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是不知。隻聽說她是你們黑竹會的人,刺刺來信中提到過她,但她與婁姑娘也沒見過麵,所言不過道聽途說,未可盡信,所以我才想親眼見見。無意畢竟是單家長子,終身大事也兒戲不得。


    沈鳳鳴咳了一聲,道,刺刺小姑娘的道聽途說,多半也是從我這裏聽去的吧?自然了,偏聽未必盡可信,不過我還是要說一句,單先鋒,勸令郎還是早點死了心,他恐怕不是婁千杉的對手。


    這話怎麽說?


    沈鳳鳴摸了摸鼻子,道,若我跟你說這女人水性楊花、輕佻浮浪,你作何感想?


    你意思是她並非正經女子?單疾泉猶豫了一下道。但我想無意應不至於會喜歡上這樣……


    所以我才說他不是對手。沈鳳鳴道。不知無意公子與她相識前因後果若何,我所言或許偏頗,但總之我所知道的婁千杉,絕非善類。


    見單疾泉猶疑,他停頓一下,喟然道,我們兩個男人在背後說一個女人的壞話,也不是個事兒。若單先鋒不信,不如我帶你去見見她本人。以單先鋒的眼力,一定一眼就看得出她是否令公子良配。


    單疾泉奇道,下午見著沈公子,你尚且堅不肯安排我見她,現在怎麽……?


    此一時彼一時嘛。沈鳳鳴笑道。不過話也說在前頭,她畢竟是個女人,無論如何,單先鋒也別要為難她,怎樣?


    我自不會為難她了。單疾泉道。被你一說,我倒好奇了——原本年輕輕的女孩子做黑竹會的殺手就很奇了,縱然不是為了無意,我也該認識一下。


    呃,在單先鋒麵前,她那點修為自無所遁形,不過無意公子年紀輕輕的,遇到有幾分姿色又喜歡騙人的女子,難說是不是就上了當。沈鳳鳴說著,將那抄寫了婁千杉所住之處的紙箋展了出來,道,要去的話,就事不宜遲了。


    今日天色已晚,恐有不便吧?


    剛剛酉時,還不算太晚。黑竹會的人,遇到任務,半夜不是照樣要起來,哪有什麽便不便?


    單疾泉點點頭道,那好,多謝了。


    兩人依著那地址,一路往西北麵林子裏走去。這裏有一排低矮民居,婁千杉獨自居於其中一間毫不起眼的小院,若非有那留信為證,誰也必看不出來。


    那屋子破敗,自外看牆衰瓦缺,窗紙也薄得全不避風。天色真正地暗攏了,周圍幾家想來都是窮苦,屋裏都沒個燈火,也就隻有婁千杉的這一間窗子裏還透出了亮來。


    兩人剛剛走近待要敲門,忽聽一男子聲音從屋裏傳了出來,似乎很有點氣憤憤地道,哈,好笑,朱雀心情好不肯殺人,這也要怪到我頭上來?這事情當初也是大家說好的,誰知道最後是成了這個結果?


    單疾泉與沈鳳鳴同時屏息,對視一眼。這個聲音——竟然是夏琝。單疾泉尚不知他所言何事,沈鳳鳴卻心頭一凜——今天的事情——夏琝與婁千杉竟也牽涉其中。那時婁千杉一路跟蹤自己,原來卻有關聯。


    他並不吭聲,因為他曉得對於單疾泉,這事情更加蹊蹺——婁千杉是無意想娶的女子,夏琝卻是要娶刺刺的男子,這兩個人又怎會先攪到了一起?


    隻聽夏琝又接著不忿道,不管怎麽說,你們也比我好些吧。看看我呢?忙了半天,我到頭來卻是一無所獲,誰又替我去把那道士給做了?


    夏公子稍安勿躁。隻聽一女子柔聲道。今日在此一會,原也不是來爭執的。大哥自然也不是在怪你了,隻是今天的事情功虧一簣,他難免有些不快。都消消氣吧,若是自己先吵了起來,往後還怎麽合作?


    單疾泉再看了沈鳳鳴一眼,似乎是想確認說話的是否便是傳說中的婁千杉。沈鳳鳴點了點頭。聽婁千杉今日柔柔的聲音,他料想她也沒有作男子打扮,便以女子之態見人了。


    夏琝悶哼一聲,道,沈鳳鳴縱然沒死,至少也被逐出了黑竹會,自此也再不會威脅到你們什麽,你們的目的達到,誰還會將當初的條件放在心上?誰來管我的死活?


    單疾泉聽到“逐出了黑竹會”,吃了一驚,卻見沈鳳鳴目光垂下,似乎並不願對此事露出什麽表情。他方明白為何他要說“此一時,彼一時”——被逐離了黑竹,他便沒有了護著婁千杉的必要,而聽他們意思,這事情全係出於他們的計劃,原本甚至是要取沈鳳鳴性命的——不知夏莊主於此,又是否知情?


