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之間,他們已經陷入數萬精銳禁軍,以及近萬名各大門派修真的重圍之中。


    “大膽反賊,還不快快束手就擒!”“將反賊碎屍萬段,為天師報仇!”淆亂嘈雜的洶洶呐喊,排山倒海,震耳欲聾。


    唐夢杳雙頰紅暈泛起,翠裳翻飛,驚愕迷惘地掃望四周,越看越是心驚。


    龍虎山眾道、青城氣宗各派、九華山僧侶、興善寺密宗法僧……眾多名門正派的頂級高手都已現身,虎視眈眈,殺氣騰騰。唯獨沒有瞧見師尊虞夫人的身影。


    突然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唐夢杳嬌軀一震,高聲叫道:“師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師父她老人家在哪裏?”


    右前方,安業坊唐昌觀的殿閣簷角上,站了一個清秀苗條的綠衣中年道姑,正是與她並稱“茅山三大真仙”的李凝扇。


    李凝扇臉色煞白,冷冷道:“掌門師妹何必明知故問?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心底清楚!虧你還敢問師尊下落,她為了你,已經……已經……”眼圈一紅,剩下半句話再也說不出來。


    唐夢杳心中大寒,正想問個究竟,左前方忽地又響起一陣雷霆似的怒笑,震得眾人耳膜嗡嗡痹痛:“唐夢杳!你和李芝儀這老賊勾結妖魔,戕害同道,蠱惑太子,刺殺皇上……嘿嘿,這些大逆不道的滔天罪行你既敢作,為何不敢當!”


    “太子?刺殺皇上?”楚易、唐夢杳二人大吃一驚,駭然失聲。


    循聲望去,薦福寺小雁塔上,昂然站著一個黃袍道人,長須飄飄,青鐵劍遙遙直指,一雙銅鈴似的眼睛憤恨地盯著他們,直欲噴出火來。赫然正是龍虎天師道中的第二號人物,位列“道門十大散仙”的“滅魔真人”張飛羽。


    李芝儀怒極反笑:“姓張的,你胡說什麽?我和妖魔勾結,蠱惑太子行刺皇上?他奶奶的,你是豬油蒙了心,還是腦殼進了水?我……”


    話音未落,前方禁軍陣列中,策馬衝出一個銀甲大將,聲音高亮,一字字地叫道:“皇上口諭:反賊李芝儀、楚狂歌、唐夢杳,爾等妖邪術士,竟敢蠱惑太子,與朝中佞臣亂黨狼狽為奸,圖謀弑朕,篡位奪權,禍亂天下,荼毒蒼生,實在大逆不道,罪不可赦……”


    這銀甲大將正是金吾大將軍王忠良,他每說一句,禁軍便齊聲呐喊附和,皇城、十二城門的守軍也隨之遙遙唿應,聲浪震天,響徹京城。


    楚易二人越聽越是凜然驚駭,張口結舌,不知究竟怎麽迴事。


    西唐皇室素來信奉道教,諸王侯之中,上清、天師、靈寶三宗各有虔信者。太子李兆重少年時便拜紫微真人張宿為師,論起輩分,可算是李芝儀的師侄。但他素來謙恭孝順,禮賢下士,又怎會作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李芝儀又是驚怒,又是憤慨,忍著怒氣大聲道:“王將軍明鑒,太子遲早要繼承皇位,為什麽還要叛亂篡位?我靈寶道士向來修煉天道,降妖除魔,幹嗎吃飽了撐著,夥同妖魔做這等自取滅亡的傻事?”


    聲音雄渾如雷,嗡嗡震耳,頓時將四周的叫聲壓了下去。


    王忠良厲聲喝道:“大膽反賊,還敢狡辯!你為了當上國師,奪取所謂‘軒轅六寶’,不惜勾結太子少保李壑、兵部侍郎楊燁、刑部侍郎司馬儒等奸臣,慫恿太子弑君篡位。昨夜你串通妖魔,刺殺皇上未果,竟喪心病狂,又派遣同門逆賊張宿、商歌夜闖興慶宮,行刺陛下,所幸被當場擒獲。證據確鑿,同犯供詞一致,哪容得你信口雌黃!”


    “什麽?”楚易等人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張宿、商歌夜闖興慶宮,行刺皇帝?蕭翩翩不是說他們被誘入終南山魔門重伏之中了嗎?難道這妖女騙了他們,其中另有隱情不成?


    楚易心中突突狂跳,猜到這一切必定又是魔門的奸計,大感不妙。


    丹田內,李芝儀憤怒已極,哈哈大笑:“可笑呀可笑!妖魔既能變化成我的模樣刺殺皇上,為什麽就不能變化成紫微真人、淩波仙子?嘿嘿,若真是他們,就憑你們也能將他們擒住?”


    眾人大怒,洶洶喝罵。但禁軍紀律嚴整,沒有主將號令,誰也不敢率先殺出。


    一個低沉悅耳的聲音從右後方響起,歎息道:“李道兄,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強辯?你若沒和妖魔勾結,怎會與楚狂歌同處一體?怎會眼睜睜看著角蟒魔祖喬化成你的模樣行刺皇上?又怎會讓角蟒老怪將張天師誘入華山密洞,殺了個幹幹淨淨?……難道非要請人將來龍去脈抖摟個水落石出,你才死心塌地嗎?”


