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七星此行最大的目的,並不是鼓動百姓真的造反,那也不可能,他隻想把自己被抹黑的名聲扭轉過來。這麽一鬧,無論結果如何,他的名聲都迴來了,而且更加響亮,當即點頭:“好啊,我們隻想給小陳郎中伸冤,並不想為難大人。這樣好了,就請大人親自跑一趟,把小陳郎中的冤情稟報給皇上,我們就在這裏等著。一個時辰夠不夠?”


    那通判大喜,連連點頭:“夠了,夠了。”本來跑了犯人又激起民變,他不僅是烏紗帽難保,小命都懸,這會兒他如果能把事態控製住,使事情往好的方向發展,最終讓人流平靜散去,那就證明了他的才幹,弄得好,說不定還能升官呢,要知道朝廷最忌諱的就是造反。他立即把幌子還給陳七星,還作了兩個揖,這才急火火地去了。


    陳七星大聲道:“通判大人去幫小陳郎中申訴冤情了,我們且等一等。”


    看到軍隊出現,一般老百姓也怕,有不少人已經散去了,留下來的也是提心吊膽的,聽陳七星這麽一說,頓時歡唿起來。


    倒是那壯漢有些不耐煩:“要那狗官去申訴什麽,還有什麽好話說不成?依我說,大家夥兒衝進去,砸開牢房,救出小陳郎中是正經。”這是個膽肥的,陳七星可不接他的腔。


    他看邊上的關瑩瑩也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不由心下苦笑:“這姑奶奶!”當即走過去,低聲道,“不能砸牢救小陳郎中,否則就坐實了罪名。”


    “可萬一皇上不聽呢?”關瑩瑩擔心這個。


    “那到時再說。”


    關瑩瑩想了想,點頭:“你腦子蠻活的,我聽你的。”


    這姑奶奶也能聽人勸,難得,陳七星暗抹一把冷汗:“看來我這胖子扮得不錯。”關瑩瑩在陳七星麵前隨便,對外人卻從來都是傲傲的。她看不順眼的人,一般都是不理不睬的,像紀元初見時和她打交道,送串珠子她還掛狐狸脖子上,那性子,不好接近。她這會兒居然能聽陳七星勸,固然和場合有關,但至少說明她看陳七星這胖子不礙眼。


    那通判沒用半個時辰就迴來了,同來的還有宮裏的太監,宣布陳七星案多有疑團,押迴重審,讓百姓自行散去,不可造次。


    百姓們頓時都歡唿起來。陳七星也暗暗點頭,這結果正是他想要的,心想:“利用百姓的力量,這法子看來不錯啊。”


    他卻不知,百姓鼓噪固然是一個原因,他看病從來不要錢,也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原因。這次的鎖喉病,被他治好的,至少有一兩萬人,而他舉的那個一條命一百兩銀子的例子也傳到了天魄大帝的耳中。一兩百萬診金不要,卻為了十顆值不了幾個錢的珠子去下毒害人,天魄大帝雖然昏庸,比豬多少要聰明一點兒,自然也覺得大有可疑。事實上這會兒天魄大帝正在朝堂上罵人,用的就是這個例子,隻有比豬更蠢的人,才會相信陳七星會為幾顆不值錢的珠子去殺人。一幫大臣還好,真正受不了的,其實是祝五福,聽到這話,他差點兒沒背過氣去。


    他不是比豬更蠢,隻是怕受牽連罷了,可是這話對誰說去?外人看到的,隻是他立馬宣布將陳七星除名,而不是為小陳郎中喊冤。


    眾百姓隨即散去,壯漢舍不得那幌子,對陳七星一揖,道:“這位老兄,這幌子能不能送給我?”


