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老嫗苦笑道:“背就背吧,我老婆子已是行將就木的人了,還能在乎這些麽。”


    黑衫老者笑了笑,伸臂抄起青衣老嫗向背上一搭,低喝一聲:“請閉眼抱緊我的脖子。”


    青衣老嫗一麵伸手環住黑衫老者的脖子,一麵卻哈哈笑道:“抱住你的脖子,不怕我將你捏死麽?”


    黑衫老者笑道:“憑你,給你一把鋼刀,也未必能砍下我的腦袋來,同時,隻要你不希望跟你的老伴團圓了,也不妨盡你的所有力量,將我的脖子扭斷就是。”


    口中說著,人卻已像一縷輕煙似地,射入山區,在那根本沒有路徑可辨的荒草林木之間,飛馳而去。


    此人的一身輕功,也委實高明得很,身上背著一個大人,猶能在這叢山峻嶺之間,如履陽關大道似地疾馳如飛,輕靈得像一隻山貓。


    越過兩座山頭,黑衫老者陡地停了下來,迴身睜著一雙精目,向來路上仔細掃視著。


    他背上的青衣老嫗張目問道:“到了麽?”


    黑衫老者雙目掃視如故,口中漫應道:“哪能這麽快,還差一大半路程哩!”


    青衣老嫗訝問道:“那你忽然停下來幹嗎?”


    黑衫老者道:“我怕有人跟蹤。”


    青衣老嫗接道:“咱們走得這麽秘密,誰會知道來跟蹤,誰又有如此膽量來跟蹤你?”


    黑衫老者苦笑道:“那可難說得很,你不知道冷於冰那夥人,多精靈,多難鬥。”


    青衣老嫗道:“冷於冰是誰啊?”


    黑衫老者道:“是一個後生小輩。”


    青衣老嫗笑道:“難道你們竟連一個後生小輩也鬥不過?”


    黑衫老者沉聲叱道:“閉嘴。”


    青衣老嫗道:“我不說就是,可是我得提醒你,在一個不懂武功的老太婆麵前逞威,算不得英雄好漢。”


    黑衫老者苦笑道:“求求你,嫂子,請別說了。”


    青衣老嫗冷笑一聲道:“看到有人跟蹤沒有?”


    黑衫老者搖搖頭道:“沒有。”


    青衣老嫗道:“那你為何還不走?”


    黑衫老者道:“為慎重計,我還得多等一會。”


    少頃之後,也許他並未發現有人跟蹤,終於繼續向叢山峻嶺間飛奔而去。


    半個時辰之後,又越過了四座峰頭,到達一個兩旁峭壁插天,當中通道寬不及丈,而且滿布雜木與嵯峨怪石的隘道之前。


    如果依方向和路程估計,這應該屬於王屋山的山區了。


    黑衫老者停身隘道前,再度迴身,凝神察看。


    青衣老嫗問道:“到了?”


    黑衫老者“唔”一聲道:“別擾我。”


    青衣老嫗自我解嘲地苦笑道:“名堂真不少。”


    半晌,黑衫老者才以一手撥開隘道中的濃密枝葉,緩步向隘道中走去。


    約莫走了盞茶工夫,估計路程也總在一裏以上了,但那陰森而險峻的隘道,不,其實應該說是一道隘穀比較合適一點,那隘穀卻依然是前不盡頭,上不見天光。


    陡地,一聲刺耳的梟鳴,劃破這寂靜的夜空。


    那青衣老嫗禁不住身軀一顫,但黑衫老者卻停止前進,並合掌輕擊了三下。


    三下掌聲雖然很輕,但靜夜中聽來,卻顯得非常清晰,也必然會傳出很遠。


    果然,緊接著,半空中傳出一聲沉喝:“呈令牌。”


    黑衫老者揚腕向上甩出一物,沉聲喝道:“接著。”


    青衣老嫗問道:“我那老伴就在這上麵麽?”


    黑衫老者道:“不錯。”


    青衣老嫗輕輕一歎道:“一個人住在這荒山幽穀之中,這多年來,真不知是怎麽過的。”


    半空中火光一閃,一道耀眼強光電射而下,正照在黑衫老者和青衣老嫗二人身上,隻聽一個蒼勁的語聲微訝地道:“咦!怎麽有兩個人?”


