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疑盡管懷疑,但方誌宇還是準時趕了去。”一頓話鋒,抬手一指左側十丈外的懸岩邊道:“孩子,你瞧,那邊不是頗為平整麽?”


    冷天佑點頭道:“是的,看來頗為平整。”


    方誌宇接道:“可是,那下麵卻是一個深不見底的絕壑。”輕輕一歎,才沉思著接道:“當時,方誌宇雖準時到達,但冷長虹卻還沒有……哦!不!來是來過,但來過後又走了。


    “就在那懸岩邊緣上,放著一個密封的食盒,食盒中有鹵菜,有臘味,當然也有美酒,食盒旁邊的雪地上有兩行潦草的字跡:‘久候不至,適逢友人采藥經此,有事相托,暫離,最遲天黑前必返,盒中酒菜,吾兄不妨先用,以解寂聊。’


    “這一段留言,並無上下款,但方誌宇一眼就認出,那是冷長虹的手筆。


    “方誌宇經過大半天的急趕,肚子也實在餓,於是打開食盒,獨個兒自斟自飲起來。”一頓話鋒,長歎一聲道:“想不到這一飯,竟幾幾乎長眠不醒……”


    冷天佑不禁截口問道:“難道那酒中有毒?”


    方誌宇苦笑道:“如果那酒中有毒倒也好了,因為那樣一來,死的僅僅是方誌宇一個人,可惜那酒中下的偏偏不是毒,而是‘化功散’。”


    “化功散?”


    “是的。”方誌宇接道:“當時,方誌宇還懵無所覺,一直到天黑之後,冷長虹才像幽靈似地出現在他麵前,向他冷冷地問道:‘方誌宇,這酒菜的味道還不錯吧?’


    “當時,方誌宇雖然覺得冷長虹的語氣不對,但卻是未加深思地脫口答道:‘很好啊!老弟怎麽現在才來?’


    “冷長虹仍然是冷然答道:‘現在來並不算晚,方誌宇,你且運氣試試看?’


    “這時方誌宇才正式察覺對方的神態大不尋常,心頭一驚之下,立即暗中運氣試一試。豈知不運氣倒好,這一運氣,才知道片刻之間,自己已成了一個毫無武功的平常人。


    “當時,方誌宇驚怒悲憤之下,不由臉色大變地戟指冷長虹顫聲問道:‘你……你為何要暗中陷害我?’


    “冷長虹冷笑一聲道:‘你自己做的事,心中還不明白?’


    “方誌宇不由怒聲問道:‘你說,我究竟有甚麽地方對不起你?’


    “冷長虹跨前三步,狠狠地摑了方誌宇四記耳光,恨聲說道:‘你這強奸弟婦,禽獸不如的東西!自己做得出來,卻沒勇氣承認……’


    “這時的方誌宇,挨了四記使他昏頭轉向,火辣辣的耳光,倒不覺得痛苦,但冷長虹口中那‘強奸弟婦’四個字,卻有如一聲焦雷,轟得他幾乎昏了過去,當下他訥訥地說道:‘你……怎麽能平空含血噴人?’


    “‘哼!含血噴人?’冷長虹冷笑接道:‘我自己親目所睹,還能冤枉了你?’


    “接著,又獰笑一聲道:‘本來,我準備給你公平一搏的機會,但對付這種人麵獸心的東西,用不著講甚麽江湖規矩,所以才先給你服下化功散。如今你功力已失,這,對於一個練武的人,尤其是像你這樣的頂尖高手來說,那是生不如死,所以,我冷某人索性仁慈一點,幫助你做一個痛快的解脫吧!”


    “說完,飛起一腳,將方誌宇踢下那深不見底的千仞懸岩……”


    人群中,有人插口問道:“方大俠如今還好好地活著,並且一身武功更遠比過去還高,這又如何解釋呢?”


