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說起來,韶陳對這種習俗其實並不陌生。


    她這樣的世女,很多人正夫之位都是胎裏就確定下來,早早便行過大婚,以確保長女既是嫡女,不至於被通房小侍之類上不了台麵的占了先。而隻要稍微有些手腕的正夫,亦都會在不便服侍的這段時間,主動妻主安排適合的通房。


    雖然以往她也嘲笑過那些被有了身子的男人給管得死死的世女,認定對方是被夫家更為顯赫的家世給壓製住,明裏暗裏鄙視她們妻綱不振,吃軟飯,連身為女人最起碼的尊嚴都沒有……


    但她本以為,隻有她們這樣的大家世族,因為方方麵麵都有成成相扣又錯綜複雜,才會如此。


    “……當然,我也隻是這麽一提,你都來了,也就隨便看看先。具體成不成,還是得你們年輕人自己看對眼,是不?”


    比較起她的瞠目結舌,郎中大姐就顯得尤其淡定,甚至還表示理解的拍了拍她的背,滿臉滿眼都是“哎呀,我也是過來人,在我麵前不用害羞”的促狹。


    “==......”


    她真心不是害羞,她隻是太過意外了。


    韶陳從未思考過——普通女人在夫郎有身孕期間,是怎麽熬過去的——這類天馬行空的命題。畢竟,即使眼下這種還算富饒的村落,絕大部分人家也是養不起多個夫郎(更不用說有小侍,通房,下人)。那麽,這種“臨時征用”的男子,事後要如何安置呢?


    “總之,你先進來坐一會兒,等我去喊我家老頭把那孩子領過來。”


    郎中的言談舉止都太過自然坦蕩,非但沒有半分拉皮條的猥瑣,反而到更近於長輩對待後輩的關愛照顧。


    難道平民在這方麵,是有什麽約定俗成的慣例不成?


    無論如何,話已說到這個份上,若再推遲過門不入,就是她不識抬舉了。


    於是,盡管心下局促,韶陳仍以規矩後輩的禮節保持微笑,亦步亦趨跟著郎中進了正廳,正襟入坐,喝了藥茶,閑話幾句家常。隨後,便見到了那個被郎中大姐推薦用來解決一時之需的少年。


    那是一個絕對稱不上俊美的少年。盡管衣襟幹淨,五官也算端正,但少年微微蜷縮的脊背,過於畏縮的神情,都讓其整個人顯得萎靡,灰暗。更何況,他的年齡看起來明顯有些偏大,說是少年著實勉強,是那種已經超過普遍標準的,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年紀。


    “實不相瞞,這是我一個填房留下的孩子。他父親早早就過世了,就留下他一個,模樣還算周正,幹活也麻利,縫衣做飯都是一把子好手,就是不太愛說話。”


    “這年頭雖說差不多的人家,也會留那麽一兩個通房的男孩子,但咱這地方都小門小戶的,誰家又有餘力照顧他呢?雖說這孩子不是我的嫡親子,但畢竟也是我的血脈,又不是個會爭寵的,我實在不希望他草草嫁了,以後淪落到接待過往商客的命運。”


    是了,這些年頭,讓家裏不受待見的男孩出麵“招待”那些臨時落腳的過往客商,已然不是新鮮見聞。像她家鄉所在的桃花鎮,由於位處交通要道,這類事情更是常見。甚至她還聽聞過,有些不事生產的懶女人,還為此專門多娶幾房小侍,以貼補家用。


    隻是,再如何司空見慣,這類行徑也是上不了台麵的,自然淪落到那一步的男子,基本也沒什麽好下場。而眼下這個,出身低賤,相貌一般,年紀又大了,正常情況下還真是許配不到什麽好人家。


    這麽想想,的確是挺可憐,不過可憐的她見多了,那些煙花酒樓裏的哪個不是苦身世?對比起來,這位好歹還有娘親給幫襯一把,算是不錯了。


    大概也是越說越覺得心虛氣弱,郎中掐住了各種自曝其短的失敗推銷,施施然的撓了撓頭,喃喃了幾句不明所以的,似乎有些拿不準再應該說些什麽。


    垂下眼皮,韶陳做出不太熱絡的思考姿態,並未接話。


    既已打算在此落腳,安欣又有孕在身,對待這位本村唯一的郎中,她自是不會輕易駁其臉麵。當然,也沒必要委屈自己……


    候在一旁的郎中正夫大概是看出了她的興趣缺缺,給了郎中一個明顯恨鐵不成鋼的白眼,隨後將桌上絲毫未動的茶點大動作推至她的手指邊。


    “小韶啊,你大姐說的那些,雖然也是實情,但我們家小林,不是姐夫自誇,還真真是比尋常人家的嫡親小子都要強上許多。不信你先嚐嚐這茶點,是我們小林的手藝。”


    這是,一個演苦情,一個歌賣點的節奏麽?


