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清楚,水泥廠肯定堅持不了太久了!因為內外的形勢已經這樣了,如果是有大型水泥集團投資武德市,他們投資到任何一個地方,都會威脅到我們的生存,這就是很殘酷的現實!”李濤道。


    唐俊道:“所以你是準備早做打算是吧?你自己中意的單位是哪裏?”


    李濤笑了笑,道:“那還說什麽呢,那肯定是煙廠啊!我們家現在在幫我運作進煙廠的事兒,反正我對此抱的期望高……”


    唐俊道:“那是好單位,不過武廠長知道嗎?”


    李濤壓低聲音道:“不敢讓老武知道,其實這些年陸陸續續廠裏招了不少大學生,但是基本上幹不了多久就走了……”


    “老武是個好人,他也是為了廠裏的職工,我們都知道,在很早之前zf就給了他不錯的位子,但是他一直不願走,一直堅持經營水泥廠。說一千,道一萬,還是舍不得廠裏的職工!”


    李濤的這個說法唐俊早就清楚了,因為水泥廠很多人都這樣說,唐俊在水泥廠待了幾天之後,他覺得這個地方就好像一幢搖搖欲墜,隨時都可能崩塌的大廈。


    而這種大廈之所以還沒有崩塌,就是因為它還有一根柱子在撐著,而這一根撐著的柱子就是武遠輝。


    唐俊想武遠輝自己肯定清楚,他既然清楚,內心就不可能不考慮問題,他就這麽一直裝睡嗎?


    唐俊耐得住性子,反正一天到晚他覺得自己都有收獲,至少他從水泥的門外漢,經過了這麽多天的學習,他至少知道了輥磨機、輥壓機、筒輥磨、管磨機、迴轉窯等等這些設備的樣子和作用了。


    還分清了水泥其實有很多標號,不同標號的水泥強度和作用不同。


    至少唐俊現在唬唬外行已經沒有問題了,另外,他越來越清楚雍平水泥市場的情況了,別看這麽一家落後的水泥廠,他們出產的商品銷售則是完全沒有問題,基本上隻要水泥出來,立馬就能銷售一空。


    而且雍平水泥廠的水泥質量在周邊的縣城也是有口皆碑的,從這個角度來說,水泥廠現在還是受製於產能,產能太低了,看著錢賺不到,這可能是武遠輝的痛點。


    據說武遠輝曾經還幹了一件瘋狂的事情,那就是讓全廠所有人都捐一個月的工資,然後用這一個月的工資買設備,至於金融貸款這些套路,武遠輝都已經幹了很多次了。


    唐俊想雍平水泥廠之所以艱難,一是因為職工群體太大了,現在真正幹活的隻有三分之一,還有三分之二是閑置的人員,沒有活兒幹,工資卻還要照常發放。


    另外,武遠輝幹事情太過追求完美,雍平水泥廠的水泥必須要達到標號對應的要求,如果達不到,一律的銷毀,而現在很多中小水泥廠根本就不管標號什麽的,隻要加工出了東西就銷售,因此在競爭力上麵還是占據了優勢。


    唐俊把自己所想的, 所看到的,所聽聞的,全部都做了記錄,然後把這些東西寫成報告反饋給秦吉春,秦吉春迴複他一個字:“閱。”


    唐俊再寫一個報告,秦吉春再迴複他:“堅持就是勝利!”


    然後唐俊就天天堅持,而在這個過程中,黃土坪那邊終於出事了,黃土坪爆發群體事件,老百姓把鄉zf給圍了……


    這個事情一旦發生,便迅速發酵,全縣上下高度緊張,縣委書記鄭平原親自趕到黃土坪了解情況,而在這個過程中,終於有一天唐俊沒有辦法去水泥廠了。


    因為一大早曾明就給唐俊打電話,讓他立刻去縣委見汪書記。


    唐俊見到汪雷明的時候,汪雷明的臉色比較陰沉,他目光盯著唐俊,道:


    “唐俊,你是從黃土坪下來的幹部,你既然已經不在黃土坪工作了,為什麽還要對黃土坪發號施令?傳遞錯誤的信號?”


    唐俊一聽汪雷明這話,心想汪書記簡直是開玩笑吧?他這些天天天都在幹秦吉春交代的事情,黃土坪是什麽情況他壓根兒不知道。


    一念及此,他道:“汪書記,您一定是開玩笑的,這年頭都是人走茶涼,甚至人沒有走茶就涼了,我在黃土坪沒有幹過黨政一把手,不過就幹一個班子成員而已,我何德何能能夠影響黃土坪?能夠插手黃土坪的工作?”


    汪雷明一聽唐俊說話這麽不客氣,他心情更是糟糕,但是他想了一下,覺得他對唐俊可以說完全沒有辦法,唐俊反正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他能怎麽辦呢?


