勳暮生的長腿從白色路虎中跨了出來,他身上的衣服非常親民,是一件灰色的細羊絨毛衣,褲子是同樣色係的卻稍微深一些。


    他這一身十分適合在擁有強勁的中央空調的et巴別塔大樓中閑庭信步,而不是在零下10度的承德招搖撞騙。


    勳暮生擁有得天獨厚的血統,也擁有得天獨厚的俊美。美人的美在骨而不在皮,他那張英俊的令人窒息的臉如同趙孟頫的字,嫵媚俊逸中裹著剛強,當他的眼風四下掃一掃的聲音,我甚至能聽到周圍一陣強烈的吸氣聲。他擁有昂男人敬畏諂媚的家世,也擁有讓女人瞬間成為三春紅杏四月魅貓的魔力,女人不是爬在他腳邊請求他的垂憐,就是將眼神化成舌頭,在勳暮生那張如同無價藝術品一般的臉皮上舔來舔去。


    他的手指抬起來,指了指我,然後手指屈伸,勾了勾,讓我過去。我立馬感覺到了一個異常有名的女演員的一句名言的上半句——萬箭傳身,周圍的人的眼神像尖刀一般,筆直的向我插了過來,而我努力達到那個女演員的名言的下半句的境界——習慣就好,我痛並快樂的享受著。


    這個時候,旁邊有一個裹著軍大衣,戴著豐厚皮草的狗皮帽子,圍著圍裙戴著口罩的大媽從一旁走了過來,她徑直走到勳暮生前麵,麵帶憐憫的說,“呃,小夥子啊,等女朋友也不用這麽虔誠,大冷的天,多穿點兒,別凍著了,要是凍成了風濕就是一輩子的麻煩了。你這個車停在這裏,要交兩塊錢的停車費。”


    勳暮生那張俊美致死的臉馬上黑了一半。


    大媽很熟練的翻動著自己手中的存車票的票根,“你還要發票不?要是不要發票,你給一塊就成。”


    聞言,勳暮生的臉色徹底黑了。


    大媽見他不掏錢,臉色又不好看,就把自己的口罩摘下一半,另外一半掛在耳朵上,她說,“我們現在的停車場都是私人承包的,我就是給人收錢的,每個月底我還要給人家老板交錢。就這麽一塊錢,又不是大錢,你小夥子還是拿的出來的。要說現在這東西貴啊,一塊錢能幹什麽啊,連5個饅頭都買不了,就是掉地上,人們都不願意去撿去。我說小夥子啊,你給不給錢啊?!”


    古代有一文錢難死趙匡胤,現在有一塊錢難死勳暮。


    我知道,他出門從來不帶錢,至少不帶零錢。於是我拎著我的大包小包,風卷殘雲一般向他飛奔過去。


    我馬上掏出手中本來想要坐三馬子的一塊錢塞給大媽,“不要發票,這錢您收好。”


    於是,扯著勳暮生那雙摸起來似乎被精心護養過、現在卻被凍得冰冷僵硬的手,趕緊上車。我在副駕駛座坐好,把自己的東西主動的扔到後座上,又從屁股底下拿出被勳暮生隨手扔到副駕位置上的的價值數萬的外套,扔給勳暮生。


    “呃,七少,還是多穿點吧,不然凍出了風濕,就真麻煩了。”


    勳暮生冷冷的看了我一眼,似乎氣不順,就把衣服扔到後麵,蓋住了我的肉餡和春蔥。


    他發動車子,讓我係好安全帶。


    我剛說,“要不,你也到我酒店去,我給你包餃子……”


    他猛然發動了車子,百公裏加速3秒鍾,我趕忙像一隻壁虎一樣,手腳並用,拉住車門上的把手,不至於被高速行駛的車子甩在門上。我的目光中,這輛路虎像一個白色的瘋子在山間穿梭,似乎隻用了比平時短三分之一的時間,就到了勳暮生那個青磚青瓦的四合院。


    在這裏,我還是包餃子,隻不過要包的兩種餡料的餃子。勳暮生像一個小孩子一般的挑食,他不吃豬肉餡的,也不吃胡蘿卜,他隻是味道極淡的蔬菜,所幸,他的後院有一個小小的玻璃暖房,裏麵用營養液培育著各種各樣的蔬果,還有花卉和熱帶綠色植物,好像一個世外桃源。


