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分,一行人進入神仙穀。帶頭迎出的,正是那位藥堂堂主黑天良。
通過廣場,走進大廳,賀百世吩咐弟子奉茶。
但是,除了主人賀百世和拾美郎之外,誰也沒去碰茶盅。薛人豪不住的溜拾美郎,好像奇怪拾美郎何以有膽量敢沾百毒幫的茶水?
賀百世環掃了眾人一眼道:“時間不早了,諸位先用便飯如何?”
七星幫主程大鵬陰陰一笑道:“謝謝,進了這座神仙穀,我們連唿吸起來都有點不自在,這頓飯可以省了。”
賀百世也冷笑了一聲道:“老夫隻是想盡地主應盡的禮節,諸位既然不願賞光,當然聽便。”
薛人豪忽然對著常三絕一抱拳,笑道:“常副堂主那部百毒匯要,可不借給兄弟開一下眼界?”
常三絕麵有難色道:“這個——”
薛人豪微笑道:“兄弟想看的,隻是有關消魂露的那一章。如果我們大家對消魂露這種毒藥一無所知,等下我們進入藥堂,又將如何分辨?”
賀百世不等常三絕開口,立即抱拳迴答道:“薛幫主這話有道理,它在我書房案頭上,常兄快去取來。”
常三絕帶著一臉無奈之色離去,不一會便取來一部紙質已經發黃,足有兩三寸厚,以蠅頭小楷恭書的手抄本。
薛人豪接過來,隻約略翻動了一下,便順手遞給唐宏方道:“冊頁太厚了,現在還有正事待辦,等下帶迴去慢慢再看。”
他說完,又朝常三絕抱拳道:“旬日之內,小弟看完後,定當奉還。”
× × ×
一部百毒匯要泡湯了!
剛剛說過的話,都能一筆抹殺,旬日之內奉還的諾言,誰能相信?
但奇怪的是,剛才薛人豪開口要借這部藥典,常三絕都顯得麵有難色,如今薛人豪公然表示要將這部藥典吞沒,這位常副堂主卻反而顯出了一付無所謂的樣子。
“沒有關係,這是小事情。”他微笑著迴答,笑得很有風度:“薛幫主留著慢慢看,什麽時候看完,再差人送過來就是了。”
薛人豪也很有風度的說了聲“謝謝”,肚子裏則忍不住冷笑道:“嘿!算你老小子識相!”
賀百世接著向那位藥堂堂主黑天良揮手道:“黑堂主,你去藥堂收拾一下,我們這幾位貴賓想過去參觀參觀。”
黑天良遵命起身要走,四海堂主喬守為突然揚手道:“這位黑堂主請留步。”
黑天良一怔,轉身道:“喬老堂主有什麽吩咐?”
喬守為打了個哈哈,起身道:“來來來,我們一起過去,就這樣一起走過去參觀才有意思。如果收拾一下就不是原樣了!哈哈哈!”
程大鵬應聲附和道:“話不說不明,蠟燭不點不亮,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在這方麵,還是我們喬老堂主設想周到!”
目前加上一個藥堂堂主黑天良,大廳中共計十六個人,卻代表了七個派別。
就算拾美郎和風月大娘跟丐幫可以歸並為一路,仍然是花開五枝,隨時都有彼此牽製傾軋的危險。
在這種情形下,多一個朋友,自然要比多一個敵人好。
所以,七星幫主程大鵬在聲氣上跟四海堂遙相唿應,實不失為在戰國群雄中壯大自己的一種手段。
走出大廳,穿過兩重庭院,一行來到百毒幫那座建築牢固的藥堂前。
領路的毒魔君賀百世偏身斜移數步,伸手一托道:“這裏就是本幫的藥堂,各位請進!”
倡議檢査百毒幫藥堂的人是喬守為,但在毒魔君賀百世揖讓時,這位喬老太爺卻突然謙虛客氣起來了。
他閃開一步,想讓程大鵬領頭先行,程大鵬則轉身遜讓薛人豪,薛人豪又讓葛香庭,大家讓成一團,比坐酒席時,互推首座還要來得精彩。
賀百世這兩天來受夠了眾人的冷嘲熱諷,這下總算逮住了一個出氣的機會。
他陰陰冷冷的笑了幾聲道:“諸位放心,藥堂裏雖然到處都是毒藥,但是,藥是死的,人是活的,隻要諸位不任意觸摸,它們是不會自動傷人的。”
喬守為和程大鵬的臉孔不由紅了一下。
然而,性命總比麵子要緊,強充英雄好漢,也得看看場所和時機,為了安全起見,被人家風涼幾句,也就顧不得那許多了。
走在最後麵的拾美郎,這時朝風月大娘低低說了聲:“你不要進去。”他繞過眾人,第一個率先登階。
薛人豪也示意金鷹楚中秋留在外麵,帶著唐宏方,接著登階。
葛香庭和程大鵬兩位幫主依樣劃葫蘆,也將兩位金仗長老和兩位五星堂留在堂外。
四海堂主喬老太爺原想如法炮製,但在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把師爺錢維善帶進去了。
進了藥堂,這位喬老太爺第一個大失所望。
× × ×
藥堂內部極為寬敝,迎麵是一排橫放的長木櫃,櫃後是一座分格的大壁櫃,木櫃和壁櫥內,排滿了各式各樣的藥罐,有如一座藥鋪子。
大廳兩端,一邊堆著各種藥草藥材,另一邊則是煉製藥品的各種設備,稍稍顯得有點零亂。
消魂露在哪裏?怎麽去找?