    麵對著郎中正夫炯炯有神的期盼目光,韶陳彎起一抹盛情難卻的拘謹微笑,小動作的順著夾起一塊茶點,慢慢放入口中。從表情,到動作,無一不滿含著讓人一目了然的,禮節性的卻之不恭。


    “小韶啊,你可別多心。這孩子雖然不是我生的,但也自小在我身邊長大,與我情同父子,我自然要多為他打算,不能草草就把他嫁了。”


    是不是情同父子她無從考證,但眼下這位大哥(叔?)想將這位“小林”推銷出去的急切心情,倒是顯明易懂。


    “我知道小林年紀是有點大了,相貌也隻是清俊,你這樣漂亮的姑娘,恐怕很難一眼就看中他。不過啊,那是你還不知道他的好。我家這個娃子,從小就跟在我和他娘的身邊,手腳勤快心又細,做得一手好菜不說,還認識字,尋常藥理也懂得不少,更是熟悉人體穴位,還會伺候人兒,居家過日子正經是把子好手。”


    顯然,比較起郎中大姐的各種自曝其短,這位正夫姐夫就要精明得多,句句都在強調這位“小林”的賣點,生怕她不收留似得。而始終木頭一樣杵在一旁的小林,是無論郎中夫婦說什麽,都始終垂著頭,一副半死不活的蔫樣,真心十分之不討喜。


    又夾了一塊茶點放入口中,韶陳細嚼慢咽的仔細品了品唇齒間的滋味,一抬手打斷了郎中正夫的喋喋不休。


    “姐夫,大姐。實不相瞞,貴公子雖然很好,但,實在不是我會心儀的類型。哎,你們看,我是個實在人,總是有什麽說什麽,不會拐彎抹角。”


    首先,要打消這種讓她收入房中的念頭。反正以她的音容相貌,隻要推說沒看中,任誰也隻能感歎一聲她是眼界高,尋常的入不了眼,而不會心生反感。畢竟,她的個人條件擺在那裏。


    “不過,妹妹倒是有個想法,隻是不曉得姐姐,姐夫,能否舍得割愛。”


    雖然她對這位小林的人沒啥興趣,但不可否認,對方茶點做的倒很是不錯。入口甜而不膩,唇齒隱隱留有茶香,實在是出乎意料的美味,倒是不負郎中正夫那番用力誇獎。


    “二位也知道,我夫郎如今有了身孕。平日裏,我家飯菜都是他一手張羅,如今他有了身子,我實在是不舍得讓他再受勞累,剛就一直想物色一位,能給我們夫妻二人做做飯,收拾收拾屋子的人。”


    說白了,就是要找個仆人。一個能專心致誌,恪守本分,不要總是妄想著爬床的,能讓人省心的仆人。


    顯然郎中夫妻是聽懂了她的意思,原本熱絡的態度也隨之降溫下來。兩人一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臉的糾結猶豫。


    其實,就算小林進門做了她的臨時陪床,這些仆人應該做的事情也都是要做的,一樣生死存留禍兮旦福隻憑她一句話,身份沒有更高,命運也不見得更好。但終究,郎中夫妻的優柔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臨時陪床雖然身份卑微,但好歹也是“嫁”出門的兒子,但若白紙黑字的做了她家仆人,那就等於是,她們將兒子賣了出去。


    雖然不知道為何郎中夫妻不願繼續養著這位手藝不錯的男孩,雖然她也不介意收個順水人情,但,收也得講究方法。


    “姐姐,姐夫。我的提議,你們不妨多考慮考慮。再者,我迴頭也需要與內人相商一下,雖然就像姐夫說的,這孩子手藝不錯,人也本分,著實是個好人選。但家裏的事情,畢竟還是內人做主,也要他看著順眼,才好最後敲定。”


    成功將皮球踢了迴去,韶陳彬彬有禮的起身告辭,末了還與相送至門口的郎中小聊了幾句。


    雖未確定,但韶陳知道,隻要安欣看得上這位小林,此事大概就可以板上釘釘了。郎中夫婦想將小林推給她的意思太過鮮明,話裏話外都透著不言自明的不當迴事,她也隻是配合對方的態度。


    平民家的孩子庶出也如此不受待見,她雖然有些意外,但也不會太過驚訝。雖然也不排除這孩子本身有問題的可能性……不過,反正她未將話說死,迴頭可以詳細打聽一下,有問題就讓安欣幫著擋迴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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