    隻聽婁千杉又道,夏公子,事情都沒有一蹴而就的道理,你也不必太著急。那道士運氣好,但也未必好得了多久,待我進了內城之後,尋機會替你除了他,總不會叫你失望。


    夏琝冷笑道,除了他?他現今可是朱雀的心腹,你敢動他?莫說是你了——你大哥都未必敢動他!若是打草驚了蛇,我可惹不起朱雀!


    婁千杉卻笑道,當然不能莽撞動手了,但機會都是人找出來的;再者,夏公子未免也太不信任我了吧?難道在朱雀麵前,我比那一個道士還不如麽?


    夏琝便好像沉默了一會兒,方道,難講。可別忘了朱雀身邊還有那個女人秋葵呢。


    婁千杉便冷笑一聲,道,秋葵嘛……姿色雖然不錯,但心計就差了點。還正是因為有她在,我的機會才更大啊——你不曉得她與我還有些兒同門情誼麽?


    她說著,咯咯嬌笑起來,轉頭道,大哥,你說是不是?


    單、沈二人才終於確定這屋子裏的另一人便是“大哥”張弓長。隻聽他冷然開口道,本應如此。停了一停,又道,不過夏公子,沈鳳鳴那頭,卻要交給你了。今日之事,也難說朱雀是否對我存疑,我這邊就不方便出麵對付他。但如今沈鳳鳴背後既無靠山,憑你們夏家莊的實力,對付他應該不難?便算不直接出麵,隨便撂幾件案子在他頭上,總也有辦法解決了他。


    夏琝喟然道,這般黑鍋卻要我背?我跟他說來也沒什麽仇怨,這事情,做起來我也手軟。


    我和那道士也沒什麽仇怨啊,大家不都是互相幫忙嘛。婁千杉嬌滴滴接話。


    夏琝沉吟一下,道,那好。不過你們可當心點,別讓我爹曉得了。上次秋葵那件事情,我已經吃了他一頓說。


    放心,我們是什麽樣人。婁千杉道。


    夏琝似乎心情微躁,道,若沒旁的事,我便先走了。


    婁千杉嬌笑道,我曉得,夏公子嶽父大人到訪,可是急得不得了了。


    夏琝沒好氣道,便是因為跟你們這一會,竟沒與他吃頓飯,也不曉得迴去他還在不在!


    你先去吧。張弓長道。這幾天若有什麽事,反正還可來此與千杉商量。


    對了——張大俠,你打算何時帶婁姑娘去見朱雀?


    先過一段時日吧。張弓長道。若這幾天便立刻帶她去,易惹朱雀疑心。


    單疾泉與沈鳳鳴聽到夏琝準備走,早便悄悄避閃開些,過不多時,果見他出門離去。沈鳳鳴心中暗恨,想自己與夏琝從來無甚過節,他卻便這樣要取自己性命,若非今日聽說,還不知何時便著了道。


    抬眼看單疾泉,他也在皺眉。沈鳳鳴忽然心裏又有一陣幸災樂禍,低聲道,這下信了麽?這女人,你覺得無意能拿得下?


    單疾泉不語。


    還有那個夏琝——你放心讓女兒嫁了他?沈鳳鳴追了一句。


    單疾泉反而笑了,還未說話,隻聽裏麵張弓長又已道,難得——難得有個男人見了你,卻竟毫不動心的。


    這語氣已變得有些輕佻,與方才那沉沉的口氣全然不同。婁千杉輕笑道,他滿腦子他那未婚妻子和嶽父大人的事情,哪裏看得進別的女人。


    你便不生氣?張弓長道。便不想找個機會將他收服收服?


    他想必說話時,也做了什麽輕佻的舉動,婁千杉忽冷冷道,大哥,我們說好的。待我拿到這塊金牌,我自不會食言,但現在……


    張弓長輕輕哼了一聲,道,你若去了朱雀麵前,還有我的份麽?


    婁千杉口氣又轉為曖昧,道,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膽了……


    單、沈二人無謂多聽,好在張弓長不幾句話也便出門離開。兩人噤聲目送他走遠,沈鳳鳴方道,你還要見見婁千杉的麵嗎?


    今日就不必了。單疾泉道。若被她知曉你我聽了這段對話,徒惹麻煩。


    兩人便往迴走來,一路上似乎各懷心事,不覺又迴了客棧,單疾泉才抬頭道,你究竟發生了何事?


    沈鳳鳴苦笑,便將今日之事告知,隻略過了朱雀與自己相謀的那一段。


    這樣說來——婁千杉很可能會替代你成為這金牌殺手?


    想來是如此,不過……張弓長的心思,我也摸不透。他應該是不希望金牌這個位置有人的吧。沈鳳鳴道。


    見單疾泉似在沉吟,他驚了一下道,哎,單先鋒,你莫非在考慮著讓令公子娶了婁千杉能有什麽好處?但縱然如此,朱雀真要找青龍教麻煩的話,憑此一聯姻也擋不住。


    單疾泉卻搖頭道,我隻不過在想她為什麽要招惹無意。在我先前看來,她隻是為了要對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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