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列苦奈兒聽了稟報,目中頓時掠過一抹異色,到了這個時候,他如何還不知道是明人發現了他的奸謀,以其子為質,迫他放人。


    阿列苦奈兒尋個借口,和鄭和說了一聲,便轉出大廳,喚來幾名心腹,急急商議對策,有人便道:“陛下,咱們的計策已被識破,王子又落入他們手中,這事已不可為,不如……就把鄭和放了吧。”


    另有人馬上反對道:“不可,如此一來,好處沒有占到,白白丟了我錫蘭國的臉,那明人離開港口,焉能不大肆宣揚?王子雖被扣在船上,但他們的艦船都停泊在我們的港口,他們許多商旅已經登岸做生意,一時半晌離不開,怕他怎的?還真敢傷了咱們王子不成?”


    馬上有人響應道:“不錯,不如扣了那鄭和,向明軍艦隊強索禮物,他們的船停在我們的港口,他們的欽差大人又在我們掌握之中,料他們也不敢反抗!”


    阿列苦奈兒思忖半晌,麵上露出猙獰的殺氣,惡狠狠道:“好!那就把他扣下。你們速去準備,我這裏一動手,宮門前便同時行動,把來迎鄭和迴去的明軍一並拿了,再到港口與明人談判!”


    阿列苦奈兒迴到筵上,繼續與鄭和把酒言歡,外麵宮廷武士們則紛紛準備起來。


    鄭和是客人,主人熱情挽留,堅持不叫他走,他也不便強行離開,隻得耐得性子繼續飲宴。忽然,鄭和耳朵動了動,隱隱聽得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在帷幔後麵響起。


    鄭和暗暗生疑,籍故迴頭,向自己的隨員悄悄打了一個眼色,眾人接到鄭和的示意,都暗自戒備起來。


    又飲片刻,一名武士走到阿列苦奈兒麵前,低低耳語幾句,阿列苦奈兒便佯怒道:“竟有此事?鄭和大人,請寬坐片刻,本王有些公事需要處理!”


    說完不待鄭和迴答,阿列苦奈兒起身便走,阿列苦奈兒手下陪宴的眾文武也早得了提醒,不約而同起身後退,鄭和一見,立即長身而起,厲聲喝道:“陛下留步!”


    言猶未了,裂帛聲驟起,帷幔碎成片片布帛,一群手執長戟彎刀的宮廷武士轟然湧出。


    “砰!”


    早已有備的鄭和隻一拂手,一張案幾便被他甩了出去,案幾盤旋如輪,發出駭人的唿嘯,砰地砸中一名武士的彎刀,將那刀砸成兩段。


    這案幾一擲,用的是巧勁兒,受那彎刀一撞,旋飛的方向發生了變化,橫著一路翻滾下去,“鏗鏘”之聲不絕,直到第三根亭柱,才撞在柱上。


    那案幾已挨了不下十幾刀,再吃亭柱一撞,“轟”地一聲炸成百十片碎片,激射四方,登時又是一片慘叫。


    鄭和擲出案幾的同時,已如一縷輕煙般疾射向阿列苦奈兒背後,朗聲喝道:“陛下此舉何意?”


    阿列苦奈兒返身走時,一群武士已護擁在身周,一見鄭和如飛鷹淩空撲來,眾武士鏗然拔刀,一把把鋼刀匯成一叢刀林,齊齊迎向鄭和的身影。


    鄭和縱是藝高人膽大,也不敢以血肉之軀撞向鋒利的刀刃,半空中團身一閃,斜向撲出,兔起鶻落,動作敏捷之極。


    他的身子貼著最外側的一個武士剛剛落地,便一把攥住了那人的足踝,將他整個人掄起來,橫向朝前一推。


    這人是個宮廷武士的頭目,阿列苦奈兒的心腹之一,正是先前執刑將那宮女丟進獅園的人。因為他是阿列苦奈爾心腹,眾武士一見大駭,生怕傷了他,紛紛掣刀避讓。


    鄭和將人向前一送,如同一條橫杠,將那六七名武士全都推飛出去,其中一人受力最重,撞飛起來,衝進這一側的帷幔之中。


    他倉惶失措,棄了刀伸手亂抓,緊緊揪住帷幔,待他重重摔落地上時,一幅帷幔也被他扯落,如雲彩一般,飄然落地。


    等那帷幔飄落,阿列苦奈兒早在侍衛護持下躲得不見蹤影,鄭和一見擒賊擒王之策失敗,當下也不糾纏,腳下隻一點,又鬼魅般地出現在自己的陣營中。


    得了他的暗示之後,眾隨員俱都心中警醒,這時早已紛紛拔出兵刃與宮廷武士們戰在一起。


    眾人之中,隻有工部員外郎張鑫是個文官,拳腳功夫不精,不過他在學府時也扔過石鎖、射過弓箭,藏身其他人中間,手中抄兩條桌腿兒,勉強也能自保。


    鄭和一個箭步躍到他的身邊,沉聲喝道:“不要戀戰,走!”說完一把抓住張鑫手腕,拖著他便往外衝。


    鄭和一身武功出類拔萃,但是知道他武功深淺的卻是絕無僅有,就連夏潯也不清楚。夏潯知道羅克敵的武功有多高,這麽多年來潛心修煉,他一直想追上羅克敵巔峰狀態時的武技,而鄭和的武功有多高,他不知道。