    陳七星點頭:“當然可以。”


    “多謝老兄。”壯漢扛了幌子,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估計是要拿迴去吹噓。今天這事,對一般百姓來說,確實是值得吹噓的。


    關瑩瑩還不想走,還想到牢裏跑一趟,說說這個好消息,安慰一下陳七星。陳七星忙勸住她,隻說這會兒不可激怒官府,以免對陳七星不利。關瑩瑩倒是再一次聽了他勸,帶了荷葉悄悄迴去了。


    陳七星一時卻是無處可去。他現在受幻日血帝的影響很大,幻日血帝在任何時候都要掌握主動權的,絕不肯把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手裏。因此,再讓陳七星迴牢裏坐著等朝廷來審,是絕對不可能了。於是,他便找了家客棧,先住了下來。


    陳七星在牢裏就沒吃飯,這會兒又忙了大半天,還真是餓了。他叫了幾個菜慢慢吃著,邊吃邊想事情,首先就想到了關瑩瑩。


    “瑩瑩迴去,發現血烈鳥少了一隻,隻怕要急得跳腳。而且最遲明天,她肯定會去牢裏一趟,自己去不了至少也會讓荷葉去,如果見不到我,她肯定會鬧起來,還是得告訴她。”又想,“莫名其妙有人害我,也不知會不會打師姐的主意,血烈鳥的真實用途也得告訴她。我沒法時時在她身邊守著,萬一有事,讓她先把鳥放出來,血影害不了人,還殺不了人了?”


    關瑩瑩這邊的情況理出了頭緒,他又想起了先前的一個漏洞。當時他隻說藥箱子是在進通察司後才離開自己的,這時細細一想,在老親王家,進內間臥室診病的時候,藥箱子就放在了外間。雖然外間有丫環、仆役,可那個誣陷他的內管事還是有辦法把珠子放進藥箱子裏去的,而且與事後收買衙役放珠子相比,那內管事放珠子的可能性更大。


    “那姓洪的為什麽要誣陷我?我和他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啊?”陳七星在牢中就知道了,誣陷他的內管事叫洪江。洪江被發現後也被關了起來,可趁個空當居然又逃走了。


    想不清楚,暫時就不想,陳七星拿定主意,晚上去老親王府跑一趟。他當日沒留意洪江的體味,這次再去找洪江的舊物聞一下,然後就尋蹤覓跡找下去,隻要洪江不死,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捉到他,到時自然一問就明白。


    客棧裏的客人也在議論今天的事,都說陳七星是冤枉的,而且都給今天的事刺激了,眾口一詞地說,若是官府查不明白,還要冤殺陳七星,就再去鬧。


    “嘿嘿,難怪官府最怕刁民,這事兒有癮啊,讓步不得。”陳七星暗笑。


    到晚間,陳七星先摸到關瑩瑩的住處,鳥籠子果然掛迴了房裏,不過另一隻血烈鳥還沒迴來。血影應該一直待在澤郡一帶,因為陳七星先前說隱伏在鐵旗門中,他們自然要在最近的地方等待召喚。魄京到澤郡,血烈鳥飛得再快,一兩天也迴不來。


    關瑩瑩和荷葉在說白天的事,嘰嘰喳喳的,還有水聲,可能荷葉正在服侍她洗澡。陳七星沒敢再去偷看,趁著機會把早就寫好的紙條放到了鳥籠子裏。紙條上交待了三件事:一是,他自己被一個朋友救走了,隻是暫時不方便露麵,不要擔心,冤屈一伸自然會迴來。二是,血烈鳥過幾天也會迴來,還是掛窗子下好了,免得血烈鳥迴來進不了屋。三是,血烈鳥其實是一個神秘人送的,遇到危險,放一隻鳥出去就行,不管白天黑夜。


    為什麽不管白天黑夜呢?這和血烈鳥的特性有關,血烈鳥視力極好,不怕黑夜,而且它的叫聲極怪,傳得很遠。巨鷹夜間不會在天上盤旋,可聽到血烈鳥的叫聲,血影同樣會知道,因此血影才讓陳七星用血烈鳥和他們聯係。否則陳七星若晚上召見,豈不是找不到他們?


    陳七星放好紙條,便往老親王府去。老親王府正在辦喪事,到處掛著白燈籠,燈火通明的。不過這可難不住陳七星,他進內宅捉了個丫環,讓她帶著到了洪江房裏。他聞了兩下,記住洪江的體味,又給了那丫環十兩銀子,叫她忘了今夜的事。那丫環自也不傻,點頭不迭。


    陳七星循著洪江的氣味出來,到街上,卻就傻了眼。洪江是坐馬車逃走的,如果是在山裏或一般的官道上,即便洪江坐著馬車,陳七星還是能聞到空氣中留下的氣味的,當然時間不能太長。可在這大城市裏,就不行了。魄京人口近百萬,街麵上一天來來往往多少人啊,何況又過去了好幾天,洪江即便比大糞還臭,那臭味也留不下來啊。