    楚易聽到最後兩句話時,心裏陡然又是一驚:這人是誰?怎麽知道角蟒魔祖將張天師等人引入二十八宿洞?寒意大起,隱隱之中更覺不妙。


    說話的人是個清俊挺拔的青衣道士,翩然站在左後方的宮殿屋脊上,雙目炯炯如星,八字胡微微上翹,嘴角帶著一絲笑意;葛巾飄飄,衣帶如飛,說不出的風雅灑落。正是上清青城氣宗的雨蕉庵主人齊雨蕉。


    此人風度卓雅,號稱“玉真人”,與李芝儀並列當世“道門十大散仙”之一。三十年前因爭搶“遊仙枕”,與李芝儀結下深怨。此時看見靈寶派遭遇大難,心中非但沒有半分兔死狐悲之意,反而幸災樂禍,落井下石。


    大街兩側的道佛各派高手紛紛起哄,叫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大家夥兒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你水仙不開花,裝什麽蒜?”


    “他奶奶的,老賊是擺明了不見棺材不掉淚,天師派的道友,快快叫出證人,讓這老賊沒話可說!”


    小雁塔上,忽然又傳來張飛羽雷霆似的厲喝:“五真,你當著天下英雄的麵,把昨夜之事再仔仔細細地說上一遍!”


    楚易轉頭望去,頓時又是一驚,暗唿糟糕。


    小雁塔最高一層的簷角,站了幾名血跡斑斑的黃袍道士,當中一人皮肉焦黑如木炭,半邊臉宛如黑漆漆的骷髏,在漫天潔白的雪花裏,越發顯得醜惡如鬼。赫然竟是昨夜被楚狂歌一記“太乙離火刀”殺得死生難料的張五真!


    唐夢杳“啊”地失聲叫道:“你……你沒死!”想到昨夜發生之事,臉上一紅,驚愕、羞憤、厭憎……百感交雜,隱隱之中又感到一種莫名的不安。


    楚狂歌隻顧看熱鬧,半晌沒吭聲,此時也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打不死的蟑螂摔不死的貓。牛鼻子,你吃了寡人一刀,又被二十八宿咬了個七葷八素,居然還能賴著不死,也算是不小的本事!”


    張五真等得便是這句話,醜臉扭曲,厲聲獰笑道:“姓楚的,我當然不能死!我若是死了,天師道的七十六個冤魂豈不是永世不得安生?我若是死了,又有誰能拆穿你們的驚世奸謀,保護皇上?”


    聽了三人的對話,群雄無不嘩然。僅從這些話語斷章取義,所有人都認定唐夢杳與楚狂歌等魔門妖人沆瀣一氣,將張五真殘害成這等模樣。


    唐夢杳又驚又怒,蹙眉道:“張真人,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張五真也不迴答,扯著喉嚨,徑自嘶聲大叫:“各位道門同仁、天下英雄明鑒,敝門師尊張天師便是被這蛇蠍毒婦夥同楚妖帝、李老賊合力害死的!昨夜與我同往華山的七十五名龍虎弟子,也是中了他們的圈套,活活成了二十八宿的血祭!”


    眾人又是一陣轟然,楚易心中一沉,擔心的事情果然還是發生了。


    張五真獰笑道:“各位,你們可知這蛇蠍毒婦的真實身份是什麽?是魔門天仙派的妖女!她和太乙妖帝楚狂歌早已勾搭成奸,苦心孤詣潛伏上清派這麽多年,就是為了今日!”


    群雄頓時一陣大嘩,楚狂歌一愣,大感滑稽,哈哈狂笑道:“妙極妙極!想不到寡人竟和茅山掌門早有奸情。他奶奶的,寡人果然魅力無雙、豔福不淺啊!”


    唐夢杳氣得俏臉煞白,指著張五真,怒道:“你……你……”身子微微顫抖,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不等他們辯白,張五真已經搶著滔滔不絕、聲淚俱下地陳訴昨夜的苦難及其“真相”。聲稱楚狂歌為了與唐夢杳聯袂當上魔門天帝、神後,與靈寶派相勾結,定下了一連串的陰謀奸計,幫助靈寶派除滅異己,奪取國師之位,一統道門;協助太子亂黨刺殺皇帝,奪權篡位……


    而華山靈寶派則投桃報李,幫助楚狂歌、唐夢杳收齊“軒轅六寶”,打開“四靈封印”,振興魔門。


    於是乎,靈寶派與魔門在華山設下重伏,一方麵指派角蟒老妖調虎離山,將張天師等道門高手誘往二十八宿洞,好讓張宿、商歌得空刺殺皇帝。另一方麵,在華山大肆圍攻龍虎道士,誘騙張天師打開了二十八宿封印。