    這倒不是說,鄭和的武功就一定比羅克敵高明,而是鄭和很少展露武功。羅克敵是壁立千仞,峰巒陡立,鄭和是一峰插霧,首尾難覓,沒有人有機會識其深淺罷了。


    這時候鄭和知道事情緊急,若叫宮廷衛士團團圍上來,人力有時盡,到那時任他有通天徹地的本事也休想離開,是以帶了人隻管往外衝。


    一直到方才為止,鄭和手上還未沾一條人命,隻因他還不知那阿列苦奈兒到底意欲何為,這又畢竟是他國地盤,為了不至沒有挽迴餘地才手下留情。


    可是廝殺一陣,眼見圍上來的武士越來越多,自己帶來的人也有幾人被斬殺於刀下,鄭和終於發狠,手下再不留情,這一路殺去,留下無數屍體。


    宮門外,此刻也在混戰之中。


    張熙童得夏潯授意,派人來迎接鄭和迴去。官兵隻有兩百人,可是就這區區兩百人,被近千人的錫蘭兵圍攻,居然打得有聲有色,他們先是結陣自保,漸漸反守為攻,當鄭和殺出宮門的時候,他們已經中心開花,向四下的錫蘭兵發起了反擊。


    一見鄭和殺出宮來,那帶兵的百戶大喜,當下唿哨一聲,與人接應上去,與士兵們紛紛拉了鄭和等人上馬,雙人共乘一騎,救了所有逃出王宮的使節,在其他官兵的護衛下,破開一條血路,往城外殺去。


    一路過處,雞飛狗跳,全城頓時為之大亂。


    ※※※※※※※※※※※※※※※※※※※※※※※※※※※※※※


    別羅裏碼頭,一個個水師官兵匆匆行走在橫七豎八的攤位間,對貨主的叫賣吆喝全不在意,隻管在人群中搜索著。


    明人的衣著與本地人和其他地方來此經商的人都不同,所以很好辯認,他們一俟認出對方是大明商賈,便會湊上去匆匆低語幾句。


    對方聞言之後,大多會稍露驚愕,之後便會匆匆停止交易,急急趕迴碼頭,登上貨船。類似的情形,在整個碼頭不同的地方同時上演著。


    船上,塞納克王子漸漸感覺有些不安起來。


    對於他的要求,那個長著山羊胡子的明朝大官始終沒有給予明確答複,卻在那兒東拉西扯,問些該國情形,說些己國情形,說得雲山霧罩,中間還詩興大發,吟了幾首不知所謂的狗屁詩,塞納克也不是白癡,已經發覺有些不妙。


    “張大人,張大人……”


    張熙童正在唾沫橫飛地胡扯,塞納克按捺不住,打斷他的話道:“張大人,我要迴去了!”


    張熙童驚訝地站起來道:“怎麽?王子殿下這就迴去了?貨物擺放的很雜亂,我的人正在清點貨物,還得有一陣子才能清點明白,以更確定王子索要的禮物是否齊備。


    另外,我們欽差大人還沒迴來,王子是貴人,雖然不會胡言亂語,可是這麽多的財物,我們總要有欽差大人麵諭才行啊,至不濟也得有個手諭……”


    塞納克王子強笑道:“本王子還有要事在身,張大人慢慢清點吧,我明天再來收取貨物。”


    張熙童道:“噯,王子再小坐片刻嘛,急什麽呢……”


    塞納克道:“告辭!告辭!”


    不由分說便向外急走,他的四名侍衛立即閃向前後,將他護在中間一起往外走。


    張熙童身邊一員武將起身欲攔,被張熙童伸手擋住,張熙童輕輕擺了擺手,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塞納克一出船艙就愣住了,他站在甲板上,愕然看著眼前的碧波萬頃。


    他記得很清楚,他上船時,船頭是衝著碼頭的,怎麽眼前……


    塞納克急急往左右一看,這才辯識出船已離岸轉向,並且駛離了碼頭,此刻它的位置正與港灣平齊,進一步便是大海,退一步便是灣內。


    這艘艦太巨大了,輕微的擺蕩,坐在船上根本感覺不出,想不到張熙童東拉西扯的時候,這艘船已經用龜速離開了碼頭。


    塞納克又驚又怒,迴首問道:“張大人,你這是何意?”


    張熙童驚奇地道:“什麽何意呀?哦……,王子是問這船為何駛到這裏啊……”


    張熙童奸笑兩聲道:“王子你看,這裏天高雲淡,風景優雅,正適合談心嘛。怎麽樣,王子殿下,是否再進艙裏,與本官小敘片刻呢?”


    “你大膽!這是軟禁本王子麽?”


    塞納克一聲厲喝,他的四名貼身武士立即伸手拔刀,“嗆”地一聲,利刃出鞘,隨即他們就緊緊閉起了眼睛,眼前雪白一片,那是無數把刀劍刹那出鞘,被陽光反映出的一片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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