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株走後,我心中一團亂麻。


    “從感情上講,我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旱魃族會和我們為敵,但那段時間的事實告訴我,相信薑株,事情才會有好的結果,不相信他,麻煩必然會接踵而至。


    “憂煩之中,我站起身來,在書房中來迴踱步。突然抬頭看到了書櫃上顯要位置擺放的《顯秘通要》,這是一部記錄曆代各族往還史的匯輯著作。


    “此時,薑株所說的歡兜與旱魃族的關係不如旱魃族與媧皇族關係的論調,瞬間占據了我的大腦。


    “我走到書櫃前,將《顯秘通要》從上麵搬了下來,擺放在桌案之上,喊了聲:‘來人!’


    “一名府役推門而入,跪地說道:‘請大人吩咐。’


    “我說道:‘著人在書房門口把守,沒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到書房來打擾。書房附近百步之內也不許有人喧嘩。你去沏壺茶來。’


    “府役正要出門,我又喊停他道:‘明日午時之前,不管何人來訪,都說我不在府中。’


    “府役得令而去。


    “我坐在案前,開始一頁頁,一冊冊,一部部翻看起了《顯秘通要》。


    “到第二天中午,一套《顯秘通要》被我全部瀏覽了一遍。書中記錄的旱魃族與媧皇族之間互幫互助,協同應對的危機的史實數不勝數,而旱魃族與歡兜族之間實質性的互相幫扶的事例卻少之又少。


    “這完全顛覆了我對旱魃-歡兜兩族關係的認識。到現在我才知道,旱魃族最倚重的其實是媧皇族,而不是歡兜族。這讓我的內心產生了巨大的失落感。就像本以為心中暗自中意的姑娘心中也裝著自己,可到頭來卻發現她心裏裝的是別人。


    “這種失落感,不斷在我內心發酵,漸漸轉化成了一種憤懣之情。


    “原本在薑株不斷灌輸下產生的對媧皇族的敵意,也開始轉移到了旱魃族頭上。


    “當我身心疲憊地打開書房門的時候,一眼望見薑株站在書房對麵的假山上,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書房門口。


    “見我開門出來,薑株一溜煙跑下假山,來到我麵前。


    “還沒等我開口,他就急匆匆說道:‘大人,您可急死我了,從昨晚到今天,我都來找過您好幾次了,每次都說你不在府上。我想,晝間不在府上還有可能,怎麽深夜還說您不在府上,我猜呀,您肯定是躲在書房處理要事呢。所以今天一大早我就來此等候了。’


    “我看了看他,又想起了查看史書的結果,便覺得眼前這人愈發讓人覺得心裏踏實。我在心中又默默感念了一遍,慶幸上天將他送到我身邊。


    “我說:‘薑參政,請到書房一敘。’


    “轉身進到書房,我與薑株分賓主坐定。


    “我先開口說道:‘昨日你說到旱魃族將對我族不利,你這卦確定沒有差池?’


    “薑株說:‘大人,我想這個問題我不用迴答,您心裏早就有了答案了。這些年來,我可曾有一件事因卦象不準而耽誤過大人?我知道,大人還在想著歡兜族與旱魃族之間的睦鄰關係,不相信旱魃人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其實一開始我也不相信,可我仔細分析之後,才覺得卦上所示,乃是情理之必然。’


    “我驚異道:‘這又怎麽講?’


    “薑株並未迴答我的問題,卻反問我道:‘大人覺得這秘世二字,當作何解?’


    “我想了想,說:‘所謂秘世,乃是相對顯世而言。秘者,密也,意為隱蔽之地,藏匿之所,不得為他人所見聞者。秘世,字麵講來,也就是隱蔽藏匿於暗處的世界。’


    “薑株說:‘正如大人所說,秘世是隱匿於暗處的世界,事實也確實如此。


    “‘大人的歡兜族與高裔族、濤提族、渾沌族、羽山族,都世代居於地層之下,不見天日;傲黑族生活於東南水係底層,置身汙穢泥淖;窮奇族被隔絕於荒漠之中,日日與黃沙為伴;羌離族藏身西南峻嶺雪線之上,飲冰食雪,苦不堪言;康揮族流竄於白山黑水苦寒山野,形同囚徒,疲於奔命;而我羲皇族,被永世流放於海外,雖有三島百裏之地,但地域狹小,如今十停之民,倒有九停居於海底淵洞之中,與蝦蟹為伴,受迴飆旋濤之肆虐。


    “‘秘世之民,除了一個秘字,從古到今,都在苦難中生存,卻還要時時刻刻受顯世的猜忌。大人認為這都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我搖了搖頭說:‘上天確實對我秘世之民不公啊。’


    “薑株說:‘不公的不是上天,而是我們頭頂上自居於人族正統的那一族。秘世各族,不是全都處在亙古而來的困苦之中,有一族卻是個例外。’


    “我問道:‘例外?’