    方誌宇淡淡一笑道:“這個麽,請聽方某人慢慢道來。”


    話鋒微頓,一聲清咳之後,才接著說道:“在那種情況之下,任何人都會認為絕無生望,但人間悲劇,冥冥中似乎早有安排,就當方誌宇的身形一瀉千丈,心中萬念俱灰,瞑目等死之際,陡然,他的肩頭似乎被一件甚麽東西狠狠地抽了一下。在一陣痛入心脾的劇痛之下,使他霍然而驚,也使他意識到自己是碰在一株生長峭壁上的樹枝上,當然這樹枝是細小而具有彈性,否則,這一撞,怕不將他整個半邊身子撞得稀爛!


    “不論任何生物,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求生本能,當時的方誌宇,盡管武功已失,萬念俱灰地在瞑目等死,但頭腦與身手的反應,卻並未稍滅。


    “這痛入心脾的一撞,立即使他意識到是怎麽的一迴事,幾乎是未經大腦考慮地,猛然雙手齊揮,企圖能夠撈到一點甚麽。


    “不錯,這一撈,是撈著了一根樹枝,而且這樹枝的彈性很強,居然承受住他那強大的拉力而沒折斷,但他此時已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平常人,試想,由千仞懸岩上下墮的衝力有多大,盡管那樹枝能承受住那衝力,但他自己的手臂卻力不從心,所以,這下意識的一拉,也不過使他那下墮之勢緩得一緩,隨即‘砰’地一聲,摔落地麵上,暈死了過去。”


    頓住話鋒,伸手向冷天佑道:“天佑,將水筒遞給我,潤潤喉。”


    冷天佑雙手遞過儲存飲水的竹筒,方誌宇喝了幾口之後,才幽幽地接道:“也不知暈死過多久,一陣劇痛與奇寒,使他蘇醒過來,張目四顧,才發現自己是躺在一麵四周峭壁插天的死穀中,而那一株使他倖免一死的大樹,則僅僅距他頭頂不過丈許左右。


    “當時,他苦笑著自忖,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也許是老天爺可憐我無辜受屈,才留下我一命吧……無論如何我不能辜負老夫爺的德意,我要想法子活下去,除非這個死穀中,缺乏使我活下去的條件……


    “他檢查全身,除了外表的擦傷之外,竟沒有甚麽嚴重的創重,於是,他強忍周身疼痛,向不遠處峭壁下的一個石洞中爬去。


    “好不容易爬進那石洞之中,在饑寒與創傷的雙重痛苦之下,他幾乎又暈死過去。


    “在一種求生的本能支持之下,他強振精神,向這石洞中打量,隻見這石洞中還算寬敞,足可容他存身而有餘,而且洞壁上還長有一種大如海碗而色呈朱紅的石菌。


    “這一發現,不由使他精神為之一振。


    “他知道,石菌而色呈朱紅,至少當有五百年以上的氣候,這是武林中人可遇難求,能增加真力的珍品,自己劫後餘生,能夠服食這種石菌,也許真的脫困有望哩!


    “於是,他掙紮著扶著洞壁站起來,摘下一片石菌,吃了下去。那石菌外表雖美,但味道卻苦澀得很,唯效果卻快速而奇佳。


    “他服下一片之後,立感一股暖流傳遍全身,不但饑寒之感頓消,周身痛楚也減輕了不少。


    “於是,在以後那一段漫長的日子裏,方誌宇就靠這些石菌維生,除了靜坐行功,企圖使功力恢複之外,也不時在死穀中四處走走,希望能找到一個出口。


    “慢慢的,他的身體已完全康複了,而且,他暗中默察,一身的功力,也逐漸在恢複之中。


    “當然,這是好現象,但他的心中,卻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因為,這些日子來,他踏遍了這周圍廣達十畝的死穀,勘查結果,除了他存身的這一個石洞之外,全穀中隻有一個排泄洪水的暗洞。


