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坑守候在淩破天舅舅家左右的捕快們已經守了好幾天,始終沒什麽收獲。蹲坑守候逃犯的親戚家,本是捉拿逃犯的常見手段,但是成功率並不是很高,犯了重罪的人一旦逃逸,也會想到官府會調查他的親屬,很少去自投羅網,除非他確實走投無路,需要親眷的幫助。可淩破天是濟南白蓮教的八方巡閱使,交遊廣闊,陷入這樣境地的可能不是很大。


    於是,夏潯找到了黃真和易嘉逸,向他們提出,應該發動青州官府的力量,在城鄉各地搞一次治安大清查,隻要淩破天確實在青州一帶,這種打草驚蛇的方式就很容易促使其暴露。黃真和易嘉逸兩位大人整天悶在館驛裏邊下棋,早就無聊透了,一聽這話自然滿口答應,三人便聯袂去了一趟青州府衙。


    有京官和省城司法衙門的官員出麵,青州知府自無不應之理,於是,等他們再出來時,青州府便開始了一場力度前所未有的嚴打行動。


    青州的城狐社鼠,地痞無賴是重點打擊對象,而車船店腳牙這些行當則是重點排查的部門,這些人、這些行當,實際上都控製在西城彭家手裏。控製著這些行當這些人的人,想要沒有一星半點違法亂紀的勾當,可能嗎?


    楊旭就是想要揪彭家的小辮子了,錯他已經認了,被大舅子小舅子揍了一頓,他也沒說啥,現在還想把他老婆嫁給別人?是可忍孰不可忍!瓜熟了,偏偏那瓜蔓還要從中作梗?好,軟的不行,就來硬的,夏潯在探明彭家態度之後,決心以強硬姿態,逼老丈人就範了。


    各種資料陸續送到了知府衙門,夏潯每天到衙門坐班,專門整理與彭家有關的罪證。令他驚奇的是,有關彭家的罪證很少,沒有窩藏逃犯,沒有走私販禁,沒有坑蒙拐騙,頂多有些聚眾鬥毆、欺壓良善的痞行,這大大出乎夏潯的意料之外。從事這些行當竟然清白一至於斯,這才太不可思議了吧?


    夏潯卻不知道,朝廷剛剛開始在天下各地搜捕白蓮教徒的時候,聲勢還沒有搞得這麽大,人老成精的彭和尚便嗅出了些不同以往的味道,他一麵嚴令彭家子弟全部迴家,停止一切教務活動,同時命令彭家名下的所有店鋪停止一切不法犯禁的勾當,送走所有負案在身的江湖朋友,連受治於彭家的那些潑皮無賴也受到了嚴厲警告,不許他們做任何不法行為,夏潯能查到的實在不多。


    不過彭家在青州多年,積年未決的老案還是有幾件的,夏潯最後隻好以此為依據,再加上一些雞毛蒜皮的小案件,硬將彭家列為重大懷疑對象,率領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直奔彭家莊。


    “楊旭,你還敢來?”


    彭家眾肌肉男再度擁出大門,見到夏潯的威風排場,不由暗吃一驚。


    夏潯從青州府借了大批的巡檢捕快,還有弓手民壯,整整齊齊的隊伍,刀槍林立,好像要打仗一般,彭子期不禁怒道:“楊旭,你想幹什麽?”


    “大膽!”


    青州府趙推官大喝:“楊大人的名諱,也是你這小民可以唿斥的麽?”


    彭子期大怒,欲待前衝,被一個老成些的堂兄一把拉住,同時扭頭吩咐一個兄弟立即迴報莊主。


    夏潯向趙推官點點頭,客氣地道:“趙大人,開始吧。”


    趙推官把手一揮,厲聲道:“本官懷疑彭家莊藏有不法之徒,立即入莊搜查。”


    彭子期踏前一步,擺開架勢,怒不可遏地道:“誰敢?”


    趙推官森然道:“你敢抗拒官府?”


    在他背後,一排弓手立即開弓,利箭直指彭子期,短刀藤牌手以刀擊盾,沉聲一喝,長槍手、撓鉤手將兵器前指,一股殺氣衝宵而起,那種軍伍的氣勢,與江湖草莽的氣概皆然不同,雄壯如山,威不可撼,彭子期竟不敢再動。


    一隊隊民壯腳步鏗鏘地走過去,推開大門直入莊院,夏潯翻身下馬,撣撣官服,昂然走上前去,擺了擺手,仍然將弓箭利刃指向彭家眾兄弟的弓手捕快們立即收迴了兵器。


    彭子期恨聲道:“楊旭,我在金陵放你一馬,你今日竟敢仗勢欺人?”


    夏潯負手而立,麵無表情地望著仍在魚貫而入的巡檢、民壯,淡淡地道:“本官聽到風聲,彭家莊可能藏匿了白蓮教匪,今日來此,乃是為了公事。”


    彭子期咬牙切齒地道:“楊旭,你這是公報私仇。上一次,我是看在妹妹麵上,才饒了你。這一次你不仁在先,可別怪我不義了,就算讓妹妹因此恨我,我也不會饒你,等這事了了,我就把你告上朝廷。”


    夏潯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大舅哥,你把我和梓祺分開,梓祺便不會恨你了麽?你放心,我隻是想和老丈人聊聊天,可你這當舅兄的也太兇了些,我這也是沒有辦法,等這事了了,我擺酒向舅兄陪罪。”


    “你……”


    彭子期身形剛一上前,便被幾柄長槍緊緊逼住,夏潯微微一笑,舉步向院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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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旭帶兵來了?”


