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來了!”密殿外,李元照耳廓一動,目中厲光大盛。九隻銀鱗狻猊似乎也聽見了什麽動靜,紛紛一躍而起,在高台石階上狂躁地奔走,昂首咆哮。


    眾人大震,貼地凝神聆聽。隻聽了片刻,無不臉色劇變,冷汗涔涔而下。上空的八柄長劍也隨之嗡嗡亂顫,陣法大亂。


    從遠處傳來的嘯聲和神兵破風之聲判斷,來的不僅有魔門別派的眾多仙級高手,甚至還有青城玉虛子、齊雨蕉等道門散仙。想不到僅僅過了兩個多時辰,他們竟都尋到了這裏!


    “怎麽來得這麽快?難道……難道師尊他們……”眾人又是驚疑又是震駭,心底齊齊泛起一個可怕的不祥預感。先前的興奮、得意頃刻間拋飛到了爪哇國去。


    蕭晚晴妙目一亮,失聲道:“是了!角蟒魔祖!他們一定是追循楚舉子體內的角蟒神識才找到這裏的!”


    眾人大凜,均覺大有道理。李元照麵色陰沉,咬牙恨恨不已:“不錯!我們隻顧查這小子體內的追蹤蠱,偏偏忘了這茬兒了!他奶奶的,這該死的蟒怪!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聽到這話,蟄伏在角落的“輕煙”轟然怒鼓,瞬間膨脹了一倍,又慢慢地收縮下來。


    蕭晚晴翩然起身,道:“事不宜遲,咱們立即將天地洪爐轉移出此地!”眾人麵麵相覷,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但又想不出更好的對策,紛紛望向李元照。


    李元照此時驚怒悔急,早已沒了主意,眼見蕭晚晴那雙美眸純真而又妖嬈地凝視自己,心頭一軟,脫口道:“好!全聽蕭嗣主定奪。”


    蕭晚晴嫣然一笑,嬌叱道:“八符開鎖,齊心斷金,敕!”素指捏訣飛揚,長劍銀光劃舞,當空畫了一個劍符。


    “叮”地一聲脆響,銅門上的第一道金鎖頓時斷裂落地。


    餘下七人再不遲疑,紛紛念訣禦劍,當空畫符。刹那之間“叮當”之聲大作,七道金鎖盡皆斷開。“吱嘎”一聲悶響,厚重的銅門徐徐打開,萬道紅光撲麵而來。


    原來蕭太真、李玄為防止玄冰鐵殿被人輕易打開,將八道“混沌金鎖”的開鎖符咒分別傳給八名心腹弟子。除非八人同時解符開鎖,否則即便是用北鬥神兵,也絕難將這固若金湯的密室劈開。


    銅門剛開,角落裏忽地閃起一道淡淡的白光,那縷“輕煙”竟如閃電飛射,朝密殿內疾衝而去。


    “當當!”門環上的兩個紫金鈴登時搖曳亂響,兩道紫光從鈴中轟然怒射而出,交錯飛舞,照射在“輕煙”上。


    “唿!”光芒怒爆,那縷“輕煙”驀地扭曲起來,爆發出一聲淒厲咆哮,在紫光裏幻化為一條銀環巨蛇,痛苦甩舞。


    “佘姥姥!”眾人失聲驚叫,這銀環蛇怪赫然竟是魔門十妖中的銀蛇姥姥。


    這蛇妖與角蟒魔祖有數百年的情孽糾葛,彼此愛恨交織,恩怨難分,難怪她能追循角蟒魔識,第一個追到這裏!


    銀蛇姥姥向來桀驁乖戾,陰鷙狠毒,除了蕭太真等少數魔門魁首,誰也不懼。此次悄無聲息地藏在這裏,必定是為了盜取軒轅三寶。如果不是“奪魄紫金鈴”將她打迴原形,隻怕真要被她搶先一步劫走神爐。


    眾人又驚又怒,紛紛搶身擋在門口,劍光繽紛閃耀。


    蕭晚晴柳眉一挑,叱道:“銀蛇姥姥,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天仙地宮!還不快快自縛請罪?若讓太陰元君、紫微帝尊知道了,你……!”


    “臭丫頭,少拿蕭老太婆嚇唬我!你當我像那死鬼冤家那麽傻麽?乖乖兒地替你們賣命,死了卻連屍骨也找不著?”


    銀蛇姥姥猛地一摔巨尾,如離弦之箭從紫金鈴光中衝天怒射,“嘭”地撞入地宮頂壁,迴頭格格厲笑:“呸,我偏要把你們這些小毛娃殺個精光,搶了軒轅三寶,看蕭老太婆能拿我怎樣?”


