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表演又結束了,戲班子的人全都擠到了一座大帳蓬裏。


    帳蓬搭在一個大沙丘下,這座移動的城市本來就是駐紮在一片無邊無際的弋壁上麵,到處都是此起彼伏的沙丘,中間生長著一叢叢的沙漠植物,所以當一天的喧囂結束下來,“城市”陷入沉寂的時候,還是非常安靜的。


    除了壁壘森嚴的軍營連綿起伏如同一眼望不到邊的山脈,做買賣的生意人駐紮的帳蓬彼此都有很遠的距離。


    唐賽兒跪坐在夏潯麵前,煞有介事地掄著小拳頭給他捶腿。本來這是西琳和讓娜的事情,兩個人原本就是服侍夏潯的,成了他的女人之後服侍他更是份內之事,不過小丫頭覺得自己這個幹女兒應該表示一下孝心,所以就很開心地把這個活兒搶到了手。


    夏潯倚在一隻裝道具的箱子上,用手在破舊的氈毯上比劃著。氈毯十分陣舊,有些地方磨損的厲害,由於人走進走出的過於頻繁,氈毯上有一層薄薄的沙子,夏潯的手指在氈毯上劃過,劃出了一道道痕跡。


    “玉玨跟在那個郭奕軒身邊已經好幾天了,從現在了解的情況看,那個郭奕軒隻是貼木兒帳下的一個學者,雖然地位較高,且受人崇敬,但他並非軍事將領,很難有機會直接見到貼木兒。


    而且,我們的上上之選,是要殺的不著痕跡,因此玉玨這條線暫時用不上,不過我已囑咐了他,還要繼續留在郭奕軒身邊,隨時探聽消息,以備不時之需。”


    陳東咳嗽一聲,插嘴道:“這幾天,有幾個女兵每天都會來看我們的演出。其中有一個似乎對老塞特別的有興趣,還籍故和老塞聊過天,這些女兵都是親軍帳下的人,咱們能不能用個美男計……”


    “啊?哪有!陳東,你可不要瞎說!”他還沒說完,塞哈智就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跳了起來,羞紅著一張老臉,急哧白咧地辯解。


    葉安翻個白眼兒道:“有女人喜歡又不是壞事,老塞你那麽大一張臉,還害的什麽羞呀。有一迴她們離去的時候,藏風聽見她們的交談,有個女兵打趣那個跟你說話的女孩子說:‘你既然喜歡,就向他表白嘛,我看他也很喜歡你的!’你看,這還不是喜歡了你?”


    塞哈智一張黑臉變成了茄子色兒,臉紅脖子粗地道:“才沒有!我啥時喜歡她了,我連她長啥模樣都沒看過!”


    陳東打個哈哈道:“看吧看吧,我們又沒說她的名字,你就知道說的是哪個了,這可是不打自招!”


    葉安笑道:“要說咱們這幾個人,哪個不比你生得俊俏?那一臉胡子跟刺蝟似的,可那女人偏偏喜歡了你,真是莫名其妙。”


    塞哈智一撅大胡子,得意洋洋地道:“像我這樣膀大腰圓的漢子才有男人味兒,你不懂!”


    唐賽兒心裏,她的幹爹才是最完美的男人,馬上不服氣地道:“我幹爹才最有男人味兒!”


    夏潯咳嗽一聲,板著臉道:“咱們正議大事,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什麽美男計,異想天開!”


    眾人連忙斂了笑容,唯唯稱是。夏潯話風一轉道:“那些女兵麽,我倒是叫藏風仔細查過束。”


    眾人臉上登時露出怪異的神氣,夏潯隻作未見,繼續說道:“她們來自於一個叫戴克的突厥部落,他們的部落距撒馬爾罕大約有十五天馬程的距離。以前,他們是臣服於羅馬帝國的,現在則歸順了貼木兒。他們的部落信仰景教,可是與此同時又保持著自己部落的一些習慣……”


    其實藏風打聽到的消息,這個戴克部落信仰的是東正教,不過夏潯如果說他們信仰東正教,在場恐怕沒有人會明白這是個什麽教派。唐朝時,基督教派進入中原時,就被稱為景教,夏潯便把東正教說成了景教,以方便大家的理解。


    夏潯道:“在他們的部落裏,女人的地位比男人要高許多,準確地說,他們是男主內、女主外,所以部落裏有許多驍勇善戰、近身肉搏也不遜男人的女戰士,這也正是貼木兒向諸部招兵時,戴克部落派來的全是女兵的原因。


    由於這些原因,你很難讓這個部落的女人,因為喜歡了一個男人就對他惟命是從。實際上……,恰恰相反。所以,老塞若真用美男計誘惑得那女人,她也隻會量珠下聘,把老塞‘娶’迴去,操持家務帶帶孩子,哪會為他所有,聽他吩咐。”


    眾人看看塞哈智虎背熊腰的樣子,想像他背上背著個小娃娃,坐在門檻上一針一線地納著鞋底,等放牧歸來的妻子一進家門,就小鳥依人地偎上去的模樣,不由機靈靈打個冷戰,塞哈智更是連汗毛都豎了起來,一臉的寧死不屈。


