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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潯焦灼地等在宮外,做好了隨時逃走的準備,但是到了日暮時分,竟然見何天陽和萍女從宮裏走出來,旁邊還有孟侍郎陪著,夏潯見此情景,隻得捺住性子,直等“王子”上了車,這才鑽進去詢問:“天陽,你怎麽這麽晚才出來?”


    “哈哈,大人,這宮廷禦宴還真是豐盛啊,我看皇上和那些大官都不怎麽吃,我不管那個……”


    何天陽打個酒嗝,噴著酒氣道:“為啥這麽晚,皇上請喝酒啊。”


    他把今天發生在宮裏的事得意洋洋地說了一遍,說到後來好象突然明白了什麽,眨巴眨巴眼睛,眼神一下子變得精明起來:“不對,不對呀!我看那個姓島的臨走的時候滿眼殺氣,這老小子明的不行說不定會來陰的,大人,咱們今兒晚上得小心一些。”


    夏潯一怔,問道:“你說他們可能夜襲?”


    仔細一想確實不無可能,這個島國的人看起來是天底下最重禮節的人了,對禮節的注重繁瑣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可是伴隨著這禮儀的,卻是他們那不知什麽時候就會突然爆發的獸性。依稀記得,似乎曆史上就曾有過兩個日本使團同時到大明朝貢,為了爭奪朝貢權,在大明的疆域上一個逃、一個追,殺了個天翻地覆的。


    那還是同一國人的身份,如今他們受了何天陽這個在他們眼中極其弱小的小國王子羞辱,不想找迴場子那才奇怪。


    何天陽想了一想,冷笑起來:“大人,今兒晚上,咱們好好安排一下,如果他們真的打咱們主意,不管來多少人,都叫他有來無迴!”


    萍女是島國部落的公主,最崇尚的就是這種力量型的英雄好漢,一聽他這麽說,美目中瞪時放出傾慕的光來。


    “不行!絕對不可以。”


    夏潯一口否決,如今的大明可不是弱國,這麽幹,隻有在比你弱小的多、要仰你鼻息過活的國家才行。


    夏潯沉聲道:“不要忘了我們的本來目的,和幾個東瀛矬子較什麽勁?你在宮裏麵損了他們一通,皇帝和大臣們隻會當笑話看,可是如果咱們在大明的驛館裏動刀動槍大打出手,不管誰死誰傷,那都是不把大明放在眼裏,羞辱的是大明帝國的臉麵,無理的一方固然要受到大明皇帝的嚴懲,有理的一方也會被驅逐出境。”


    何天爺道:“那怎麽辦?如果他們真的衝過來動手……”


    夏潯道:“迴去之後,和鴻臚寺說一聲,他們負責款待,一旦打鬥起來,他們也脫不了幹係,一定會增派兵丁,控製局麵的。”


    何天陽心有不甘,悻悻地道:“好吧,為了咱們的大事,我就裝一迴孫子。奶奶的,他們要是真敢亂來,現在我忍了他,迴頭也要知會雙嶼的兄弟,讓他孫子迴不了日本國。”


    夏潯展顏笑道:“嗬嗬,你要在海上動手,想怎麽教訓他我都沒意見,把他們扔進大海喂王八,也不是不可以。隻是,在這兒,他們是客,我們也是客,咱們這兩個客,欺不到大明這個主人頭上去。”


    何天陽重重地嗯了一聲。


    誰想迴去之後,何天陽還沒來得及知會鴻臚寺官員,驛館裏邊就驟然增加了許多兵丁,在左右跨院間的正廳正院裏,足足駐紮了五個小旗的兵丁,把兩邊堵得嚴嚴實實的。


    原來孟侍郎在迴來的路上業已想到了雙方發生衝突的可能,如果雙方真的在驛館大打出手,甚或被倭國人把山後人殺個精光,那大明朝顏麵何存?以大明之強,斷然不可能做班超三十六武士刀下的鄯善王的,到那時把兩國使節殺的殺、關的關,餘者掃地出門,一件好事慘淡收場,他這官兒不用別人彈劾,也得卷鋪蓋迴家了。


    所以孟浮生一迴驛館,第一件事就是多派兵丁,把兩邊徹底隔開,根本不給他們見麵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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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時分,


    鴻臚寺的司賓官張熙童捧著一壺茶,坐在儀賓館正堂裏,翹著二郎腿,哼著小曲兒,正在自得其樂。


    他特意搬到兩國使團住處中間來,就是怕兩邊有什麽衝突。正哼哼唧唧的,忽見一個穿了儒士長袍、虯須如墨的人從山後國使節的院落裏出來,張熙童定睛一看,認得是山後國的那位儀衛使尋夏,忙站起來笑道:“尋使者,這是往哪裏去?”


