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危機爆發以來,那個深夜會議之後,喬明就沒迴過家。


    老婆陳怡所在的醫院,也是連軸轉。


    各種防疫準備,各種應急演練。


    兩口子,每天隻是簡短的通個電話,互相報個平安。


    推開家門,客廳裏卻是一片熱鬧非凡。


    兄弟喬亮,妻弟吳潔都在。


    妻子陳怡,說是找單位專門批了假,迴到了家中。


    這會兒正在廚房,忙前忙後。


    父親喬正宇和母親黃馥荔全部都在。


    老父親和老母親,在客廳沙發裏,正襟危坐著。


    黃媽媽一雙眼睛通紅,看見兒子迴來,忍不住啜泣起來。


    看樣子,家裏人都已經知道,喬明被征召的消息了。


    “哭什麽哭?”


    老爺子有點不滿老伴的表現,轉頭瞪了一眼。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喬明、喬亮兩兄弟,給老爺子當了幾十年兒子。


    從小到大,都是享受的棍棒教育的高級待遇。


    老父親從來沒有多話,隻講對錯,不服就打。


    這會兒,從老爺子嘴裏,冷不丁的憋出這麽一句。


    要不是屋裏氣氛實在凝重,兩兄弟隻怕都要笑出豬聲來。


    老母親挨了訓,檫了把眼淚,拉上二兒媳婦轉身進了廚房。


    廳裏隻剩下父子三人。


    喬明小心地在父親跟前坐下,正待寬慰幾句。


    兄弟喬亮卻搶先發了話。


    “哥!衛奇給我來電話,說是他也接到通知了!”


    嘿嘿,我們商量了一下。


    要不你想想法,讓我也去?


    咱三兄弟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這小子一臉的興奮,像是遇到了什麽天降的喜事似的。


    一旁的喬老爺子一口氣差點沒接上,劇烈地喘咳起來。


    也難怪,喬亮、衛奇這兩貨,從小到大都玩在一起。


    小時候,喬亮好動,和衛奇年齡相仿,喬明父母又忙。


    與其說喬家經常關照衛家祖孫。


    倒不如說衛老爺子幫著喬家帶了不少的娃。


    這喬亮一直和衛家走得勤密,也學了些手段。


    後來還高考進了警察學院。


    隻覺得自己一身的本事,正找不到機會建功立業勒。


    “衛奇說你是副營長,幾百號子人裏,你官最大,說不定就能定哎?”


    這小子喋喋不休,全然不顧一旁的老爹,越來越鐵青的臉色。


    喬明一把拉過兄弟,走到一邊。


    “你給我省點心吧!”


    也顧不了那什麽保密紀律。


    將自己了解到的各種情況,通通地告訴了喬亮。


    看著眼前一向沉穩得有點悶頭悶腦的老哥,激動地連說帶比劃。


    特別是,腦補出來那一幕幕血腥殘暴的畫麵。


    喬亮呆在當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拍了拍兄弟的肩膀。


    “好好照顧好家裏,爸媽身體不好,你要多費心。


    不要以為你有多強,這個時候要依靠的,是國家的力量。


    千萬不要逞能!曉得不?!”


    話雖這樣說。


    一直到幾周以後。


    兄弟倆才能意識到。


    今晚大哥的話,既對,也不對。


    大難來臨,人們首先想到的是,國家一定會全力以赴。


    以強大的力量。


    帶領老百姓排除萬難,化險為夷,攻堅克難。


    幾十年來,沒有那一次不是這樣。


    但此時的兩兄弟,卻並沒有意識到。


    這強大的國家。


    正是由一個個普普通通的個體組成的,就像兄弟兩自己一樣。


    每個普通人,都眼巴巴的望著國。


    卻沒有意識到。國家,其實就是千千萬個自己所組成。


    每個人,都是這強大的國家力量的一員。


    隻不過,需要一個強大的組織。


    把這散沙一般的萬千個體,緊密的團結起來。


    虛弱的個體,隻有在強大的組織力作用之下。


    才會迸發出那不屈不撓,永不言退的精神光輝來。


    不知不覺,熱騰騰的精致菜肴,已擺了滿桌。


    一家人圍坐桌前,氣氛有些沉悶。


    在廚房忙活了半天的陳。


    在大家的注視下,默默地拿起湯勺。


    給每個人都乘上一碗雞湯。


    最後,給丈夫碗裏,加了一個最喜歡吃的雞腿。


    盡量的迴避所有人的目光,努力地保持著自然。


    從喬明的角度。


    透過低垂的,有些鬆亂的發髻間,看不清陳怡的表情。


    隻隱隱露出個白皙的,微微泛紅的精巧鼻頭來。


    纖弱的身體,透出無比的緊張拘謹。


    卻又想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


    可怎麽也掩飾不住,那情緒裏無助、憂慮的氣息。


    兩天以來,陳怡經曆了人生最為難熬的時光。


    先是遠在江浙的娘家人,突然失聯。


    到現在都下落不明。


    緊接著,又是丈夫應征入伍,馬上要奔赴前線。


    生死難測。


    樓下的街麵上,現在已經是謠言四起。


    說是在江浙一帶,國家雖然緊急調動了龐大的部隊。


    卻是四麵楚歌,損失嚴重。


    這嬌弱的江南女子,在這突如其來的一係列變故麵前。


    被碾壓得喘不過氣來。


    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


    喬明心裏不由就是一痛。


    摸索著,在桌下輕輕握住妻子的手。


    十指緊扣,用拇指在對方的拇指上,輕輕的摩挲。


    這是兩人甜蜜的暗號。


    每次,遇到高興或者難過的事情時。


    喬明都會這樣輕柔地,捏著陳怡的手,這也是小兩口的秘密默契。


    當年,兩個相隔千裏的人走到一起。


    相濡以沫。


    這麽些年下來,也經曆過許多的坎坎坷坷。


    每當高興、沮喪、成功、失敗。


    多少次,就這樣相互執手,共渡難關,共享美好。


    不需要任何語言。


    在丈夫溫暖手掌的安慰下,陳怡明顯的,漸漸放鬆了下來。


    “咳咳”


    老爺子打斷了短暫的沉寂,舉起手中的酒杯


    “來!我們一起舉杯!”


