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為修道之人,必有另一雙眼睛。陰陽四眼,分別為天眼、手眼、心眼以及佛眼。


    前三者雖名稱不同,所在部位不同,作用卻是相同,能視萬物,魑魅魍魎皆無所遁形。


    而佛眼,與前三者略有不同,也正是因為這不同,才被稱之為神跡。有佛眼的人能得成正果。不管是修仙還是修魔,都殊途同歸,能登極樂。哪怕隻老老實實做個人,亦能長生不老。


    因此,有佛眼者億萬人中難得有一。


    但有佛眼並不代表著有福氣,佛眼並不具有唯一性。怎麽說呢?隻要你自己願意,擁有佛眼的人可以將他賜給任何人。


    古往今來,隻有一個人擁有佛眼。這個人就是商紂王,於是被蘇妲己騙身騙心的同時,還失去了長生不老的東西。而蘇妲己還沒來得及享受佛眼,就被人砍了頭。好吧,這唯一一個有記載的佛眼自此失傳。


    現在,張晗有了一個佛眼。這要是讓其他人知道這東西的用途,隻怕會天下大亂。


    於是,二十一歲的張晗第一次知道自己也是個禍水。他哭哭啼啼地看著袁瀟,撒嬌道:“我寧願不要這個佛眼!我要迴我的身體裏!我不想死!”


    “沒事兒,會有辦法的,相信我,乖,相信我!”袁瀟溫柔地摸摸他的頭,然後將求助的眼光投向了謝寒亭,“媳婦兒,我知道你一定會有辦法的。”


    “沒有。”謝寒亭硬邦邦地說,這可急壞了袁瀟跟張晗。


    “媳婦兒,你肯定有辦法的,是不是?”


    謝寒亭老調重彈,“他的死活跟我有什麽關係?”


    袁瀟已經把握了謝寒亭的脈搏,他跟狗皮膏藥一樣纏上去,哄道:“他可是你相公的兄弟啊!兄弟有難,我自應拔刀相助。你是我媳婦兒,肯定要慷慨解囊。”


    謝寒亭沒出聲,隻是轉過了頭。袁瀟趕忙湊到他跟前,笑道:“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他的身高還是矮了謝寒亭半個頭,以至於他做這些動作像是在撒嬌一般。他見謝寒亭仍無表示,不禁著急道:“是不是你剛才消耗過多?沒關係,吸我!”說完,他就撅起了嘴。這動作讓謝寒亭眨了眨眼,心無法克製地跳動起來。


    他有些受蠱惑地想低頭,卻又被張晗壞了好事。隻見張晗直直地衝了過來,一把抱住袁瀟,哭道:“好兄弟!我有你這樣的兄弟,此生足矣!”


    張晗還想說什麽,就被人抓住了衣領,往後拋出了牆外。謝寒亭黑著臉,悶聲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迴去。”說完低頭看著袁瀟,眸色略顯溫柔,“明天你去找廟上的師傅來做個法,每個月超度一下亡魂,一年之後,這個地方就太平了。”


    “好。”不知怎麽的,看到謝寒亭這副表情,袁瀟也情不自禁地跟著臉紅。但他不禁腹誹:我是個男的啊,我為什麽要臉紅?


    迴家的路上,百鬼夜行。


    如果小時候提著刀的老奶奶給張晗的人生劃上了深深的陰影,那今晚就是讓張晗結痂的旅程。時間太晚,路上沒車,這三隻隻能步行。


    謝寒亭扛著張晗的軀殼,旁邊跟著袁瀟,再旁邊是緊抓著袁瀟手不放的張晗。從七福路到住處,不過三公裏的路程,卻沒想到一路走來,處處都有鬼。


    被撞死在路上的小孩還有老頭手牽著手正在過馬路,忽然像是被車撞到一樣,身體飛了起來,然後血流滿麵,腦漿塗地。


    吊死在旁邊樹上的中年女人,正伸長舌頭企圖舔張晗一臉。


    追逐著皮球的小狗狗,隻有半截身子,腸腸肚肚拖到了地上。


    蹲在旁邊柵欄上抽煙的大叔,頭被壓成了餅。


    這一切都在考驗著袁瀟和張晗的神經。


    “為什麽……為什麽我以前沒看到這麽多鬼?”袁瀟忍不住問謝寒亭。


    “因為陰契結得越久,你身上的陰氣就越重,見到的鬼就會越來越多。”


    操!袁瀟默默地抹了把辛酸淚,這樣子下去,神經要得多堅硬才不會變成神經病?