    “隻要這小子不死,終有一天能抓到他。”陳七星暗暗發狠,卻也隻好暫時放棄。


    第二天無事,陳七星估計血影一天半天也來不了,便想找個地方聽人聊天,了解魄京的風土人情、朝中事態。他行醫時,也愛聽人聊天,但那時心態不同,對許多事,尤其是朝廷上的事不感興趣,所以了解得不多。但現在不同了,他心態變了,下決心要站在世界的頂峰,至少要能保護自己和自己心愛的女人,絕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謹慎憋屈了。而他要想做到這一點,首先就要了解天魄帝國的各種動態和各方麵的力量。


    天子腳下的人,個個見多識廣,至少他們自己是這麽認為的,而且話特別多,什麽都能說上一通,其中又以店小二為首。那真是天上的知道一半,地下的全知道,五百年前的那是他爺爺,五百年後的那是他孫子,前後一千年,都在他手心裏攥著呢。有什麽不知道的,趕著空點兒,隨便點幾個菜,話風兒一扯,天上地下全能給你扯出來。


    陳七星出身光明七宗之一的鬆濤宗,江湖動態知道得比較多,此時最想了解的是朝廷上的事。朝廷上的事,既簡單又複雜,說簡單,就一句話:皇帝昏聵,奸臣弄權,閹黨禍國。


    皇帝昏聵,這不是亂說的,這一代天魄大帝登基十多年了,每天除了飲酒作樂玩女人,就沒見他有過什麽惠民之舉。對了,前不久倒是弄了個什麽奇石貢,可那不是惠民的,是害民的。


    奸臣弄權與閹黨禍國,這兩者可以放到一起說,共涉及了三個人。


    天魄帝登基,有三個人功勞最大,一個是才死幾天的老親王,錢袋子支持;一個是大將阮進,關鍵時刻,阮進代表軍方表明了態度;第三個就是吉慶公主。說起來吉慶公主雖是女子,功勞卻是最大。作為先帝的親妹妹,她當年非常得寵,然而在先帝彌留之際,她居然偷了先帝的玉璽,在私寫的聖旨上蓋了印。先帝一去,假聖旨拿出來,先帝諸子中最淫亂無行的一個就成了當今的天魄大帝。這叫膽比天大,功也比天大。


    老親王是隻老狐狸,利用皇族的特殊身份,緊緊地抓住內庫和皇莊產業這個大錢袋子。經營三朝,他做的賬,比最繁密的蜘蛛網還要複雜,皇家到底有多少產業,來往賬目到底是怎麽樣的,除了他,誰也弄不清楚,於是他成了天魄帝國最無法取代的一個人。先帝算是英明的了,可也基本上拿他無可奈何,殺了他當然很容易,但錢袋子立馬損失大半,賬目算來算去,隻怕還要倒找錢出去,你說誰敢動他?


    他的聰明就在於緊緊抓住了錢袋子,且隻抓錢袋子,朝中的事,一切與他無關。皇帝也好權臣也好,既離不開他,也不至於過於招忌,任你朝中風浪滔天,他自在山頂上逍遙看戲。所以他有權卻不算權臣,權臣指的是大將軍阮進。


    其實,天魄帝國早期政局的架子設計得還是很好的,軍政、民政分開,地方有州牧和總督,中央則有大將軍和大司馬。大司馬管調兵,大將軍管統兵,若無皇帝的聖旨和大司馬府發出的兵符,任何人無權調兵。而大司馬府又隻有調兵權,要想統兵出征,還要大將軍府出令牌,具體到哪一營兵,由哪個將軍統領。這樣一來,調兵的和統軍的分開,便最大限度地防止了軍中重將謀反的可能。但在阮進這裏,這製度有點兒變味。當然理論上,動用軍隊還是得先由皇帝頒聖旨,再由大司馬府出兵符,最後由大將軍府出令牌指定將領。可問題是,阮進在軍中安插的親信太多,那些親信重將根本就不把這一套放在眼裏麵,隻要阮進一塊令牌,甚至一聲招唿,就能調動軍隊。別說這不可能,天魄大帝登基,阮進帶進京的軍隊,就是這麽來的。先帝可沒下旨,大司馬府也沒發兵符。


