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這個世界,是讓我們用來敬畏的。


    我一直搞不清楚自己的命運,就如同廖安一直搞不清楚自己的戀愛一樣。我的命運就好像一個纏來纏去,作繭自縛的毛線團。


    而廖安的戀愛,——,姑且稱之為戀愛吧,雖然每次聽說她的事,總讓人瞬間開始毛骨悚然,不過,這是另外類型的戀愛,——她的戀愛,就如同深夜在雪地上小便,看著某片雪融化,你明明知道有些不一樣了,可就是不能告訴別人,這個不同究竟在什麽地方,是什麽。


    這一次,廖安被追求了。


    追求她的男人,是一個上海人——一個商人,一點都不小氣,他剛與第二任妻子辦理完離婚手續。他的第一任妻子在他不聞一名的時候把他甩了,第二任妻子陪著他從無到有,然後分道揚鑣,他送了前妻一個工廠,分了不少現金,又把前妻的孩子送到英國讀boarding school,一切處置清爽,在一次酒會上,他看到了廖安在花園中吸煙的側影,就被她吸引了。別人都說廖安是個蕩\\\\婦,是一個可以為了投資而出賣自己的女人,可是那個上海商人隻是看著廖安的側影,說了一句,“很有味道。”


    我上廖安辦公室的時候,廖安正在對著一大盒子水果味道的香煙發呆,這種香煙就是她常抽的牌子,隻在日本販賣,是一種並不名貴,卻買起來相當麻煩的東西,看樣子是上海商人送的。送禮要送心頭好,這方麵,這個上海人同譚酒桶一樣的鬼精靈。


    我從包包中掏出廖安劇本的最後一部分,我說,“我幫你看了,關於裏麵男主給女主送禮的事情,我建議你還是改一下吧。


    你寫的是,女主原先的男人是為了替她撿起來滾落在地的鑽戒而被車撞死的,我個人的意思,這不太符合我們的主流價值觀。


    我們的社會講究是談感情不談錢的。


    你這個偶像劇的女主之前的男人居然為了一枚鑽戒而送了性命,太無恥了。


    小姑娘們不喜歡。


    你還是讓他為了攙扶老奶奶過馬路而被車撞死吧。就是,中國式的過馬路,明明主車道上已經綠燈了,可是老奶奶非要過馬路,這個男人心軟,沒轍,就從了她,攙著她過去了,然後,被飛快開了一輛大公共給撞飛了,老奶奶沒事,他那個啥了,多悲壯!這樣至少死的比較高尚,符合三一五晚會的精髓。”


    廖安斜了我一眼,“三一五晚會是黑蘋果的,不是提倡大家做好人好事的。”


    我,“那是啥來著?”


    廖安,“三一二!”


    我,“anyway,反正這樣的情節很有寓意,並且還含著一種民間的古諺語。”


    廖安,“神馬?”


    我,“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還有,你琢磨一下,闖紅燈能被車撞死,無論是不是攙扶老奶奶過馬路都救不了他,這樣是不是再加上一層偉大的背景含義在裏麵?就是號召大家遵守交通法規?我的想法是不是很好。”


    廖安有些幹嘔。


    我擔心的看著她,“你,是不是懷孕了?”


    廖安顫抖著手指看著我,“是我的錯,讓你幫我看偶像劇,是我的錯。你是一個毫無浪漫細細胞,並且無聊到令人發指的雌性動物!不,你都不配擁有雌性激素!”


    我認真思考了一下,說,“那個,也許我的構思並不好,不過,你真的別讓男人因為撿起一枚鑽戒而送命了,那樣也不好,真的,你還是讓他為了一些更崇高的目標吧,比如……愛情!


    一個象征愛情的小道具,就好像……讓我想想,嗯,鮮花?不好,那個東西太較嬌弱,而且哪裏都有,要不就是,一盒哈根達斯?也不好,容易髒,也容易化,……哦!我想明白了,就為了一盒心形薯片吧!這樣,心形可以作為愛情的象征物,而薯片,又不像鑽戒那麽物欲,多完美!”


    於是,我被廖安掃地出門。


    砰!