    “薑株說:‘旱魃族就是個例外。他們雖然也屬秘世之民,生存的環境與其他各族卻有著天壤之別。首先,旱魃族不像歡兜、高裔等族,居於地底,不見天日;其次,旱魃族所處秘林也不似窮奇、羌離等族所居之地那般荒蕪險絕,毫無生機;第三,旱魃族也不用同康揮族一樣四處流竄,居無定所;更不像我羲皇族一樣,千百年來,一直浸泡在海水之中,受醃漬之苦。


    “‘由此可見,旱魃族所居之境,已經與顯世無異了。


    “‘大人如果熟讀史書,應該清楚,秘世各族所居之地,並非上天所指派,全都是媧皇族的安排。


    “‘當年媧皇族將條件最為優越,環境與顯世最為接近的一塊寶地劃給旱魃族做隱匿之所,就是為了收買旱魃族成為他們的幫手和爪牙。


    “‘曆史一次次證明,媧皇族的這個如意算盤沒有打空,旱魃族確實如他們所期望的那般,成了媧皇族欺壓淩辱秘世的幫兇和打手。’


    “聽了薑株這一番話,再迴想自己了解的上古曆史,我覺得他的話還是非常值得相信的,因為歡兜族當年就是作為四罪之一,被媧皇族貶入地底的,雖然史書上說,媧皇族是奉神旨行事,但按薑株的說法,偽造和冒充神諭神旨,也是媧皇族的一貫伎倆。


    “至於旱魃族,我雖然已經知道了他們和媧皇族走得很近,但還是不願相信她們會充當媧皇族的幫兇和打手。


    “薑株見我陷入沉思,不言不語,語氣低沉地說道:‘大人,難道您還對旱魃族人抱有幻想?她們可是秘世的叛徒。幾千年來,隻要她們調停媧皇族與其他族的紛爭,無一不是偏向著媧皇族人,而且,她們對媧皇族的援助次數,竟比援助同屬秘世的其他種族的總和還要多好幾倍。這樣的族群,難道還值得我們再存期望嗎?這次他們準備侵入歡兜族,也一定是受了媧皇族的蠱惑,給媧皇族打頭陣而已。’


    “我問:‘按卦上所示,旱魃族幾時來攻打?正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屯,隻要我們做好防禦措施,厲兵秣馬,我想一定能夠打退入侵者的。’


    “薑株一聽,蹙著眉,急切地說:‘大人,可萬萬不能有此念頭啊。如今雖然無法斷定旱魃人何時來攻,但如果等著敵人打過來再做應對,就算最終能夠打退敵人,戰事畢竟發生在我方境內,損失的可是歡兜族民眾的生命財產安全。’


    “我說:‘那以你之見呢?’


    “薑株說:‘如果非要我說,那我選擇以攻為守,拒敵於族界之外的戰術。’


    “我問道:‘何為以攻為守,拒敵於族界之外。’


    “薑株將頭湊近我,輕聲說道:‘大人可以主動發兵旱魃族,消滅旱魃族主要軍事力量,那樣他們就沒有為媧皇族賣命的本錢了,歡兜族從此也便永絕了西北邊境的威脅。’


    “我堅決地說道:‘這絕對不行。如今旱魃族並沒有什麽準備進犯的舉動,雖然我們知道卦象絕對不會騙人,他們遲早會來的,但也要師出有名啊。突然無緣無故去攻擊一族,其他族都會怎麽議論,以後我歡兜族還怎麽在各族麵前抬頭挺胸?再說了,大王肯定不會同意對旱魃族用兵,更不用說崇崗之流的那幫於我作對的朝臣了,他們肯定會借機生事,造謠中傷,鬧得滿城風雲。到時候我不僅沒辦法領兵出征,還會名譽掃地。’


    “薑株說:‘明著當然不行,我們可以來暗的。’


    “我問:‘怎麽來暗的?’


    “薑株說:‘歡兜西北邊境,向來是無人問徑的苦絕之地,如今邊防空虛,隻有區區數千兵馬駐守。大人可在朝會上向歡兜王提出增兵西北,並委派要員借西北邊境的艱苦環境操練日漸萎靡的歡兜軍隊。歡兜王必然會欣然同意,同時也會詢問群臣,派何人前去為好。大人可先推薦委身於崇崗的將領。崇崗定會極力反對,並會舉薦跟隨大人的將官,大人便可趁機將我推出,讓我去西北邊境主事。待我再西北立穩腳跟,便可與大人一同,直出西北邊境,征討旱魃族。’


    “我想了想說:‘此計雖妙,但一旦出征旱魃,難免不會被大王和朝中眾臣知曉,那時,我便會落得個擅動兵馬,意圖謀反之罪。’


    “薑株說:‘這個大人不必擔心,待打敗旱魃族,迴都向歡兜王負荊請罪,說明緣由,我想歡兜王他應該能夠理解大人您的良苦用心的。’


    “此時,我心中猶豫不決,對薑株說:‘此事茲事體大,再容我思考兩日。昨晚我熬了一宿,也有些疲倦,你先退下吧。’


    “薑株站起身來,一邊行禮一邊說道:‘大人,還請速速做出決斷。拖延日久,恐生不測之變呐。更何況,如今尚不知曉旱魃人何時行動,如果等對方占了先機,那可就麻煩了。’


    “我說:‘既然這樣,你何不再行一卦,算算旱魃人來攻的時機,我們在做打算,豈不更好。’


    “薑株說:‘天機變幻莫測,占卜之術,隻可管窺一二,怎能事事盡可掌握?能預先卜得旱魃族來犯,已屬不易,要知道準確時日,除非上天有意昭示,人力實不能逮。’


    “我點了點頭,薑株相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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