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在明鏡中柳白猿的手指從槍管上撤離,那人把槍收進了腰間,柳白猿的飛刀也縮迴了袖子。然後兩人都調整了一下坐姿,正襟危坐地看著對方。


    那人:“陳先生被袁世凱暗殺時,我從日本剛剛迴來。如果我早一天到,或許一切都可以避免。我叫匡一民,是陳先生多年的助手。”


    應該是捏酒瓶時劃傷的,他的酒勁一下全醒,明白自己已嚴重失控。這時一個戴禮帽穿長衫的人從廚房口快步走出,拎起一根黑鐵拐杖,在柳白猿脖子上敲了一下。


    柳白猿雙手插著袖口,在街上行走著,他漸漸不能控製自己的速度,越來越快。


    柳白猿坐在了那人的對麵,那人深深地聞了一下梨,突然把梨向柳白猿丟來,柳白猿一側頭,那人已掏出了手槍。


    忽然他的脖頸一冷,這是危險的信號,他努力睜開眼。酒館中竟沒有了一個人,連酒館夥計都不知了去向。


    匡一民:“我原本很崇拜他,但他協助孫中山改組國民黨,把宣誓效忠、喝雞血、按手印這些青幫規矩引入了黨內,派我多次刺殺黨內的不同政見者。他是個為民主而革命,卻不知道民主為何物的人,他隻是個英雄豪傑,卻不能把民眾引向大道。”


    匡一民一拍桌子,說了聲:“成交。”就起身出了屋門。一分鍾過去,鄧靈靈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她盤了一個規矩的發髻,一臉莊重。


    柳白猿倒了下去,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


    但那人的臉色驟變,因為柳白猿的一根手指插進了槍管中。柳白猿緩緩抬起右手,指尖夾著一把七寸尖刀。


    匡一民:“所以我決不會讓你殺了他。”


    匡一民:“孔老六家在這條街上賣水果已經賣了兩代,即便把店轉給別人,也不會立刻便走。但他一家人在一個晚上從此消失得幹幹淨淨,第二天你就出現了,我欽佩你的辦事效率,但有欠自然。”


    街麵上泛起打旋的風沙,天地立刻昏暗。不知走到了上海的什麽區域,柳白猿見到前麵有一家小酒館,便一陣狂跑,衝了進去。


    脆薄的鏡片沒有甭碎,這一刀擲出的力度已不是人所能拿捏,巧妙得近乎神跡。


    三個小時後,他的嘴對酒已經喪失了感覺,隻覺得體內分泌著一種特殊的液體,鹹苦陰寒,類似眼淚的味道。


    那人:“當今是蔣委員長的天下,他卻稱自己是一個人的化身,您知道這個人是誰麽?”


    匡一民翻了下眼白,繼續說下去。


    柳白猿:“陳其美。他是蔣介石的結拜兄長。”


    柳白猿:“你懷疑了,就讓一個女人來確定?”


    柳白猿:“你最初是怎麽發現我的?”


    他的手指勾向袖口,然而勾空了,方想起自己的刀留在了鄧靈靈的鏡子上。他一下把酒瓶捏碎,瓷器碎片的邊沿如刀的鋒芒,他夾起了其中狹長的一片,卻發現一顆晶瑩的血珠順著食指滴了下來。


    鄧靈靈:“從這屋裏出去的人是我丈夫,我十四歲跟了他,可以為他做任何事。我的命換楊先生的命,值了。動手吧。”


    柳白猿:“我有個條件。騙我的女人,得死在我手上。”


    柳白猿輕歎了一聲,摘下了頭上的氈帽。


    柳白猿冷冷地瞟了她一眼,右手一揮,七寸飛刀紮在牆邊的梳妝台鏡麵上,鏡麵中正是鄧靈靈的映像。


    柳白猿:“如果開槍,我廢根手指,你廢條命。”


    柳白猿:“這樣一個人你終於找到了,就是楊杏佛?”


    柳白猿哼了一句:“你我的事,了斷了。”然後把金條往氈帽裏一扔,氈帽戴在了頭上,雙手插著袖口,溜溜達達地走出屋去。


    那人兩眼一翻,“哢”的一聲關上了槍的保險。那人:“你是高手,我尊重你。不管你背後是什麽組織,希望你能聽我說段話。”


    匡一民:“我二十一歲學成了武藝,多年來一直在尋找一個值得去扶佐的人。蔣委員長不是,他頂多是陳其美的翻版,而中國老百姓不需要英雄豪傑,需要一個合理的製度。”


    那人低頭扯著長衫下擺,罵了一句。長衫上劃開了一道裂口,他抖了一下長衫,響起了瓷片落地的清脆一聲。


    剛才,他扔出了平生最為得意的一刀,這樣的境界他再也不能達到,但他喪失了大腦皮層的清爽,扔出這一刀時,感到一萬根針紮進了大腦。


    兩人對視了很久,柳白猿垂下了頭。


    柳白猿皺起了眉頭,陳其美軍事才能出眾,打下了上海、南京兩大城市,拯救了國民黨的頹勢,孫先生稱他為革命的唯一砥柱。他還控製了整個南方的青幫,當上了龍頭老大。能走上武力的巔峰,傳說是因為他有一個神秘的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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