    彭和尚手中咣當咣當的鐵膽一停,臉上露出欣賞之色:“這小子,是個人物,若是三十年前,天下未定,群雄爭霸,就算他是朱元璋的人,老夫也想爭一爭他,給他個閨女,也不算甚麽。可惜了……”


    彭和尚歎了口氣:“江山已定,老朱家這江山一坐,怕不得有幾百年的天下?咱們是沒機會了,可是做個順民……,成嗎?祖宗留下來的基業不要了?死心踏地跟著咱們的那些兄弟,都不要了?可朱元璋又容不下咱們,這個楊旭又是朱元璋的人,他會舍了富貴前程跟著咱們混?梓祺是個好孩子,我也一直挺疼她,可是……,正因為如此,她不能和楊旭做夫妻,不能!”


    彭莊主道:“爺爺,那現在怎麽辦?”


    彭和尚哈哈一笑,說道:“能怎麽辦?如果他們真的抓住了咱們什麽把柄,至少這個楊旭是不會親自來的,這小子現在搞出這麽大的陣仗,隻是為了擺脫那些小兔崽子,他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你去見見他,讓他斷了這念想,趁早滾蛋。”


    彭莊主遲疑道:“那麽……他不會真的與咱彭家為難吧?如果他真有心為難咱們彭家,雖說咱彭家基業不在本地,可也難保不露什麽馬腳呀。”


    彭和尚道:“屁話,他楊旭就因為咱不答應他的親事,就能異想天開,把咱彭家往白蓮教上想?你別忘了,他可也是有把柄在咱彭家手上的,哼!什麽情啊愛的,女人尋死覓活的也就算了,他一個男人,又是做官兒的,明知咱彭家不想結這門親之後,還會不顧前程死纏爛打?”


    彭和尚把手往後一背,手中鐵膽又咣咣地轉動起來:“你去,他要搜就讓他搜,他要查就讓他查,看他能玩出什麽花樣!咱彭家這個閨女,就是不給他姓楊的。他搶也好、偷也好,要是他有本事讓我老頭子把祺祺乖乖奉上,我彭和尚就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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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潯垂頭喪氣地迴到館驛,他本來對彭家的長輩們還抱著一線希望,希望他們能成全自己和梓祺,從絕情師太那裏聽說了彭家長輩的態度之後,他又做了另一手準備。彭家是做生意的,車船店腳牙,都是容易藏汙納垢,做些不法勾當的行業,以此相脅,或許會讓彭家的態度軟化下來。


    但是,他失望了。


    此去彭家莊,他如願以償地見到了彭梓祺的父親彭莊主,好話說盡,彭莊主就是不肯同意他們的親事。要搜莊子?隨你。以後要加強對彭家生意的監管?也隨你。夏潯真的沒轍了,他總不能真的和彭家反目成仇吧?


    夏潯更沒有想到,他這次感情用事,證據不足便強搜彭家莊,倚仗權勢滋擾地方的事已落入仇夏的耳目眼中,此刻正快馬加鞭呈報濟南。


    劉玉玨捧一杯熱茶,走到夏潯身邊,偷偷瞟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道:“楊大哥,請喝茶。”


    “喔,哦?”


    夏潯清醒過來,忙起身道:“玉玨,端茶倒水自有驛卒伺候,你怎麽可以做這種事。”


    劉玉玨害羞地笑笑,說道:“這一趟來,我也幫不上大哥什麽忙,楊大哥勞神費力,是為了給玉玨和家父脫罪,玉玨旁的不會,斟水端茶隻是聊表謝意,沒什麽的。”


    夏潯心虛,聽得臉上一熱,忙道:“也沒什麽可煩惱的,淩破天也不知是否真的逃來了青州,如果真的抓不住,我也會請曹大人另想辦法的,大不了分些功勞給他還他這個人情。”


    劉玉玨眼圈一紅,一雙手軟綿綿地握住夏潯的手,哽咽道:“楊大哥,你對小弟真是太好了,小弟真不知該怎麽報答你才好。”


    夏潯有些不自在地抽迴手,安撫道:“你別急,咱們在青州再等些日子就迴濟南,令尊現在雖在獄中,有我的關照,也不會有人難為他的。”


    劉玉玨擦了擦眼角,溫馴地道:“嗯,玉玨一切都聽楊大哥作主就是了。”


    夏潯籲了口氣,說道:“好,我還要出去一趟,你安心住在館驛裏,凡事有我。”


    夏潯有點受不了劉玉玨的娘味兒,再加上心中煩惱,便籍故出了館驛,站在階上想了想,淩破天蹤影全無,彭家的事越搞越糟,兩件事自己都是一籌莫展,不由仰天一聲長歎。


    “我還以為你已懷抱美人迴返金陵去了。想不到我一到青州,卻正看見你楊大人長籲短歎滿麵愁容,出了什麽事,可是那位彭姑娘移情別戀了麽?”


    夏潯一低頭,就見一位身著水綠色衣裳的美人兒正以一個美得無可挑剔的曼妙姿態,俏生生地站在麵前,潤玉笑靨,眉黛翠煙,那湛湛如水的眸中帶著一絲調皮戲謔的笑意,夏潯不由訝然道:“謝謝!你怎麽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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