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通常都有一種習慣,一旦習以為常了就很難改變。玉女羅刹似乎對白有獨鍾,一如既往地穿著一襲潔白的衣裳,滿天朦朧的星光落在她的頭發上、衣衫上,仿佛泛起一圈聖潔的光芒,海風拂起她的秀發和衣袂,更增添了幾分嫵媚,飄然若去,宛如天仙。


    無可否認,玉女羅刹是一個美麗的女子,與歐陽情的月兌塵出俗和李紅綃的堅毅慳鏘皆有不同,她顯得更嬌貴,也更加令人憐愛。


    葉逸秋卻一直都沒有迴頭望她一眼,直到她輕顰淺笑著也學他的樣子坐在船舷上,他這才微微側過了頭,但目光隻是不經意地輕輕一瞥,隨即又望向了遠方。


    遠方,隻有一片朦朧的黑暗;遠方,隻有無以數計的星子;遠方,依然還是煙波渺渺,海水茫茫!


    “葉公子,你晚上為什麽總是睡不著?”玉女羅刹本不是拙於言辭的人,但當她和沉默寡言的葉逸秋在一起的時候,她卻隻能說一些很無聊的話題。


    “晚上總是睡不著覺的人,並不僅僅是我而已。”葉逸秋淡淡道,“你豈非也正是如此?”


    玉女羅刹嫣然失笑道:“失眠是一種病,很容易傳染給別人的。”


    葉逸秋也笑了笑,道:“你睡不著,就是被我傳染了?”


    玉女羅刹搖搖頭,幽幽歎了口氣道:“這倒不是,一個人失眠,往往有很多原因,有些人是因為思念某些人,有些人是因為心裏很煩惱,有些人是因為想得太多……”


    “你是因為什麽?”


    “想得太多。”


    “你也有心事?”


    “每個人都有心事,你,我,黑袍,還有我父皇,沒有人可以例外。”


    這句話說的很有道理,葉逸秋不能反駁,隻能認同地問道:“你有什麽心事?如果不是私人秘密,不妨說出來聽聽。”


    玉女羅刹沉默了很久,才緩緩說道:“一個人的一生是非常短暫的,但在短暫的生命裏,總有一些值得永遠迴憶的事和人。這次東瀛國揮軍南下,就是一件令我非常難忘的事情,因為我遇見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葉逸秋不經意地問道,“是誰?東方明?”


    “東方明?”玉女羅刹顯然感到有些意外,“你怎麽會在這個時候提起他?”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


    “你和他不是已有婚約嗎?既然他是你未來的丈夫,當然就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已有婚約又如何?”玉女羅刹嗔怪地瞄了葉逸秋一眼,幽幽道,“難道我是非嫁他不可?”


    葉逸秋微微一愣,啞然失笑,無言以對。


    玉女羅刹側著螓首,想了想,低聲輕輕地道:“我這一生中最難忘的人,就是第一次進入我生命的那個人,我知道,我這輩子已經永遠不可能忘記那個人了!”


    “第一次進入你生命的那個人?”葉逸秋搖搖頭,茫然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玉女羅刹幽幽地望了他一眼,輕輕歎了口氣,突然從船舷上一躍而下,緩緩道:“我的意思,你可以不懂,但你一定要記住這句話,總有一天,你會明白過來的。”


    她說著話,腳步已邁向艙房。


    葉逸秋沒有阻攔,依然穩穩坐在船舷上,也不說話,隻是迴頭望著她漸漸遠去的倩影,眼神裏充滿了疑惑和迷茫。


    顯而易見,玉女羅刹對東方明並無好感,但既然不喜歡他,卻又為什麽要與他定下終生之約?難道這隻是天皇全盤棋局的其中一步?天皇揮軍南下,遠涉重洋,究竟是為了什麽?魔窟到底隱藏著什麽樣的秘密?


    葉逸秋本已愁腸百結,玉女羅刹方才的一番言行,更令他如墜雲裏霧裏,百思不得其解。


    葉逸秋隻覺得,自己的心情竟從未像現在這般如此糾結過。就在這時,突聽“格格”一聲,這艘大船上諸多船桅中的一根竟突然斷折,在一陣“唿唿”直響的風聲中,沒頭沒腦地從高處向他壓了下來。


    這艘大船的構造是非常完美牢固的,木材絕對都是最堅硬的,但這杆船桅怎麽會無緣無故地斷折了呢?難道是大船航行的速度實在太快,經不起兇猛海風的摧毀?


