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口巡捕房。


    會議室。


    這是一次案情分析會。


    史都華居中而坐,兩旁依次是拉塞爾、威廉、徐思齊,以及部分職務較高的巡長。


    “按照陳炳笙的供述,在許鴻達的手裏,至少有兩部大功率電台。另外,代號漁夫的共黨也很可能也藏身在租界,必須想辦法把他找出來。對這類案子,工部局態度明確,絕不能讓共黨分子有生存的空間……”


    史都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篤篤!


    屋外傳來敲門聲。


    一名英籍巡長推門而入,雙腳一並立正敬禮,恭聲說道:“報告總探長,上海市政廳代表薑斌來了,要求查看麥琪裏14號一案的所有物證。另外,他還要求帶走一份拷貝。”


    史都華想了想,轉臉對徐思齊說道:“徐探長,你去接待一下,告訴薑斌,查看物證可以,拷貝的事,我們還需要向總捕房請示。”


    “是。”


    徐思齊起身走出去。


    十幾分鍾後。


    除了1280美元現金之外,所有從麥琪裏14號查抄的重要物證,全都擺放在徐思齊的辦公桌上。


    除了那些絕密文件,也包括許鴻達和姚慧蘭的隨身物品。


    “徐探長,我聽說,巡捕房沒有對姚慧蘭動刑?”


    薑斌一邊翻閱文件一邊問道。


    在公開場合,尤其是在巡捕房,他可不敢稱唿“徐少校”,萬一不小心被人聽了去,徐思齊的特務處身份也就暴露了。


    徐思齊歎了一口氣:“除了吹胡子瞪眼睛嚇唬,一手指頭都沒動。”


    “為什麽不動刑?”


    “威廉探長要保持紳士風度。”


    “把人家丈夫折磨的半死不活,還談什麽紳士風度,這些英國人,思想太過迂腐,要麽你就紳士到底,要麽就別假裝紳士。況且,能不能找到電台,姚慧蘭是關鍵,不動刑怎麽能行呢……”


    “姚慧蘭是關鍵?為什麽這麽說?”


    薑斌拿過厚厚的會計賬簿,隨手翻了幾頁,說道:“字跡娟秀工整,一看就是女人筆體,對照姚慧蘭的私人信件,筆跡完全吻合。很顯然,她應該是共黨財務處的一名會計。作為財務處負責人,許鴻達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為,比如需要發報的時候……”


    徐思齊知道,薑斌猜到了事情的關鍵。


    既然電台不在麥琪裏14號,如果需要發報的時候,就要有人去通知發報員,電文稿隨身攜帶太危險,最好的方式是口頭轉述。


    姚慧蘭是理所當然的不二人選。


    隻要撬開她的嘴,就能找到發報員和電台。


    好在,案子落到了租界。


    威廉不肯對女人動刑,算是暫時緩解了危機。


    如果經由特務處審理,肯定是要嚴刑逼供,姚慧蘭能不能扛得住,任誰心裏都沒底。


    事實上,如果不是案情重大,按照巡捕房的審訊方式,幾乎很少對犯人使用大刑。


    在所謂的民煮製度下,倡導的是自由和公正,酷刑並不被公眾所接受。


    問題是,沒有哪一個罪犯,在沒有壓力的情況下,會如實供述所犯下的罪行。


    所以,這種事情照常發生。


    參與其中的人,全都心照不宣,隻當什麽都發生,什麽都沒看見。


    看到《有關叛徒孔荷寵的通告》時,想到自己也被組織上當做叛徒,徐思齊心裏不禁歎了一口氣。


    查抄的當天晚上,這些文件被威廉探長當場封存。


    徐思齊也是第一次看到詳細內容。


    薑斌翻閱著會計賬簿,眉頭緊鎖沉思了半晌,伸手拿出一個文件袋,文件袋封皮上標注著“姚慧蘭”三個字。


    文件袋裏的物件很零碎,有姚慧蘭寫過又撕碎的紙片,還有一個記在香煙盒上的電話號碼,再就是幾張電車票根。


    徐思齊也不能無所作為,按照香煙盒上麵的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接通後,接電話的人說道:“你好,請問,是需要訂位子嗎?”


    徐思齊問道:“你是哪裏?”


    “福祿酒樓。”


    “對不起,打錯了。”


    掛斷了電話,徐思齊在煙盒上標注了“福祿酒樓”四個字,說道:“明天,我去查一下這家酒樓……”


    “我查到線索了!”


    薑斌猛然一拍桌子,興奮的神色溢於言表。


    他起身來到徐思齊近前,展開手裏的會計賬簿,說道:“每個月的12號,都會記錄十三筆金額不等的支出,我估計,12號是共黨發放活動經費的日子。這麽算起來,共黨在整個上海地區,總計有十三個潛伏小組……”


    徐思齊知道,這個數字基本準確。


    以前方永岩也提到過,上海差不多有十幾支潛伏小組,每個小組都有各自的負責人,相互之間絕不發生橫向聯係。


    薑斌繼續說道:“我發現了一個規律,支出金額全都通過銀行轉賬,這樣做有一個好處,隻要偽造假身份證件,很難追查到款項的最終去處。不過,有一筆支出款項,並不是通過銀行轉賬,你看,這裏、這裏、還有這裏,每次都是28元,後麵標注了一個章字。”


    賬簿前三個月的支出記錄,12號當天一共有十四筆支出,隻有最後一筆錢,不是通過銀行轉賬,領取人一欄標注了一個“章”字。


    “很顯然,領取人的名字裏麵應該有一個章字。為什麽其他人都是轉賬,章能夠領取現金呢?我猜,章就是發報員,姚慧蘭經常和他見麵,直接把錢交給他就好了,當然不需要銀行轉賬。當務之急,必須盡快逮捕這個章,避免他聽到風聲轉移電台!”薑斌總結著說道。


    查抄麥琪裏14號是在深夜,巡捕房第一時間封鎖了消息,並且在屋內安排了便衣巡捕,隨時抓捕前來接頭的共黨。


    隻要不是住在麥琪裏附近,發報員“章”不太可能得消息。


    “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問題是,怎麽能找到章呢?”徐思齊沉吟著說道。


    薑斌微微一笑,攤開手裏的幾張電車票根。


    電車票根顯示的日期,都是最近幾天的行程,下車的地點也各不相同。


    其中一張10月12號的票根,上麵標注的下車地點是位於英租界華盛路的同樂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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