    李元照大怒,喝道:“布陣,殺了她!”人影交錯,八劍銀光爆放,繽紛飛射。九隻狻猊狂吼聲中,紛紛衝天撲剪,朝銀環巨蛇猛攻而去。


    銀蛇姥姥厲聲怒吼,張開血盆大口,獠牙森森,朝著下方八人、九獸噴出蒙蒙毒霧。


    “迴風返火,疾!”八人齊聲叱嗬,劍光縱橫交錯,形成一個巨大光罩。藍霧噴到光罩上,頓時“噝噝”亂響,反向炸散開來。


    銀蛇姥姥尖嘯一聲,不顧一切地從藍霧之間急衝而下,巨尾雷霆電掃,掀起一道五丈來長的滔滔氣浪。


    “轟隆”一聲巨響,劍光氣罩應聲破裂,八劍、九獸倏然震退。眾人氣血翻湧,險些站立不住,心中大駭,才知道這蛇妖兇威之熾,竟遠在預估之上!


    魔門十妖之中,銀蛇姥姥或許不是修為最高的,但她狠辣兇狡,實戰能力卻極為超群,即便是道門散仙見了她,也要大皺其眉。


    這八名魔門修真雖然都是年輕一輩中的頂尖高手,經驗卻遠遠不如,饒是人多勢眾,甫一交手,竟反被壓在了下風。


    蕭晚晴輕蹙眉尖,傳音道:“李師兄,佘姥姥極為難纏,我們合力也未必殺得了她。時間不多了,保護法寶要緊。等和師尊會合後,再由師尊出馬收拾她不遲……”


    李元照向來心高氣傲,雖同是魔門,但對於獸妖精怪之流卻極為鄙視厭憎,被她這般一激,又是羞怒又是慍惱,喝道:“殺雞焉用牛刀?蕭嗣主隻管保護軒轅三寶,這老虔婆交給我便是!”


    不等她迴話,早已抄足飛掠,捏訣禦劍,盡展生平絕學,朝銀蛇姥姥發起猛攻。劍光舞處,風雷激爆,頃刻間竟將她迫得險象環生。


    眾人士氣大振,紛紛唿叱著從四麵圍攻。那九隻狻猊也怒吼著交錯飛舞,不斷地朝蛇妖撲去。


    銀蛇姥姥尖聲怪嘯,忽而隱形閃避,忽而噴舞毒霧,在人獸群中夭矯飛騰,每每在千鈞一發之際堪堪避過,驚險萬狀。


    蕭晚晴嘴角微微一笑,叫道:“有勞李師兄了!”翩然向密殿衝去。穿過銅門時,雙袖揮舞,順勢將紫金鈴收入懷中。


    方衝入殿內,她嬌軀倏然一震,倒抽一口涼氣,險些叫出聲來。


    九個天仙派弟子彼此手足交接,串連著僵臥在地,早已斃命。個個骨骼扭曲變形,皮肉焦灼,滿臉驚怖駭懼的神色,有的甚至已經化現原形,慘不忍睹。


    她秋波流轉,凝神查探,天地洪爐彤紅通透,爐蓋上依舊密封著龍鱗神符,但裏麵卻空空如也,別說什麽元嬰金丹、鼎壺二寶,就連楚易的半根焦骨也瞧不見!


    難道那老牛鼻子和楚天帝竟使了什麽奇法詭計,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九女,逃之夭夭?但這神爐隔絕陰陽,一旦吸入,根本無法逃出。何況李、楚二人元神重創,楚易骨脈俱斷,又有神符封印,怎能逃得出去?


    蕭晚晴又驚又怒,腦中一片淆亂,冷汗瞬間爬滿了脊背。饒是她足智多謀,此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忽聽殿外“嘭嘭”連聲,慘叫迭起,一個紫微門人倒貫摔入殿中,臉容青紫腫脹,赫赫亂叫,發狂地抓撓著自己周身,眼看是活不成了。


