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下葬那會兒,綿綿細雨連下三個多月。


    到今日,天空才稍微有些放晴。


    我一個人順著宮牆,慢步在淒涼空敞的大道上,心裏總是有種別樣的情緒。


    父皇的瘋病越發厲害。


    他有時候頭痛起來,會瘋了似的亂砸亂摔東西。


    以往母親活死人一樣躺在那裏時,他至少瘋的還沒那麽厲害。


    可如今……


    我知道一切都在向著最糟糕的局麵發展下去。


    京中的形勢已經不甚穩固了,到處都是腐而不僵的髒東西。


    它們有時候大半夜不睡覺,就繞著京城外牆打轉,無論射死多少隻,總有後來者前仆後繼。


    我也不知道我還能撐多久。


    我總掛念著斯空星上的父王母後,我還想著十二弟那弱小的肩膀,不知能不能撐起墨國的江山社稷。


    可我也隻能就這樣想想罷了。


    我迴不去,相比起偏安一隅的下星域,也許神州的未來才是更加可怕的。


    “殿下,禮部擬定的百花會折子,您要看一看麽。”趙騰東挪了過來,小步小步移著,低聲問了我一句。


    是了,過了熱孝,這些大臣們又開始積極準備著為我選妃一事了。


    百花會,美其名曰讓各家適婚女子聚集在一起,由著我選點。


    但我卻一點興致都提不起來。


    我以守孝三年為由推脫,那些臣子們便冒死去我父皇麵前進諫,哭著說儲君一日無後,國之危矣。


    我真是煩死這些表裏不一的狗東西了。


    城外屍傀禍亂蒼生,他們成日裏不思對策,就想著這些有的沒的。


    我又不是要死了,暫時無後又怎麽了?


    我有時候真恨不得像父皇一樣瘋起來,將這些羅裏吧嗦的臣子們,一個個都砍了。


    ……


    百花會的時候,我眼神異常冷漠地坐在那裏。


    像是一尊門神,哦不可能是一座冰雕吧。


    那些女子看著我,一個個神情怯怯欲語還休的,我掃過一眼就覺心煩不已。


    一個兩個三個,全都是那般矯揉造作毫無特色。


    兩名女子此時走上前來,上前見禮且細聲細氣,“見過殿下。”


    陳朝誌與鍾離大將軍的女兒,我還是認識的。


    陳寶佳與鍾離芷薇,這倆女人如無意外,應是禮部給我造冊點名選取的側妃了。


    好笑,禮部看上這倆個,那就讓那些老頭兒自己娶迴家去吧。


    我抬眸看了她們一眼,瞅見倆人故作羞澀、扮作嬌羞可人的模樣,心裏便沒來由升起惱恨之意。


    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總覺得今生似乎是有什麽東西錯了一般,一錯再錯,錯得令人無法直視未來。


    我冷冷地注視著那兩個上前行禮的女子,猛地掀翻麵前的桌案。


    劈裏啪啦一陣東西落地。


    那些打扮的嬌柔豔麗的姑娘們,個個噤若寒蟬噗通噗通跪倒在地,連聲顫顫叫著,請我恕罪。


    恕罪?


    恕什麽罪呢?


    我大踏步拂袖而去,一場百花會鬧騰的不歡而散,消息很快便傳遍朝野內外。


    很快便有流言傳遍京都。


    說是太子殿下不好女色,喜好男風。


    ???這說的是我麽?


    父皇召見了我,滿麵暴躁訓斥我一通。


    他罰我跪在祖宗宗廟,我連跪三日夜,吭都沒吭一聲。


    後來他也沒轍了。


    他腦袋疼,疼起來的時候,就用頭去撞牆,國安在邊上驚叫連連,即便用上最名貴的香,也沒辦法阻止他如此瘋狂的舉動。


    他疼著疼著,也就不管我的事情了,我也不管他。


    原本就父子情淡,自從母親過世後,我們之間大概連基本的問候都不剩下了吧。


    禮部那邊開始自說自話給我塞女人了。


    真是可笑,他們以為這麽做,孤就能就範?


    我索性給那些塞進來的女人們,造了個苑子,苑子名“注孤生”。


    這些心甘情願被送進來的女人,她們從進來的第一天就應該明白,注孤生是什麽意思。


    既然她們自己樂意,我便也懶得去管了。


    要是她們敢在花園裏給我鬧什麽“偶遇”,我就打殺一兩個,長此以往過後,所有人都該明白了。


    不要“偶遇”孤,孤隻能是她們仰望的對象。


    後來?


    後來連禮部都心灰意冷,不再自作主張給我送各種美女而來了。


    他們認命了。


    而且他們可笑地居然相信了那些個流言:認為我?他們高不可攀的神州太子殿下,是個斷袖!


    嗬嗬,斷你妹妹的袖!


    既然這些人如此蠢鈍,那就由著他們蠢下去吧。


    過了年之後,滄州帝容櫟到訪,父皇將國事商議全都交給我去處理。


    他整日裏醉在宮殿裏,頭發也不疏,有時候衣服也不穿,就這麽傻呆呆地一坐,可能就是三天兩夜。


    我和滄州帝商議完畢,打算聯手親征,去往屍傀重災之地。


    困守京都的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


    戰或可有一線生機。


    退,則根本無路可退了。


    一個月後,關於孤隨著滄州帝私奔的消息,不造為什麽居然傳得三州大陸遍地知曉。


    莫名其妙得很。


    那天我和容櫟在平金大草原上策馬狂奔時。


    他突然停了下來,指了指遠處火燒雲連成片的天空。


    “你看那裏。”


    我就跟著他望過去一眼,紅彤彤一片,一眼望過去像是被山火吹紅了似的,紅豔豔的異常耀眼。


    “什麽都沒有呢。”我拿起隨手掛著的酒壺,漫不經心喝了一口,“你看到什麽了?”


    “我剛剛好像看到有個女子站在那裏,衝我們招了招手。她麵無表情的樣子,我覺得有些熟悉。”


    我忍不住撲哧一樂,調侃道,“想媳婦了?”


    “沒娶。”容櫟搖了搖頭。


    我恍然大悟,一抬手將酒壺朝他身上擲了過去,我說難怪呢,別人都以為我同你私奔了,你這個萬年老光棍,為毛不娶一個?


    “你又為何不娶?”


    “我怎麽知道?”恍惚間我有些難受,想將心裏的悲憤永久地壓抑下去。


    我揚鞭策馬,直往前奔去,“如果這一戰勝了,那咱倆就留在草原上過一輩子得啦。”


    然後我策馬跑遠了,並未聽到容櫟低聲喃喃,“若輸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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