    黑衫老者怒聲道:“你說什麽?”


    那蒼勁語聲道:“很抱歉!宮主曾有嚴令,一塊令牌,絕對不許上來兩個人。”


    黑衫老者仰臉沉叱道:“小子,你知道老夫是誰?這位夫人又是誰?”


    那發岀蒼勁語聲的可能是楞了一楞,才驚唿道:“啊!原來是老爺子親自蒞臨,請請。”


    黑衫老者怒叱道:“請個屁!小子,這百丈峭壁,固然難不住老夫,但老夫可不是大羅金仙,能帶著一個不會武功的人飛升上來的?”


    那蒼勁語聲滿含歉意地笑道:“是是,老爺子,屬下一見是您老人家親自蒞臨,高興得昏了頭……”


    黑衫老者截口沉聲道:“少廢話,還不將軟兜放下來。”


    蒼勁語聲道:“老爺子,這就放下來啦!”


    話聲中,一隻用山藤編就的軟兜,已緩緩垂下。


    不錯,在強光照耀之下,那蒼勁語聲的發聲處,少說點,在百丈之上,怪不得他那語聲如發自半空。同時,那峭壁上空,兩崖相距,至少也在十五丈以上,此情此景,不論是下麵攀升,或由對岸飛渡,均非輕功已達爐火純青之最上乘境界者,無法辦到。


    這等隱密而險峻的所在,自是囚禁敵人的最佳場所,隻是不知那青衣老嫗的老伴,究竟是何許人?竟值得“離恨宮”宮主對他如此重視。


    黑衫老者與青衣老嫗一同乘坐那軟兜上升之同時,峭壁對崖那濃密的枝葉中,兩道人影捷如狸貓似地,悄悄隱伏於發出強光之處的正對麵。


    黑衫老者是在強光籠罩之下,所謂敵暗我明,同時,又被轆轤轉動之聲所幹擾,無法察探,而那對崖的人的輕功又是高明得出奇,所以,憑黑衫老者那超凡的功力,竟也不會察覺那跟蹤他的強敵業已到達他的對麵。


    同時,他更沒料到,與他由開封一路西來的賈伯卿與駕車的車把式,竟是穀中蘭與冷於冰二人利用“九轉百幻神功”所喬裝,也就是目前正隱伏於對崖暗中窺探著的那兩道人影。


    此時,他們兩人由暗窺明,盡管距離在十五丈以上,自以他們兩人的目力,卻是如在目前,看得清清楚楚。


    對崖那強光發出處,是一個大約七八尺的天然石洞,洞口滿布藤蘿,加上兩旁雜木的濃密枝葉交叉掩護,平常縱然是仔細觀察,也不容易發覺。


    洞口外,是一塊丈許方圓的巨石,可能是經過人工整修,顯得相當平坦而形成洞外的一個平台。


    平台上,正站著一老一少兩個黑衣人。


    年輕的一個,手持一個特製的強光燈,向崖下照射著。


    年老的一個,正聚精會神地操縱著轆轤,將放下的軟兜,向上絞迴。


    坐在軟兜的黑衫老者,顯然對那籠罩著他的強烈燈光,不表歡迎,當下隻見他仰首怒叱道:“混帳東西,還不關掉那燈光。”


    年老的一個連忙恭應道:“是是,屬下該死。”


    扭頭向年輕的一個沉喝道:“還不關掉那燈光。”


    那年輕的一個,滿臉惶恐神色中,那強烈燈光隨即熄滅。


    暫時之間,冷於冰與穀中蘭二人,什麽也瞧不到了。


    少傾之後,想必那軟兜已被絞了上去,隻聽那蒼勁語聲恭聲道:“屬下東門鼎,見過老爺子……”


    冷於冰聞言一怔,向穀中蘭傳音道:“東門鼎?那不是當年橫行百粵,殺人無數的獨行大盜麽?”


    穀中蘭默默地點了點頭。


    隻聽那黑衫老者沉聲道:“少跟老夫來這一套。”


    略為一頓,又接問道:“那老怪物怎樣了?”