    她辦公室的玻璃門在我麵前關閉。


    我看到上麵用毛紋玻璃花刻著侯孝賢導演的一句名言:——背對觀眾,開始創作。


    et和譚酒桶聯合投資的電影《亂世佳人》後期製作完畢,開始宣傳。


    記者會上天王喬深一如既往的好像中子星爆炸一般引爆全場,他就是所有的媒體的唯一聚光點,而站立他身邊,本來應該成為嬌點的美人謝逸然卻顯得樸素多了,即使她臉上帶著濃妝,脖子上是戴比爾斯剛從南非挖出來的巨鑽石,也幾乎被喬深的光環壓的喘不過氣來。


    有些人甚至說,喬深暗自用了一種小乘佛法的秘術,可能還涉及到養小鬼,這些的禁術可以把他身邊的所有人的精魂吸進自己的身體,成就他自己一個人的輝煌,因為他在聚光燈下表現,完美的令人驚魂動魄。任何人,隻要站在天王喬深身邊,就會立刻馬上成為暗淡的背影,麵容慘淡不堪。


    據說,喬深身邊就是深淵,這是娛樂圈的詛咒。


    人們對於自己不能理解的東西,無論是美好,還是優秀,隻要無法理解的東西,大家都充滿了敵意的。連喬深養小鬼、使用小乘佛法禁術這種隻應該存活在《鬼吹燈》中的情節搬到現實中,非但不覺得的荒謬,反而理直氣壯。


    我無語啊,很無語。


    作為給et站台的,我就出場一下。


    我穿著一件黑色小禮服,戴了一條施華洛世奇水晶項鏈,這個設計異常璀璨,那層層疊疊的設計,好像一層一層的海浪,聚光燈一打,跟我脖子上圈了一片電燈泡,閃人的眼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貴貨。


    又因為隻是站台,所以我不用迴答記者的問題,不然我作為現代社會的‘陳圓圓’,是最近這些潑天蓋地的八卦——勳七少衝冠一怒為紅顏中的女主角,我會被它們激蕩而起的吐沫星子給淹死的。


    發布會用不著我。


    隻要拍完照,我就可以開溜了,不過,我從酒店出來,就接到勳暮生的電話,他給了我一個地址,讓我過去。


    我開車去到他說的地方。


    一個小四合院。


    車子停在門外,有人接過我的鑰匙,為我park車,我走進去,發現,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院子,照壁牆後,是一層桂花樹,再向後麵走,則是玉帶芍藥,很典型的古代官家私邸。


    北屋正堂,一群人在吃吃喝喝,外加唱歌。


    我站在門外,看著裏麵這群人,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還是那句話,——人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他們是我和勳暮生在英國的同學,確切的說,是勳暮生的狐朋狗友。


    這些人,有的人讀書還可以,反正危危險險的最後畢了業;而有的人就是混日子,混到被學校開除學籍,就轉入當地別的學校繼續讀語言,然後,再進入同一個地區的別的學校,繼續混。混到實在不想再混了,或者被他們爹媽切斷了信用卡,就開始新的人生,不是跟著家裏做生意,就是找個人結婚,繼續混。


    北京土著向梓修豪(據說當時他們家給他起名字的時候爭論不休,於是他媽把所有能用的字都用上了)一看見我,就叫起來,“啊!啊nce,你的妞來了!快,喝酒!”


    他身邊坐著一個我不認識的姑娘,其實,在英國的時候,我身邊的姑娘,我就從來沒有認識過。


    我隻是記得:剛開始,他喜歡的姑娘都挎著lv的包;後來,隨著他爸的生意做的越來越大,他身邊的姑娘就開始背小香了;再後來,我親眼看著一個身材火辣如同名模、親切的稱唿他為傻b的姑娘把他新送的愛馬仕鉑金包扔在地板上,跟我鬥酒,最後被我喝的衝著自己的新包一直吐……


    然後,今天,他身邊的姑娘安靜端莊的如同一個處\\\\女,而她的手中,則是專門定製的鑲鑽的鱷魚皮愛馬仕鉑金包。


    他爸肯定發大發了。


    勳暮生扭頭,招唿我過去,坐在他身邊。


    向梓修豪衝著我搖頭說,“還nce出手不同凡響,身邊的姑娘可是最近風頭狠勁的大明星啊!我輩敬仰!我自我介紹一下啊,我nce的死黨,好哥兒們,好兄弟,我們是英國的同學,我是ken,姑娘,咱們遇見就是緣分,哥哥陪你喝一杯!”


