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杜方言一個人守著父親的床前,看著父親躺在床上,重病的老人並沒有睡覺,而是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天花板,那種眼神……杜方言真的不敢看,看一眼他就撕心裂肺……


    他和父親的感情是很深的,兒時父親牽著他的手送他上學的情形他至今還記得清清楚楚,80年代的時候,他家裏很富裕,因為父親有好的製茶手藝,所以被合作社聘請擔任師傅……


    這些事情他都記得,父親就是山,就是頂梁柱,就是他的精神寄托。可是現在……父親忽然就老了,老了立馬就麵臨生命的結束,作為兒子,他不得不放棄治療……


    他知道父親這個時候是多麽的絕望,如果家裏有錢,如果他杜方言能夠更有出息一些……


    想到這些種種,他哪裏還能在病房裏麵待,他一個人出了病房,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本來他已經接受了這個結果,因為長輩們都那樣勸的,母親也鬆了口,現實情況真的也是那樣,沒有辦法啊,沒有錢治病啊!


    農村合作醫療是報銷不了支架費用的,材料費就要好幾萬,後續還要長期吃藥,目前的農村醫療保險也沒有把藥品納入進去,他們這種貧困家庭真的承受不住這樣的費用……


    但是現在杜方言心中覺得不行,受不了,他整個人像瘋子一樣,心中難受得不能發泄。


    他給王賢平打電話,道:“王叔,我想找唐書記,您能給我唐書記家裏的地址嗎?”


    王賢平道:“你不知道唐書記的家,我就能知道?什麽事情非得要這麽時候找啊?你不看看這是什麽時候了,現在淩晨兩點了哇!”


    杜方言哭喪著道:“王叔,我求您幫我想想辦法,我真的要找他……我真的……”


    王賢平知道杜方言肯定是為了老爸的事情,其實杜祖坤的情況村裏已經知道了,這種事情大家都關心,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全村人都議論。


    基本得出的情況是這病沒得治了,杜祖坤的個兄弟和姊妹已經進了杜方言的家裏,一方麵是準備柴禾,另外則是要安置後事,反正都在忙活,隻等噩耗來了,然後這邊就立馬無縫銜接,早點讓杜祖坤能夠入土為安呢!


    “方言,你去一下桔園賓館,書記可能住那裏!”


    杜方言衝出了醫院,也不打車,一路瘋跑直奔桔園賓館,到了賓館便找前台問唐俊的住房。


    唐俊也是十點的樣子才從醫院出來,他沒有迴家,直接到了桔園賓館住下,睡到半夜聽到有人敲門,他起身過來看門,看到杜方言站在門外。


    他愣了一下,道:“什麽情況?是不是人不行了?”


    杜方言盯著唐俊,此時是臘月冬天,但是他卻是滿頭大汗,額頭上都在冒熱氣。


    唐俊開了燈讓他進屋,道:“你進屋!”


    杜方言進到屋子裏,一下跪在地上,道:“書記,村裏能不能再給我借點錢!迴頭我把揉撚機,殺青機賣了,另外我還在鄧開明那邊有一萬多塊錢沒有結賬,我把這些錢湊起來,立馬就還上!”


    唐俊盯著杜方言,道:“不是說不救了嗎?你之前跟我講,說你的伯父,叔父他們都說救不了,讓你死了這心麽?怎麽又轉念頭了?”


    杜方言嚎頭大哭,道:“書記,我就隻有一個爹啊,不救他我就再也沒有爹了!我也有老的那一天啊,我哪一天老了,子女們也這樣待我,我也活不了啊!”


    唐俊掏出煙給他扔了一支,自己點了一支,道:“你這總算說了幾句人話!剛開始我聽你們在醫院說的那些話是人話嗎?


    什麽叫治不起病?你們盡力了沒有?現在我們有醫療保險,我們有社會主義製度作為保障,我們村裏還有一級黨委機構存在,我們有這麽多的條件,隻要你下定決心要治病,我們總能想得到辦法!


    別說是四萬塊錢,就是十萬,二十萬,隻要我們要幹這個事情,我們也能幹成!說句實在話,我對你今天之前的表現失望得很!覺得你杜方言竟然被區區幾萬塊錢就嚇懵掉了,還沒嚐試就不給治了,我當時心裏涼得很。


    心想養兒防老,這哪裏能防什麽老啊!你的父親是我們鄉裏最好的製茶師傅,如果這些年他不是幫扶你這個拖後腿的兒子,他自己手中攢個幾萬塊錢還不是小意思嗎?