    於是,表麵上一切照舊,有旨有符才能發牌出兵,可骨子裏誰都知道,不要這些,阮進也可以調動軍隊。當然自從擁立當今聖上登基後,阮進再沒做過這樣的事,可是誰也沒有懷疑過他的這個能力。天魄大帝當然也不傻,因此朝中人事,大多與阮進商議。久而久之,阮進門下就形成了一黨,差不多占了朝中一半的勢力,為首的便是大司空潘白。大司空可是三公之首,連三公之首都投靠了,阮進勢力之大可見一斑。


    然後就是吉慶公主了。


    吉慶公主本身也是個野心勃勃的人物,她雖沒有什麽大氣魄,但是敢出手。她既然敢偽造聖旨,就不會坐視所有權力都落到阮進手裏,更何況她還是皇族。但天魄帝國自建立以來,帝家對內防範得比對外還要嚴,皇族很親貴,但從來不給實權,這也是老親王隻掌著一個錢袋子的最重要原因。更何況吉慶公主還是個公主,不可能名正言順地掌握實權。怎麽辦呢?吉慶公主想到了一個機構:通政司。


    掌握最高權力的人,從來不會完全相信任何人或任何機構。天魄帝國官製,文武分製之外,還有一個按察台監察百官。可就是這樣,天魄大帝還是不放心,另外又成立了一個機構,這就是通政司。通政司最初的組成人員全是太監,人數也不多,使用的方法也還算開明。對一些掌握實權的大臣,派一兩個太監到他家裏貼身服侍,明著是一種恩遇賞賜,太監可是隻有皇族才能享用的,賜給大臣,還有什麽說的,天大的恩典啊。至於暗裏是怎麽迴事,大家心知肚明,服侍的太監每月迴宮一次,隔半年還要換一次人,這都是做什麽?不說也罷,也沒人敢明著說。


    可慢慢地就變了味,這個機構越來越大,人數也越來越多,管的事情也越來越寬,形成一股隱勢力。吉慶公主敏銳地感覺到了這股勢力的龐大和潛力,就利用天魄大帝對她的感激,迅速地將通政司抓到了手裏,再飛快地擴大,短短的時間裏,通政司猛然膨脹。而吉慶公主最厲害的一招,則是新增了稅監。鹽鐵是國家大利,即便以老親王之能也是插不上手的,可吉慶公主卻能。她也沒說要把鹽鐵重利撈進皇家,但可以監督啊,這可是名正言順的。而有了這個名義,通政司的勢力就再也不是局限在京中了,而是擴散到了全國,這股勢力之大,人人側目。通政司的首領太監,就是當年助吉慶公主偷玉璽的親信白一根。京中有言,逢白則喪,由此可見白一根的可怕。


    通政司到底隻是偏招,上不得朝堂,就如狗肉雖好,卻上不得席麵,吉慶公主當然不會就此收手。而她有了勢力,自然就有大臣投靠,為首的便是大司馬安觀棋。先前的大司馬其實是阮進的人,但吉慶公主連連出招,終於拿掉了那人的烏紗帽,將安觀棋扶上位。這是關鍵的一個棋子,兵符啊,至少表麵上,大司馬府不發兵符,大將軍阮進就調不動兵。雖然阮進無符也可調兵,但那就是公然造反了,阮進還沒這個實力,也沒這個膽子。當然,天魄大帝或吉慶公主不能逼人太甚,真要把他逼到牆角,你死我活之際,那就是另外一迴事了。


    吉慶公主既有通政司,又能扶安觀棋上位,展示了實力,投靠的人自然更多,在朝堂上也就形成了一股實力,略輸於阮進,但相差不大。


    但天魄帝國的朝堂上,並不僅僅隻有權奸閹黨,也有君子。夾縫中,還有第三股勢力頑強地生存著,為首的是大司農葉理。葉理是三朝老臣,德高望重,為人清廉卻又不失圓滑,而且極有能力,任何棘手的事到他手裏,總能理得順順當當。先帝就非常敬重,甚至是依賴他,每有大事必召葉理。京中因此有俗語: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