    他略顯憂傷地望著著老鬼,“這就是你們的世界?”


    後者也轉頭看著他,英俊的臉上平靜無波。


    “是。”


    “那還真是……刺激。”袁瀟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詞,但這一切對於他來說,確實很刺激。他還想說點什麽,忽然眼前出現一張放大的鬼臉,嚇得毫無準備的他驚聲尖叫起來,這尖叫聲不僅帶動了張晗,連周圍的鬼都跟著大叫,活生生上演了一出尖叫交響樂!


    那張鬼臉被這情況弄得猛眨眼,好一會兒才嬉笑著說:“幫我撿一下手和腳吧?”


    “沒空。”謝寒亭伸手握住袁瀟,拽著他向前走去。


    他頭也不迴地安慰道:“別怕,這些遊蕩的鬼魂裏大部分都冤有頭債有主,隻要你沒做虧心事,他們懶得害你。”


    謝寒亭的話讓袁瀟慢慢平靜了下來。


    這時,袁瀟的好奇心迸發了,“那你呢?你是要找誰?”


    聽到這話的謝寒亭麵色一僵,鬆開了牽著他的手,語氣不善地道:“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情。”見袁瀟還想糾纏,他不禁迴過頭來,嘲諷道:“看清你的身份,你不過是張暫住證。”


    袁瀟被這話噎得橫眉毛樹眼睛,“你以為爺爺想知道你的事?”他往旁邊移開幾步,似乎嫌氣勢不夠地補上一句:“你在我這裏什麽都不是!”


    謝寒亭的臉黑如鍋底,袁瀟也是憤憤不已,梗著脖子往前走。這可苦了不斷被周圍鬼魂騷擾的張晗,起先有點聲響還讓他不那麽害怕,結果……


    “袁瀟……”


    對上張晗,袁瀟還是溫柔的,“怎麽呢?”


    “我好怕!”張晗發的聲都是顫音,袁瀟不由得放下心中的不平,攬住他的肩膀,“沒事兒,姓謝的在這兒,誰都不敢鬧。”


    “可我還是怕……”


    “沒事兒,誰敢來姓謝的就上去搞死他!”


    “可是……可是老鬼不見了!”


    什麽?!袁瀟猛然迴頭,旁邊的鬼居然沒了,張晗的軀殼被姿勢詭異地擱在地上。要不是現在夜深人靜,周圍是一溜鬼魂,袁瀟真想大罵一句“j□j大爺的,謝寒亭!”


    至於怎麽迴去的血淚史,按下不表。且說“胖子燒烤”隔了好幾天才開門營業。


    袁瀟紮著馬步,蹲櫃台後給人結賬。


    一個女聲忽地響起:“你好,老板。”


    袁瀟趕忙抬起頭:“你好,幾……”


    看袁瀟一臉呆滯,謝萌不禁笑了起來,抬手遞出一個禮盒。“上次真的十分感謝你們。”


    “沒事兒。”鑒於上次眾人的表現,袁瀟對這個女孩兒的好感甩其他人兩條街,見來人是她,也沒有做出冷表情。“這禮物就免了,要真感謝我們,一個月來光顧一兩次就成了。”


    “收下吧,以後我會常來的。”謝萌把禮物放在桌上,轉身想走,卻又頓住。袁瀟正想把禮物還給她,卻被接下來的話震在當場。


    “其實我很早就認識你了!我是何夕的朋友,現在也有聯係。何夕說她很對不起你,希望你能夠原諒她。”


    何夕……這是袁瀟的心頭刺,如今再聽到這個名字,他仍舊無所適從。


    “沒……我沒怪她。”袁瀟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有些閃躲。謝萌歎了口氣,鼓勵他道:“以前怎麽樣沒關係,最主要是現在你過得還不錯。我相信你會找到比何夕更好的女孩子。”說完,她就快步跑了出去。


    “have been searching all of my days,all of my days。many a road,,you know,i have been walking on。”當腳步踩著這首《all my days》節奏,不斷前進,最後停住時,袁瀟抬起頭看著麵前老舊的建築。


    平房,郊區,汙跡斑斑的玻璃窗,還有曾經的女神。


    袁瀟穿了一件黑色的風衣,顯出了他的身板,不走路的時候也是一表人才。


    “袁瀟。”忽地,何夕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袁瀟驚訝地轉身,但見來人身材瘦削,皮膚枯黃,頭發蓬亂,見到他的時候不斷地用手整理自己的頭發,卻始終理不順。


    這樣的變化讓袁瀟有些……發愣。


    “你怎麽來了?”


