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人傑道:“是老人家,我不說了,隻是,老人家,人生的際遇不定,有些事是不必耿耿於懷的!”


    無名老人搖頭說道:“人對不起我的事,可以不念,我愧對人的事怎能忘懷?”


    門人傑道:“然則,老人家,你支撐多年至今,不該為的是你所要見的那人,而該是老人家的妻兒!”


    無名老人點頭說道:“是麽,年輕人,我是該為我的妻兒!”


    門人傑道:“那麽老人家,請振作,別那麽頹廢、消極,我在離開這兒之前,總會想辦法救老人家出去!”


    無名老人忽地咧嘴一笑,道:“年輕人,你這是對我施恩?”


    門人傑淡淡笑道:“老人家,我說我為的那本秘籍,你信不信?”


    無名老人微一搖頭,道:“我本該信,可是怪得很,我竟有點不信!”


    門人傑笑道:“謝謝老人家,我還沒有請教……”


    無名老人截口說道:“想知道我姓什麽,叫什麽?”


    門人傑點頭說道:“正是老人家,可願賜告?”


    無名老人笑道:“沒有什麽不可以的隻是年輕人,昔年的我已經死了,如今的我,我也不知道該姓什麽叫什麽?”


    門人傑道:“老人家,我不敢奢求,不敢貪多。”


    “會說話,”無名老人笑道:“隻想知道我昔年的名號?”


    門人傑點頭說道:“是的,老人家,我這個人很知足!”


    無名老人笑道:“套來套去,終於被你套出來了,不過,年輕人,我告訴你,那是因為我越來越喜歡你了,要不然你就是費盡心機也別想套出我一個字……”頓了頓,接道:“年輕人,昔年的早不提了,我複姓諸葛,單名一個‘逸’字!”


    門人傑心中一動,道:“老人家那個‘逸’字,莫非是飄逸之逸?”


    無名老人點點頭道:“正是,年輕人,你聽說過?”


    門人傑搖頭說道:“正如老人家所說,當老人家早年成名的時候,我也許尚未出世,也許猶在繈褓中,聽倒是沒聽過,不過,可能我看見過!”


    無名老人訝然說道:“看見過?年輕人,你看見過什麽?”


    門人傑道:“老人家跟梅嫗黎無垢黎前輩可有舊?”


    無名老人身形一震,搖頭說道:“年輕人,我不認識她!”


    門人傑淡淡一笑,道:“我記得老人家曾說過,自己雖受過數次的騙,但卻不願意謊言欺人!”


    “年輕人,你好厲害!”無名老人輕歎一聲,道:“那麽,我承認跟她有舊。”


    門人傑道:“這就是了,老人家,我在昔日‘香海三奇’中,查、古二老所居的‘養心閣’中,看見了三尊木像……”


    無名老人訝然說道:“三尊木像?誰的?”


    門人傑道:“便是當年香海三奇的!”


    無名老人偶然說道:“你是指黎無垢、查明跟古檜?”


    門人傑點頭說道:“正是,老人家!”


    無名老人偏著頭想了想,詫聲說道:“黎無垢已然去世,她雕有木像還有可說,查、古二人猶在人世,又留的什麽木像?”


    門人傑道:“這也正是我百思莫解之事!”


    無名老人沉吟了一下,道:“年輕人,你往下說!”


    門人傑道:“在黎前輩像前,有個紫檀木盒,那紫檀木盒裏裝的是黎前輩生前與人往來的書信,還有一些互訴相思的詩詞。”


    無名老人急道:“年輕人,你可曾翻閱那些書信、詩詞?”


    門人傑道:“我這個人生平不願謊言欺人,看過了!”


    無名老人道:“沒人怪你,年輕人,那是誰給黎無垢……”


    門人傑道:“老人家,是一個署名‘逸’的人,而那個‘逸’字……”


    無名老人蒼白的臉色中,泛起一絲淡淡的紅意,道:“跟我這個‘逸’字相同,可是?”


    門人傑點頭說道:“不錯,老人家!”


    無名老人道:“年輕人,那個署名一字‘逸’的人,他複姓諸葛!”


    門人傑因早料到了八分,故未覺得有什麽意外,道:“這麽說來,那人就是老人家?”


