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usic hall.


    這是一間詭異的融合了傳統中國的建築風格以及西方奢華品味的會客廳,天花板很高,全部是暗紅色原木刻出來的圖案,隻是,中國人一般不選用這些圖案,這些圖案更多的見於歐洲那些窮奢極侈的古堡當中。


    天花板正中間吊著水晶燈的燈口上方,用原木雕刻著繁複的花朵,錦簇一般的牡丹,蓮花,梔子,還有為它們點綴的大量細小的繡球花。靠近茶幾的旁邊有一個小支架,上麵放著一個香爐,瑰奢的香氣飄蕩出來,彌漫於整個屋子當中。原木雕花的地板上,鋪著厚厚的白色鑲嵌黃金絲線的羊絨地毯。


    勳世奉換好了一身稍微顯得有些凝重,卻並不誇張的夜禮服,坐在黑色絲絨沙發上,正在看書。那是一本很古舊的英文版的《麥克白》,墨綠色的硬皮殼子,甚至還用皮革包裹住,而他手腕上的8克拉的鑽石袖扣因為翻書的動作,在水晶燈下熠熠生輝。


    他聽見我走進來,手腕一動,把書合上,站起來,走到我麵前,拉住我的手,“走吧。”


    我被他拉著走了一步,急忙問,——去哪裏?


    “吃飯。”


    啊!這個……我,我早上吃多了三明治,還木有完全消化啊!


    照例,又是三輛黑色的梅賽德斯。


    這三輛車子在上海夜晚如同迷宮一般的道路上來迴穿行,最後,停在一座相當古舊的江南宅院門前,這裏不能說門庭若市,因為這個大門就讓人想到古代小說中那些侯門公府,絕頂的高貴冷豔。


    門外人並不多,隻是,這裏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個個穿著高貴華美的衣服,從價值數百萬的豪車上走下來,讓我以為走進了好萊塢的製片廠。


    可是,這裏卻是真實的。


    車輛停穩。


    也許,作為貴賓中的vip,為勳世奉拉開車門的居然都是最近在電視上很露臉的風投新貴!他們在外麵寒暄了幾句,趁機,我把我這邊的門鎖的死死的。


    我感覺自己好像一個土豆,被放在火上燒烤。


    作為公眾人物(粉紅色的小明星一枚),我不想與另外一個大眾眼界之外的巨鱷的jq在萌芽期間就被人發現,因為這個消息無論對於我,還是對於勳世奉都會讓我們迅速處於各自的輿論壓力漩渦當中。


    我可能是他十幾年的獵豔生涯中,最cheap的一個;而他,則有可能讓我的緋聞八卦更加詭譎與撲朔迷離。


    更重要的是:——他答應過我,我們的關係不讓外人知曉。


    可是……


    啪嗒。


    車門被解鎖,接著,勳世奉從外麵拉開了車門,伸手給我,“下車。”


    我雙手抱著前麵的椅子後背,像是念咒一般的喃喃自語,勳世奉低下頭,手指扣住我的手腕,又說了一句,“下車。”


    我仰起頭,——等……等一下,這樣做,讓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木有。


    說著,我甚至想要扳起來他扣住我手腕的手指。


    “不想等。”


    他來了一句。


    我驚詫啦,什麽?……


    他的手指紋絲未動。


    終於。


    我被他扯下了轎車。一路上,我都被他拉著,我害怕遇到認識的人,於是,盡可能的低著頭,讓頭發遮擋住我的麵孔。


    勳世奉忽然小聲說了一句,“不用這麽小心翼翼,來這裏的人一般都不看電視劇,也不知道你是誰。”他的口吻絕對稱不上是愉快。他,“把頭抬起來,你畢竟不是一隻蝸牛。”


    於是,我聽他的話,抬起臉頰。


    很快,我發現勳世奉隻說對了一半。


    這裏充斥著銀行家,風投,或者各種工商業領袖們沒有錯。他們這樣的人,把財富當做數字,把生意當唿吸,一天當中恨不得壓榨出48個小時的時間來工作,以全部生命投入到賺錢賺錢的活動當中去!


    他們也許真的不知道我是誰,他們不看電視劇,也不看八卦新聞,他們不知道我就是et的alice,可是,他們都知道一件事——我是勳世奉的女人!


    ……


    這是一場別開生麵的小眾聚會。


    我腳下園子的來曆讓我猜中了,就是一處私邸,這裏曾經屬於晚晴重臣、‘中國工商之父’盛宣懷,也就是斷了胡雪岩的資金鏈,讓他窮的隻剩下胡慶餘堂的另外一個紅頂商人的府邸。這裏,就像琥珀保留了生命消逝的臨界點那種永恆的美麗一般,保留了赫赫揚揚盛氏家族大廈即將崩潰之前的奢侈與輝煌。


    園子的桂花樹下,擺了一長排的花梨木長桌,上麵放著精美的如同藝術品一般的菜肴。


    所有的美食,全是按照清朝大才子袁枚寫的《隨園食單》中的古法烹製而成。


    尤其是放在新汝窯盤子中的雲林鵝,完全是依照食單,一絲不苟的用三把茅柴小火慢蒸。夾起來一口,放入嘴中,鵝肉爛如泥,並且肉湯異常鮮美,再配上這邊獨特供應的古法甜米酒,簡直就是傳說中的朱門翰林一般的享受啊!!


