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不足以讓一個孩童成長為武學大家,也不會將一方小吏打磨成朝廷重臣,但足以讓一位新婚之婦小腹微起,也能讓一名年邁大儒塵歸塵,土歸土。


    在家中靜心已有半年未曾踏出庭院一步的李文遠推開自家廳門,喚過侍女為其梳整一番,剛行過及冠之禮的李文遠自幼習武身材修長,未心儀蘇眠月時長獨自一人在後山修行,自家人尚且交流甚少,更別說與外人交談,積年累月的劍道修行,更是為其增添了一絲肅殺氣質,也讓尋常之人不敢靠近。


    半年未曾佩劍的李文遠也沒有一點荒廢半年時光,在自家庭院聽聽風雨也好,讀一讀先賢書籍也罷,在讓自己靜心不必太思念素麵也的同時也在讓自己的心境更加純粹,通透。雖然半年沒有修行,但此時的李文遠卻深知此時的自己,在修行的路上已將半年前的自己遠遠甩在身後。


    隨著家族車輛一同前往蘇家的李文遠麵色平靜,悠然的坐在車廂裏,不時用手指輕叩一下車門,便有青澀美豔侍女拉開簾子,手捧一壺美酒送入車中。坐在車中的李文遠接過酒與老父同飲,二人隻管喝自己的酒,不曾多一些言語。隨著廂中角落的酒壺積攢越來越多,李文遠放下手中空蕩蕩的酒壺,望著車中端坐的那人輕聲道“父親。”坐在車中一直喝酒未曾說過一句話的李家家主看向自己最得意的兒子,曾經那股與世俗格格不入的氣質逐漸消散,如果說曾經的李文遠像峰巔的一塊孤石,讓人隻可遠處觀看卻不能靠近,那現在的李文遠更像是一塊在溪中被溪水衝刷的多年的鵝卵石,被誰拿在手中都會忍不住喜愛之意。一遠一近,高下立判。“看來這半年時間你收獲甚多,以前為父還會擔心你孤傲的心性會讓你在劍道一途走上彎路,以人禦劍變成以劍禦人。你雖在劍道一途傾盡了心血,就像一名登山之人,一路埋頭登山雖快,目標明確直指本心,但是同時也失去了停下腳步歇息一番觀看沿途風景的機會。而今在登山途中,有美景供你駐足欣賞,有佳人可邀一同登山。登山的目的一直在你心中不曾忘記,但等你登上山頂之後,俯瞰山下之時你會發現中途多少美景你不曾錯過,這樣最好,最好。須知我李家雖是劍宗,已劍入道,但亦是已情入道,先祖修行多年,年邁之時仍不曾忘記兄弟情義,我李家五百年來又有多少先輩仗劍君王側,為其護航。沒有情的霸道劍我李家從來都是棄之敝屣。”“父親教導的是。”端坐的李文遠似乎覺得有些乏了,蹭了蹭身子找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先前總是靜不下心,每當提起劍時,總感覺眠月就在孩兒身旁看著孩兒,睜眼是她,閉眼是她。這半年孩兒放下手中劍,觀看家中先人所著書籍,書上曾言:世間男女事,多有違心人。多少豪傑功名成就後迴顧過往卻發現不負天下此生卻負她,紅顏易老時方知情深緣淺悔恨不已。孩兒學不來他們,眠月是結,不是劫。此生惟願不負而已。”


    如果說之前的李文遠被稱為‘身如傲鬆,心有驚雷’,那麽心境突飛猛進的李文遠便可為‘珠玉在側,覺我形穢’。世間男子,多恨不可取而代之,世間女子,莫不唯願夫如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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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家一行人在寂靜的官道上,除了馬車行駛時發出‘吱,吱’的聲音和馬匹偶爾打個響鼻再無其他異響。老練的馬夫手握韁繩指揮馬匹走在前往蘇家的路上,自幼便被李家培養長大的家族武士皆負劍騎在馬上。南唐國土肥沃,君主清明,開國之即還有悍匪流竄,除了少有的一些天生冷酷嗜血的匪徒,其餘無一不是戰亂隻時走投無路才做起無本買賣的可憐人,如今國泰民安,尋常人家的老百姓隻要能吃得飽肚子,有暖和的新衣裳穿,誰還會願意去做刀口舔血的流匪,況且此處地處李,蘇兩家交接之處,過往的商人說不準哪個就是為兩家做事,搶一些尋常商賈也就罷了,如果惹上兩家,南唐境內必是再無安身之所。故而李家武士負劍騎馬也僅僅是家族儀仗罷了,沒有哪個失了心的人會在這裏落草為寇。


    ‘嗖。’一支弩箭射穿了一名李家武士的脖頸,其力之大竟在射穿一名武士之後帶人飛出。受了驚的無主馬揚起前蹄廝叫。李家不愧為南唐大族,家族武士在經過了短短的失神後便迴過身來,取下負劍將官道中央的馬車圍在其中,哪怕明知車內父子二人皆是當世劍道高手,但主辱仆死,在家族武士眼中無論是何方勢力,既然敢在這裏當著李家父子公然射殺李家武士,這份恥辱隻能用鮮血來洗刷,要麽是未曾露麵的敵人,要麽是自家。


    “外麵何事?”溫潤的聲音從車內傳來,沒有一點驕橫之氣,也不像冷酷無情的上位者對待下人詢問的語氣。如今像讀書人更多一些的李文遠在詢問外麵發生的事情。“少主人,不知哪裏流竄來了一些不長眼的小毛賊,大概是把我們當成肥嫩的羔羊,想在我們身上撈一筆。”距離馬車最近的李家武士恭敬的迴答李文遠,一直麵無表情的李家武士首領向車廂內李家家主請命,希望能讓家中武士上前剿匪,權當是一份樂子,也好磨煉一下隊伍中的幾個‘雛兒’。“準了。”李家家主威嚴的聲音從車內傳出,沒有一絲與李文遠對話時的慈祥,聲如金石般不帶有一絲情感“放著好好地戶籍不要,想去山上當‘土霸王’,既然放棄了當良民的心思發‘斷頭財’,平時李家遇不到也就罷了,既然遇到了就順手剿滅了,於國於民也是一樁善事。”


    領了命的武士首領應聲而退,對幾個副手做了手勢,意思家主已經同意可以進攻敵人。幾個副手桀桀一笑“難得有不長眼的敢來找我們,都給我放開了手腳,等會殺敵最多的那個晚上上老子哪裏領一壺好酒去。”李家武士們哄然大笑,幾個急性子的人已經策馬往官道外的樹林跑去,迫不及待的想把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毛賊們’打殺個幹淨。


    僅僅射出一箭便擊殺李家一人後,樹林裏便暫時沒有了聲音,也不見有人跳出想發一筆橫財。官道旁的老樹多年無人修剪,早已濃蔭蔽天,幽靜的樹林像一隻靜靜等待吞噬獵物的蟒蛇,張開了巨口,等待著獵物的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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