    我張著嘴巴看著周圍這不太符合邏輯的暖房,掐了兩把西葫蘆和黃瓜,又用嘴巴叼了一粒長相異常樸素的西紅柿,這是陝西的石榴紅番茄,古老的沒有經過汙染的味道實在是精品中的精品。


    勳家的男人都很守舊,他們遵循著孔老夫子的‘君子遠庖廚’的古訓,勢必要把自己調\教成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上流模樣,但是他們同時還遵守著‘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反人類的教條,舌頭靈敏到不把名廚氣死誓不罷休的地步。


    我用我全部功力包了一鍋白胖胖的水餃,煮熟端上桌,又調了三合油,裝在一個看上去像是雍正官窯的青花瓷碟,其實也是雍正官窯的青花瓷碟裏麵,推到勳暮生麵前,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前幾天做的水晶指甲沒有掉片,好,做飯大功告成。


    我看著一桌子好像肥豬一般的餃子,心中似乎沒有那麽鬱卒了。


    不是孤身一個人的年,也沒有那麽悲催。


    “七少,別客氣,吃,吃,盡量吃!”


    我用筷子插起來一粒水餃,直接扔進了嘴巴裏,而我對麵的勳暮生陰陽怪氣的來了一句,“真應該錄下來你這個吃相,讓ada看一看,繼續給你使用光合作用的減肥方法。”


    “誒呀,這不是過年嘛!我們北方人就喜歡吃這個,一年到頭苦了這麽久,吃一頓餃子就算到天堂了。過去不是有一句老話嗎,豬肉大蔥包餃子,給個皇帝都不幹!”


    勳暮生很優雅斯文的與一粒瓜菜水餃做鬥爭,他用的是叉子,而我包的餃子沒有粘合力,於是,他手中的水餃以非常不優雅的姿態爬在三合油裏麵。


    我愉快的用筷子扇了扇,“誒,就我們兩個,又沒有外人,您就別這樣了,幹脆,端起盤子往嘴巴裏麵倒算了。吃了餃子,新的一年不凍耳朵。”


    勳暮生最後找到了原因,為什麽他的吃相是如此的人間煙火氣,“你包的餃子沒有粘合性,太偽劣了。”


    我吃了半鍋餃子,又喝了好多的湯,神情愉快,決定不跟他計較,“這個時候說一句謝謝,不會辱沒你貴族的身份地,勳家七少。對了,您怎麽不在紐約過年,那個官家大叔呢,怎麽也不在啊,為什麽你這樣的大人物也找不到人陪伴你過年?哦對了,你專門跑迴來,不是想我了吧。”


    他沒有說話。


    我抬頭,他用餐巾擦了嘴,從巨大的長條形的大理石餐桌前麵站起來,“渾身都有味道,我去洗澡,你吃完了就把東西全部收拾清楚。還有,打開中控空氣過濾設備,把這個味道散一下,我可不想我這裏聞起來像是一隻穿著蘇格蘭格子襯衣和深藍瘦管牛仔褲的蝗蟲飛翔而過。”


    ……


    我看了看自己這一身裝扮,嗯,好吧,勳暮生的形容很精準而且異常很有文采,我想,如果他寫文,沒準他可以文筆好到用文字掙錢吃飯,雖然這是一個異常不靠譜的幻想。


    我把剩下的餃子蒙上保鮮膜,扔進了電冰箱中,然後又把盤子衝了水,塞去了洗碗機,這個時候,放在餐桌上水晶花瓶旁邊的一隻air上忽然有人唿叫,名字很奇怪,沒有顯示全部,隻剩下一個碩大的 a字母。我沒有管它,我隻是洗了手,然後打開洗碗機,看見air中的skype依舊在唿叫。


    據說,隻是據說啊,skype的信息傳輸方式很不錯,一般的警察都無法監聽到通話雙方的內容和所在的位置,所以它是西西裏的黑手黨最為心儀的聯絡工具,喜歡用skype的人沒準上輩子都是做過間諜的天使。


    我忽然喊了一嗓子,“七少,skype上有人叫你啊!”