    “此外,四周峭壁插天,光滑如刀削,別說他目前功力已失,縱然功力恢複到比以前更精進了,除非脅生雙翼,否則,也沒法出險。


    “至於那排泄洪水的暗洞,當然該算是出路,但那出路不但是太危險,也太不可靠,除非是在絕望之下,抱著死裏求生的決心,才會去冒險走這一條不可不知的路。


    “於是,他隻好摒除一切雜念,一心一意隻求恢複自己的功力再說。


    “在艱苦中,他熬過了一年的時間,終於他的功力恢複了,而且,比原有的功力,還至少增加了五成以上,這,當然得歸功於那些石菌。


    “也幸虧他隨身的寶劍並未失去。


    “於是,當他功力恢複並且大增之後,在找不到出險的辦法中,想出了一個最笨拙的辦法。這辦法,就是用三根木樁,以寶劍在峭壁上先挖一個洞,然後插入木樁,做為踏腳之處,如此交互遞到,由峭壁上慢慢往上爬。


    “這雖然是最笨的辦法,卻也是節省真力的辦法,因為在那高達千仞的峭壁之上,任何功力再高的人,也沒法以‘壁虎功’爬上去的。


    “就在這最笨的辦法下,他幾乎耗了一整天的時間,終於爬上了山頂……”


    聽到這裏,冷天佑忍不住發出一聲如釋重負的長籲。


    方誌宇再度捧起盛水的竹筒,喝了幾口之後,才輕輕一歎道:“出困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冷長虹算賬,當他到達冷長虹的住宅時,已經是二更過後,冷長虹已正準備就寢了。


    “冷長虹見到方誌宇的第一句話就是:‘啊!方兄,你……竟然還……活著……’


    “方誌宇迴想這一年多以來所受的苦難,和當年被暗下化功散踢落懸岩下的情形,真是仇人見麵,份外眼紅,不由熱血沸騰地冷笑一聲道:‘哼!很出乎你的意外吧!’


    “一頓話鋒,又怒聲叱道:‘冷長虹,今天不是你,就是我,亮兵刃!’


    “冷長虹連連搖手道:‘方兄,這完全是……是誤會,請……請聽我解釋……’


    “方誌宇鋼牙一挫地截口道:‘誤會?解釋?一年之前,在那秦嶺絕頂,你幾曾給我解釋的機會?’


    “話鋒再度一頓,厲聲接道:‘我再說一遍,亮兵刃!’


    “冷長虹滿臉痛苦表情地說道:‘方兄,請先平平氣……’


    “方誌宇截口冷笑道:‘好,冷長虹,你裝孫子,你以為不亮兵刃,我就不能殺你!’


    “一頓話鋒,瞪目怒叱道:‘姓冷的,先吃我一掌!’


    “話出掌隨,一記劈空掌,猛然擊向冷長虹的前胸……”


    一歎住口,默然半晌,才神色黯然地又接道:“想不到這一掌,冷長虹竟不接不避,以致當場被震斃一丈之外。


    “當時,方誌宇那一掌,是在積憤難申之下全力擊出,根本沒想到自己的功力已較一年前幾乎增加了一倍,更沒想到冷長虹竟不接不避地受了一掌。


    “至於冷長虹自己,也許是沒想到方誌宇會猝然發難?也許是認為彼此功力相當,實受一掌也不致有嚴重傷害,但卻可使方誌宇消消氣而坐下來解釋?


    “然而悲劇業已演出,縱然是大羅金仙,也迴天乏術了!


    “也就當此時,白傲霜懷抱著年僅三歲的幼子走了出來,目睹現場情景,她既不悲痛,也不感到意外,就像那已經死去的冷長虹與她是一個根本不相幹的陌生人似地,幽幽一歎道:‘親痛仇快,方伯伯,咱們都中了奸徒的詭計了。’


    “一語提醒夢中人,這時的方誌宇,才如夢初醒地頓足長歎道:‘弟妹,你為甚麽不早出來一步?如果你早出來一步提醒我一聲,如果冷老弟第一句話就說明這是別人的陰謀,如果這一年多來,我不被仇人所蒙蔽,能往別處多想想……今天這悲劇是可以避免的,可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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