    迴眸望去,銀蛇姥姥已幻化為銀發白裳的老嫗,鬼魅似的飄忽躥舞,突出包圍,正朝殿內衝來。


    李元照等人接連包夾狙擊,卻反被她妖法邪功逼得倉皇飛退,一隻狻猊避之不及,竟被她的交歡蛇杖硬生生地拍碎脊骨,悲吼跌飛。


    情勢緊急,不容多想,蕭晚晴默念法訣,翠袖揮卷,叱道:“大小如意,疾!”天地洪爐驟然縮小,旋轉著拔地而起,往她手中急速飛來。


    “臭丫頭,放下神爐!”身後殺氣凜冽,腥臭撲鼻,銀蛇姥姥閃電似的衝到。


    蕭晚晴心中大凜,周身綠光怒放,纖指彈處,長劍鏗然龍吟,劃起一道熾烈白光,迴旋怒舞。


    “轟”地一聲悶響,長劍震碎。身後氣浪分裂為兩道銀光,滾滾飛舞,擦著蕭晚晴的護體氣罩狂飆似的掃過,猛擊在天地洪爐上,頓時將神爐撞得衝天飛起。


    兩人一震,心中都閃過一個駭異的念頭:“這妖女好強的真氣!”雙雙衝掠飛舞,去搶那兀自在半空翻舞的神爐。


    怒吼、咆哮之聲交相大作,李元照等人瞬間追到,紛紛叫道:“攔住老妖婆,別讓她搶了寶貝!”


    刹那間人影紛亂,劍氣縱橫,氣浪轟然疊爆。混戰中,蕭晚晴、銀蛇姥姥二人分別抓住天地洪爐的一隻鼎耳,奮力扯奪。


    “咚”地一聲震響,神爐紫光大作,蕭晚晴唿吸一窒,心中森寒,忽然閃過一個不祥預感,叫道:“給你!”硬生生撤迴真氣,不顧一切地翻身飛退。


    李元照等人失聲驚唿,紛紛圍衝搶奪。


    銀蛇姥姥大喜過望,抓住神爐,尖笑道:“天地洪爐!天地洪爐歸我啦……”話音未落,麵色陡變,笑聲驀地轉化為淒厲恐怖的長唿。“砰”的一聲脆響,一頭重重地撞在銅爐上,白煙“哧哧”直冒,焦臭撲鼻,整張臉瞬間燒糊。


    李元照等人大吃一驚,心中稍一遲疑,手掌卻已抓住了銅爐。剛一碰觸,就覺得一股大得難以想象的渦漩氣浪將自己往爐裏吸去。手腕一扭,身不由己地憑空飛旋。


    隻聽“格啦啦”爆響不絕,整個人忽然麻花似的絞扭起來,骨骼寸寸碎斷,接連不斷地破膚刺出,鮮血激迸。撕心裂肺的劇痛、恐懼夾雜一起,使他們爆發出淒厲無比的慘叫聲。


    “吸真大法!”蕭晚晴駭然低唿。


    他們果然仍隱形藏在銅爐之中!想不到他們重傷若此,居然還能反戈一擊。若不是自己警醒得早,隻怕也和銀蛇姥姥一樣下場了……冷汗涔涔,一時間也不知是後怕、驚異,還是歡喜。


    眨眼之間,銀蛇姥姥等八人都被銅爐緊緊吸住,身不由己地陀螺亂轉,周身真氣滔滔不絕地往銅爐裏倒瀉而去,扭曲變形的臉上滿是驚怖痛苦的神情,連叫聲也發不出來了。


    八隻狻猊圍著銅爐團團亂轉,驚吼悲鳴,不敢上前一步。


    蕭晚晴轉念又想:“橫豎他困在爐裏逃不出來,隻要不貼近神爐就是。他踢開了這些絆腳石,倒幫我省去了許多麻煩……”


    略一定神,她緩步上前,一邊思量著用什麽法寶收起天地洪爐,一邊綻開純真而妖嬈的笑顏,柔聲道:“原來楚公子和兩位前輩沒死,這可太好啦。害得晚晴白白擔心了一夜,千方百計要救你們出來呢……”


    銅爐裏傳出一個陌生男子的笑聲,哈哈截口道:“是麽?那可真叫我受寵若驚了。常言道‘最難消受美人恩’,在下還是另請高明好了。”


    那聲音磁性高亮,極為動聽,猶如暖洋洋的春風拂過耳梢,蕭晚晴玉頰一燙,心中竟莫名地狂跳起來。暗自驚疑駭訝,不知此人是誰?