    那蒼勁語聲道:“迴老爺子,他還跟以前一樣。”


    黑衫老者沉聲接道:“注意好好警戒,裏麵毋須你張羅伺候。”


    那蒼勁語聲道:“是,屬下遵命。”


    隻見那洞口微弱火光一閃,並即熄滅。


    敢情那黑衫老者已扶著青衣老嫗,掀開洞口藤蘿,進入洞內,而石洞內本來是亮著燈光,隻因洞口藤蘿後麵還垂著一副黑色布幔。


    冷於冰傳音穀中蘭問道:“中蘭,怎麽樣?”


    穀中蘭傳音答道:“咱們先聽聽。”


    冷於冰點點頭,於是兩人立即運用“天聽神功”,默察對崖石洞中的動靜。


    “天聽神功”如到爐火純青之境,可默察百丈周圍的落葉之聲,以冷於冰、穀中蘭二人目前的修為,一二十丈距離,自是如在耳邊了。


    首先聽到的是青衣老嫗的悲泣,與斷斷續續的語聲:“潤之,想不到我……還能見到你……這些年來……你……就一直被關在這個鬼地方……”


    接著是一個略顯沙啞的語聲笑道:“莫哭莫哭,秀貞,咱們夫妻好不容易才見上一麵,應該高興才對啊!”


    青衣老嫗的語聲道:“是的,咱們應該高興才對,哦!潤之,我忘了告許你一個好消息。”


    那沙啞語聲道:“什麽好消息啊?”


    青衣老嫗的語聲道:“潤之,他們這迴是要我來接你出去的。”


    那沙啞語聲道:“那可不是好消息啊!”


    那青衣老嫗的語聲微訝地截口接道:“潤之,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那沙啞語聲道:“秀貞,我對這地方已住出感情來了……”


    那青衣老嫗的語聲接道:“潤之,你是怎麽了?放著外麵那海闊天空的世界不去享受,卻對這鬼地方發生了感情?”


    那沙啞語聲笑道:“秀貞,這道理解釋起來很麻煩,而且你也未必會同意,所以你最好是不要過問這些。”


    青衣老嫗的語聲道:“我可以不過問,但得跟我離開這兒了。”


    那沙啞語聲道:“他們如果真有這一番好心讓我離開這兒,倒不如讓你也留在這兒,我倒會承情。”


    青衣老嫗的語聲道:“我才不要住在這鬼地方哩!”


    那沙啞語聲長歎一聲道:“秀貞,隻因你嫁錯了我這麽一個倒黴的丈夫,不但守了一輩子的活寡,也過了一輩子的囚犯生活,這些年來,我一想起來就心痛如絞。”


    語聲略為一頓,改以一種非常溫柔的語氣接道:“秀貞,目前既然有這麽一個機會,讓我們在這垂幕之年,廝守一段時間,那不是很好麽?”


    青衣老嫗的語聲哽咽道:“好,我答應你,隻是,不知道……他們……肯不肯……”


    那黑衫老者的語聲接道:“隻要你能接受我的條件,一切都沒有問題。”


    那沙啞語聲冷哼一聲道:“吉維臣,老夫為了愛妻獨子的生命,全部武功都已交給你,也將數十年大好光陰,虛擲在這石洞之中,如今,你居然還有條件,難道你還要老夫這條老命麽?”


    暗中竊聽的冷於冰穀中蘭二人,因對那什麽“潤之”、“秀貞”、以及“吉維臣”的名字都茫無所知,所以,聽了半天,還是沒有聽出一個所以然來。


    但目前這被叫做“潤之”的人所說的話,卻似乎給了他們一點啟示。


    那就是黑衫老者的武功,是以劫持對方愛妻獨子的卑劣手段所得來,而黑衫老者所擅長的武功,又與風塵三絕中“陸地神龍”薛???塵的武功同一路數。


    那麽,難道說這被囚禁的老人就是風塵三絕中的“陸地神龍”薛滌塵麽?