薛人豪站在木櫃前麵,對一個透明的玻璃瓶好像發生了興趣。那隻瓶子隻比小黃瓜粗了一點,裏麵裝的是白色粉末。
他扭頭問常三絕:“這裏麵裝的是什麽粉末。”
常三絕道:“一種能止痛也能提神的藥。”
薛人豪道:“由一種花汁提煉出來的?”
常三絕微感意外道:“原來薛幫主在這方麵也是位大行家?”
薛人豪笑笑道:“兄弟對這玩意很有興趣,這瓶就送給薛某好了!”
常三絕沒有表示意見,因為薛人豪這樣說著時,那隻藥瓶已經進了他的荷包,再表示意見,也是枉然。
就在這時候,藥堂外堂,忽然遙遙傳來一陣唿叱疾喝之聲,好像前麵聚義廳附近,突然引發了群毆械鬥,聲勢相當。
藥堂中的十名首腦人物,臉上不禁露出錯愕之色。
尤其是身為地主的百毒幫主賀百世,以及藥堂正副堂主黑天良和常三絕,更是目閃兇光,疑怒交迸。
一名年輕弟子奔進藥堂,臉色慘白如紙,氣喘籲籲的道:“來了一大群人……好多好多,見人就殺……還放火……”
賀百世霍地轉向眾人,目光一掃道:“這是諸位之中,那一位的傑作?”
他的話雖問得很籠統,但一雙眼光卻淩厲的在程大鵬和喬守為兩人臉上打轉。
因為拾美郎是獨行俠,薛人豪新幫剛成立,葛香庭領道的丐幫則與關洛道沒有重大的利害衝突,都沒有理由在這時候攻擊百毒幫。
程大鵬冷笑道:“賀幫主盡瞪著程某人是什麽意思?來的不是七星幫的人,大家出去拿個活口下來逼問一下不就清楚了?”
喬守為也跟著附和道:“不錯,這是個好主意!這種事情一定要冷靜處理。要是應了一句老話:黃狗偷豬食,黑狗遭殃。因而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就叫人笑話了!”
賀百世見喬老頭和禿鷹程大鵬似已聯成一氣,自己又沒掌握到任何真憑實據,隻好忍著一肚子火。
轉向黑天良和常三絕兩人道:“你們出去看看,死幾個人沒有關係,不要亂了陣腳,最要緊的,是先弄清楚來的究竟是那一路的朋友!”
黑、常兩人應聲出堂,剛走出去,常三絕忽又退了迴來。
× × ×
眾人正感迷感不解之際,這位藥堂副堂主突然腕一揚,一道藍光,直奔程大鵬的心窩處。
禿鷹程大鵬剛踏入藥堂時,注意力集中,處處留神戒備,就算臨時發生變故,以他一身功力,縱然寡不敵眾,也不難奪門而逃。
而今,經過一番折騰,由於藥堂中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他的警惕之心,也就漸漸鬆馳了下來。
常三絕這一毒梭,驀然出手,疾逾怒矢,他雖然在常三絕出手之後看到了那道藍光,但想閃避已是不及。
此刻藥堂中的人,都是身經百戰的老江湖,驚心動魄的場麵見多了,盡管有點覺得意外,但都還能保持鎮定。
他們差不多都看出常三絕突然出手,必有某種原因。
禿鷹程大鵬變手護胸,倒退數步,雙睛突出,厲叫道:“你們……這是你們百毒幫的地方……你們怎可……不顧江湖道義……”
常三絕冷冷道:“外麵,你們那兩位堂主已經心虛跑掉了,你還有什麽話說?”
程大鵬大叫道:“好冤枉!”叫聲未畢,人已倒了下去。
禿鷹程大鵬是不是真的被冤枉了呢?是的,他的確死得很冤枉。外麵攻殺進來的人,的確不是七星幫的。
問題全出在他帶來的兩位五星堂主膽子太小,一聽到外麵人聲大起,又見藥堂中幫主久不露麵,心懸七星幫總舵中的嬌妻稚子,以及平時搜括的大筆財富,終於橫起心腸,藉故偷偷溜出了神仙穀。
當初程大鵬坑了童天罡,奪得幫主寶座,如今他的心腹又坑了他,等他九泉之下見到了童天罡,就會曉得他死的並不冤枉了。
薛人豪的臉上,這時慢慢泛起了一片紅光。
他每次一嗅到血腥味,就忍不住要在鼻孔裏抹上一點那種專用的特殊白粉末,抹了白粉末,他就會臉泛紅光,精神振奮,對打鬥殺人特別感興趣。
“走,大家出去。”他振臂大唿:“去看看來的究竟是何方神聖,本座近來正悶得慌,隻要賀幫主肯對神鷹幫意思意思,不管對方來了多少人,全交給我薛人豪負全責就是了!”
賀百世立即接口道:“黃金萬兩如何?”
薛人豪道:“再加三瓶提神藥。”
“好!成交。”
由賀百世和薛人豪領頭,一行奔出大廳。
落後的喬守為朝師爺錢維善溜了一眼,後者微微搖頭示意,表示他自有辦法,要這位堂主不必著慌。
這邊眾人才走出第一座庭院,便遇上一批滿臉是血的百毒弟子。
很明顯的,攻殺進來的敵人勢力太強,百毒幫擋不住了。
這時,天空中煙霧彌漫,聚義廳附近的房舍,似已多處著火。
趁著眾人視線不清,師爺錢維善上前輕輕拉了唐宏方一把,低聲快速的道:“快去告訴貴幫主,百毒幫毀了,什麽都是貴幫的。風陵渡以西,亦歸貴幫掌管。區區萬兩黃金算得了什麽?”