    他從桌麵上遞過來一杯雞尾酒。


    向梓修豪,“這是甜的,小女孩兒都喜歡喝。”


    我又把酒杯推了過去,“我不喝酒。”


    向梓修豪開始笑,笑的有些痞,不過在我與他們在拜占庭bbq店吃飯的時候,我就知道,他這個笑容,其實很招人喜歡,尤其招惹小姑娘喜歡。


    他,“別這麽不給麵子,不看我的麵子,看nce的麵子上還不成嗎?”


    我,“……”


    正想著,要不要用飲料代替這個東西,跟他喝一杯久別重逢感動酒,勳暮生就把我麵前的東西拿過去了,一口灌入,衝著向梓修豪說,“我幫她喝了!”


    哦!噢噢噢噢!啊啊啊啊啊!!!!


    身邊都是起哄的,連我原先隻見過,不熟悉的什rry,justin,leo,mars,還有sam,他們都開始嚎叫。


    向梓修豪也喝幹了自己的酒水,大笑著,“老七,你也有今天?!哈哈,好吧,哥哥看你也栽在女人手裏一迴,不為難這個妞了,不過,按照老規矩,不喝酒可以,當眾親一個,就是將功贖罪!”


    我也不說話。


    他們都是狗肉朋友,平時也能打架,也能鬧,每次鬧起來都很high,根本沒有界限,他們同事也敢扯,就是,不知道,當眾親吻,這麽無聊詭異的事情,勳暮生是什麽意思。


    正想著,勳暮生的手指扣住我的肩膀,有些突然,把我扯了過去,然後,我就看見他的嘴唇慢慢靠近,他身上的氣息越來越重……


    他離我那樣接近,就像一紙書頁,貼著另外一紙書頁,我的嘴唇幾乎能感覺到他同他哥一樣,薄的像刀鋒一般的嘴唇,雖然喝了一些酒,可是唿吸仍然是冷的。他似乎並不著急親過來,反而像一隻抓住耗子的貓,在逗弄獵物一般,開始清清淡淡,像是有意識的開始帶有耳鬢廝磨的曖昧……


    他終究還是沒有親下來。


    眾人起哄更暴烈了。


    勳暮生開始瘋狂的喝酒,別人灌他,他喝,別人不灌他,他也喝,直到喝到吐,這些舊朋友又不是談生意,並不想把他灌成這個樣子,於是,在他去衛生間吐了兩次之後,就同意我把他帶走了。


    坐在車上,我以為他醉了之後就睡著了,可是,他卻問我,“剛才你怎麽不反抗?你可以打我耳光,我不會還手。”


    從我這邊的車窗玻璃上,我看到了他模糊的倒影。


    隻是那雙眼睛……異常漂亮,深黑色的,好像無月無星的夜空,帶著一種火焚般的烈和痛苦。


    他忽然說,“alice,嫁給我。如果不行,就滾遠一些,別再讓我看到你。”


    ……


    他並不知道。


    我的手機上有兩個未接來電。


    當電話震動的時候,我看著打來電話的人,似乎手指都有些發軟,幾乎拿不住震動著的手機,總以為下一秒鍾,我會劃開手機,接起電話,可是……一直到對方掛斷,我這裏顯示‘未接來電’,我也沒有劃開手機。


    那個人,打來電話的人,就是 ……


    arthur hsun.


    我開始開車。


    車子中的兩個人都很沉默,似乎遺忘了方才的言語。


    我下意識的把車子開到的ritz府邸,可是,一到這個花園的入口,我就知道,我走錯路了。勳暮生已經搬家,而這期間,勳暮生一直坐著,一言不發,似乎想要把迴家的時間拖久一些。


    我去過那裏。


    於是,調轉車頭,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向外開。


    已經很晚了,即使喧囂無限的北京城,也有清淡的時候,走過一個廣場,不在需要從地球到月球的距離,我看到城市的邊緣,有一片楊樹林。


    放慢車速,進入岔路。


    打開大燈,漆黑的夜晚,看上去似乎有些詭秘的遮天蔽日的紅鬆,隻有我車前兩道刀一般刺目的射燈,照著前行的路。


    轉過彎路,上了一個山坡,又下了一個山坡,然後,道路兩盤的樹木豁然分開。


    我看到那個遙遠的,雄渾的石頭建築。


    終於,開到了我眼前這個幾乎高聳入雲的黑色雕花門。


    停車。


    我下去,衝著對講機,讓裏麵的安保人員打開大門,結果,一道紅色的細光線掃了一下,大門自動滑開,我上車,車子緩慢駛入。


    院子中異常安靜,隻有身穿製服的安保人員在暗處按照規定的路線巡邏著。那邊停著幾輛黑色的梅賽德斯,沒有賓利,也沒有他那輛邁巴赫。


    我對勳暮生說,“你,先去洗個澡,換一身衣服,我幫你煮個米粥喝,然後再吃點胃藥,吃這麽多酒不好。”


