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潯迴京了,對他此番赴日,圓滿解決倭寇問題,朱棣用盛大的歡迎儀式進行了表彰。以解縉為首的七位大學士,率六部七卿,奉旨親迎,聲勢極為浩大。


    與此同時,丘福收拾行裝,黯然離開了五軍都督府,悄然自另一道城門離開京師,渡江北上,送他的隻有朱高煦等幾個極親近的人。


    皇帝一道聖旨,調丘福赴北京,任北京行五軍都督府大都督了。或許,這是對這位立下赫赫功勳的靖難老臣最好的安排,北方才是適合他大展身手的地方,而這,也是對他的懲罰。毫無異問的,他將遠離權力中心,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他無法對朝政施加足夠的影響了。


    對朱高煦來說,這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他的支持者主要來自軍隊,而丘福是大明軍隊中碩果僅存的兩位元帥級人物之一,他的離去,無疑折了朱高煦一臂,更要命的是,這可以解讀為父皇對他的失望,按照法理,他的皇兄、皇侄都在,帝位距他本就遙不可及,如果失去了父皇的寵愛,他還有什麽機會成為皇儲呢?


    無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識燕歸來。


    丘福走了,


    夏潯來了。


    金鑾殿上,夏潯和鄭和複旨,並由同來的日本使節向大明天子複旨。


    他複的什麽旨呢?因為朱棣曾讓鄭和宣旨,直接命令日本國王源道義鏟除海盜,而現在足利義滿完成了這一任務,向大明天子複旨,這才是真正的大明藩屬,而不僅僅是名義上的歸順。朱棣做到了父親在世時也沒有做到的事,那份榮耀和光彩自不待言。


    朱元璋稱帝之初,曾經遣使到日本,詔諭日本歸順,結果呢?日本人處死了大明使節,並且措辭強硬地迴複“三王立極,五帝禪宗;唯中華而有主,豈夷狄而無君?乾坤浩蕩,非一主之獨權;宇宙寬洪,做諸邦以分守。蓋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


    聞陛下有興戰之策,小邦自有禦敵之圖,論文有孔孟道德之文章,論武有孫吳韜略之兵法。又聞陛下選股肱之將,起竭力之兵,來侵臣境。水澤之地,山海之州,是以水來土掩,將至兵迎,豈肯跪塗而奉之乎!順之未必其生,逆之未必其死。相逢賀蘭山前,聊以博戲,有何懼哉!”


    這其中的“臣”是大明翻譯日本國書時加上的,實際上當時日本是不肯歸順的,完全站在平起平坐的位置上,對大明立國隻表示祝賀,並無稱臣之意。大明收到日本迴複的國書,卻也無可奈何,真的發兵征討?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國家大事不是小孩子過家家,完全憑著自己的興趣來。


    權衡一番利弊得失,朱元璋也隻好捏著鼻子咽了這口惡氣,而今日本不但誠惶誠恐,再三請乞稱臣,並且對大明天子的旨意奉行不渝,對心虛於得位不正的朱棣來說,這無疑於一道強心劑。聽著足利義滿複旨國書中“誠惶誠恐,頓首頓首”的言辭,朱棣開懷大笑。


    ※※※※※※※※※※※※※※※※※※※※※※※※※※※


    朝會之後,朱棣又把夏潯留下了,帶著他和鄭和迴到謹身殿,興致仍然頗高。


    雖然一些在朝堂上不便說的事情鄭和已經通過秘奏對他匯報了一番,朱棣仍舊興趣頗高地問起來,由夏潯和鄭和詳細講來,比那簡單的文字更加有趣,朱棣聽得哈哈大笑。


    隨後,朱棣支走了鄭和,瞟一眼夏潯,臉色突然凝重下來:“杭州遇刺,怎麽迴事?”


    夏潯道:“臣也在奇怪,不知此事是受何人指使,臣已囑咐陳暄和杭州知府,以入梅園行竊的罪名搜捕罪犯,以免傳揚出去,造出諸多不必要的猜疑。”


    朱棣讚許地點點頭:“朝廷多事,刺殺欽差大臣,還是不要搞得舉國皆知的好。不過,事情還是要查的!”


    他沉吟了一下,說道:“朕已把此事知會紀綱,叫他嚴厲緝拿了!你這邊,要更加小心,還有……,錦衣衛的力量主要集中於京城一隅,朕要盡天下事,卻有些難,飛龍隻用來搜尋建文,未免大材小用了。他們的行蹤遍布天下,正好可以搜集各方情報為朕所用。”


    夏潯聽了心中暗喜,朱棣擴大了飛龍的權力,他做事就更方便了,夏潯連忙答應下來。


    朱棣又睨他一眼,眼神有些古怪:“朕打算,對赤忠、李逸風、任聚鷹、鄭和等人官升一級,你想要些什麽獎賞啊?不如……朕賜你一道免死金牌,如何?”


    夏潯可沒注意朱棣的眼神,做臣子的沒有兩隻眼睛一直緊盯著皇帝表情的,他正垂手而立,一聽這話,心中便是一跳,終於到了邀功請賞的時候了。


    事到臨頭,夏潯竟有些情怯,他硬著頭皮躬下身去,說道:“臣,想請皇上換一個賞賜。”


    “換一個?”