唐宏方點頭,飛步追上薛人豪,邊走邊傳達錢維善的意思。
薛人豪大喜,道:“好!”
斜上一步,照準賀百世後頸便是一掌。
賀百世年事已高,平時隻專精於藥物知識,就算正麵明著過招,也不是薛人豪的對手,哪裏承受得了這一掌。
賀百世像打噴嚏似的,向前一衝,“卟嗤”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身軀俯衝兩步,正好趴在那口鮮血上。
緊跟在他身後的常三絕,見狀失聲道:“薛幫主——”
薛人豪扭頭道:“你叫,叫什麽叫?”
旋身一腳踢出,常三絕應聲升空,在煙霧中??足飛出去三四丈,才遙遙聽到“叭”的一聲摔落下來。
× × ×
百毒幫這一場災難,來得突然,結束得也很快速。
兩三百名的各級弟子,死的死,傷的傷,僥幸沒有死沒有傷的,也都狼狽而逃,溜得幹幹淨淨。
喬老太爺果然說話算數,點齊大獲全勝的一百多名殺手,立即全數撤離神仙穀,而將接收和善後事務,全部交由薛人豪處理。
丐幫幫主葛香庭、刀丐水無痕、酒丐李如仙、拾美郎、風月大娘等五人,則在四海堂人馬離去之後,第二批離開神仙穀。
路上,風月大娘問拾美郎:“剛才在一片混亂中,正是你收拾姓薛的好機會,你為什麽不出手?”
拾美郎笑笑道:“事情還沒完全了結,留下這個狂人,還大有用處。而且,憑心而論,這廝一身功力,的確深厚驚人,也不宜在他剛服下藥物,精神正處於極度振奮之際動手的。”
風月大娘道:“你說留下這狂徒,還大有用處?”
“是的。”
“什麽用處?”
‘很快你就會看到了!”
四海堂主喬守為率領著一百多名殺手離開神仙穀,威風得有如率領著一百多萬大軍得勝凱旋迴朝的大將軍。
百毒幫被四海堂一舉消滅,是一件震撼江湖的大事情。
× × ×
他料想不出十天,這件事就會傳遍天下,事件不朽,人也不朽,喬守為這個名字,無疑將永遠會在武林史上閃著光芒!
喬老太爺一想到這些地方,就忍不住心花怒放,全身每一根筋骨都感到舒暢無比。
隻可惜,他這份快感並沒有維持多久。
一行浩浩蕩蕩的過了潼關,喬老太爺在馬背上顧盼群雄,忽然瞥及前麵官道上一騎如飛而至。
錢維善也看到了,失聲道:“莊八爺?”
來騎馳近,一點不假,馬上坐著的,正是人生得富富泰泰,但如今已狼狽得像隻喪家之犬的莊八爺。
莊八爺一見老東家,勒住坐騎,滾鞍而下,趴在地上就叩頭,一麵大放悲聲道:“老太爺,完了——四海堂完啦!”
喬老太爺勃然大怒道:“放你娘的屁,四海堂完了?你才完了哩!申西坡,替老夫賞他幾個嘴巴,看這滾球滿口胡言,大概喝多了!”
申西坡就是第五房的殺手頭兒,那個來自高麗國,一臉橫肉的漢子,他聽老主人的吩咐,快步走去就要動手。
錢維善忙道:“慢點!”
申西坡知道這位師爺的命令,經常可以更改老主人的命令,於是立即收住勢子,站去一邊。
錢維善又轉向莊八爺道:“老莊,堂中究竟出了什麽事,你慢慢說!”
莊八爺抬起了淚眼,抽搐著道:“師爺,我說的是真話……昨天夜裏,堂中來了一夥人,不分老少,見人就砍。他們……最後……幾乎掃平養心齋,劫走所有女眷……臨走,還放了把火,四海堂現在什麽也沒有啦!”
喬老太爺臉色一變,幾乎在馬背上昏厥過去。
錢維善強持鎮定,又問道:“聽來人口氣,可聽出大概是那路人物?”
莊八爺道:“據說其中一個匪徒,好像說過:‘這些娘們都不錯,正好獻給我們新幫主!’他們說的新幫主,不知是誰?”
錢維善轉向喬守為道:“東家聽出口風來了沒有?”