    半晌,他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就這麽坐著。


    我以為他終於要趕我走的時候,他忽然扯掉了安全帶,打開車門,“好。”


    max大叔不愧是一個完美的npc,他不可避免的站在城堡的入口大門處。他頭頂上是像蒼穹一般的天花板,是用很複雜的中控線路創造出夢幻又逼真的效果。


    勳暮生上樓了。


    我去廚房。


    這裏的廚房堪比一個小型的酒店,黑色大理石的流理台,美國紅衫木的全套櫥櫃,還有巨大的德國產的冰箱和微電腦控製的灶台、烤箱和洗碗機。廚房中央是一個獨立的台子,上麵吊著很多銅質的鍋,各種型號,一應俱全,隻是,這裏根本就沒有家和人間煙火的氣息。


    我問max大叔要了米,放在一個中號,但是很深的銅鍋裏麵泡著。其實,自從那次意外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max大叔,似乎他那張和藹可親的臉和慈善的麵孔都像一張麵具,因為曾經見識過裏麵的猙獰,所以再看他,就會不由自覺的仔細看。


    人臉真經不起仔細看。


    越看,就越覺得可怕,總覺得他笑的時候,嘴角勾的弧度不對,又覺得他貌似和藹的眼神,實際暗藏玄機。


    於是,索性不看他。


    大米泡好。


    我把鍋子放在灶台上,打開明火,開始熬煮,米粥需要用木勺不停的攪拌,一直攪拌,怕糊鍋,然後,切了一些薑絲進去,這樣養胃。


    正做著,我的眼角似乎瞄到什麽,從廚房這邊更好能看到,院子中有一閃而過,刺目的燈光,一輛一輛車子依次進入,本來應該有些熱鬧的外麵,卻意外的鴉雀無聲,死寂依然。


    大廳的門打開。


    max照例站在門口,然後就是隱約飄過了幾句英文問答,諸nce迴來了,門外那輛車是誰,什麽的話語。


    米粥煮好,我熄了灶台的火。


    max大叔又迴來了。


    於是,我盛了一碗,讓max大叔給樓上的勳暮生送過去,轉身過去洗手,把圍裙摘下來,想要離開,卻,看到了站在那裏的勳世奉。


    他脫掉了外衣,隻穿著真絲的襯衣,一邊向我這邊走過來,一邊單手摘掉自己法式反褶袖的鑽石袖扣,放在流理台上,因為他的動作,那兩顆小小的東西微微發顫,閃動著璀璨的光芒。


    他挽起來袖子,這樣的動作,的確可以柔和他那種外露的專\製與蠻橫。


    而……


    隨著他的靠近,那股隻屬於他的香氣,越來越清晰,就好像夜空下的深海一般。


    我以為他要問我什麽,可是並沒有。他異常安靜,隻是安靜的走到我麵前,似乎很自然,他側著低下頭,要接吻。


    我扭過臉。


    “我臉上有殘妝,……,你弟弟說,你不喜歡親吻女人嘴唇上的化妝品。”


    勳世奉停了一下,隻說了一句,“他什麽都告訴你,那你呢,你也什麽都告訴他嗎?”


    密合上來的吻是輕軟的,……就好像那次……


    在我家,最後的最後,……我記得。


    這樣又深幽且綿長的吻隱約帶著引導性,我知道自己根本無法拒絕,於是,眼前似乎生出一種恍惚迷離的感覺,而,四周的香氣,似乎愈發的濃重,也愈發的放肆,夜空的下悠遠的海洋,並不平靜,開始暗中引起激流,一層一層的波浪,……,在我眼前,他那雙藍色的眼睛,也柔和了起來……甚至,有著一種類似溫暖的錯覺。


    在他的舌尖想要頂開障礙,更加深入的時候,我似乎猛地驚醒,抓住了他的肩膀,稍微推開。


    他看著我,並不說話。


    我“……”


    我們之間,隻有唿吸的聲音。


    我又退了一步。


    “我,……,給你盛碗粥吧……”


    良久。


    我聽見他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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