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該出發的日子,父親大人自然沒二話就放她出行。而穀曉語同以往一樣,與她一路同去明濱,這也在意料之中。但,再帶上一個拖油瓶,就在她的意料之外了。


    看著那個拖在千金難得、萬金難求的千裏馬身後的可恨車廂,韶陳隻覺得自己的眼皮突突猛跳,恨不得立刻飛身抽劍斬了那礙眼的韁繩。當然前提是,如果她能打得過那個一臉悠哉坐在前轅座上揮鞭趕馬的女人。


    “我說,有你這麽暴殄天物的嗎?用奔馳拉馬車?!”第一百零八次惡瞪向那個一直沒什麽動靜的車簾子,韶陳的語氣毫不掩飾自己的滿腔嫌棄,“就為了一個賣的?你還將他過籍了?真是……穀家有錢多到沒處花了?!”


    那匹勢利眼的臭奔馳也是沒骨氣!竟然就這麽乖乖的拉著馬車,連個蹶子都沒使!


    “馬這種生物,不就是用來做代步的腳力麽?拉拉馬車,也是它的作用所在嘛。”不以為然的拽了拽韁繩,前麵那匹剛被定義為腳力所在的畜生立刻聽話的將蹄子踩的更加平穩,善解人意到讓人牙癢癢。


    “再說,你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置什麽氣?說道花錢,你花在男人身上的錢,應該隻比我多,不比我少吧?”


    屁咧!什麽孩子?!在醉鄉樓嫖人家的時候,怎麽就沒看你將他當做孩子?!


    前段時間剛找人家訴苦過的某人敢怒不敢言,隻是隨著穀曉語的動作拉了拉手中的韁繩,讓胯.下的馬也配合著奔馳放慢腳步。


    第一百零九次心痛的看向那片通體雪白的,此刻正任勞任怨的駿馬,韶陳忍不住再度悲從中來。


    怎麽能怪她心痛?這匹馬可是萬裏挑一的貢品,她就是那些千金沒得到,萬金沒求著的人之一!


    雖然哈這匹馬很久了,也使勁了一切辦法,奈何看上它的人實在是太多,掙來搶去的,反而定不下來。之後還是女皇在那年的皇家春宴上以此馬為彩頭,設了一個擂台,才定下最終的主人。


    說來也氣人。


    這馬在她身下就跟長了虱子似地,上竄下跳折騰個沒完,怎麽都不肯消停。可到了穀曉語那裏,這畜生就繞身一變,成了乖巧小侍郎,那個聽話勁說多恨人,就多恨人,根本說東不往西!


    簡直就是明晃晃的歧視她技不如人!


    不用說,駿馬到底是賞給了穀曉語,還是女皇讓她那個名滿天下的海客母親給命的名字。那句什麽“不過是用來做代步的腳力”,還是當初母親用來安慰她的台詞。沒想到今天倒是在這裏,被穀曉語重新翻出來用上了。


    “說起來,這次去明濱,不知能否見到陳姨。”嘴裏打聽著她的母親,穀曉語手上卻是做出了一個慎言的手勢,視線還意有所指的往車廂方向一瞥,很是意味深長的。


    “母親?應該是見不到。之前聽三妹說,母親和韓叔叔到東部遊曆去了,按時間推算,這個時間應該迴不了明濱。”疑問的挑了挑眉頭,韶陳看了一眼依舊紋絲不動的車簾子,做了個攤手的動作表示不理解。


    之前穀曉語在醉鄉樓標下唿聲最高的少年,她本以為隻是一時嚐鮮而已。可穀曉語卻一反吃過就丟的常態,竟然給他入了籍!而且,還寶貝似地怕累著,硬是消費了一輛馬車(還很是摳門的隻買了車廂!),帶在身邊與她們同行!


    這可真是前所未有啊!也虧了那個少年有點眼色,見她用無比震驚兼之厭惡的視線看著他這個出乎意料的,需要馬車的“同行夥伴”,少年匆匆打過招唿之後,就一頭鑽進車廂中,任憑她在窗外如何冷嘲熱諷,都沒發出半點動靜。


    “陳姨和韓叔叔的感情還真是好。這麽多年了,還是這麽如膠似漆。”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穀曉語的話題卻依舊在她家的八卦上打轉。


    “嗯,大概是隻有韓叔叔沒有子嗣的緣故吧?母親幾乎所有的時間都與韓叔叔在一起。”雖說是陳家的家事,但這些的確也沒什麽可保密的。


    海客的駙馬陳戀雪,獨寵畢王府庶子,當今畢親王的同胞弟弟,這在坊間是被翻來覆去炒了多少年的談資,根本就不是什麽新聞。


    “真好,我也想找一個可以與我相伴走遍千山萬水的,過著隻羨鴛鴦不羨仙的世外生活。”


    “呸吧你!少惡心我!”看著穀曉語那副“你不懂我”的小表情惡寒的全身一抖,韶陳恨不得一腳上去踹飛好友臉上那做作的憧憬表情,“還隻羨鴛鴦不羨仙的世外生活?別說我吐槽你。想要世外還不容易?放棄穀家少當家的身份,你立刻就可以抱著美男去遊山玩水了,絕對置身世外!”


    “哎,人生自古難兩全啊~~”


    沒興趣去搭腔好友故作的感傷春秋。別人不知道,她還不知道穀曉語?那女人文武雙全,年少得誌,又正蒙聖寵,男人也從來沒見缺過,春風得意著呢!難兩全個屁啊!