喬老太爺咬牙切齒道:“好個薛人豪,老夫有意跟他平分關洛道,沒想到他竟想黑心獨吞,好吧!一不做,二不休,咱們也給他來個痛快的。”
泰始皇並吞六國,沒有人知道當時的秦始皇心中是股什麽滋味。依想象猜測,那種滋味一定很不錯。
因為薛人豪隻霸占了一座百毒幫總舵,就興奮得幾乎一夜沒有睡得著覺。
他怎麽也沒想到,一座不起眼的百毒幫總舵,內室錢庫中,竟然聚集了那麽驚人的一筆財富,數目之巨大,簡直無法計算。
更令人意外的是,賀百世已經那麽一大把年紀了,居然還養了那麽多年輕的女人,那些女人,一個個姿色都很出眾。
尤其難得的,這些女人的膽子都很大,她們顯然並不在意這場變故。
去了一個老醜的毒魔君,換來一個健壯英挺的薛人豪,在她們來說,她們唯一要做的,便是對新主人使出渾身解數,全心伺候,刻意逢迎。
薛人豪精力充沛,又不是個真和尚,一下掉進了眾香國,自然有得他忙的。
不過,到第二天天亮為止,薛人豪比喬守為占便宜的地方,也僅僅是一夜風流。
× × ×
天亮後,薛人豪人馬困乏,正想補睡一覺之際,神鷹堡的快馬也到了,來的是金燕子淩雲。
他因輕功好,人又機靈,所以僥幸逃出一條活命,他比四海堂莊八爺沉得住氣些,所以他的報告也詳盡得多。
他很明白的指出:四海堂主喬老頭帶了一百多名殺手,於黃昏時分進攻神鷹堡,那時堡中尚有數十名賓客未盡散去,但喬老頭像瘋了一樣,一馬當先,見人就殺,十六鷹兄弟,胖金剛熊武、雲夢孫家三兄弟等人一齊奮起抵抗。但終因實力懸殊,血戰到二更時分,全堡傷亡殆盡。他眼看大勢已去,才騎了一匹快馬,逃了出來。
薛人豪一聲不響,兩眼紅得幾乎要噴出火焰來,聽完金燕子淩雲的陳述,他隻點頭說了聲:“好!算他姓喬的有種!”
然後,他穿好衣服,臉也不洗,飯也不吃,狠狠的吸了一小撮白藥粉,便傳齊唐宏方、楚中秋,加上報訊的淩雲,一行四人四騎,出了神仙穀,直奔風陵渡而去。
在出了潼關不遠的一片樹林中,等官道上四騎飛馳而去後,拾美郎指著官道上揚起的塵土道:“我說留著這個姓薛的還大有用處,現在該懂我的意思了吧?”
風月大娘現出迷惑之色道:“這姓薛的連他自己隻剩下四個人,會是四海堂一百多名殺手的對手?”
拾美郎思索了一下道:“在人數上,當然相去懸殊,但有一件事,我相信這姓薛的一定辦得到。”
風月大娘道:“什麽事?”
拾美郎道:“我相信他一定可以殺得了喬老頭和錢師爺。”
葛香庭歎了口氣道:“如果結局真是如此,今後的關洛道,就可以有段太平的日子好過了。”
拾美郎道:“武林中一下子去了這麽一大群魔頭,有太平日子過的又何止區區一條關洛道!”
刀丐水無痕道:“依弟台推斷,經過這一戰,薛人豪還活得成麽?”
拾美郎道:“很難說。不過,就算這廝命大,能帶著條殘軀逃出來,大概再也沒有為非作歹的能力了。”
酒丐李如仙道:“我們現在怎麽辦?”
拾美郎道:“你們現在要做的事情,是火速派人前往神仙穀善後,薛人豪臨行匆匆,一定沒有帶走百毒的財物,那可能是筆大錢,就算今年黃河不出問題,用得著的地方還多得很。”
刀丐水無痕道:“你老弟呢?”
拾美郎沉吟了一下道:“我還要趕去神鷹堡看看,薛人豪的死活,以及四海堂殘餘的殺手,仍叫我放心不下。”
“看過之後呢?”
“迴青龍鎮,再住上一段時間。”
“就這樣,沒有了?”
“還有什麽?”
“還有——混帳!”
拾美郎一怔:“你罵誰混帳?”
“姓拾的。”
拾美郎眨眨眼皮,一頭霧水道:“別亂罵人好不好?我……我……我什麽地方混帳?”
酒丐李如仙生氣地道:“你明明曉得我要飯的一生就是喜歡喝幾杯不花錢的酒,而你小子卻一直賴著不肯成家。你這一杯喜酒,吊著我要飯的胃口吊了這麽多年,居然還想要再拖下去,這不叫混帳叫什麽?”
拾美郎臉一紅道:“我——”
酒丐李如仙道:“別再我呀我的了,話不說明白,咱們就這樣耗著,誰也別想迴青龍鎮去。”
拾美郎轉臉望向風月大娘笑笑道:“柳姑娘,你瞧瞧,討酒喝還有這麽個討法的,多不像話!”
風月大娘轉臉望向別處道:“你別問我,我從不管人家這種事。”
拾美郎咬咬嘴唇,停了片刻,忽然道:“如果這不是人家的事,而是你自己的事,你有什麽看法?”
風月大娘一呆,身軀微微晃動,好似有點站不穩,拾美郎眼明手快,趕緊伸手攔腰一托托住。
風月大娘嬌軀一軟,倒在拾美郎懷中,熱淚奪眶而出。
刀丐水無痕狠狠捶了酒丐一拳,笑罵道:“你酒鬼貪杯誤事,糊塗了一輩子,如今總算做了這麽一件聰明事。”
酒丐李如仙樂不可支,哈哈大笑道:“你懂?嘿!我李如仙什麽時候糊塗過?那叫做大智大愚。”
老幫主葛香庭微微一笑道:“你們兩個也別窮攪和了,快去潼關分舵安排一下,大家忙了這麽多天,也該好好歇歇,弄點小菜,喝上一杯了。”
不久之後,拾美郎終於在青龍鎮有了一個屬於他自己的家。他希望今後不再離開青龍鎮,永遠跟青龍鎮的父老生活在一起。
但是,這隻是一個願望。他知道拾美郎這個名字已經不屬於他自己,無論什麽時候,無論什麽地方,隻要有人需要這個名字,他還是要去的。
他最大的安慰,是他今後即使出門遠行,也將不會再有後顧之憂,因為他已經有一個了解他,並且能代他照顧青龍鎮父老的好妻子。
<strong></strong>
通過廣場,走進大廳,賀百世吩咐弟子奉茶。
但是,除了主人賀百世和拾美郎之外,誰也沒去碰茶盅。薛人豪不住的溜拾美郎,好像奇怪拾美郎何以有膽量敢沾百毒幫的茶水?