    夏潯站住,向他拱手笑道:“哦,在下久慕大明風光之盛,物產之豐饒,夜來無事,出去走走。”


    “啊,貴使到我中土,人地兩生,京師之地,雖然不致生了什麽岔遲,你又說得一口漢話,不過,還是不要走得太遠才好。”


    夏潯笑道:“省得,省得,有勞大人囑咐,在下也不往別處去,就是……隨便走走。”


    說到這兒,他湊近幾步,一副有些心虛、不好啟齒的模樣道:“呃……,大人,在下,想跟大人您打聽打聽道兒。”


    剛剛坐下的張熙童忙又站起來,撚著頜下鼠須笑道:“貴使有話請說。”


    “這個……”


    夏潯左右看看,壓低了嗓門,吞吞吐吐地道:“請教大人,這秦淮河,怎麽走呀?”


    “你……,哦!哦……”


    張熙童忽地明白了什麽,臉上頓時露出一副“大家都是男人”的笑容:“尋使者,你出了這個門兒,往右拐,一直往前走,有一座橋,下了橋,你往左去……”


    張熙童唾沫橫飛地給他解釋了一番,想一想,又道:“貢院正對麵兒,就是雙金下處,左邊挨著,就是全樂坊,再往前去,就是月來居,生意最是紅火,價錢也公道,姑娘們更是沒得說。一般就在岸邊垂楊柳下,還會停著幾艘畫舫燈船,去畫舫主要是邀三五知交,飲酒作樂,隻是找姑娘的話,去那兒就不合算了,到燈船上找個船娘,卻也別有韻味。”


    “哦哦哦,省得了,省得了,多謝大人。”


    “噯噯噯,迴來迴來,我還沒說完呢,看你這急色的樣兒,嘿嘿!”


    張熙童眉飛色舞地道:“你記著,別說自己是外鄉人,反正你的漢話說的非常流利,要不然沒準人家會坑你。還有,老鴇子要是給你推薦十三歲的雛兒,別要,風月場上,這有個說法,叫做試花。十二三歲的小丫頭,年紀尚小,雲雨起來不得暢快取樂,別糟蹋那冤枉錢。十四歲,謂之開花,女兒家天癸已至,男施女受,也算當時了。到了十五歲,姑娘家才知情趣,男歡女愛,兩相得宜,這叫摘花,找個大一點的姑娘,不但會服侍人,纏頭之資還比那年紀小的便宜。”


    夏潯汗顏道:“呃……,多謝老大人,老大人真是……真是博學多才。”


    張熙童謙虛地擺手道:“談不上,談不上,老夫隻是……,呃……朝廷不許官員嫖妓,老夫可沒去過呀,這都是……聽說的,聽說的。”


    夏潯連忙點頭:“在下省得,不會亂說話的。那麽……,在下就告辭了。”


    夏潯不敢再聽他賣弄,逃也似的出了鴻臚寺,向右一拐,揚長而去。


    京師的道路,他當然熟悉,可是如今扮的是異國使者,就要裝裝樣子了。夏潯一路東張西望,走走停停,直到確定無人跟蹤,這才加快腳步,消失在夜色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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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秋十月,秦淮河上卻是一片春光,其中最繁華的地帶就在貢院附近。江南貢院東起姚家巷,西至貢院西街,南臨秦淮河,北抵建康路,其中明遠樓的四周為考生應試的號舍,共計兩萬多間,貢院對麵一河之隔就是官營私營的大小妓院。


    每逢春闈秋闈,數萬考生雲集京師,一俟考試結束,紛紛光顧,便成了這銷金窟最大的主顧。此時正是秋闈放榜之後,無數的考生都往秦淮河上尋歡作樂,人群如織,熱鬧非凡。河上,燈船暢遊,時不時的便有學子在岸邊招手一喊,船兒靠岸,那船娘溫柔款款,把他迎上船去,熄了頭燈,又自岸邊蕩開,便做了一夜露水夫妻。


    兩岸河房,雕欄畫檻,綺窗絲障,珠簾曼卷。這些妓家屬於更高一檔的存在了,屋宇精潔,花木蕭疏,進門狗兒吠客,鸚哥喚茶;登堂則鴇母相迎,讓你如沐春風,其後便有美人盛裝而出,叫你目迷五色,乃是一擲千金的所在。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畫舫,畫舫沿河暢遊,燈光儷影、絲竹雅樂,船上綺窗大開,三五知交憑窗而坐,一邊欣賞燈光水色,一邊飲酒談笑,看那美人兒歌舞不休,情至酣處,方挑了那中意的美人兒,到那雅間裏去恩愛一番。


    此時,在橋邊河畔,正停著一艘畫舫。河邊幾株垂柳,將淡淡的影子和著燈光在水裏搖曳著,柳枝仿佛美人兒纏繞在男人身上的玉臂粉腿,舒蕩搖曳,時鬆時緊,陣陣絲竹聲從畫舫中傳來。這是一艘兩層的畫舫,幾條踏板並成一具長梯,直搭到岸上來,船艙中隱約傳來談笑聲,顯然是已經有客人光臨了。


    夏潯遠遠在一棵樹下站定,看了一眼畫航上掛的那串紅燈上的名字“怡紅舫”,是這裏了。他再次警覺地左右看看,便舉步向畫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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