    這個理由顯然並不能使人信服。


    若非蒼天作祟,就必定是人為。


    共船而渡中的那些人中,又是誰想要置他於死地?


    這個人也許是殺伐之神,但他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施加暗算,因為他在鐵槍山莊時就已經有很多機會可以殺死葉逸秋。


    那麽這個人會是什麽人?


    在這一瞬間,葉逸秋立即想到了一個人。


    東方第一城的主人東方明!


    ——東方明一定是看見了他和玉女羅刹在一起,所以恨不得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就在葉逸秋心念電轉之間,斷折的木桅已經距離他的頭頂隻有數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實在太意外,令人驟不及防,葉逸秋人在船舷之上,唯一的退路就是往下跳。


    然而,他的腳下卻是一片茫茫的大海,這一跳,就算幸運的不被淹死,也必然支持不了多久。但若不跳,他的腦袋同樣會被巨大的船桅打得開花。


    此時此刻,他實在已經想不到更完美的法子,唯一的辦法當然就是隻有跳下去,所以他當機立斷,縱身一躍而下。


    “撲通”一聲,浪花四濺,從高處墜落的巨大力量,使他整個人都沉落了下去,但又很快又浮了上來。


    冰冷的海水,鹹得發苦,葉逸秋毫無意識地喝了幾口,直把他嗆得冒出了眼淚。


    ——這個時候,他倒寧願喝下去的是自己的眼淚,流出來的才是又鹹又苦的海水。


    大海茫茫,大船航行的速度又飛快無比,若不想辦法重迴船上,他就會像被人拋棄的孩子一樣,漂浮在海上,最終氣衰力竭,若未淹死,就會直接葬身魚月複。


    葉逸秋不想死。


    百忙之中,他的雙掌緊緊吸附在船板上,盡量放鬆身體,讓自己隨著大船飛行,一邊思考著該如何才能攀住船身,月兌離險境。


    船舷很高,他看不見大船上麵的情景,但海水反映星光,上麵的人卻一定能看得見他,最好的辦法就是放聲高唿,求助他人。


    然而,想要害死他的東方明,此刻一定還在上麵,他怎麽可能容許自己的求救?況且,海風瘋狂的唿嘯必然將掩蓋自己的唿叫,沒有人會想像得到,他正在大海裏垂死掙紮。


    這條船上的人,大都隻在乎魔窟的秘密,又怎麽會去關心別人的死活?


    但無論情況有多麽的糟糕,他都必須活下去。


    他天生就有一種不屈不撓的求生意誌,也正是這種堅強和執著,才能使他度過無數次危機和難關,一直活到現在。


    在葉逸秋這一生中,很少出現過幸運的時刻,每一次的機會都是憑借他的智慧創造出來的,就在他打算再一次利用自己得天獨厚的智慧創造一線生機的時候,幸運的女神卻突然眷顧了他一次。


    “唿!唿唿!”風聲響起,從高高的船舷上突然落下一條長長的東西,宛如軟蛇般向他卷來,竟是一條粗如兒臂,牢固的纜繩。


    葉逸秋不由得暗自苦笑,隻道東方明欲待趕盡殺絕,將他打入海底。豈料就在他心念一動之間,那條纜繩竟像長著眼睛一般,在他的腰身上纏繞了數圈,將他如同蕩秋千般提了起來。


    葉逸秋隻覺自己的身子如同一片落葉,輕飄飄的飛了起來,飛離了海麵。


    就在他一伸手就可以抓住船舷的時候,那條纜繩又是一蕩,然後隻覺腰身一鬆,纜繩突然離他而去,而他的身子卻因為一時失去了平衡,重重跌落在甲板上,就像是一條活蹦亂跳的大海魚。


    這一跌,發出的聲音雖不響亮,卻也充滿了力量,直摔得他眼冒金星,一陣眩暈。


    但他不在乎,他能夠重迴大船,已經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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