”張小凡喘著粗氣,盯著他,一字一字地道。


    “這珠子是八百年前,魔教祖師黑心老人的遺物。”萬人往的話,就象是一個個釘子,一字一字地釘入了張小凡的心尖,“名字叫做‘噬血珠’。”


    張小凡整個人都呆住了,屏住了唿吸,但腦海中千萬念頭、百轉千迴,卻始終有一個畫麵揮之不去:那一具在空桑山山腹密洞之內的骷髏!


    萬人往看著他震驚模樣,停了片刻,卻又淡淡地道:“張小兄,你知道了這珠子的來曆,卻不知你可還願意知道這黑色短棒的來曆呢?”


    張小凡身子一震,說不出話來,隻是直直地盯著萬人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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