賀百世環掃了眾人一眼道:“時間不早了,諸位先用便飯如何?”
七星幫主程大鵬陰陰一笑道:“謝謝,進了這座神仙穀,我們連唿吸起來都有點不自在,這頓飯可以省了。”
賀百世也冷笑了一聲道:“老夫隻是想盡地主應盡的禮節,諸位既然不願賞光,當然聽便。”
薛人豪忽然對著常三絕一抱拳,笑道:“常副堂主那部百毒匯要,可不借給兄弟開一下眼界?”
常三絕麵有難色道:“這個——”
薛人豪微笑道:“兄弟想看的,隻是有關消魂露的那一章。如果我們大家對消魂露這種毒藥一無所知,等下我們進入藥堂,又將如何分辨?”
賀百世不等常三絕開口,立即抱拳迴答道:“薛幫主這話有道理,它在我書房案頭上,常兄快去取來。”
常三絕帶著一臉無奈之色離去,不一會便取來一部紙質已經發黃,足有兩三寸厚,以蠅頭小楷恭書的手抄本。
薛人豪接過來,隻約略翻動了一下,便順手遞給唐宏方道:“冊頁太厚了,現在還有正事待辦,等下帶迴去慢慢再看。”
他說完,又朝常三絕抱拳道:“旬日之內,小弟看完後,定當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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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百毒匯要泡湯了!
剛剛說過的話,都能一筆抹殺,旬日之內奉還的諾言,誰能相信?
但奇怪的是,剛才薛人豪開口要借這部藥典,常三絕都顯得麵有難色,如今薛人豪公然表示要將這部藥典吞沒,這位常副堂主卻反而顯出了一付無所謂的樣子。
“沒有關係,這是小事情。”他微笑著迴答,笑得很有風度:“薛幫主留著慢慢看,什麽時候看完,再差人送過來就是了。”
薛人豪也很有風度的說了聲“謝謝”,肚子裏則忍不住冷笑道:“嘿!算你老小子識相!”
賀百世接著向那位藥堂堂主黑天良揮手道:“黑堂主,你去藥堂收拾一下,我們這幾位貴賓想過去參觀參觀。”
黑天良遵命起身要走,四海堂主喬守為突然揚手道:“這位黑堂主請留步。”
黑天良一怔,轉身道:“喬老堂主有什麽吩咐?”
喬守為打了個哈哈,起身道:“來來來,我們一起過去,就這樣一起走過去參觀才有意思。如果收拾一下就不是原樣了!哈哈哈!”
程大鵬應聲附和道:“話不說不明,蠟燭不點不亮,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在這方麵,還是我們喬老堂主設想周到!”
目前加上一個藥堂堂主黑天良,大廳中共計十六個人,卻代表了七個派別。
就算拾美郎和風月大娘跟丐幫可以歸並為一路,仍然是花開五枝,隨時都有彼此牽製傾軋的危險。
在這種情形下,多一個朋友,自然要比多一個敵人好。
所以,七星幫主程大鵬在聲氣上跟四海堂遙相唿應,實不失為在戰國群雄中壯大自己的一種手段。
走出大廳,穿過兩重庭院,一行來到百毒幫那座建築牢固的藥堂前。
領路的毒魔君賀百世偏身斜移數步,伸手一托道:“這裏就是本幫的藥堂,各位請進!”
倡議檢査百毒幫藥堂的人是喬守為,但在毒魔君賀百世揖讓時,這位喬老太爺卻突然謙虛客氣起來了。
他閃開一步,想讓程大鵬領頭先行,程大鵬則轉身遜讓薛人豪,薛人豪又讓葛香庭,大家讓成一團,比坐酒席時,互推首座還要來得精彩。
賀百世這兩天來受夠了眾人的冷嘲熱諷,這下總算逮住了一個出氣的機會。
他陰陰冷冷的笑了幾聲道:“諸位放心,藥堂裏雖然到處都是毒藥,但是,藥是死的,人是活的,隻要諸位不任意觸摸,它們是不會自動傷人的。”
喬守為和程大鵬的臉孔不由紅了一下。
然而,性命總比麵子要緊,強充英雄好漢,也得看看場所和時機,為了安全起見,被人家風涼幾句,也就顧不得那許多了。
走在最後麵的拾美郎,這時朝風月大娘低低說了聲:“你不要進去。”他繞過眾人,第一個率先登階。
薛人豪也示意金鷹楚中秋留在外麵,帶著唐宏方,接著登階。
葛香庭和程大鵬兩位幫主依樣劃葫蘆,也將兩位金仗長老和兩位五星堂留在堂外。
四海堂主喬老太爺原想如法炮製,但在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把師爺錢維善帶進去了。
進了藥堂,這位喬老太爺第一個大失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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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堂內部極為寬敝,迎麵是一排橫放的長木櫃,櫃後是一座分格的大壁櫃,木櫃和壁櫥內,排滿了各式各樣的藥罐,有如一座藥鋪子。
大廳兩端,一邊堆著各種藥草藥材,另一邊則是煉製藥品的各種設備,稍稍顯得有點零亂。
消魂露在哪裏?怎麽去找?