    爐中人自然仍是楚易。


    他聽見道魔追兵臨近,片刻間變大變小,試了諸多法子,始終不能逃脫。忽然想起昨夜楚狂歌對付張五真的法子,靈機一動,故意隱形,將九名天仙派妖女誘至銅爐邊,猛地施展“吸真大法”將為首妖女牢牢吸住,餘下八人想要拖她出來,結果反受其累,也被吸竭真元。


    楚易原想控製妖女之後,逼其就範,打開爐蓋。不想在軒轅三寶作用下,“吸真鼎爐大法”威力驚人,那九名妖女真氣平平,哪裏抵受得住?還不等他說話,已經枯竭燒焦,香消玉殞了。


    此時故技重施,楚易不敢怠慢,聲音一沉,喝道:“外麵的妖魔聽著,快快打開爐蓋,否則楚爺就把你們吸成幹貨,萬劫不複!”


    銅爐紫光轟然鼓舞,眾人嘶聲慘叫,劇痛恐懼之下,紛紛顫抖著爭先去掀那爐蓋,但真氣幾乎已被吸盡,心有餘而力不足。


    蕭晚晴心中咯噔一響,暗唿“不妙”,正要衝上前阻攔,卻見銀蛇姥姥痛吼聲中,重新幻化蛇形,巨尾劈裏啪啦地一陣亂抽,將龍鱗神符瞬間打得稀爛,尾尖一勾,已然將爐蓋彈開。


    “唿!”一道紫光從爐裏爆射衝出,照得殿內大亮。


    銀蛇姥姥等人悶哼連聲,齊齊翻身摔跌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抽搐不已。


    蕭晚晴大駭,翻身飛退,隻聽那陌生的聲音在耳邊笑道:“蕭姑娘去哪裏?兩個時辰不見,我對你可想念得緊哪。”


    紫光耀眼,狂猛氣浪洶湧撲麵,她胸口、後背、雙臂、雙腿接連一麻,經脈盡數被封,頓時摔落在地。


    光芒一閃即逝,眼前赫然已經多了一個身長不過兩尺的男嬰。他胖墩墩如冰雕玉琢,丹田內絢光閃耀,歪著頭,右手托著三寸大小的天地洪爐,笑嘻嘻地凝視著她,大眼撲眨撲眨,煞是可愛。


    那雙眼睛純淨明亮,令她立即想起楚易;但那稚嫩的笑容中,又帶著幾分玩世不恭與浪蕩不羈,隱隱竟有些像楚狂歌;而舉手投足之間,又散發出一種囂狂的霸氣,倒有幾分神似李芝儀……


    “胎化易形!”蕭晚晴芳心劇震,電光石火之間已經想明所以。


    九隻狻猊驚吼震懾,紛紛匍匐趴地,搖尾乞憐。在這男嬰麵前,這些兇獸竟變得像小狗一樣溫馴乖服。


    蕭晚晴驚駭、妒羨、恐懼……紛至遝來,臉上卻不動聲色,嘴角漾起純真而甜蜜的微笑,柔聲道:“楚公子,恭喜你脫胎換骨,再世為人……”


    楚易被這妖女出賣後,對她的三分好感早已變成了七分恨意,不怒反笑道:“多謝了。嘿嘿,如果不是蕭姑娘熱心相助,楚某又怎會有今日?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不如我也讓蕭姑娘‘再世為人’,如何?”


    說著,胖乎乎的手指輕輕一點,一道碧光氣刀蓬然噴吐,緊緊抵住蕭晚晴的咽喉。


    蕭晚晴心中大寒,瞬間轉過千百個念頭,驀地打定主意,揚起頭,笑吟吟道:“唉,我還以為楚公子是個聰明絕頂的人呢,沒想到卻是個分不清敵我、隻會逞意氣之快的呆子。”


    楚易哈哈笑道:“不錯,我若分得清敵我,又怎會自投羅網,中了你這妖女的圈套?不過你放心,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同樣的錯誤在下斷斷不會再犯第二遍。”


    氣刀微微一送,登時刺入了蕭晚晴雪白的頸子,幾滴血珠倏然滑落。


    火眼金睛中,她那玲瓏曼妙的胴體畢露無餘,襯著那幾道嫣紅的血線,越發楚楚動人,讓他心中無端地隱隱作疼。


    蕭晚晴妙目凝視,柔聲歎道:“傻瓜,晴雪館是天仙派設在長安的據點,你們才到門口,早有人通報了李玄和蕭太真,我又怎敢私自將你們放走?唐仙子要我去找齊王,我故意作出為難之態,便是暗示你們快快離開,誰知你們竟瞧不出來,死活賴著不走。”


    楚易一怔,此刻迴憶起來,這妖女當時確實以京城戒嚴為借口,推托不從。眉梢一揚,哈哈笑道:“這麽說來,你是一番好意,倒是我們不識好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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