    阮進雖然橫行不法,吉慶公主雖然勢焰滔天,但對上葉理,都存著三分忌憚。雖然葉理為首的這股勢力最小,卻如江中的礁石,浪再大,它總能頑強地冒出頭來。


    大致摸清了朝中勢態,陳七星不由冷笑:“三足鼎立,兩足強,一足跛而不倒。老親王一死,多了根大肉骨頭,這下熱鬧了。”


    陳七星晚上又到關瑩瑩住處看了一下,這丫頭果然把鳥籠子掛到了窗外,顯然是看到了紙條。陳七星微微一笑,這些日子沒被關瑩瑩揍,隻覺全身骨頭癢,不過想一想,還是忍住了,真要變迴陳七星進屋去,後麵的事就有些麻煩了,還是先藏在暗中的好。有些事,一定要做,有些東西,一定要握在手裏,不能像原先了。


    第三天,陳七星估算著血影快要到了,便出城去。南山巍峨,綿延千裏,深山老林之中,隻有虎豹,沒有人蹤,等血影最好了。


    他上了一座高山,放出血鷹靈目,血鷹靈目一衝百丈,刹那間整個魄京城全落在眼底。雖然原先就試過一次,但那種居高臨下、一覽萬山的感覺,仍讓陳七星新奇不已。有了血鷹靈目,百裏外便可看到巨鷹的身影,不會錯過。


    午後不久,血影果然就來了,一隊巨鷹,大約有十四五隻,飛掠而來。巨鷹翅膀張開,能達到十丈有餘,一兩隻還好,一家夥十多隻,那氣勢頗為驚人。


    在這些巨大的黑影前麵,還有一個小紅點,正是血烈鳥。與巨鷹龐大的身軀相比,血烈鳥小得讓人忍不住想笑,可它那股如箭飛掠的氣勢,卻讓人不敢小覷。


    “這血烈鳥倒真是有趣。”陳七星暗暗點頭。


    這時血影也發現了陳七星的血鷹靈目,轉向飛來。眼見血影到了頭頂,陳七星道:“你們一個跟著血烈鳥,記住收鳥的女孩子的樣子,任何時候,你們必須絕對保證那個女孩子的安全,不惜性命。”


    “不惜性命。”鷹大大聲應諾。鷹六座下巨鷹一個盤旋,跟著血烈鳥去了。


    “參見帝君。”鷹大等人躍下巨鷹,拜服在地。與第一次相見時略帶惶恐的神情不同,這一次他們臉上的神情更多的是激動和雀躍。


    陳七星暗暗歎了口氣,這是一把噬血的刀。可這就是一個吃人的世界,他如果不握著刀,別人的刀就會架到他的脖子上。三千六百六十六刀,天饒一刀,地饒一刀,人饒一刀,三千六百六十三刀,剮。


    “那個星伢子死了。”他心中想著,深深地吸了口氣,道:“孤大業將起,你們是孤手中最銳利的刀,隨時準備出鞘。”


    “願為帝君效死。”鷹大等人齊叫,語氣中滿是噬血的激動。


    “很好。”陳七星點頭,“你們可隱於南山之中,見了血鷹靈目,便是孤召喚你們。”


    “遵旨。”


    又交代幾句,陳七星隨後下山。到底要怎麽做,他其實還沒想清楚,隻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以眼對眼,以刀對刀,想要我死,砍你十三刀。


    到城門附近,卻見一隊人緩緩而來,陳七星先也沒怎麽在意,這是魄京,王公權貴太多了,這種前唿後擁的場麵,城門口站一天,至少能碰到二三十次,卻忽聽得一聲叫:“孤絕子!”


    是個女聲,非常好聽,陳七星心中一動,扭頭一看,果然是喬慧。


    “這丫頭迴京了?”陳七星心中暗思,迎上喬慧的目光,一抱拳,“我說是誰,原來是喬大小姐啊。”


    “大膽!”出聲喝叱的也是老熟人一一淩震,這家夥看來頗不服氣。


    “知道河馬嘴大,你老兄就不必開口了。”陳七星“嘿嘿”一笑,衝喬慧一抱拳,“相逢未必有緣,告辭。”


    射日侯府與幻日血帝天生是對頭,雖然喬慧秀色可餐,尤其聲音格外好聽,可他還是不想與她打交道。


    “站住!”喬慧一聲嬌叱。


    陳七星停步,並不迴身:“喬大小姐還有什麽指教?”