    忽然,我旁邊的鏡子改變了顏色,繼而出現了聲波,勳暮生的聲音混雜著水霧的聲音嫋嫋而來。


    “你先接起來,對那個人說,讓他打我電話就好。”


    我放佛隔著正弦曲線一般的聲波依然能看到勳暮生昂貴的裸\體的浴室中若隱若現,下一秒鍾,我馬上意識到yy好朋友是不對的,即使他是一個欠扁的好朋友,這樣也是不道德的,於是趕緊摸了摸鼻子,止住幻想,按下air的‘接受通話’那個綠色的按鍵,就聽見裏麵一個聲音飄渺傳了過來,好像湖水上隱約而來的歌聲。


    nce ”


    “no, he is unavable.”那邊沒有迴答,沉默了兩秒,我撕開了薯片,扔了一片在嘴巴裏麵繼續說,“you can ring his hat could be fine. ”


    “方便告訴我,他正在做什麽嗎?”


    我咀嚼了兩口,說,“他正在洗澡。”


    三秒鍾的空白。


    “好,他方便的時候讓他給我紐約辦公室打電話,我等。”


    我又吃了一塊鬆露巧克力,“哦,成,不過你是誰啊,你得告訴我,他知道你的電話嗎?”


    “我是arthur。”


    話音剛落,不容我反應過來,那邊就切斷了聯絡。我就從air那個晶瑩剔透的屏幕中看到我這個如同sb一般的囧臉,正在沒有任何強氣流的廚房中風中淩亂。


    “啊啊啊!!……”


    勳暮生穿著一件黑色的繁複花紋襯衣邊扣袖口邊走出來的時候,他看到我正在自己揪自己的頭發,“你的大腦遭到難以治愈的打擊了嗎?”


    我以最快速的話把剛才的時候說了一下,然後抓住他問,“我居然在你洗澡的時候接告訴他你在洗澡,這太曖昧了,你覺得你哥哥會以為我做了什麽不名譽的事嗎?”


    勳暮生把我按在他胳膊上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撥開,“你可以自己去問他。”


    這個時候,我的電話響了,我被驚出了一身冷汗,這就好像我正在看《午夜兇鈴》,周圍暗黑一片,伸手不見六指,而屏幕中那個貞子從深井裏慢慢爬出的時候,我媽給我打電話,讓我下樓給她買涼粉一樣。


    我定了定神,接聽電話。


    “喂,誰啊?”


    “是alice小姐嗎?您好,我是花x銀行的allen lee,您的黑卡我們已經準備好了……”


    “我現在不在市區,等我迴去的時候再去你們那裏拿就好了。”


    “事實上,我們已經送到您的門外了。”


    電話還沒有掛,外麵就聽見叮咚一聲。


    勳暮生皺眉。


    我去開門,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看上去好一個賣保險,其實是一個送銀行卡的家夥工整的站在門口,他的手中有一個精致的燙花信封,在我麵前打開,裏麵是一張嶄新的黑卡。


    我驚奇,“你們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門外的黑色西裝帶著完美的商業化笑容說,“是勳先生通知我們,務必將這張卡交到alice小姐手中。”


    而我知道,他口中的勳先生,肯定不是我身後那個全身依然纏繞著氤氳水霧的勳暮生。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勳暮生拿起電話,以最高優先級的通話資格切入康斯坦丁基金紐約總部的arthur hsun辦公室。


    今天是中國的傳統節日,春節的大年初一,可是在勳世奉的世界中,money never sleeps, so arthur never sleeps.


    他有電話切進來,是來自世界的另外一端,他弟弟的電話。


    勳暮生,“arthur,你的婚約者,蘇羅浮的孫女,也是爺爺存入瑞士銀行那些黃金古董字畫最後的主人,蘇離已經死去,而你則是她唯一的繼承人。那些手續已經辦好,一切的一切,都已經辦好。”


    勳世奉沉默著。


    ……


    “蘇離已死。”


    勳暮生忽然笑了,卻笑的有些淒慘,“這就是命,我們轉來轉去也轉不出去。不過,從現在開始,你自由了,三叔不可能再用婚約來要挾你,因為她死了,所以你自由了。你可以掌管勳氏家族,你可以繼承她的一切。爺爺以抵押貸款的方式存入瑞士銀行的無價寶藏與黃金,永遠不需要贖迴,我們不需要擔心支付那些巨額的50年的利息,因為,那些寶藏與黃金都是你的了。”


    “祝賀你,哥哥,新年快樂!”


    ……


    勳世奉從他的辦公室那一排幕牆一般的落地窗後,俯瞰整個曼哈頓上東區,還有外麵那條永遠東流的哈德遜河。剝出了人類那些美好纖細的感情,隻剩下赤\裸\裸的追逐利益,這才是曼哈頓亙古不變,如同黃金一般的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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