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青衣小帽的家人上下打量小櫻幾眼,登時露出滿意的笑容。這小後生實在是太俊俏了,連男人看著都有點心癢癢的,這要是把他帶迴去,被自家大老爺看中了,一筆賞錢是跑不了的。且慢,還得先問清楚,莫要是個官宦家子弟,那可惹不起。也不要是已經娶了妻的,自家小姐還能做小不成?


    一個家人咳嗽一聲道:“去慈姥山啊?路倒是不太遠,可是前幾天下了場大雨,把那橋都衝垮了,這一路要有幾處地方都需擺渡才能過去,今兒晚飯前怕是趕不到了,小相公這是去幹什麽啊?”


    小櫻一聽當天趕不到,不禁大失所望,隨口答道:“哦,我……我去慈姥山下走親訪友,以前都是隨家父同往,也不曾記得路,如今自己走,可就認不得了。”


    那家人笑道:“哦,瞧小相公這等人品,馬也雄駿的很,一定是官宦人家子弟吧”


    小櫻道:“大叔說笑了,小生隻是一個普通人家子弟,哪裏攀得上官宦人家。”


    另一個家人便道:“如今風光正好,小相公走親訪友,怎麽不把小娘子一並帶上啊。


    小櫻聽說過中原地帶可以隨意遊走四方的必須是有功名的人,便自作聰明地道:“哦,小生是個秀才,正要抓緊讀書,爭取考中舉人,前程要緊,年紀也輕,還不曾顧得上娶妻呢。”


    兩個家人一聽喜出望外,趕緊便道:“小相公,不瞞你說,你要我指道給你,也不是不可,隻是由此下去,那易走的道路已被前兩日的洪水給衝垮了,你要是胡亂走下去,一旦走岔了路,那就欲速而不達了。實不相瞞,我家老爺明日一早正要往慈姥山去做生意,我家老爺最是好客,小相公若是願意,不妨先去我家借住一宿,明日與我家老爺同路而去,你看可好?”


    “這個……”


    小櫻心中為難,抬頭看看天色,已經過了正午,如果這麽盲目的趕下去,恐怕真就到不了慈姥山,這兒是天子腳下,京畿重地,倒也不必擔心會有什麽打家劫舍、開黑店敲悶棍的為非歹人,若是借住一宿並無不可,隻好向二人道了謝,隨著他們往村裏走。


    小櫻一路走,一路問道:“兩位大叔候在路口可是在等人麽?”


    一個家人幹笑兩聲道:“是啊,我們姑爺今兒要來,我們是奉了老爺的吩咐,在村口迎候的。不妨事,待引見了小相公與我家老爺認識,我們再去村口迎候便是,料來也沒有那麽巧,姑爺偏就在這時趕到。”


    小櫻聽了,深感這兩個鄉人熱誠好客,忙不迭又是一番道謝。


    正行走間,前邊幾個持鐵尺、拎鐵鏈、穿皂役公服的巡檢押著一個披頭散發的青年罵罵咧咧走來,其中一個公人大聲道:“哼!居然敢扮作男人逃走!進宮侍奉皇上就這般可怕麽?奶奶的,把她押迴去!齊老二,距縣裏規定的人數還差幾個啊?”


    小櫻定睛一看,那被打散了發髻迎麵押來的青年粉麵細眉,容顏嫵媚,居然是個十五六歲的俏麗丫頭,小櫻做賊心虛,心中怦地一跳,連忙往路邊一閃,壓低了頭上竹笠,又借馬頭遮身。


    那幾個巡檢鐵鏈鐵尺的一身,叮叮當當地過來,往這邊瞧了一眼,見是兩個老家人,陪著一個牽馬留須的少年公子,大搖大擺,行跡毫不可疑,倒是沒往心裏去。雙方錯身而過,小櫻不由長長地鬆了口氣。


    湯口鎮首富趙員外穿著一身銅錢紋的員外服,頭戴員外帽,在客廳裏頭繞著麵前一個短褐打扮的漢子上上下下瞧了瞧,把嘴一撇,問道:“幹什麽的啊?”


    那漢子畢恭畢敬地道:“老爺,小人是個篾匠!”


    趙員外眉頭一皺,不屑地揮了揮手,扣著那漢子的兩個家人立即把他往後一扯,喝道:“滾蛋!”


    那篾匠莫名其妙地被抓到府上來,又莫名其妙地被轟出去,自始至終也搞不明白這位員外老爺是什麽意思。


    趙員外又上下打量一番第二個人,這人一襲長袍,倒像個有點身份的,顏色便緩了緩,問道:“你是做什麽的啊?”


    那人長長一揖道:“員外,在下是江南春藥店的一位坐堂郎中。”


    趙員外眼睛一亮,這個職業還算體麵,忙道:“抬起頭來!”


    那人把頭一看,趙員外怔道:“怎麽這麽大年紀?”


    瞧那人模樣,怕是比他也小不了幾歲,不過保養的還好,臉上不見幾道皺紋,那人笑道:“員外,幹我們這一行的,年紀越大,越受病患歡迎,不瞞您說,我還嫌自己歲數小了呢。”


    趙員外怒叱兩個下人道:“你們兩個真是廢物,這麽大歲數,恐怕孩子也與小姐差不多大了,你們帶他來幹什麽?”