    “指教不敢,有兩句話倒想問問閣下。”


    “得喬大小姐親口問話,而且一問就是兩句,鄙人不勝榮幸。”陳七星轉過身來,冷眼看著喬慧。他自然知道喬慧想問什麽,心念轉動,想:“也好,就借她在京中正式亮相。”上次劫法場,人太多,他也沒顯魄術,沒人知道他是老幾,但若跟喬慧正麵起了衝突,立即便會全城皆知,至少煉魄術的都會知道。


    他語氣不善,喬慧修養卻好,也不發怒,隻是一雙妙目緊緊地盯著陳七星的眼睛。陳七星情不自禁地眯了眯眼睛,幻日血帝的幻魄術精妙絕倫,但還是有個死角,那就是眼睛,尤其是眼神。一個人變外貌容易,但長期養成的眼神卻不會變,所以陳七星每次都非常留意自己的眼神。


    “不知閣下可知道鬆濤宗的包勇包二爺?”


    這是試探了,而且這丫頭巧,嘴上問眼睛看,明顯她是不會信陳七星的話的,也沒有傻瓜會說實話啊。但一個人做了虧心事,眼神會有變化,這丫頭看的就是他的眼神。


    可惜現在的陳七星,不再是上次的陳七星了,“嘿嘿”一笑:“你何不直說包勇包二爺是我殺的?”


    “那你是承認了?”


    “喬慧,不要欺人太甚,真當我怕你不成?”等的就是這一句。陳七星裝作暴怒,腦後魄光顯現,四環幻成四朵山茶花,血斧幻成一個大花苞。花苞上三星閃耀,黃星一亮,黃霧噴出,凝成沉泥陷甲,白星一亮,現出紅顏白骨,不過血鷹靈目卻沒放出去。


    “紅顏白骨?”喬慧訝叫。紅顏白骨太毒,甚少出現,她倒是識得,但訝叫隨後就變成驚叫:“沉泥陷甲!”莫怪她驚,沉泥陷甲實在是太罕見太難得了,即便你修成七個魄,找不到沉泥也是白搭,這是真正要走狗屎運才能踩上的。


    “算你識貨。”


    “你這個真是沉泥陷甲,可是你的魄……雙星……這個,這個……”喬慧妙目圓瞪,小嘴微張,實是驚訝到了極點。不過她這模樣兒卻是極為誘人,美人就是美人啊,笑也好哭也好吃驚也好,各有妙態。


    魄上生星,星中噴魄,別說她不明白,幻日血帝都不明白。陳七星也懶得跟她說,也說不明白不是,叫道:“上次領教了你的箭術,今日也讓你見識見識我的箭術。第一箭——”叫聲中,一箭射出。


    “來得好。”喬慧知道紅顏白骨的厲害,先收起疑惑之色,凝神應對。她腦後魄光現出,參須護體,射日弓張弓搭箭,看準陳七星白骨箭來勢,也是一箭射出,正射中白骨箭。


    射日箭是一道紅光,白骨箭是一道白光,兩箭相撞,紅白魄光激濺。所有人都看得清楚,紅光先滅,白光還往前突進了一丈有餘,這才散掉。即便是沒煉過魄術的,也能看出來,這是白光比紅光強,所以紅光滅而白光猶存。


    喬慧麵色微變,她早知紅顏白骨的名頭,隻知是絕毒,中者立化白骨,沒想到箭上的力道也這麽強。


    “第二箭——”陳七星又一箭射出,喬慧第二箭迎上,再次中途相撞。這一次,紅光強了好些,兩箭一撞而滅。不知道的,或許會以為是陳七星箭上弱了,對射日弓有所了解的卻知道,射日弓前三箭就是一箭強於一箭。


    “第三箭!”


