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放映廳是要收費的,而且神神秘秘。季惺聽人說過好幾次,裏麵放的錄影帶特別“帶勁兒”,究竟怎麽個帶勁兒法,每個人都擠眉弄眼不說出關鍵詞。季惺好奇得不行,於是鑽了一次。他去的時候是一個人,連吳川、鄭凡都沒告訴,總覺得一起去蠻尷尬的。誰還不清楚是哪種帶勁兒啊?


    那個小放映廳隱藏在菜場附近的一排民居中,前麵是個買小東西的門麵,進去後麵是小院子,在一間屋子前掛了特別厚重的氈簾。季惺脫了校服放在書包裏,在門口縮頭縮腦半天才硬著頭皮進去,交了幾塊錢給一個守在門口的青年小混混。那小混混邪氣地打量他兩下,弄得季惺渾身不自在,然後才揮一揮手。季惺費老大的勁把氈簾撥開一個洞,真的是“鑽”了進去!裏麵驟然一片漆黑,原來這是一小截門廊,過去還有兩片厚氈簾,中間的細縫裏透出一點光和細微的聲響。那是另一個世界……


    季惺屏住唿吸進入這最後一道屏障。


    說是放映廳,其實就是房間裏擺了台21寸的彩電,用錄像機放著錄影帶。房裏沒開燈,電視機前三四排凳子,稀稀拉拉坐著黑黢黢幾個人,一股子熱烘烘的怪味。一進去,季惺的眼睛頓時被屏幕上那一片白花花的肉震住了,裏麵還傳來隱隱約約的呻-吟:“啊……啊……哦……”


    我的娘!


    ……


    有人迴頭看,“季惺。”輕聲喊他的名字。


    “!!!”季惺刹那駭得臉發白,心跳咚咚響。怎麽會在這碰到認識的人!


    那人靠近,顯得挺熟絡地把手搭在了他肩膀上,熱氣從耳邊傳來,“嘿,沒想到,你這好學生也會來看這個啊……來,過來跟我一起坐。”


    季惺僵硬地轉頭與之對視。


    ——侯占強。


    傻了不到半秒,季惺果斷地猛轉身,從厚氈簾裏鑽出去重見天日。守門那小混混一愣一愣。


    後麵侯占強還不放過他,也跟著鑽了出來,“季惺!等等我。”


    等你麻痹。


    季惺腳步不停,背著書包急急忙忙就跑。侯占強邊喊邊追了出來,“你幹嘛?還沒看就走?”


    關你麻痹事兒!


    侯占強本來跑不過季惺,可奈何季惺慌不擇路,跑到了死胡同裏,對麵一道圍牆,沒路了。


    他隻得轉身,死命壓住狂亂的心跳,“你幹什麽跟著我?”


    侯占強嬉皮笑臉慢慢走近,“哎喲,你看你那個樣子,有什麽了不起的嘛?走,快跟我迴去,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呢……”


    “我不想去!”季惺努力鎮定自己。他不願和侯占強這種人為伍,想著就丟人。


    侯占強可不明白他的心思,走過來要拉他,“走走走。”


    季惺急了,吼道:“你滾開!”一巴掌拍開他的手,“啪!”很響。


    侯占強手背迅速一片紅,呆立在那裏。


    季惺置之不理,繞過他就要走。


    “站住!”侯占強臉陰狠了下來,一副兇相,兩手張開攔住了季惺,“不許走!”


    季惺忍無可忍,“侯占強!你到底要幹什麽?”


    “我!……”侯占強張大嘴,自己也不曉得想要說什麽。實際上他並不十分明白自己為啥總是對季惺放不下的心理。他做過許多猥瑣的事,比如在季惺他們班窗子外偷看季惺上課,遠遠在校園裏分辨哪個是季惺的身影,放學之後躲躲閃閃跟著季惺走老長一截路,做夢的時候還夢到把季惺壓在身下,和他親嘴摸屁股……等等。


    侯占強早就和王小莉拉過手接過吻,還摸過某些不能說的部位。興奮是興奮,可總會冒出一個念頭:如果親親抱抱的對象是季惺,會怎樣?


    此刻季惺被氣得不輕。他最討厭這種成績差又沒氣質的人好嗎!隱隱的還有一種屈辱的成分:他覺得自己被侯占強當成女生了!這種涎皮賴臉的樣子不就是那些混混追求女生時候的表現麽!


    這種氣唿唿的表情看在侯占強眼裏,卻是說不出的漂亮:臉頰發紅,嘴唇緊抿,長眉倒豎,眼睛亮晶晶的,怎麽就那麽招人……侯占強心念電轉,也不介意季惺的態度了,垮下肩膀低三下四地說:“季惺……你和我好唄?”


    “你說什麽?!”季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侯占強突然抓住季惺的手腕,“季惺,我……我可喜歡你了,你跟我在一起吧?我會對你好的,我的零用錢都給你……”


    “你……你神經!滾你媽的你毛病啊?你給老子放手!……混蛋,放手!聽見沒有!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你家屋頭失大火!……”


    季惺完全是口不擇言了。他還是第一次這麽罵人。什麽也不足以形容他當下的感受,總之比吃了蒼蠅吃了翔更惡心……他拚命甩手甩了好幾次才甩開侯占強,罵出了分量最重的一句話:“……操-你嗎的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你也配!”