    桃花鎮距明濱城本來就不遠,一路抬杠打趣著,更是感覺不過眨個眼的功夫,城門就在眼前了。


    明濱是以繁華聞名天下的海港商貿之城,城門也不像皇都天池那樣嚴設關卡,出入需憑借手續。何況,穀韶兩人都是有名的世家姊弟,守城門的官將士兵,怕是沒有不認識這二位的。


    暢通無助的騎馬行走在市區寬敞的大街上,穀曉語顯然沒有就此分道揚鑣的打算。打了個跟著她走的手勢,韶陳坐在馬背上看著穀曉語帶路的,越來越熟悉的街景,開始隱隱感覺出不對勁。


    “喂,這條路,你該不會是要……”


    “噓!”迅速截斷她的話打了個噤聲的手勢,穀曉語臉上的表情很明顯就是十分欠扁的,你猜對了!


    靠之!


    心中翻來覆去的罵了好幾聲娘,韶陳咬牙切此的瞪著那個臉皮厚穿不透的好友,無限懊悔當初為何沒好好學習功夫!


    天空上時常會有海鳥飛過,吹過來的風還帶著略微的鹹味,從沿海大街下來,在距離航海學院四條街的胡同裏……這分明就是當年她金屋藏嬌的小宅子!


    果不其然!


    將馬車停在她的宅子門口,穀曉語用眼神示意她先去搞定留守的下人,自己則是充當淑女的為少年掀車簾,擋扶手去了。


    交友不慎又被對方太過了解的下場,她就是一血淋淋的實例!


    悲劇的敲門交代自家下人,這宅子要借穀家少主用一段時間,對穀少主的客人好生服侍著。然後欲哭無淚的看著穀曉語占著她現成的宅子,喧賓奪主的安撫著怯生生的少年,連先把這裏當做自己家這樣讓人嘔血的話都說出來了。


    “喂,到底在搞什麽?”


    好容易安置好少年,韶陳眼睜睜的看著穀曉語關上“借屋藏嬌”的房門,終於按捺不住的問道。


    “那不是你在醉鄉樓贖出來的小倌麽?你看上就看上了唄,有至於先安排在我這兒?”


    “我這不是怕家裏不同意嘛!”嘴裏打著哈哈,穀曉語拽過卸下了車廂,被拴在門口處的奔馳,解開韁繩一個翻身上了馬背。


    “這孩子是賤民,你知道的吧?”


    跟著穀曉語的動作也躍上馬背,韶陳聽著宛如貼在耳邊響起的聲音,身體不由得微微一震。


    傳音入密?


    “知道啊,當初在醉鄉競標的時候,老鴇不是介紹過麽?這是生下來就落了賤籍的孩子。”


    同樣用傳音入密迴答過去,韶陳滿腦袋不解的看向並馬走在旁邊的好友。這年頭,烙了奴隸標誌的賤民在風月場所並不少見。


    “這是李家的孩子。”


    “啊?”


    無法掩飾驚訝的,韶陳扭頭看向坐在馬背上,一臉端正嚴肅的好友。


    “李家?那個權傾朝野的李家?別逗了,李家的人怎麽可能會落賤籍?!”賤籍一般都是祖上犯了叛國罪的家族,或者是滅了國的王室,才會落下的終生製戶籍。那是比娼籍還要卑賤的可悲身份,沒主兒的更是法定的可以公用。隨意什麽人,都可以隨意對待,包括殺死。


    “的確是李家的。大概近三十年前,李家不是有一個被問斬的皇女王君?聽說是他的後人。”


    “那個叛國的王君?”


    “對。”


    那是一個至今仍留有很多疑點的完結案。雖然時隔多年,但韶陳也有過耳聞。作為皇女王夫卻犯下叛國罪,這是皇室,乃至整個朝廷的醜聞,是至今也需要三緘己口的禁忌事件,能少觸及,就少觸及。


    “你怎麽會牽扯到這種吃力不討好的麻煩裏?”


    “受人所托唄。總之,這孩子先寄放在你這兒一段時間就好。你這個宅子當初不就是用來安置那些上不了台麵的男人麽?雖然我聽說後來那個小倌跟人跑了?!”


    靠之,有求於她還哪壺不開提哪壺!都多少年的陳芝麻爛穀子了,還提!


    見她用力的瞪過去,穀曉語趕緊討饒的賠著笑,頓了頓又說道:“那孩子還有一個哥哥在明濱,這幾天我得挨個去泡窯子找人。你要是有興趣,可以和我一起去。”


    “不去!”


    堅決鄙視你個假公濟私的!逛窯子分明就是個人愛好吧!敢情這還工作兼顧興趣了?!


    “也是,有江叔叔看著,這幾年你在明濱城可是老實的很,是不想讓他老人家失望麽。”


    “你趕快滾吧!”


    看著好友哈哈笑著拍馬遠去的身影,韶陳的眼皮跳了跳,嘴角卻也不由得勾起幾分笑意來。


    被信任的感覺真的很好,就算是牽扯進稍微麻煩點的事態裏,也不會覺得排斥或者討厭。心裏想著迴頭要派個人專門盯著海邊宅院那邊,韶陳慢條斯理的拉過馬頭,慢悠悠的往自家宅院晃去。


    不想讓江叔叔失望麽?


    這麽想著,那個完全不會輸給父親的身影就會自動浮現在腦海中。若說,在她眼中世上有什麽人可以突破年齡限製,無論何時都能依舊保持魅力的,除了父親,恐怕就隻有江叔叔了。


    那個,有著一雙墨色清澈眼眸的,優雅端莊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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