    可是,他偏偏被叫做潤之,此情此景,如非薛滌塵另有一個“潤之”的名字,那就顯然是另外一人了。


    因此,冷於冰與穀中蘭二人,竟忍不住同時張目做了會心的一瞥,但卻是雙方都搖了搖頭。


    吉維臣(黑衫老者)的語聲笑道:“潤之兄,當初劫持令郎的,可不是我吉維臣啊!”


    那沙啞語聲冷哼一聲道:“可是,脅迫我交出武功的,卻不是別人。”


    吉維臣的語聲道:“這倒不錯,我的保證也完全做到了,令正與令郎都活得好好的,而且,你的武功,我也全部代你傳授你那令郎了……”


    冷於冰心中一動地暗忖道:“武功也已交給他的兒子,那麽,這人有九成是宇文琛的父親了,隻是,宇文潤之這個名字,可並沒聽人說過啊!”


    隻聽那沙啞語聲冷冷一笑道:“如此說來,我還得感謝你才對啊!”


    吉維臣的語聲道:“那倒不必,隻要你肯再跟我合作一次就行了。”


    那青衣老嫗的語聲道:“潤之,你就答應他吧!”


    那沙啞語聲似乎是無可奈何地道:“秀貞,難道他們要我跟他們去造反,你也要我答應他?”


    那青衣老嫗似乎楞了一楞道:“不會那麽嚴重吧!”


    吉維臣的語聲接道:“是的,一點也不嚴重,而且,嚴格說來,還應該算是一件好事。”


    那沙啞語聲冷笑一聲道:“你們這般喪心病狂的人,還能做出好事來。”


    吉維臣的語聲笑道:“潤之兄,你可不能以偏概全,有時候,強盜也會發善心的。”


    那沙啞冷哼一聲道:“不錯,強盜有時會發善心,但卻沒聽說過豺狼也會發善心。”


    吉維臣的語聲道:“潤之兄,先聽聽我的計劃,再下評語,可好?”


    那青衣老嫗以懇求的語聲道:“請先聽聽他的計劃吧!潤之……”


    那沙啞語聲截口長歎道:“好,你說吧!”


    微微一頓,又沉聲接道:“不過,吉維臣,老夫特別提醒你一聲,凡是一切逆天理,違國法,悖人情的勾當,最好是免開尊口。”


    吉維臣似乎是訕訕地一笑道:“潤之兄,這個,小弟自然……”


    那沙啞語聲沉叱截口道:“吉維臣,你還不配跟老夫稱兄道弟,還是幹脆的說正經事吧!”


    那吉維臣的涵養工夫似乎特好,對這種疾言厲色,竟絲毫不以為忤,反而哈哈大笑道:“好好……那麽,我就說正經事吧!”


    語聲微微一頓,才沉聲接道:“我的意思,是請你幫我造就一株武林奇葩。”


    那沙啞語聲道:“你要造就的是什麽人?”


    吉維臣的語聲笑道:“閣下,我說明他是什麽人,你也不認識啊!”


    那沙啞語聲道:“既然要我效力,至少我該有權知道那個人的資質、秉賦、和本性,是麽?”


    吉維臣的語聲道:“是是,這個,閣下盡管放心,我保證他的資秉,絕對是萬中選的上乘良材。”


    那沙啞語聲道:“本性呢?”


    吉維臣的語聲道:“他的本性自然也不會壞。”


    那沙啞語聲冷笑道:“由你看中的人,老夫決不敢輕信他的本性會好到哪裏去,這問題暫時擱下,先說你打算要老老夫如何成全他?並有何目的?”


    吉維臣的語聲道:“我想,合你我和淳於宮主三人之力,以‘三才開頂大法’使他增加一甲子功力……”


    那沙啞語聲截口笑道:“你說得多輕鬆,‘三才開頂大法’,是那麽容易施行的?”


    吉維臣的語聲道:“這個,我明白,‘三才開頂大法’施行時,一個不巧,會弄成施功者走火入魔,或者是受功者全身癱瘓的結果,可是,目前時機緊迫,別無方法可以代替,所以才不能不冒這個險。”


    那沙啞語聲接道:“時機緊迫?對了,現在該說你的目的啦!”


    吉維臣的語聲道:“這目的麽——”


    那沙啞語聲沉聲道:“吉維臣,你可得實話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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