薛人豪站在木櫃前麵,對一個透明的玻璃瓶好像發生了興趣。那隻瓶子隻比小黃瓜粗了一點,裏麵裝的是白色粉末。
他扭頭問常三絕:“這裏麵裝的是什麽粉末。”
常三絕道:“一種能止痛也能提神的藥。”
薛人豪道:“由一種花汁提煉出來的?”
常三絕微感意外道:“原來薛幫主在這方麵也是位大行家?”
薛人豪笑笑道:“兄弟對這玩意很有興趣,這瓶就送給薛某好了!”
常三絕沒有表示意見,因為薛人豪這樣說著時,那隻藥瓶已經進了他的荷包,再表示意見,也是枉然。
就在這時候,藥堂外堂,忽然遙遙傳來一陣唿叱疾喝之聲,好像前麵聚義廳附近,突然引發了群毆械鬥,聲勢相當。
藥堂中的十名首腦人物,臉上不禁露出錯愕之色。
尤其是身為地主的百毒幫主賀百世,以及藥堂正副堂主黑天良和常三絕,更是目閃兇光,疑怒交迸。
一名年輕弟子奔進藥堂,臉色慘白如紙,氣喘籲籲的道:“來了一大群人……好多好多,見人就殺……還放火……”
賀百世霍地轉向眾人,目光一掃道:“這是諸位之中,那一位的傑作?”
他的話雖問得很籠統,但一雙眼光卻淩厲的在程大鵬和喬守為兩人臉上打轉。
因為拾美郎是獨行俠,薛人豪新幫剛成立,葛香庭領道的丐幫則與關洛道沒有重大的利害衝突,都沒有理由在這時候攻擊百毒幫。
程大鵬冷笑道:“賀幫主盡瞪著程某人是什麽意思?來的不是七星幫的人,大家出去拿個活口下來逼問一下不就清楚了?”
喬守為也跟著附和道:“不錯,這是個好主意!這種事情一定要冷靜處理。要是應了一句老話:黃狗偷豬食,黑狗遭殃。因而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就叫人笑話了!”
賀百世見喬老頭和禿鷹程大鵬似已聯成一氣,自己又沒掌握到任何真憑實據,隻好忍著一肚子火。
轉向黑天良和常三絕兩人道:“你們出去看看,死幾個人沒有關係,不要亂了陣腳,最要緊的,是先弄清楚來的究竟是那一路的朋友!”
黑、常兩人應聲出堂,剛走出去,常三絕忽又退了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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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正感迷感不解之際,這位藥堂副堂主突然腕一揚,一道藍光,直奔程大鵬的心窩處。
禿鷹程大鵬剛踏入藥堂時,注意力集中,處處留神戒備,就算臨時發生變故,以他一身功力,縱然寡不敵眾,也不難奪門而逃。
而今,經過一番折騰,由於藥堂中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他的警惕之心,也就漸漸鬆馳了下來。
常三絕這一毒梭,驀然出手,疾逾怒矢,他雖然在常三絕出手之後看到了那道藍光,但想閃避已是不及。
此刻藥堂中的人,都是身經百戰的老江湖,驚心動魄的場麵見多了,盡管有點覺得意外,但都還能保持鎮定。
他們差不多都看出常三絕突然出手,必有某種原因。
禿鷹程大鵬變手護胸,倒退數步,雙睛突出,厲叫道:“你們……這是你們百毒幫的地方……你們怎可……不顧江湖道義……”
常三絕冷冷道:“外麵,你們那兩位堂主已經心虛跑掉了,你還有什麽話說?”
程大鵬大叫道:“好冤枉!”叫聲未畢,人已倒了下去。
禿鷹程大鵬是不是真的被冤枉了呢?是的,他的確死得很冤枉。外麵攻殺進來的人,的確不是七星幫的。
問題全出在他帶來的兩位五星堂主膽子太小,一聽到外麵人聲大起,又見藥堂中幫主久不露麵,心懸七星幫總舵中的嬌妻稚子,以及平時搜括的大筆財富,終於橫起心腸,藉故偷偷溜出了神仙穀。
當初程大鵬坑了童天罡,奪得幫主寶座,如今他的心腹又坑了他,等他九泉之下見到了童天罡,就會曉得他死的並不冤枉了。
薛人豪的臉上,這時慢慢泛起了一片紅光。
他每次一嗅到血腥味,就忍不住要在鼻孔裏抹上一點那種專用的特殊白粉末,抹了白粉末,他就會臉泛紅光,精神振奮,對打鬥殺人特別感興趣。
“走,大家出去。”他振臂大唿:“去看看來的究竟是何方神聖,本座近來正悶得慌,隻要賀幫主肯對神鷹幫意思意思,不管對方來了多少人,全交給我薛人豪負全責就是了!”
賀百世立即接口道:“黃金萬兩如何?”
薛人豪道:“再加三瓶提神藥。”
“好!成交。”
由賀百世和薛人豪領頭,一行奔出大廳。
落後的喬守為朝師爺錢維善溜了一眼,後者微微搖頭示意,表示他自有辦法,要這位堂主不必著慌。
這邊眾人才走出第一座庭院,便遇上一批滿臉是血的百毒弟子。
很明顯的,攻殺進來的敵人勢力太強,百毒幫擋不住了。
這時,天空中煙霧彌漫,聚義廳附近的房舍,似已多處著火。
趁著眾人視線不清,師爺錢維善上前輕輕拉了唐宏方一把,低聲快速的道:“快去告訴貴幫主,百毒幫毀了,什麽都是貴幫的。風陵渡以西,亦歸貴幫掌管。區區萬兩黃金算得了什麽?”