    這一次喬慧的箭快了好些,前兩箭都是中途相遇,這次陳七星的箭才飛到三分之一處,喬慧的箭就到了,“啪”的一聲,將白骨箭射滅,紅光卻並不見減弱,仍是對著陳七星疾飛過來,其勢如電。陳七星似乎是給驚住了,一動不動,紅光正中他胸口,射得他往後一仰,連退三步。陳七星低頭看胸口,沉泥陷甲深深地陷進去一個洞,至少深達三寸以上。雖然沉泥陷甲的厚度,尤其是胸甲的厚度有七八寸,離著射穿還很遠,但要知道這是抵消了白骨箭一箭之力後造成的,陳七星不禁暗暗駭然:“即便是鬼刑斬一斧之力,穿透力也沒有這麽強啊。這丫頭,還真是了得。”


    他驚,喬慧更驚。射日弓前三箭耗力極大,所以往常發箭,她最多用七成的魄力,但這一次因為要試陳七星的沉泥陷甲,她用足了十成力,但射在陳七星身上,除了讓他退幾步,竟仿佛一點兒事也沒有。


    “沉泥陷甲,號稱天下防禦第一,果然如此。”她暗暗咋舌。


    陳七星一抱拳:“射日弓果然了不起,再次領教,鄙人佩服。再會。”轉身就走,沉泥陷甲未收,以魄帶形,幾個起落便沒了身影。


    城上城下,眼見他一身高大厚重的黃金甲,偏生移動卻如此迅速,真如金甲神人一般,個個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小姐,要不要追?”淩震的聲音明顯比先前小了許多。上次,陳七星以血環幻花,雖然硬接了喬慧三箭,淩震還是很不服氣。一個草頭魄而已,必是小姐留手,否則還不是一箭斃命。再次見麵不惶懼感恩下拜,居然還發狂,狂什麽?可見了陳七星的紅顏白骨,尤其是沉泥陷甲,他一顆心頓時就沉了下去。第一箭、第二箭,陳七星的白骨箭略占上風,第三箭雖敗,可被射日弓射了一箭,居然一點兒事沒有。老天,即便千年前的絕世狂梟幻日血帝,也不敢以身體硬接射日弓的第三箭吧?這個太不可思議了,還真是有狂的本錢。


    “不必追了。”喬慧呆了好一會兒,這才緩緩搖頭,“這人第一個魄是山茶花草頭魄,第二個魄居然是沉泥陷甲,第三個魄又是紅顏白骨,這兩個魄中無論哪一個,至少要四魄以上才能修煉。這人一修兩個,至少要五個魄,可卻隻有一道魄光,那兩個魄居然是魄上生星噴出來的。怪啊,太怪了。迴府,這事得要請教爹爹。”


    “那要不要知會鬆濤宗,這人與小陳郎中……”


    “應該不是一個人。”喬慧搖頭,那天夜裏她沒怎麽留神,今天卻特地凝了神,沒有發現相同點,“除非這人是幻日血帝重生,否則世間不可能有這麽精妙的幻魄術。”


    她卻不知,陳七星竟以孤絕之魄吞了幻日血帝的靈魄,幻日血帝雖生而滅,雖滅而生。


    陳七星迴到店中,一時無事,叫了幾個酒菜,慢慢吃著,迴思剛才一戰,總結心得。喬慧的射日弓確實了不起,如果三箭同時射中一個地方,沉泥陷甲隻怕也擋不住。他暗暗記心,再接喬慧的射日箭,即便凝了甲,也要隨時移動,不可使三箭聚力。


    到晚間,陳七星一時不想睡,溜出來,也沒地方去,不知不覺又往關瑩瑩住處來。他到巷口,卻見祝五福剛好出來,卻在門口等著。好一會兒,關瑩瑩帶著荷葉出來了,一臉的不情願。祝五福的臉沉著,催了一聲,關瑩瑩上了馬。


    陳七星躲到一邊,看著馬隊出來,往東而去,他隨後跟著。不出所料,馬隊進了吉慶公主府。


    吉慶公主府占了整整一條街,街口就有家丁守著,外人根本進不去。陳七星遠遠地找了家酒店,要了酒,一口一口地喝著。直過了近兩個時辰,馬隊才出來,祝五福是紅光滿麵,關瑩瑩小嘴兒卻高高地撅著。


    陳七星拳頭捏緊,有些東西,不用說也能猜得到,祝五福帶關瑩瑩來,無非是想討好吉慶公主,還能有什麽。一個人愛名愛利愛權愛勢,本也沒什麽,但你賣自己就好了,為什麽要拿別人去賣?再想到關山越在祝五福門前跪了一天一夜,關瑩瑩因為被他看住,甚至不惜女扮男裝偷跑出來,陳七星心下更恨。


    “你想做狗,哼哼,我偏讓你不如意。”陳七星心中暗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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