    眾人在帳中議事,哈裏蘇丹派給夏潯的兩個助手藏風和蓋邦兒則一前一後,巡弋在帳蓬周圍。他們隨意做著一些事情,警惕地戒備著外人的靠近。


    帳蓬裏,討論在繼續。一個個方案被提出,又一一被否決,到後來再也沒有人能提出一個哪怕是似乎可行的方案,眾人的興致都低落下來。


    千辛萬苦,終於到了貼木兒身邊,可是眼下隻剩下區區數裏的距離,卻成了再難逾越的一道壕溝,再也難進半步,不要說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殺掉,想見到他都不可能,實在叫人沮喪。


    夏潯見眾人的情緒比較低落,便道:“不要沮喪,辦法總是能夠想出來的,耐心點兒。”


    陳東道:“如果有足夠的時間,我們或許能夠想出一個妥當的辦法。問題是,我們現在缺的就是時間。”


    夏潯聽了,也不禁輕輕歎了口氣,他的目光落下來,見唐賽兒已停了拳頭,微微蹙著秀氣的眉毛,也在努力地想辦法,像個小大人兒似的,令人以噱,不禁笑道:“我的小仙女兒有沒有什麽神術,能叫咱們穿過那個人的重重防禦,出現在他麵前呀?”


    夏潯隻是打趣一下,調劑一下現場沉悶的氣氛,不料唐賽兒居然很認真地問道:“幹爹,進入那個人的軍營,再到他住的地方,真的有數裏地那麽長嗎?”


    夏潯道:“對,恐怕還不止數裏,一路上營帳無數、兵馬無數,哪怕是夜間,巡戈的警哨也是絡繹不絕,明哨暗哨穿插其間,還有一道道壕溝和荊棘,他們的營中還養著許多沙漠犬,而這,還隻是你劉叔叔打聽來的消息,至於更多的部署,我們並不知道,如此部署,較之皇宮大內尤顯森嚴,就算一隻耗子,也休想順利穿越這層層屏障。”


    唐賽兒不服氣地道:“那可未必,如果我有足夠的東西和人手,我能把這麽大的帳蓬整個兒都變沒了,更別說藏幾個人了。”


    夏潯雙眼一亮,忙問道:“那麽,如果提供足夠的人手給你,製造出你需要使用的一切,你有沒有辦法讓咱們進去?”


    唐賽兒吱唔道:“這……,可是……”


    “嗯?”


    “可是……,得叫我裏裏外外的走上一遍,看清楚裏邊所有的部置,我才知道需要用些什麽東西呀。”


    夏潯一聽,也不禁沮喪起來。


    ※※※※※※※※※※※※※※※※※※※※※※※※※


    浴室裏,郭奕軒展開四肢,舒服地躺在“肚皮石”上,一個正宗的土耳其“坦拉克”(按摩師)雙手塗滿了橄欖油,在他身上推、拿、揉、按,郭奕軒那剛剛受高溫蒸過的皮膚再被這麽推拿一番,整個身子紅通通的像煮熟的蝦子一樣。


    劉玉玨坐在一旁的木凳上,麵前另一張矮凳上放著一個打開的食盒,裏邊放著羊肉串、酸奶、奶酷、榛子等各色小吃。


    劉玉玨現在是郭奕軒的學生,郭奕軒每天在工作中有時會讓他幫忙打打下手,在休息時間,會教他學習突厥話,數學、工程學等各門類的知識。或許是因為同胞的緣故,郭奕軒對這個學生很器重,也很關愛,連洗浴也帶著他。


    劉玉玨腰間圍著一條白毛巾,坐在木凳上,呷了口酸奶,對郭奕軒道:“可是……,老師,那嘉峪關險不可攀、堅不可摧啊,我從那兒過來,曾經見過它的險峻,恐怕有十倍的兵力,也難攻得上去。”


    “哈哈哈哈……”


    郭奕軒躺在“肚皮石”上,正閉著眼睛享受著按摩師的服務,聽到學生這句天真的話,開心地笑了起來,他沒有睜開眼睛,隻是將手揮了揮,笑道:“傳統的城池建築,都喜歡建造高大的城牆,但是在威力越來越大的攻城武器麵前,那些看似巨人的城牆,恰恰是最容易被攻破的。


    匹夫一劍算什麽?萬馬千軍算什麽?真正強大的武器是知識!我和幾個學者已經聯名上書給可汗,建議改造撒馬爾罕的城牆,把那老式的高大的屏障式的城牆和箭樓全都拆掉進行改造了。”


    郭奕軒笑吟吟地道:“建造城牆的目的,是為了阻擋敵人,而牢固的關隘,一直以來,都是延續上千年前的主張,尤其是我們東方的城防,一千多年來它都沒有變過,如果說有變化,後來者也隻是不斷地修繕,把它建造的更高、再高、繼續高一點兒,可悲呀!


    玉落,你跟著老師好好地學習吧,等你在軍事建築學上有了一定造詣的時候,你就會發現,傳統的城防建築已經遠遠地落伍於時代了,所謂的堅不可摧,哼!隻是一個笑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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