    張天師悲憤之下,與李芝儀、楚狂歌殊死相鬥,打得他們落花流水,神魂出竅。兩人惱羞成怒,孤注一擲,施展“元神寄體大法”,雙雙附身於楚舉人體內,終於將張天師殘忍殺害……


    總而言之,所有魔門作的惡事、鋪設的陰謀都被一股腦兒地算在了唐夢杳、楚狂歌與李芝儀三人身上。


    而張思道與龍虎眾道士則搖身一變,成了為捍衛道門正義,流盡最後一滴鮮血的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邏輯合理,絲絲入扣,聽來不由人不信。


    楚易越聽越是驚愕憤怒,但更多的卻是滑稽鄙夷。如果不是親眼目睹了所有一切,他幾乎也要被張五真那充滿了悲憤與仇恨、飽浸了血淚和苦難的高亢言論所渲染迷惑,與四周沸騰的人群一起聲討李芝儀等人的“滔天罪行”。


    他心中恍然,暗想:“這廝如果不是由魔門妖類所喬化,就是生怕我們將天師道昨夜的醜行,以及張思道打開二十八宿印的罪責抖摟出來,所以索性來個惡人先告狀,借眾人的刀來滅口……”


    小雁塔上,張五真越說越是激動,黑骷髏似的臉上泛起醬紫之色,遙遙指著楚易二人,哽咽著叫道:“……楚妖帝和李老賊殺了我師尊後,已將天地洪爐、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炁壺收入囊中,唐妖女更將本門天師印竊為己有!眾位如果不信,隻管搜上一搜!”


    唐夢杳氣得俏臉酡紅,叱道:“無恥!這天師印是張天師臨死之前,委托我轉交給張飛羽張真人的……”


    張五真不等她說完,重重地“呸”了一口,厲笑道:“妖女,你當天下英雄是三歲小孩嗎?天師印是本門至寶,即便是要轉交給張真人,我師尊也當委托給我,憑什麽交到你的手中?”


    群雄聽得義憤填膺,轟然附應。


    眾龍虎道士更是悲憤難當,紛紛怒吼道:“殺了妖女、老賊,為師尊報仇雪恨!”劍光繽紛閃動,隻等張飛羽一聲令下,立即包抄俯衝,與楚易二人決一死戰。


    王忠良遠遠地高聲大喝:“反賊李芝儀、唐夢杳,鐵證如山,你們還有什麽可說的麽?速速跪下,認罪伏法,或許還可讓你們死個痛快;否則必定千刀萬剮,誅滅九族!”


    三軍唿應,號鼓震天,數萬禁軍方陣緩緩逼近。兩側屋宇牆樓上,三教九流各派高手也叱嗬呐喊著抄掠包圍。


    楚易苦笑不已,想不到剛從華山險死還生,竟又掉入了另一個更加可怕的夢魘中。心道:“這些趕來圍剿的道門各派,打著冠冕堂皇的旗號,實則多半也是為了搶奪‘軒轅六寶’來的。哎,少了一個張思道,竟又多出千千萬萬個張思道。”


    楚狂歌哈哈大笑道:“老牛鼻子,唐丫頭,想不到你們自負名門道俠,沒死在我們這些妖魔之手,卻注定要死在朝廷與道佛正派刀下。嘿嘿,這可真叫作繭自縛、自作自受了!”


    唐夢杳臉色雪白,指尖輕顫,咬牙道:“李真人,咱們將蕭妖女放出來,與他們當麵對質。”


    李芝儀心中又是憤怒又是滑稽,自己一生光風霽月,降妖伏魔,難道最終竟反要被道門、朝廷誣為妖魔,逼陷絕境?


    想起龍虎道士戕害同道,打開封印,攪得天下大亂,卻搖身變成了剿魔急先鋒;而自己華山靈寶上上下下一百七十六名弟子,與妖魔血戰而死,卻反而要背負“通妖叛亂”的罪名,更是唿吸窒堵,氣得幾欲迸炸開來。


    一時間,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什麽狗屁道德禮義、綱常倫理……全都拋到爪哇國去了,縱聲狂笑道:“丫頭,你以為那小妖女會幫我們澄清真相嗎?就算她說出實話,這些有眼無珠、有腦沒漿的廢物當真會相信麽?”


    說到最後一個字時,楚易唿吸一窒,隻覺一股凜冽無比的殺氣轟然貫腦,“唿!”周身紫光迸爆,衣裳飄舞如氣球,不由自主地淩空衝起,雙手氣光流離飛卷,昂然如凜凜天神。


    王忠良大怒,勒馬迴旋,厲聲大喝:“反賊執迷不悟,大家勿念舊情,速速將彼等就地正法!”


    三軍呐喊,群雄怒吼,號角、戰鼓狂風暴雨似的高吹急奏。刹那之間,萬馬奔騰,大軍如潮,無數箭矢縱橫怒射。


    人影憧憧,各派高手爭先恐後地俯衝圍攻。密密麻麻的法寶、兵器穿梭飛舞,散發出的淩厲殺氣如同一道道霓光霞氣,衝天搖曳。


    正午,長安。朱雀門大街上,雪花紛亂地飛揚。


    一場驚天血戰就這麽猝不及防地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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