    “願親家公一家平平安安!”


    願所有疫區的老百姓。


    平平安安!


    手裏的酒,是上好的陳釀,酒香四溢。


    喬明跟著老父親,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刺辣的熱流,從喉嚨直貫入腹,一股豪氣卻直衝上頭。


    環視四周。


    圍坐麵前的耄耄之年的老父親、老母親,溫柔賢惠的美妻。


    還有從小雖然調皮搗蛋。


    但在大哥麵前,永遠聽話懂事的小弟,乖巧孝順的弟媳。


    都是至親之人。


    不覺間,一層薄霧,從眼底悄悄泛起。


    自己雖然隻是一介書生。


    但國難當頭,家國所係。


    又豈能纏綿於兒女至親之情。


    唯有投身那抗擊災難的洪流,慷慨以赴。


    為了這一桌的親人。


    為了千千萬萬個同樣的家庭,奮力一搏!


    想到這裏。


    喬明將手中酒再斟滿,舉起杯來。


    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默默的仰頭一飲而盡。


    酒,是好酒。


    菜,很豐盛。


    溫暖的燈光,揮灑在每個人的臉上。


    觥籌交錯之間。


    更多的卻是父子,母子,兄弟,夫妻之間的,濃濃的依戀和不舍。


    每個人都希望,未知的未來。


    不要像這樣,以一種完全無法預計和掌控的方式到來。


    老喬家沒有飲酒的家風。


    除了喬亮,被衛奇帶著,三朋四友的吃吃喝喝,有點酒量。


    老爺子和喬明都不太喝酒,女眷們平時就更是滴酒不沾。


    但今晚,大家都端起了酒杯。


    沒一會兒,便有些微醺了。


    這團圓的家宴,早早地收了場。


    喬亮夫婦離開時。


    陳怡還不忘拿出專門給小叔子添置的大紅色毛衣。


    喬亮今年本命,,按照習俗,要穿紅。


    喬亮比大哥要小五歲,從小都是大哥照顧。


    喬明和陳怡結婚後。


    當大嫂的,自然對這個丈夫無比溺愛的小叔子,關照有加。


    雖然喬亮剛剛也結婚,有了自己的家庭。


    但哥哥嫂嫂,卻仍然把這個兄弟當成小孩子看。


    冷呀暖的,都掛念著。


    送走兄弟,服侍好二老就寢。


    夫妻倆終於單獨地呆在一起。


    父兄一家至今下落不明,視作依靠的丈夫,又要應招遠離。


    這個時候的陳怡,再也無法控製情緒。


    疲弱地,偎依在丈夫寬厚的懷裏,無聲的啜泣起來。


    任由流淌的淚水,打濕兩人的衣襟。


    此時的喬明,內心又豈止是波濤洶湧一般簡單。


    短短幾天,各種會議了解的信息,明白無誤的告訴自己。


    這一次的災難。


    絕對不同於以前的任何一次。


    雖然事發以來。


    國家以最快的速度,進行了最廣泛的動員和準備。


    顯示了足夠的,抗擊災難的能力。


    那以前的搶險救災。


    可以依靠科學的計劃,先進的裝備,和克服一切困難的決心。


    眾誌成城,全民一心,共克時艱。


    實在危急,還可以迴旋暫避。


    幾次大的疫情,也能夠確保民眾、病患的安危。


    組織有序,處置有度。


    而這一次。


    人們要麵對的,是一種隻存在於小說和電影裏的未知病毒。


    感染者完全喪失心智,具有極強攻擊意識和攻擊能力。


    且不說到現在為止,沒有任何救治或緩解症狀的醫療措施。


    就是有,也無法在患者那野獸般的狂暴狀態下,付諸實施。


    擴散之快,傳染之廣,群體之大,破壞之強。


    已到了不得不動員國家武裝力量的地步了。


    雖然,麵對這完全未知的災難。


    以最強的手段,作最壞的打算,未雨綢繆,不見得是壞事情。


    但這畢竟是武力的對抗,是真正的戰爭行動。


    不管現在部隊的裝備多強大,指揮體係多先進。


    打仗,是要死人的。


    戰場之上,誰也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


    一切,都是未知。


    不到三十的喬明。


    擁有最美好的前途,最幸福的家庭,同齡人羨慕的所有東西。


    現在,卻要毫無準備,的告別這一切。


    一個高度近視的文弱書生。


    現在,要作為一名軍人。


    在完全無知的領域,去麵對生死未知的未來。


    輕撫妻子柔順的秀發,喬明輕吻著陳怡滿是淚水的臉頰。


    “別怕,別擔心,妹。”


    相信我,我自有我們的安排和計劃。


    陳怡從來就對丈夫有著無條件的信任。


    在她的眼裏,喬明成熟穩重,年紀輕輕,就有不錯的地位和成就。


    對她,也一直保持著,最濃烈的愛情。


    這是一個,全世界最有能力,最靠譜的男人。


    是自己全部的依靠。


    安排?什麽安排?


    陳怡下意識的,仰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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