唐宏方點頭,飛步追上薛人豪,邊走邊傳達錢維善的意思。
薛人豪大喜,道:“好!”
斜上一步,照準賀百世後頸便是一掌。
賀百世年事已高,平時隻專精於藥物知識,就算正麵明著過招,也不是薛人豪的對手,哪裏承受得了這一掌。
賀百世像打噴嚏似的,向前一衝,“卟嗤”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身軀俯衝兩步,正好趴在那口鮮血上。
緊跟在他身後的常三絕,見狀失聲道:“薛幫主——”
薛人豪扭頭道:“你叫,叫什麽叫?”
旋身一腳踢出,常三絕應聲升空,在煙霧中??足飛出去三四丈,才遙遙聽到“叭”的一聲摔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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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毒幫這一場災難,來得突然,結束得也很快速。
兩三百名的各級弟子,死的死,傷的傷,僥幸沒有死沒有傷的,也都狼狽而逃,溜得幹幹淨淨。
喬老太爺果然說話算數,點齊大獲全勝的一百多名殺手,立即全數撤離神仙穀,而將接收和善後事務,全部交由薛人豪處理。
丐幫幫主葛香庭、刀丐水無痕、酒丐李如仙、拾美郎、風月大娘等五人,則在四海堂人馬離去之後,第二批離開神仙穀。
路上,風月大娘問拾美郎:“剛才在一片混亂中,正是你收拾姓薛的好機會,你為什麽不出手?”
拾美郎笑笑道:“事情還沒完全了結,留下這個狂人,還大有用處。而且,憑心而論,這廝一身功力,的確深厚驚人,也不宜在他剛服下藥物,精神正處於極度振奮之際動手的。”
風月大娘道:“你說留下這狂徒,還大有用處?”
“是的。”
“什麽用處?”
‘很快你就會看到了!”
四海堂主喬守為率領著一百多名殺手離開神仙穀,威風得有如率領著一百多萬大軍得勝凱旋迴朝的大將軍。
百毒幫被四海堂一舉消滅,是一件震撼江湖的大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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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料想不出十天,這件事就會傳遍天下,事件不朽,人也不朽,喬守為這個名字,無疑將永遠會在武林史上閃著光芒!
喬老太爺一想到這些地方,就忍不住心花怒放,全身每一根筋骨都感到舒暢無比。
隻可惜,他這份快感並沒有維持多久。
一行浩浩蕩蕩的過了潼關,喬老太爺在馬背上顧盼群雄,忽然瞥及前麵官道上一騎如飛而至。
錢維善也看到了,失聲道:“莊八爺?”
來騎馳近,一點不假,馬上坐著的,正是人生得富富泰泰,但如今已狼狽得像隻喪家之犬的莊八爺。
莊八爺一見老東家,勒住坐騎,滾鞍而下,趴在地上就叩頭,一麵大放悲聲道:“老太爺,完了——四海堂完啦!”
喬老太爺勃然大怒道:“放你娘的屁,四海堂完了?你才完了哩!申西坡,替老夫賞他幾個嘴巴,看這滾球滿口胡言,大概喝多了!”
申西坡就是第五房的殺手頭兒,那個來自高麗國,一臉橫肉的漢子,他聽老主人的吩咐,快步走去就要動手。
錢維善忙道:“慢點!”
申西坡知道這位師爺的命令,經常可以更改老主人的命令,於是立即收住勢子,站去一邊。
錢維善又轉向莊八爺道:“老莊,堂中究竟出了什麽事,你慢慢說!”
莊八爺抬起了淚眼,抽搐著道:“師爺,我說的是真話……昨天夜裏,堂中來了一夥人,不分老少,見人就砍。他們……最後……幾乎掃平養心齋,劫走所有女眷……臨走,還放了把火,四海堂現在什麽也沒有啦!”
喬老太爺臉色一變,幾乎在馬背上昏厥過去。
錢維善強持鎮定,又問道:“聽來人口氣,可聽出大概是那路人物?”
莊八爺道:“據說其中一個匪徒,好像說過:‘這些娘們都不錯,正好獻給我們新幫主!’他們說的新幫主,不知是誰?”
錢維善轉向喬守為道:“東家聽出口風來了沒有?”