    一念及此, 他語氣緩和的道:


    “唐俊,黃土坡出了一點事情,這些事情形成的原因很複雜,但是有一點,肯定在溝通方麵出了偏差了!


    你是從黃土坪出來的幹部,在黃土坪,尤其是在紅魚村,你是有影響力的,你能不能夠去了解一下情況,把這些事情梳理一下,關鍵是要平息一下各方事態,避免再惹出事兒來……”


    唐俊道:“汪書記,您是不了解我的情況,我現在被秦縣長壓了重擔子,每天都在外麵跑事情,我在精力上就沒有可能去處理這件事情。


    再說了,我現在的工作在縣zf辦,黃土坪有班子在,我去處理算什麽事兒?那名不正言不順嘛!有道是在其位,謀其政,我又沒有在位子上了,去管閑事會不會被人抵製反感?”


    汪雷明一聽唐俊一毛不拔,知道多說無益,他擺擺手,看得出來他的內心非常的煩躁,道:“行了,行了!你去忙的你的吧!”


    唐俊離開了,汪雷明半晌沒有說話,過了很久,他一屁股頹然的坐在了沙發上,內心忽然覺得無比的空虛和迷茫……


    怎麽搞的?怎麽搞出了群體事件來了?


    他想著秦聲赫給他打電話,直接了當的就道:


    “汪書記,現在的情況很不妙,老百姓對我們的政策不能理解,他們堅持要搞紅茶自加工,而且他們搞的自加工紅茶的確收入提高了一大截!


    我們不能再堅持雲馬茶葉的那一套了,周小林這是要害死人,再這麽搞下去,老百姓要造反了!”


    汪雷明聽到這個電話的時候,他並沒有意識到真的會有問題,所以他還是把事情壓了下去。


    可結果真的出問題了。


    黃土坪出了問題,鄭平原親自去處理,而在同雲山,汪雷明的話他們根本就沒有聽,周小林的聯盟茶廠在同雲山還是被吊打,同雲山的黨委書記周遠誌和鄉長張華完全就不理會縣茶葉辦的指示。


    汪雷明親自到同雲山做了指導,對周遠誌和張華進行了嚴厲的批評,但是沒有用,他們兩人鐵了心的要硬抗到底,本來汪雷明已經準備要對張華動手了。


    但是這個時候黃土坪一出事,汪雷明還能再在同雲山有動作?同雲山再出事怎麽辦?他能承受得起那個嚴重的後果嗎?


    汪雷明覺得自己活了半輩子了,前半輩子讀書仕途都順風又順水,怎麽到了雍平之後幹什麽事情都沒有那麽順了,尤其是最近幾年,他的想的事情都幹不了,他想要的位置也到不了,這種痛苦真的是一言難盡。


    黃土坪的情況基本搞清楚了,老百姓還是反對鄉裏強行關閉他們的紅茶作坊,先是小範圍內發生衝突,接著就是大範圍內出現問題,最後就是鄉黨委書記秦聲赫下鄉調研的時候,他的車子直接被老百姓給圍住了。


    秦聲赫還從來沒有見過那種陣仗,嚇得臉色蒼白,逃之夭夭,他一跑,出了洋相了,下麵的幹部再也執行不了了,鄭平原到黃土坪了解情況的時候,老百姓基本都是告狀訴苦的!


    如果不是汪雷明在背後力挺秦聲赫,另外秦聲赫又是縣委重點提拔的幹部,可能鄭平原真就要一怒之下揮淚斬馬謖了。


    然而實際情況卻是整個黃土坪的班子因為這次事情遭到了重創,秦聲赫被給予嚴重警告處分,班子裏麵的主要成員,相關責任人,鄉裏派出所的所長都背了處分。


    背處分這還隻是一方麵,關鍵是全縣這麽多鄉鎮,大家都盯著這件事呢,黃土坪出這種事情,在其他鄉鎮領導眼裏就是出洋相。


    尤其是秦聲赫這幾年提拔得比較快,今年虛歲才三十歲呢,因為爬得快,秦聲赫難免身上就有點傲氣,所以在同僚的眼中,在旁人的眼中,秦聲赫能夠栽這麽大的跟頭,基本上看笑話的還是占據多數的。


    當然,這種情況對唐俊來說,他其實鬆了一口氣,因為這種激烈的鬥爭過後,事實證明了老百姓在茶葉改革方麵他們是有自己的選擇的,老百姓的選擇應該得到尊重。


    在黃土坪的整個事件中,紅魚村受到的影響最小,這得益於黃土坪能夠頂住壓力,得益於全村上下一心,杜祖學不愧是老支部書記,深諳套路,他的堅持和努力,保護了紅魚村的自加工紅茶這個產業,同時也給全鄉其他的村做了一個很好的示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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