    我很有自知之明,一個人站在放著好吃的長桌前麵。


    這裏人少,聚會上來的人對美食沒有那麽大的欲\望,他們大多單手拿著細長的香檳酒杯,搖晃著談論著古今中外,天南海北,並且也開始入鄉隨俗的開始談論起古代典籍。當然,這裏不是大學的講堂,沒有人想要成為清高的知識分子,他們所做的一切隻不過是想要在人前顯示自己的高人一等,最後,為自己爭取一個絕美的好價錢。


    來這裏的人,都是來做生意的。


    我以為勳世奉也是。


    結果……


    當我吃完了鰣魚,芙蓉肉,湯鰻,王太守八寶豆腐,甚至連根本不是當季的蒸蟹都挖了一勺蟹膏放在嘴裏,……,我發現,勳世奉一直站在我身後。


    他就那麽站著。


    旁邊有人,不,應該說有很多人,甚至可以說所有在場的人都似乎想要過來與他攀談,可是他的臉色很明顯的在他的腦門上貼了一行標簽——別來煩老子!


    他的周圍似乎擁有一個強大冰冷的氣場,隔絕他人與千裏之外。


    我迴想了一下,這一整天,……,他好像沒有吃東西?……


    男人就和小孩子一樣,餓了就脾氣不好。


    我趕緊把手中的勺子放下,從旁邊又拿了一個幹淨的盤子,從桌子上挑了幾樣我覺得他可能愛吃的東西,拿起一把銀叉,對他說,——餓不餓,我們到那邊柳樹下的涼亭吃點東西吧。


    他看我一眼,我幾乎懷疑,他也要像勳暮生一樣,給我一個冷哼。


    可是他沒有。


    隻是點了點頭。


    隨即,伸手,拉住我空著的那隻手,十指緊扣向涼亭走過去。


    頓時,我有一種霸王龍從侏羅紀穿越過來,在園林遊街時候的感覺——所到之處,一片沉默,眾人退散。


    囧。


    舉辦這次聚會的主人肯定是一個風雅之徒。


    即使不是,那麽ta也是一個附庸風雅的家夥。


    涼亭周圍竟然讓他們挖了一個彎彎曲曲的水道,流淌著潺潺弱水,並且在活水的上遊的盡頭,竟然有兩個身穿白襯衣黑馬甲製服的侍應生拿著盛著古法甜米酒的金點黑底的小小漆器酒杯,放入流水當中,客人們可以隨時彎□體,從水道中撈起來酒杯,品嚐美酒。


    哇塞!這就是活生生的‘曲水流觴’!


    勳世奉正在安靜而優雅的吃東西,我從水道中撈出來兩個小碗,問他,喝不喝?他搖頭,於是,我毫不客氣的全部喝掉!


    “艾小姐,勳先生。”


    亭子中,忽然出現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年輕男人,手中拿著一本精美的畫冊,雙手放在我的麵前。我驚訝於他居然知道我姓艾,不過他的眼睛直接越過我看著勳世奉,異常恭敬的說,“已經準備好了。”


    勳世奉略微一點頭,在黑西裝的男人離開之後,勳世奉放下銀叉,淡淡的問我,“看看這個,有你喜歡的東西嗎?”


    我一翻開畫冊,登時傻眼。


    第一頁,印著一幅毛筆字,是雍正爺的禦筆——百年富貴水中花。


    雍正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家夥,他好像是個佛教徒,在中國帝製時代,皇帝一般最好不要暴露最的宗教信仰,不然會被青史嘲笑為懦弱,因為,大家認為,皇帝本人就是宗教,除了天地祖宗以及他親爹,他不需要膜拜其他人。雍正爺的字不能說比他爹,他兒子好到哪裏去,可是因為清宮曾經大火,把他的禦筆真跡燒的差不多了,所以現在市麵上的拍賣價格,他是他們祖孫三代中最高的。這樣一幅字,差不多就要500萬上下。


    第二頁,則是一套翡翠首飾。


    第三頁,是另外一套翡翠首飾。


    第四頁,是一個用老坑玻璃種的翡翠雕刻的佛頭,色澤濃豔,用黑色四線打了一個紐襻,可以掛在手腕上隨時把玩,又或者可以吊在複古的大布包包上做裝飾,隻是,這個佛頭的尺寸,沒個500萬也下不來。


    第五頁後麵是幾幅明清時代的文人字畫,最後,甚至還有一整套明朝末年的紫檀木的家具。


    這個畫冊看上去很美好,都是我‘喜歡’的,卻沒有一個是我買得起的。


    我合上畫冊,搖了搖頭。


    其實,我現在才知道,這個聚會,居然是一個‘慈善’拍賣晚宴?!


    我手中的畫冊就是今晚將要拍賣的東西,據說,宴會主人將要把拍賣所得的5%用於邊遠山區的學校建設以及醫療衛生條件的改善。剛開始因為我過於注重美妙絕倫的佳肴,竟然沒有看看四周的環境,以至於對於周圍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有異常奇詭的不敏感。


    我還想去撈幾碗米酒喝,這個時候,我看到一個人從柳蔭出轉身,向這邊走過來。


    他走過石子路,沿著台階拾階而上。


    ……


    居然是舊相識。


    來人穿了一間淺灰色的唐裝,飄飄忽忽的,竟然有幾分詭異的瀟灑的感覺,他那個德雲班主郭德綱一般的發型,讓他看上去有幾分喜感,胖胖的身軀,好像一個巨大的酒桶。


    ——譚酒桶?!


    蒼天啊,大地啊,給我一個地縫,讓我躲一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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