    兩個下人急忙解釋:“不是啊老爺,這人才二十二歲,還沒成親,我們都問過了的。”


    趙員外又是一怔,狐疑地看著這郎中:“你……才二十二?怎麽長得這麽老成?”


    那郎中倒是向兩個下人問清楚了,知道是這家老爺急著嫁女兒,巴不得自己被看上呢,連忙一扯自己胡子,竟把胡子扯了下來,訕笑道:“員外,實在不好意思,在下為了坐堂診醫容易取信於人,所以……有意扮老了一些。”


    他這一扯胡子下來,倒真是年輕了,而且太年輕了,看著就像十四五歲還沒長開的少年,他生就一張團團圓圓的香瓜臉,居然是天生的童子麵。趙員外嘴角抽了抽,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隻是下意識地問道:“那……你那藥房生意還好麽?”


    郎中幹笑道:“藥房開黃了,東家轉了行,我這是迴老家去,想再尋摸一家藥房應聘。”


    趙員外幾乎立即就想趕他出去,可又怕找不著更合適的,想了一想,頓足道:“來啊,先把郎中請去西廂喝茶,唔……候著!”


    這邊剛把郎中打發走,屏風後麵便繞出一個中年婦人,愁眉緊鎖地道:“哎,我瞧這個也不合適,老爺,早幾天人家都忙著嫁女兒,咱就該趕緊給女兒找個丈夫的。偏你不急,挑三揀四,挑吧挑吧,現在可好,連個像樣點兒的都沒剩下。”


    婦人說著忍不住落下淚來,嚶嚶哭泣道:“我那苦命的女兒啊……”


    趙員外好不耐煩,還得上前哄勸夫人,正說著,把小櫻誑進府來的一個家人就氣喘籲籲地衝上來,眉飛色舞地道:“老爺,老爺,我找到個好的,是個秀才,是個尚未娶妻的秀才啊,長得那叫一個俊!”


    “真的?”


    趙員外夫妻倆兩眼放光,一齊撲了上去!


    ※※※※※※※※※※※※※※※※※※※※※※※※※※


    夏潯帶著辛雷、費賀煒和兩個侍衛趕到湯口鎮的時候,因為烈日炎炎,倉促趕路,口渴難耐,看到路口有一家茶攤,五人就下馬入內,各叫了一個大碗茶。


    那掌櫃的提著大茶壺過來,麻利地給他們斟著茶,扭頭跟另一桌的兩個客人聊天:“嘿!剛剛我也聽說了,你說這趙員外沉得住氣吧,這都幾天了?挑三揀四的,氣得媒人後來幹脆不登他家的門了,大家都等著看他家笑話呢,嘿,這就福從天降,半道兒劫了一個,聽說還是個秀才呢,長得一表人才!”


    那桌客人便道:“那秀才肯麽?現在是家家戶戶都愁嫁,可是有點身份地位的人家可從來都不愁娶,平常時候人家找媳婦,還要再三斟酌呢,哪肯這麽就急匆匆地就娶妻了?再者說,讀書人家裏規矩多,沒有父母之命,怕是更加的不肯應允了。”


    掌櫃的便笑道:“噯,那也得看女方是誰,趙員外可是咱湯口鎮的首富,有門遠親,還在山西做著官呢,若是個普通的秀才,一旦生米煮成熟飯,還怕他反悔不成?再說趙家小姐確實長得俊呐,我瞧過她一麵兒,十裏八鄉找不出這樣的好人品……”


    夏潯等人聽了,知道又是因為選秀女的事兒鬧的,不禁相對苦笑。可這是幾千年傳下來的宮廷製度,這種事兒他管不了,也不想管,他可不想像海瑞一樣搞到神憎鬼厭。


    喝了碗茶,出了身汗,小風一吹,帶了些涼爽之意,夏潯便道:“走吧,再趕一途,天黑前趕到金陵城。”


    幾人牽著馬,悠悠行去,打算出了村子再上馬,行不多遠,看到一戶人家,青石台階,朱門高戶,門前拴馬樁上係著一匹馬,夏潯無意識地掃了一眼,目光本已掠過,忽又有所察覺,驀地轉迴頭來,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匹馬,遲疑半晌,訝然說道:“奇怪,這匹馬似乎是……”


    當初小櫻從豁阿哈屯那兒連夜逃出來時,馬股上被亂兵射了一箭,當時救治不及,後來馬股上爛了一大塊,等獸醫治好後,已經有些微瘸。到京以後,夏潯將她們安頓在秣陵鎮,因為自己已經有了皇帝禦賜的一匹寶馬,就把自己以前的座騎送給了她。


    這馬跟了他許久,夏潯自然認得出來。他翻身下馬,走到拴馬樁前,那匹馬竟還認得舊主,一見夏潯出現,那匹駿馬希聿聿一聲長嘶,把馬韁直直地繃起,雀躍著靠近夏潯,馬腦袋喜滋滋地在他身上蹭著,還打著響鼻兒跟他打招唿。


    夏潯撫摸著馬鬃,安撫著那匹駿馬的情緒,扭頭朝街對麵一個擺攤賣甜瓜的小販揚聲問道:“請問,這戶人家是什麽人呐?”


    那小販道:“這是鎮上首富趙員外家,怎麽,你們是來趙員外家走親訪友的麽?”


    “趙員外?”


    夏潯忽然想起方才茶攤上聽說的事情,不由瞿然一驚:“壞了!快快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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