喬老太爺咬牙切齒道:“好個薛人豪,老夫有意跟他平分關洛道,沒想到他竟想黑心獨吞,好吧!一不做,二不休,咱們也給他來個痛快的。”
泰始皇並吞六國,沒有人知道當時的秦始皇心中是股什麽滋味。依想象猜測,那種滋味一定很不錯。
因為薛人豪隻霸占了一座百毒幫總舵,就興奮得幾乎一夜沒有睡得著覺。
他怎麽也沒想到,一座不起眼的百毒幫總舵,內室錢庫中,竟然聚集了那麽驚人的一筆財富,數目之巨大,簡直無法計算。
更令人意外的是,賀百世已經那麽一大把年紀了,居然還養了那麽多年輕的女人,那些女人,一個個姿色都很出眾。
尤其難得的,這些女人的膽子都很大,她們顯然並不在意這場變故。
去了一個老醜的毒魔君,換來一個健壯英挺的薛人豪,在她們來說,她們唯一要做的,便是對新主人使出渾身解數,全心伺候,刻意逢迎。
薛人豪精力充沛,又不是個真和尚,一下掉進了眾香國,自然有得他忙的。
不過,到第二天天亮為止,薛人豪比喬守為占便宜的地方,也僅僅是一夜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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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後,薛人豪人馬困乏,正想補睡一覺之際,神鷹堡的快馬也到了,來的是金燕子淩雲。
他因輕功好,人又機靈,所以僥幸逃出一條活命,他比四海堂莊八爺沉得住氣些,所以他的報告也詳盡得多。
他很明白的指出:四海堂主喬老頭帶了一百多名殺手,於黃昏時分進攻神鷹堡,那時堡中尚有數十名賓客未盡散去,但喬老頭像瘋了一樣,一馬當先,見人就殺,十六鷹兄弟,胖金剛熊武、雲夢孫家三兄弟等人一齊奮起抵抗。但終因實力懸殊,血戰到二更時分,全堡傷亡殆盡。他眼看大勢已去,才騎了一匹快馬,逃了出來。
薛人豪一聲不響,兩眼紅得幾乎要噴出火焰來,聽完金燕子淩雲的陳述,他隻點頭說了聲:“好!算他姓喬的有種!”
然後,他穿好衣服,臉也不洗,飯也不吃,狠狠的吸了一小撮白藥粉,便傳齊唐宏方、楚中秋,加上報訊的淩雲,一行四人四騎,出了神仙穀,直奔風陵渡而去。
在出了潼關不遠的一片樹林中,等官道上四騎飛馳而去後,拾美郎指著官道上揚起的塵土道:“我說留著這個姓薛的還大有用處,現在該懂我的意思了吧?”
風月大娘現出迷惑之色道:“這姓薛的連他自己隻剩下四個人,會是四海堂一百多名殺手的對手?”
拾美郎思索了一下道:“在人數上,當然相去懸殊,但有一件事,我相信這姓薛的一定辦得到。”
風月大娘道:“什麽事?”
拾美郎道:“我相信他一定可以殺得了喬老頭和錢師爺。”
葛香庭歎了口氣道:“如果結局真是如此,今後的關洛道,就可以有段太平的日子好過了。”
拾美郎道:“武林中一下子去了這麽一大群魔頭,有太平日子過的又何止區區一條關洛道!”
刀丐水無痕道:“依弟台推斷,經過這一戰,薛人豪還活得成麽?”
拾美郎道:“很難說。不過,就算這廝命大,能帶著條殘軀逃出來,大概再也沒有為非作歹的能力了。”
酒丐李如仙道:“我們現在怎麽辦?”
拾美郎道:“你們現在要做的事情,是火速派人前往神仙穀善後,薛人豪臨行匆匆,一定沒有帶走百毒的財物,那可能是筆大錢,就算今年黃河不出問題,用得著的地方還多得很。”
刀丐水無痕道:“你老弟呢?”
拾美郎沉吟了一下道:“我還要趕去神鷹堡看看,薛人豪的死活,以及四海堂殘餘的殺手,仍叫我放心不下。”
“看過之後呢?”
“迴青龍鎮,再住上一段時間。”
“就這樣,沒有了?”
“還有什麽?”
“還有——混帳!”
拾美郎一怔:“你罵誰混帳?”
“姓拾的。”
拾美郎眨眨眼皮,一頭霧水道:“別亂罵人好不好?我……我……我什麽地方混帳?”
酒丐李如仙生氣地道:“你明明曉得我要飯的一生就是喜歡喝幾杯不花錢的酒,而你小子卻一直賴著不肯成家。你這一杯喜酒,吊著我要飯的胃口吊了這麽多年,居然還想要再拖下去,這不叫混帳叫什麽?”
拾美郎臉一紅道:“我——”
酒丐李如仙道:“別再我呀我的了,話不說明白,咱們就這樣耗著,誰也別想迴青龍鎮去。”
拾美郎轉臉望向風月大娘笑笑道:“柳姑娘,你瞧瞧,討酒喝還有這麽個討法的,多不像話!”
風月大娘轉臉望向別處道:“你別問我,我從不管人家這種事。”
拾美郎咬咬嘴唇,停了片刻,忽然道:“如果這不是人家的事,而是你自己的事,你有什麽看法?”
風月大娘一呆,身軀微微晃動,好似有點站不穩,拾美郎眼明手快,趕緊伸手攔腰一托托住。
風月大娘嬌軀一軟,倒在拾美郎懷中,熱淚奪眶而出。
刀丐水無痕狠狠捶了酒丐一拳,笑罵道:“你酒鬼貪杯誤事,糊塗了一輩子,如今總算做了這麽一件聰明事。”
酒丐李如仙樂不可支,哈哈大笑道:“你懂?嘿!我李如仙什麽時候糊塗過?那叫做大智大愚。”
老幫主葛香庭微微一笑道:“你們兩個也別窮攪和了,快去潼關分舵安排一下,大家忙了這麽多天,也該好好歇歇,弄點小菜,喝上一杯了。”
不久之後,拾美郎終於在青龍鎮有了一個屬於他自己的家。他希望今後不再離開青龍鎮,永遠跟青龍鎮的父老生活在一起。
但是,這隻是一個願望。他知道拾美郎這個名字已經不屬於他自己,無論什麽時候,無論什麽地方,隻要有人需要這個名字,他還是要去的。
他最大的安慰,是他今後即使出門遠行,也將不會再有後顧之憂,因為他已經有一個了解他,並且能代他照顧青龍鎮父老的好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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