    朱棣臉上的神氣更加古怪:“我大明開國,縱是徐達大將軍那般功績,也是死後封王。而今,你已是國公,升無可升,朕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賞賜,比一道免死金牌更加珍貴呢?”


    夏潯期期地道:“臣……請求陛下下旨,為臣賜婚,這……這就是對臣最大的恩賜了!”


    “賜婚?你想娶甚麽人呐?”


    夏潯臉頰有些發熱,心中忐忑不安,定了定心神,才道:“臣,欲娶中山王府,徐氏妙錦郡主!請皇上成全!”


    “好!朕準了,明日就下中旨,你在府中候旨便是!”


    “啊?”


    夏潯霍地抬起頭,驚愕地看著朱棣,好象他臉上突然長出了一朵花。


    朱棣哼了一聲道:“你看什麽?”


    夏潯趕緊又低下頭,偷偷瞟了他一眼,說道:“臣沒……沒看甚麽,皇上說,準了?”


    “嗯,準了!”


    夏潯猶豫了一下,又提醒道:“皇上,臣說的是中山王府小郡主,徐妙錦徐姑娘。”


    朱棣眼中掠過一絲好笑的意味,說道:“是啊!中山王府如今就隻這麽一位待嫁閨中的姑娘,還有第二個人麽?”


    “呃……”夏潯臉上的神情有些茫然,他偷偷伸出手,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哇!好痛,看來不是做夢。“可是……準了?這就準了?”


    朱棣若無其事地道:“你遠赴東瀛,辛苦了,朕放你一旬大假,這就迴府歇息去吧。”


    “是,謝皇上!”


    夏潯有點傻了,站在那兒沒有動。


    朱棣問道:“怎麽,還有事麽?”


    “啊!臣沒事了,臣告退!”


    朱棣翻開一封奏章,低頭假意瀏覽,眼角捎著夏潯,待他躬身退出了謹身殿,立即抬頭喚道:“木恩!”


    “奴婢在!”


    木恩馬上自門外閃了進來:“皇上請吩咐!”


    朱棣道:“告訴皇後,給她妹子準備嫁妝吧,要辦喜事啦!”


    木恩聽了也是一腦門問號,卻又不敢問,莫名其妙地答應一聲,便往後宮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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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迴到三天前,坤寧宮。


    命婦們照例進宮向皇後請安,徐皇後也照例噓寒問暖,問了一番她們的家事之後,徐皇後便道:“你們都是誥命夫人,丈夫在朝中做著官的。朋友之間相處的時候,說的話,男人有時聽有時會不聽;而夫妻之間說的話,妻子隻要溫柔體貼一些,說得通情達理,一般丈夫都會聽的。本宮每天侍奉皇上,都勸誡他要以百姓為重,以江山為重,你們侍奉夫君,也要這麽做才好。古人雲:“家有賢妻,男人在外不做橫事”,這是有道理的。”


    命婦們紛紛道:“娘娘說的是,臣妾一定遵從娘娘的教誨!”


    這時一個宮女走到徐皇後身邊,對她附耳說道:“娘娘,郡主進宮了,正在側殿等你!”


    徐皇後聽了便道:“好啦,你們都有各自的事做,本宮就不多留你們了。”


    命婦們連忙起身拜辭,等到命婦們離開,徐皇後便起身趕往側殿,側殿中,茗兒兩頰燦若石榴花開,也不知道是走路太快還是因為什麽原因,兩隻眸子也是閃閃發光,她在殿中逡巡來去,就是不肯坐下。


    徐皇後走進側殿,看見妹子,便笑道:“茗兒,你來啦!”


    “姐!”


    徐茗兒一見徐皇後,立即趕到她麵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姐,我有事情求你!”


    徐皇後寵溺地在她鼻頭上刮了一下,失笑道:“傻丫頭,自家親姊妹,有什麽求不求的,隻要姐姐辦得到,還能不幫你!”


    “好,我……”徐茗兒欲言又止,看看殿裏侍候的宮女太監們,吩咐道:“你們都出去!”


    宮女太監們連忙退下,徐皇後見了不禁有些詫異,臉色也慎重起來,忙問道:“茗兒,你要姐姐幫你什麽事,不是……傷天害理的事吧?”


    “姐,你說甚麽呢,我會讓你做傷天害理的事麽?”


    徐皇後展顏笑道:“說的也是,看你這般慎重的樣子,嗬嗬。好吧,隻要不是傷天害理、有悖國法的事,姐姐哪有不幫自己小妹子的,說吧,什麽事兒!”


    “我要嫁人!”茗兒開誠布公地道:“姐姐答應,妹妹就嫁人!姐姐不答應,妹妹就出家!姐,你選吧!”


    徐皇後突然明白過來,吃驚地道:“你要嫁誰?啊!莫非……莫非……還是他?”


    茗兒的臉蛋紅得就像一朵幸福的小紅花:“嗯,就是他!姐姐答應,還是不答應?


    時間再度迴到現在,謹身殿。


    朱棣一邊批閱奏章,一邊搖頭,嘴裏念念有詞:“枉做小人!枉做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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