    遇到了今天這種大病,他自己就可以掏錢把這個手術給做了!而有了你這個兒子,反而讓自己命喪九泉,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杜方言一聽更是流眼淚,內心慚愧到了極點,唐俊道:


    “不過你現在能幡然醒悟,能夠半夜這個時候來找我,我對你還算刮目相看!你放心,這件事隻要你下定了決心,我們明天就裝支架,錢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村裏先墊付。


    我們再找醫保那邊報銷一部分,然後我讓村裏組織搞一次募捐,我跑一下民政,政協,讓他們也想辦法搞一下募捐,總之一句話,車到山前必有路,隻要是我們村支部出頭了,這件事就一定能夠解決好!”


    杜方言跪在地上,唐俊拽都拽不住,他不住的叩頭,頭磕在地上“砰,砰”作響他也不顧了。


    唐俊道:“你還是快迴院裏吧,早點休息,同時也讓你父親早點休息,休息好,我們做充分的準備,這樣才能保證手術成功!”


    唐俊這麽說了,杜方言才轉身出門,他一個人奔跑在寒冷的冬夜裏,此時的他內心無比的安心,那種感覺就像是心髒剛剛被熨鬥熨過了一般,特別的舒坦舒貼。


    他跑到了醫院,進到病房看到父親依舊是那副模樣, 他忙湊過去道:


    “爸,剛才我去找唐俊唐書記了,唐書記給我們做主,說這病無論如何都得治,村裏幫咱們出錢,書記說別說是四萬五萬了,就算是十萬,二十萬,咱都要治!”


    杜方言這話一說完,他看到父親眼神明顯有了變化,父親雖然不能說話,但是那眼神刹那的改變,讓杜方言內心覺得無比的溫暖。


    就這麽一刹那,杜方言覺得自己這輩子都值得了,他杜方言活了三十多歲,沒有幹過什麽大事,也不算怎麽有出息,但是今天,他覺得自己了不起。


    因為他得到了父親的肯定,一輩子沒有怎麽肯定過他的父親,今天給了他最大的肯定!


    老人睡著了,雖然唿吸依舊困難,但是沉沉睡去了。杜方言也在父親身邊睡了,他迷迷糊糊做了很多的夢,都是很好的夢,他的內心竟然無比的安定平和,而且很有底氣。


    他的底氣來源就是因為唐俊,唐書記說了能夠搞好,那就一定能辦好!紅魚村大麵山的公路修通了,那是二組老百姓想了這麽多年沒有幹成的事兒。


    四組的路也在緊鑼密鼓的開工,這也是困擾了四組多年的難題,就這兩條路便需要好幾百萬,唐俊沒有找上一級財政拿錢,沒有找別人開口子批條子,這些錢都是他靠本事籌集過來的。


    ……


    杜方言簽了字,杜祖坤被推進了手術房,根據專家的綜合會診,專家決定給杜祖坤安裝支架,因為動脈三條血管都堵塞,所以需要安裝三個支架。


    三個支架一共需要四萬塊錢,這還是唐俊找了人想了辦法拿到的最優惠的價格,這一次手術包括之前檢查住院的費用,耗費接近五萬塊錢,農合能報銷一萬左右,所以杜家自己要出的錢差不多四萬塊錢。


    唐俊在村裏組織募捐,村民們募捐了大幾千塊,然後他又一個個給鄉裏搞工程的老板打電話,這個時候他也不顧是否違規了,反正就是有這麽個事兒,村裏老百姓生病,情況嚴重,需要大家伸援手。


    杜祖坤在黃土坪不是無名之輩,很多人都知道他,所以這些人聽到消息之後,幾乎都是慷慨解囊。關鍵這還是個政治問題,唐書記親自打電話了,這個事兒能隨便敷衍?誰敢隨便敷衍啊!


    賈老五第一個捐了兩千,剩下的都是一千,八百,最少都捐了五百。


    幾十個人捐了一萬多塊錢,這麽算下來,捐款有差不多有兩萬多塊。然後杜方言在村裏幹了一個多月的工程,一萬多塊也結賬了,這麽湊起來,費用也差不多八九不離十了。


    支架手術很快,而且一旦手術成功,效果立竿見影,杜祖坤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他已經自己走路了!


    心髒的血管暢通,渾身的供需一恢複,立馬就滿血複活,杜祖坤見到唐俊的時候,竟然一個健步走到唐俊麵前,和杜方言是一個德行,直接就下跪了!


    唐俊道:“杜叔,您千萬別!這個決定還是杜方言定的!如果他不是半夜上門找我,說不管花多少錢也要救人,我隻怕也不會下這個決心。


    畢竟你的病首先是家事,你的兒子倘若都不想救你了,我雖然是村書記,難道還能越俎代庖?所以,你養的這個兒子還是沒有養錯,關鍵時候他還是下了決心。


    對你的身體問題,以後你盡量遵醫囑,裝了支架就和正常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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