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一員武將離席而起,跑到了殿外,向天上望去。隻一眼,他就指著天,如同癲狂般地叫起來:“天!是天!天變了!”


    殿中諸臣聞聽此言,都再也顧不得君臣之禮,一窩蜂般擁出殿去,望向天空,然後人人呆若木雞。殿外無論花石樹木,還是侍女大臣,如墜血海,紅得令人心悸。


    在六個侍女的攙扶下,安祿山吃力地站起身來,搖晃著走出殿外。自入主洛陽之後,雖隻是短短時間,每日飲宴群臣之餘,安祿山肚腹也日見長大,少說也重了五十餘斤。但他情急之下,居然步伐輕快許多,三步並做兩步衝到殿外,也引頸向天望去。


    大殿坐北朝南,在殿中自然看不到天上的異相。然而出殿一望,安祿山登時也如群臣眾將一般呆若木雞,不片刻,甚至雙腿都微微顫抖起來。


    殘陽如血。


    無論文臣還是武將,甚至連大字都識不得幾個粗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閃過這四個字。


    此刻時近黃昏,一輪夕陽斜斜掛在天上,久久不願沉入天際。斜陽豔紅,紅得濃稠、鮮豔,就如一顆血球,甚至還在一滴滴的滴落,將半邊天都染成血色!血色在空中無聲無息地蔓延著,蜿蜒向洛陽方向爬來。此情此景,就似天被切開了無數傷口,正在不斷向外滲血。


    空氣中濃得似乎化不開的血腥氣似乎阻塞了每一個人的唿吸,口裏、鼻中全是苦澀的血氣。


    就在安祿山麵色慘白,一口氣幾乎喘不上來時,忽有一臣福至心靈,出列拜道:“恭喜聖上,賀喜聖上!正月十五大吉之時,聖上廣布恩澤,大宴群臣,此時天現異象,是變天之兆。聖上理當順應天意,一統乾坤!”


    此人生得相貌堂堂,一番話說得有若洪鍾,中氣十足,實有振聾發饋之意,也的確將安祿山從恐慌中震出。


    安祿山聞言大喜,忙張開小眼望去,見麵前跪著的小官一表人材,而且很是有些麵善。他努力迴想,終於想起此人好象姓盧,在自己踏雪進洛陽之日曾經進過一首什麽“雪中朝海神”的詩,很是中意,因此提拔他做了個連自己都叫不上名字的小官。


    這姓盧的小官既然開了個頭,眾臣登時恍然大悟,一邊在心中痛罵盧言的無恥,一邊加緊大拍馬屁,好補救一二。阿諛如潮,直拍得安祿山醺醺欲醉,心情大悅之下,便招唿群臣迴殿飲宴,此番自然是君臣盡歡,飲到一醉方休。


    直至醉到不醒人事,安祿山都以為自己滿心歡喜。然而即使在睡夢之中,他眼前也始終飄浮著一輪滴血的殘陽。


    在寢殿龍床上轟然倒下後,安祿山立時酣聲大作,根本未曾聽見殿外傳來的喧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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