    諸葛逸歎道:“不是我,而是當年的諸葛逸,她這是何苦?我沒想到她竟這麽癡心?多少年了,她還留著……”


    門人傑道:“老人家,真誠深情最感人,對一個女兒家來說,‘情’之一事是最值得珍惜最值得迴憶的!”


    諸葛逸身形倏顫,啞聲說道:“可是對她來說,這‘情’之一字,是碎心斷腸,隻值得痛恨、悲怒,而絲毫不值得珍惜與迴憶的!”


    門人傑心中一動,道:“老人家,這話怎麽說?”


    諸葛逸道:“一句話,她對得起諸葛逸,諸葛逸對不起她!”


    門人傑道:“老人家,我明白了幾分!”


    諸葛逸道:“年輕人,你想明白十分?”


    門人傑道:“固所願,但未敢請!”


    諸葛逸點頭歎道:“年輕人,你的一切竟跟我當年差不多,好吧,我讓你明白十分,也不負你我在此相會這一段緣分……”


    略一黯然接道:“年輕人,諸葛逸當年文武雙絕,美男第一……”


    門人傑點頭說道:“這我可想象得出!”


    諸葛逸淡然一笑,道:“你很會奉承人……”


    門人傑道:“老人家,我句句由衷!”


    “好吧!”諸葛逸點頭說道:“就算你是句句由衷吧……”


    微頓接道:“年輕人,當年諸葛逸挾劍遨遊宇內之際,巧遇了一位風華絕代、美壓塵寰的巾幗俠女……”


    門人傑道:“想必她就是‘梅嫗’黎前輩!”


    諸葛逸點頭說道:“是黎無垢沒錯,但那時她不叫‘梅嫗’,而叫‘香海玉女’!”


    門人傑道:“可見黎前輩當時是多麽美,多麽孤傲高潔!”


    諸葛逸道:“事實毫不為過,年輕人,她是當年世上的第一美人,豔若桃李,卻冷若冰霜,沒把天下任何一個男人放在眼內!”


    門人傑道:“錯了,老人家!”


    諸葛逸一怔說道:“年輕人,怎麽錯了?”


    門人傑道:“該說是她隻把一個人放在眼內,其實,不但是放在眼內,而且是放在那心靈的最深處!”


    諸葛逸倏然而笑,道:“年輕人,你的確可人,提起這件事,我不但得意,而且驕傲,不錯,她對我一見傾心,深陷情海,不克自拔……”


    門人傑道:“世上多少俊彥奇男子,唯有老人家能贏得美人心,的確值得得意,值得驕傲,老人家對黎前輩想必也……”


    諸葛逸那雙失神老眼之中,閃耀著異樣光彩,意興飛揚地道:“年輕人,那還用說麽?我對她的情愛,非筆墨所能形容,也不是口舌所能描述萬一的……”


    門人傑道:“老人家,倘能形容描述,那情愛就不夠深了!”


    諸葛逸將頭連點起道:“不錯,年輕人,一點不錯,看來你對‘情’之一字……”


    門人傑臉一紅,心中也有點黯然,道:“老人家,我跟‘情’字無緣!”


    諸葛逸目光一凝,道:“年輕人,我不信,你恰似我當年,我不信世上那些女兒家會對你不……”


    門人傑截口說道:“老人家,就憑我這張臉麽?”


    諸葛逸一搖頭,正色說道:“年輕人,情貴在心,倘那一個女兒家愛上你那俊美容貌,那愛便不夠真,潘安宋玉不過皮囊一具,西施王嬙而今難免白骨兩堆,年輕人,這道理你懂?”


    門人傑點頭說道:“老人家,我懂?”


    諸葛逸道:“同時,我也看得出,你這張臉,不過是一張麵具!”


    門人傑心中一震,道:“老人家好厲害的眼力!”


    諸葛逸倏然而笑道:“那麽,年輕人,你對長者不夠老實!”


    門人傑赧然笑道:“我承認,老人家?我會老實的、容我稍時再說!”