    這句話的殺傷力很大。對於一個男性來說,再沒有比心上人如此瞧不起他更傷他自尊的事。侯占強雖然不是好鳥,但他也有臉,頓時被傷得體無完膚,“你……你敢再說一遍!”


    季惺會怕他?“說就說!你他媽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滾你嗎的,有多遠滾多遠!滾!惡心!”


    “你!”侯占強惱羞成怒,“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伸手去揪季惺,拳頭揮起來就要打。


    季惺力量不如人,但是靈活性夠高,把書包往地上一丟,登時和他纏鬥起來。兩個人也不罵了,唿唿喘著粗氣,你踹我一腳,我揍你一拳。季惺到底是不常打架,三五下就被摁在地上,侯占強抓著他的衣服領子,另一手捏拳要給他重重一擊。季惺想,慘了,這一下絕對挨定了。條件反射兩手抬起來抱住腦袋,側過頭隻露出了黑色柔軟的發絲和一隻圓潤白嫩的耳朵。


    侯占強拳頭都揚起來了,偏偏這時候,看著那隻雪白的耳朵,怎麽都下不去手,僵了幾秒,漸漸鬆了力道。


    季惺等了一會兒,拳頭遲遲不下來,他覺得不對,便把手臂拿開,轉迴頭去看。


    侯占強正麵露怔忪地低頭盯著他。


    此時躺在地上的季惺異常狼狽,幹淨整潔的襯衣蹭得到處是灰,領口被揪成了一團,原本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東翹西翹,右臉頰也在剛才打的時候被刮了一道口子,但他整個人卻顯得越發白皙秀氣。他似是不明白為何侯占強停了手,迷茫地眨了兩下眼睛,和侯占強對視著。


    又等了幾秒,季惺當機的腦袋迴複運轉,發現侯占強還壓著他,忙吼道:“起開!”


    侯占強抖一下,站起退讓兩步。


    季惺坐起來,胸中一口悶氣無處撒,一拳砸在地上,“嘶——!”衝動是悲劇,骨節上的皮全部蹭破了。季惺又氣又恨,忍痛撿起書包站起來。


    “季惺……”侯占強小心翼翼喊了他一聲。


    季惺胃裏直犯惡心,“滾!”拔腿就跑。侯占強好像沒有再追在後麵。


    季惺跑迴家屬區,碰到了季恪和丁凱。


    丁凱照舊熱情地湊過來,“惺哥!你去哪兒啦?”


    季惺很冷淡地應了一聲“嗯”,也沒多說話,繼續往前走。


    丁凱這塊牛皮糖自是反應迅速地跟上。今天惺哥似乎心情不大好?——衣服後麵還有灰!頭發也是亂的!嗯?!臉上還有一道劃痕!丁凱緊張了,“惺哥!你怎麽了?……你打架了?”


    季恪也驚奇不已。


    季惺隨便拿手扯了幾下衣服,“不要囉嗦。”


    眼尖的丁凱立刻看見他手背上的傷,急得去捧起他的手來,“惺哥!你的手破皮了!疼不疼?唿——”輕輕在那傷口上吹了口氣。


    這個動作不知怎麽一下惹得季惺大怒!猛一把抽迴自己的手,“煩死了!滾開!”


    一句話把丁凱吼懵了,不知所措地默然傻站,兩手還維持著捧的動作。季恪也是大驚失色,他哥還是第一次對丁凱這麽兇。


    “沒事不要跟著我!”季惺還在傲嬌中,大步走開。


    季恪摸摸後腦勺,他哥吃火藥了?看到好朋友滿臉受傷的表情,季恪趕緊替他哥道歉:“丁凱,你別生氣啊……我哥是不是打架打輸了?”


    丁凱又震驚又難過。惺哥生氣了!惺哥吼他了!惺哥到底怎麽了?


    到了家,季惺進了房間一摔門,直接鎖在了裏麵。


    季恪高聲喊他:“哥!你不做飯啊?爸媽都快迴來了!”


    “別吵我!不做!”季惺在房間裏吼。


    季恪無奈地跟丁凱翻了翻白眼,“我哥瘋了。”


    丁凱還沒從被吼的陰影裏出來,靜靜坐了一會兒就告辭走了。


    季恪拍拍他的肩膀,“估計明天我哥就好了,你別介意哦。”


    丁凱點點頭。鼻子有點酸,吸了幾下。


    季維時和田賽芬迴家,見大兒子還沒做飯,而且鎖在房間裏,拍門吼了半天都不見季惺有反應,沒奈何隻得動手隨便煮了點麵條吃。季惺一直在房間裏躺著,用被子蒙著頭,手上的傷也沒處理,隻覺得渾身說不出的別扭,滿心都是厭惡。


    晚上,季恪要睡覺,在門口求了半天,季惺才給他開門。還是一句話沒說,也沒洗漱,倒頭便睡。季恪不敢惹看上去就不正常的哥哥,縮到自己床上,不敢出聲,生怕又讓哥哥惱火。真是淒慘又可憐的六年級兒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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