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館房間內,萬祥生背著手四處看了看,說道:“唔,房間條件還算不錯。時間充裕的話,我本打算帶你去禮查飯店。禮查飯店聽說過吧?那是上海最好的飯店,房間有冷氣機,二十小時供應熱水……”


    江如夢說道:“萬先生,能給我看一下你的懷表嗎?”


    “懷表?”


    萬祥生愕然片刻,隨即做出一副了然於胸的表情,解下懷表遞過去,笑道:“一塊表而已,隻要你喜歡,送給你都沒問題。”


    他的想法很簡單,認為江如夢沒見過世麵,第一次見到鍍金的懷表,免不了好奇想要見識一番。


    懷表表蓋上,刻著“難得糊塗”四個字。


    這是萬祥生特意找人刻著表蓋上,以彰顯自己的為人處世之道。


    江如夢看了一會懷表,忽然開口說道:“您知道治療哮喘病的偏方嗎?”


    萬祥生聞言一愣:“怎麽,江小姐家裏有人得了哮喘病?”


    江如夢趕忙說道:“伯父染病多年,托我在上海幫他尋一個偏方。”


    “小事一樁。我恰好認識一個老中醫,明天我幫你問問。”


    “謝謝您了。”


    “你我之間,就不用客氣了吧?”


    萬祥生近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摟抱江如夢。


    “萬先生,你要幹什麽?”


    “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你說還能幹什麽?”


    “不不不,萬先生,您想必是誤會了。藍小姐告訴我,您要和我談談劇本。所以,我才跟你來這裏……”


    “好了好了,我向你保證,明天上午,南華公司就會和你簽正式合同,女二號的角色非你莫屬。”萬祥生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對不起,您一定是誤會了。再見。”


    江如夢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看了看已經解開的長衫,又看了看空蕩蕩的房間,萬祥生一屁股坐在床上,喃喃著說道:“簡直莫名其妙……”


    從旅館裏出來,萬祥生陰沉著臉坐進車裏,吩咐道:“去華德路。”


    被江如夢勾起來的欲.望,他急於找女人發泄一下。


    大白天的,去濟院肯定不行。


    要是讓家裏的母老虎知道了,那可就是雞飛狗跳牆,片刻也不得安寧。


    所以,萬祥生隻能去找玉梅。


    玉梅是他偷偷養的外宅,就住在華德路附近的弄堂裏。


    他打算今晚住在玉梅家裏,在這個女人身上花了大把的錢,一個月也不敢去幾次,越想越覺得自己虧得慌。


    ……


    傍晚,虹口巡捕房。


    徐探長室。


    倉永真嗣站在門口,望著徐思齊呆呆的發愣。


    他這才知道,在南市巷子裏遇到的家夥,竟然是巡捕房的華捕探長。


    徐思齊微笑著說道:“餓了吧,餃子要趁熱乎吃,別客氣。”


    茶幾上,放著一屜熱氣騰騰的三鮮餡餃子,旁邊是碟子筷子和湯勺。


    倉永真嗣站著沒動,他不明白徐思齊是什麽意思。


    徐思齊說道:“我認識你父親,不管怎麽說,也該關照你一下。”


    “你說謊。”


    “哦,我怎麽說謊了?”


    “父親從來沒提到過,他認識巡捕房的華捕探長。”


    “認識有好多種,萍水相逢也算認識。你說對吧?”


    “………”


    “怎麽,倉永宗嚴的兒子,連餃子都不敢吃?”


    對倉永真嗣這種驕傲的少年,簡單的激將法幾乎百試百靈。


    倉永真嗣二話不說,坐下來伸手拿起筷子,夾了一個餃子放在碟子裏,然後用湯勺慢慢切開,即便是在這樣的場合,吃餃子的次序也沒有變。


    徐思齊坐在辦公桌後麵,靜靜的看著倉永真嗣。


    過了好一會,他忽然問道:“真嗣,你為什麽要先吃餃子裏的蝦仁?”


    “不知道。”倉永真嗣頭也不抬的迴答道。


    “小時候就這樣嗎?”


    “不記得了。”


    “小時候的事情,你都記得什麽?能不能跟我說說,我最喜歡聽別人的童年故事。”


    倉永真嗣停下筷子,審視的看了徐思齊一會,說道:“請問徐探長,我和你很熟嗎?”


    徐思齊笑了笑:“這樣吧,你隻需要講一件事,讓你印象最深的事,我現在就放你走。”


    倉永真嗣目光一閃:“真的?你說話算話?”


    徐思齊淡淡的說道:“我身為探長,有必要騙一個小孩子嗎?況且,你的罪名也不算很嚴重,放不放人,就是我一句話的事。”


    倉永真嗣沉默了好一會,終於開口說道:“印象最深的一件事……”


    徐思齊說道:“真嗣,你可不能編故事,真的還是假的,我聽得出來。”


    “借你剛才的一句話,我沒必要騙你。”


    “那就好。你繼續。”


    “我四歲那年……”


    篤篤!


    門外響起敲門聲。


    一名巡長推門走了進來,躬身說道:“徐探長,有一位秋山先生要求見您。”


    徐思齊皺了皺眉:“哪個秋山先生?”


    “就是工部局日籍董事秋山賀……”


    巡長話音未落,走廊忽然起了紛亂。


    緊接著,一個清脆的女聲用日語喊道:“真嗣!真嗣!你在哪呢?別怕,我們來救你來了!”


    倉永真嗣眼睛一亮,立刻大聲說道:“我在這裏!”


    房門嗵的一聲被人撞開,小姑娘由美一臉驚喜衝了進來,不管不顧上前拉著倉永真嗣的手,說道:“真嗣,你沒事吧?”


    徐思齊站起身,冷著臉說道:“誰允許她上來的?當巡捕房是什麽地方!來人,把她給我轟出去!”


    “徐探長,息怒。”


    一個中年男子邁步走了進來。


    倉永真嗣躬身一禮:“秋山叔叔。”


    中年男子名叫秋山賀,是公共租界工部局唯一一位日籍董事,他名下的生意很多,最有名的當屬亞洲製鐵株式會社。


    作為上海最大的日資鋼鐵企業,亞洲製鐵下轄浦東製鐵廠和吳淞製鋼所,擁有20噸化鐵爐和15噸電弧煉鋼爐更一座。


    “徐探長,非常抱歉,鄙人管教不嚴,小女若是冒犯了你,還請多多諒解。”秋山賀躬身一禮。


    徐思齊這才知道,由美原來是秋山賀的女兒。


    作為工部局董事,秋山賀放低姿態賠禮道歉,對由美擅闖巡捕房的行為,徐思齊自然不能過於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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