    “行!”諸葛逸當頭笑道:“老少對坐山腹裏,談笑暢述生平情,也一人生快事,沒想到我在這兒能巧遇你這麽一個可愛的年輕人!……”


    一頓,立即接道:“年輕人,我們會山盟海誓,以月為媒,指花為憑,過了一段隻羨鴛鴦不羨仙,難以形容美好的歲月……”


    門人傑道:“老人家,恕我直言,蒼天每每嫉佳事,恐怕好景難長。”


    “不錯。”諸葛逸神色一轉黯淡,點頭說道:“年輕人,造物太以弄人,蒼天太以殘酷,就在我倆正欲聯劍四海、並轡八荒之際,一封書信從天而降,它拆散了那一對,也從此為那一對帶來了悲慘的一生……”


    門人傑道:“老人家,一封書信?”


    諸葛逸點頭說道:“不錯,年輕人,一封書信!”


    門人傑道:“老人家,一封書信有這麽大的力量!”


    諸葛逸道:“它代表著無上的權威,你知道這封信是誰寫的?”


    門人傑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諸葛逸道:“那是出自諸葛逸嚴父手筆!”


    門人傑“哦!”地一聲,道:“原來是老人家的……那封信想必是命老人家迴家!”


    諸葛逸點頭說道:“正是,年輕人,他老人家正是要諸葛逸迴家……”


    門人傑道:“恐怕不單是對老人家的思念!”


    諸葛逸歎道:“不錯,年輕人,在我離家這段時期內,他老人家已經替我訂了一門親,那是他老人家一位至友的愛女,也是一位難得的絕代紅粉、巾幗奇英,但年輕人,你知道……”


    門人傑道:“老人家是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諸葛逸“哼!”地一笑,道:“那是我的心,我的人卻未敢違抗父命……”


    門人傑道:“這麽說,老人家又成了親?”


    諸葛逸點頭說道:“不但成了親,而且還生了個兒子!”


    門人傑“哦!”地一聲,沒說話!


    諸葛逸道:“雖然成了親,幾年之後還生了兒子,可是我對她卻毫無情愛可言,不但毫無情愛可言,反之我還痛恨她,於是我趁我那兒子彌月之慶、舉家歡樂之際,孤劍單騎,偷偷地逃離了家……”


    門人傑道:“老人家是在找黎前輩去了!”


    諸葛逸點頭說道:“正是,年輕人,我找到了地方,可是人去樓空,她已然芳蹤縹緲,不知去向,連片紙隻字也未留……”


    門人傑道:“想必黎前輩已經知道老人家……”


    諸葛逸點頭截口道:“是的,年輕人,她定然是知道了,她定然是恨我負心,恨我薄情寡義,心碎腸斷之餘黯然地走了!”


    門人傑道:“從此老人家恐怕是搜窮三山五嶽,遍尋四海八荒……”


    諸葛逸淒然一笑,道:“天涯海角,我幾幾乎翻開了每一寸地皮,徒廢了十幾年歲月,找得我兩須俱斑……。”


    搖搖頭住口不言!


    門人傑道:“然而老人家終於在南荒碰上了查、古二老!”


    諸葛逸點頭說道:“是的,我徘徊南荒,隻為找她,然而身心的疲累與憔悴,再加上南荒的瘴毒,使我一病不起,要不是被他兩個碰見,我恐怕就要屍陳苗疆,骨拋南荒了……”


    門人傑道:“於是,他二位把老人家帶來了‘點蒼’!”


    諸葛逸道:“當時他兩個告訴我了兩件惡耗,一樁是家嚴因我的逃離家園,置妻兒於不顧,悲怒之餘,含恨去世,妻兒已不知去向,另一樁便是無垢也已病故多年,替我留下了個女兒……”


    門人傑一震,道:“這麽說,‘天香教主’該是老人家的親骨血!”


    “正是,年輕人!”諸葛逸點頭說道:“為了補償對無垢的負心,我該好好親近親近我這個尚未見過麵的女兒,於是,我來了,出乎我意料之外,我這個女兒不但不記恨於我,反而親自為我去毒療傷,完全是個孝順的女兒,這也證明無垢並未恨我,或者是她對女兒隱瞞了一切,可是,在我傷愈毒解,準備去找尋我的妻兒時,她突然變了……。”


    門人傑道:“不但把老人家囚禁在此,而且還逼老人家交出什麽秘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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