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勳暮生沒有那麽愛你。


    或者說,他並沒有他自己以為的那麽喜歡你。


    ……


    曾經我以為,我要求的東西,同勳暮生‘喜歡’我沒有關係,這似乎就好像太陽照常從東方升起一般,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隻是,這些東西,在家族利益,金錢,權勢……的麵前,不值一提。


    201x年,xx月xx日,3:00pm,距離蘇離死亡還有1個小時。


    蘇離和勳暮生混亂的吵架。


    他的麵孔有些扭曲,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悲傷。


    原來,我看得見這樣的場景,卻聽不到他們說的話。現在,我能聽見他們的說話,卻根本不想再去聽。


    我能感覺到那種絕望到極點的悲哀。


    那就好像沉入千萬年、毫無生機的,黑色的深淵。


    ——勳暮生,你就是勳世奉的一條狗!


    我震驚於自己曾經對他喊出這麽野蠻的話。枉我號稱勳暮生的好朋友,其實,以我對他的了解,即使沒有勳世奉的命令,他也不會幫我。


    我也震驚的看著上輩子的自己,瘋狂的手指都開始顫抖,然後搶奪了勳暮生的車鑰匙,跑到院子裏麵,開了他那輛黑色的法拉利向離弦之箭一般向外衝出去!


    ——“迴來!蘇離你迴來!”


    在咆哮的風聲當中,我似乎聽見從後麵飄蕩過來勳暮生的吼叫聲,不過,那些都被我曾經拋棄在後麵。我用力踩著腳下的油門,向前麵的大路飛衝過去。勳家的宅子一般都在郊區,幸運的是,這條路新開出來,根本沒有許多人。我不知道開了多久,隻覺得心中似乎慢慢平和了下來。


    再複雜、悲慘的局麵,都應該尋找解決方法。其實,我知道,勳暮生幫我是人情,不幫,也許才是正理。


    這個世界上,錢財容易還,可是人情,終究無法償還。


    我應該迴去和他再平心靜氣的談一談。


    雖然我是外人,可是畢竟,我們是多年的好朋友。


    前麵是一座山。


    聳立在這裏已經千年萬年。


    我看著如同被大自然鬼斧神工劈開一般的巨大岩石,鬱蔥的森林,還有頂層那片繚繞的迷霧,雖然還不至於馬上就好像悟道一般感覺到人生的渺小,不過心情也的確沒有那麽狂躁了。


    這件事,也許規定到底,同勳暮生沒有關係,做壞事的人是他家族的人,但是畢竟不是他。


    並且,我蘇家的事情,是我的責任,不是其他人的。


    我需要冷靜下來,從長計議。


    我想要刹車,然後調轉車頭迴頭走。


    隻是,……


    我這才發現,這輛黑色法拉利已經被人暗中破壞了刹車製動係統!


    前方出現一輛巨大的卡車。


    我按下車窗玻璃大叫,——“躲開!我刹車壞了!快躲開!”


    吱!!——


    一聲尖銳的刹車聲,如同一把鋒利的尖刀,直接刺入我的大腦。


    卡車向旁邊歪曲,我的車子直接向前衝去,撞上了藏灰色的,巨大的岩石!


    嘭!!——


    眼前是一團巨大的、刺目的白光,猶如銀河劇變,恆星爆炸一般的極速膨脹,帶著可以滅世的巨大能量衝擊著我眼前的這個世界!轟鳴聲,噴射而出的火焰,吞噬所有的一切!


    蘇離不是自殺。


    我一直很納悶,以我對自己性格的了解,怎麽也想不到,究竟發生了什麽,會讓我在勳暮生的麵前不顧一切的開車撞上巨大的山石,以這樣慘烈而反人類的行為向這個世界告別?隻是,緊隨其後的勳暮生不明就裏,他眼睜睜的看著蘇離就在他麵前被烈火包裹,最終,連同一切故事,可能還有他自己認為的深厚的感情一切燃燒成為灰燼。


    ……


    馮伽利略曾經多次告訴我,重生是恩賜,而上輩子的事,……死了死了,死了,就一了百了。


    我看著眼前的勳世奉。


    他很憔悴。


    這,似乎不太合乎這個世界的邏輯。


    ——“其實,勳暮生沒有那麽愛你。或者說,他並沒有他自己以為的那麽喜歡你。”


    他一直很犀利,擁有一箭洞穿的精準的洞察能力和描述能力。這個人是一隻妖,經過千年的修煉,在他眼前,一切虛榮,偽裝,惺惺作態,諂媚,或者是,所有美好柔軟的感情,都沒有任何生存的空間。


    勳世奉。


    這個男人是無菌空間。


    無機質。


    還有就是,純粹的馬基雅維利主義的忠實信徒。


    ——人類愚不可及,欲壑難填,為了權力和金錢可以不擇手段。


    人民對霸權的屈服是天性,君主需要做的到殘酷,而不是‘愛’。人們應該像獅子那樣殘忍,並且君主應該摒棄因為自己的殘酷行為而產生的愧疚心。


    慈悲心是危險的,而人類的愛足可以毀滅國家。


    權力的角逐隻是一場遊戲,在這裏,沒有對錯、善惡,隻有權謀。


    我感覺他握住我的肩膀。


    心髒怦怦跳動著。


    勳世奉的聲音,“alice?……”


    居然有溫度。


    有感情。


    是熱的。


    是很疼。


    手術室大門豁然洞開!


    一名日耳曼裔的醫生走出來,他摘下自己的口罩,他用德國口音的英語對勳世奉說,“手術很成功,所有子彈均被取出。勳先生身中5槍,上帝保佑,這些子彈都沒有擊中要害,其中一顆子彈距離心髒的地方僅僅1公分。目前為他注射的麻醉藥劑依然起作用,他在沉睡,目前已經進入醫院的icu病房。我們安排了最有經驗的醫護人員,進行24小時監護治療。”


    聞言,我再也無法支撐,委頓於地。


    勳暮生在我麵前被槍擊,全身是血的時候,我才忽然明白,自己曾經在他麵前被燒成灰燼,其實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


    也許,他並沒有他以為的那麽喜歡我,也許,我也沒有我自己認為對他的‘友情’那麽純粹,那麽深厚,那麽九死無悔!


    可是當在在災難與死亡驟然降臨的時候,我們心底最深處被擊穿了!


    那裏才是最柔軟與最真實的,那裏是潛意識,沒有現實世界一切紛擾,那是別人連同自己也無法觸摸的地方。心底的感情,無論那是什麽,無論那是不是愛情,都如同從海底爆發出來的海嘯,翻滾湧動,即使是冰冷的,也足以毀滅一切。


    而我眼前這個男人,……


    我依然記得杭州那個雨夜,他靠在車窗玻璃上。


    外麵,昏黃的路燈,隔著雨幕,隔著防彈玻璃照進來,在他的臉上投上陰影。他在笑,沒有惡意,沒有諷刺,隻是單純的微笑,卻有一種令人憐惜的味道。


    對他的感情,已經絞成亂麻。


    這一刻,我已經記不清楚自己究竟愛不愛他。


    隻是,所有關於他的記憶曆曆在目,刀割斧劈一般的令人觸目驚心。


    我看著勳世奉,很認真的對他說,“四少,我們分手吧。”


    他捏住我的肩膀,手指的骨節突起,我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要碎了,可是他的臉色卻沒有絲毫的改變。


    然後,他鬆開手。


    “你太累了,先迴家,有什麽事,迴家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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