    “我來看看你……還有孩子。”


    何夕把袁瀟領進屋,敘敘道:“沒想到你還會願意見我。”她的聲音有些哽咽,“當初我把你害得那麽慘。你的腿現在好些了嗎?”


    “能走能跑,你放心。”


    何夕想給他倒杯水,卻發現家裏的杯子沒一個好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家裏都沒什麽東西,你要不要喝可樂?我出去給你買點?”


    “不用了。”袁瀟婉拒道:“我不渴。”他抬頭打量這個房間。第一次來的時候,他隻在門外站了一會兒,月黑風高的,看不清模樣。此刻走進來,發現這房子真的很簡陋。斑駁的灰牆,老舊的電燈,這屋裏的一切都破破舊舊的,除了屋子中間的嬰兒床。


    袁瀟慢慢走過去,心裏有種異樣的情緒在醞釀。小嬰兒正酣睡在床中央,看起來小小的,皺巴巴的。跟章不凡一點也不像。


    “孩子多大呢?”


    “再有幾天就三個月了。”何夕走到他身邊溫柔地給孩子蓋好被子,“這孩子很好,不哭不鬧的,好伺候。”


    袁瀟忽然想起了自家老媽形容他的話,“我家袁瀟好養得很,從小就不哭不鬧的,隻要吃飽了,怎麽折騰都不哭。”他搖搖頭趕走這些思緒,轉頭看著何夕,“我先走了,等會你先生迴來,我怕不好解釋。”


    他說完,何夕就把頭轉了過去,手似乎在擦淚。袁瀟心頭一緊,趕忙問道:“你怎麽呢?”


    “他不會迴來了!”何夕抽泣著說:“還記得你給我的二十萬嗎?”


    當然記得,要不是那二十萬,也不會跟章不凡鬧出那些事。


    “那天你把錢拿來給我,我就知道錢留不住。你不了解他,我不怪你把錢在那個時候給了我。當時我跟章不凡的事情鬧得這麽大,學校是待不下去了。我去找章不凡的媽,說我懷了她的孫子,求她讓我好好的把孩子生下來。但她說我懷的是野種,把我趕了出來。我沒有辦法,想迴家,給我媽打電話,沒想到我媽叫我去死,我走投無路的時候遇見了他。他就是個混子,以前總是在學校外麵亂晃,”何夕抹了抹眼淚,轉過身來看著袁瀟,繼續說:“我沒想到他居然說喜歡我,要跟我在一起。我當時很感動,就跟他在一起了。但他……總是打我!”


    說到這裏,何夕似是說不下去,緊緊地捂住嘴巴,大聲嚎哭。“可我走投無路了!我不知道該去什麽地方!你把錢給我的那天晚上,他就打了我一頓,然後拿著錢跑了!”


    袁瀟愣在那兒,他沒想到自己的自作多情,竟然鬧出了這些事情。何夕蹲在地上,哭得醜極了,但她似乎找到了傾訴的人,說起來就關不住。


    “袁瀟,你不知道我這些日子是怎麽過的?”


    “我沒錢,又沒個依靠。連房租都交不出,我能住在這裏,是因為我跟房東上了床!我真的……真的快過不下去了!”


    看到這樣的何夕,袁瀟的心強烈地疼了起來,就跟有針在他心口紮一樣。這個女人害他變成了瘸子,歸根到底,還是他太癡情,舍不得拋棄該拋棄的東西。他趕快低身將何夕扶了起來,“別哭了,你有什麽困難可以跟我說,我能幫的一定會幫!”


    她有些頹廢地站著,眼淚簌簌地掉著,語調有些不置信:“袁瀟……”


    聽到她的聲音,袁瀟趕緊扯出一個真誠的笑容,“嗯,我在這兒。”


    何夕的眼神變得躲閃,她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出來,嘴唇卻抿得很緊。她用力拂掉袁瀟抓住自己的手,後退一步,轉身哭泣著說:“袁瀟,我說如果……如果我願意迴來,你還要我嗎?”


    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袁瀟幾乎忘記了唿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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