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走了三天,藍人俊的辟穀功又到了限度,他又受到了饑火的熬煎。


    出了張家屯三十裏,天已快黑了。


    隻見路邊四十來文外的山坡下有座小廟,便想到廟裏今身,度過一宵。


    這是座廢棄了的廟。也不知多久沒了香火,門坊上大書“山神廟”三字。


    兩扇厚重的木門虛俺,他用了點力,才把門推開。


    迎麵的神像已經倒坍,隻剩下半截基座,到處是蛛網塵灰,隻有神台上幹幹淨淨。他也不及細想,徑自坐在神台上,趕緊運功,想趕快進人物我兩忘之境。


    無奈他每天趕路,體力消耗甚大,加之粒米未進,以改饑火甚旺,一時難以入定。


    此時天已全黑,破廟顯得淒涼恐懼,不遠處又傳來幾聲浪嚎,更加讓人毛骨驚然。


    他不由豎起了耳朵,心中忐忑,生怕躥進幾隻狼來。便起身下台,打算將門關死。


    還未及關門,就聽見一陣腳步聲,有人講著話從外走來,似乎也想進廟。這門就不便關了,他又返身迴到台上坐下。


    腳步聲來到門外停下了。


    “咦,門怎麽開了?”有人說。


    “裏麵肯定有人。”另一人道。


    接著一人取出一片“發燭’,這“發燭”削鬆木為小片,薄如紙,將硫磺塗於頂端。是常用的引火工具,又名淬兒。他在牆上一劃,一朵火焰立刻跳出,另一人當即從懷中摸出蠟燭點上。


    藍人俊見是兩個三十許的彪形大漢,兇眉惡眼,腰上掛著兵刃。


    他出聲招唿道:“二位仁兄請了i”


    “你是什麽人?”稍高的漢子問。


    “在下趕路,誤了歇腳,將在此處稍歇,明日趕路。”


    “嘿嘿,說得輕巧。朋友,你未免把人看輕了,還是爽快些,說出來意吧!”稍矮的漢子一陣冷笑後叱道。


    藍人俊道:“在下的確途經此地,哪有什麽來意?”


    高漢子道:“朋友,你既然不識相,大爺們隻好對你不客氣了!”


    藍人俊想道:“你二人真是莫名其妙,這山神廟本無主,愛來就來,想走就走,礙了什麽事?”


    高漢子二話不說,立即一躍而前,劈胸一把來揪藍人俊。


    藍人俊出手一格,那人手臂直如鐵棒,格不動分毫,被當胸揪住。隨即身不由己,從台上被揪到地上站著。


    他火冒三丈,使個二龍戲珠,兩隻手指去戳對方眼珠,想以此脅迫對方鬆手。


    高漢子可不是一般庸手,未等他兩指截到,已將他胸前大穴製住,去戳眼珠的手自然而然軟疲下來,再也伸不到位。


    “原來是這麽一個鬆包!”高漢子將他一推,跌倒在布滿灰塵的地上。


    矮漢道:“喻大哥,宰了吧!”


    藍人俊大叫道:“豈有此理,在下並未冒犯二位,怎麽就讓宰了?又不是宰雞宰鴨,人和畜牲怎能一樣!”


    喻大哥這:“不宰你也行,隻要招供就好。說吧,誰派作來此打探消息的?”


    “活見鬼了,在下自管走路何須人派?”


    “你還嘴硬?”喻大哥大怒,“先割下你的鼻子,看你如不招?”


    他從腰間抽出一把小刀,燭光下寒光閃閃,好不怕人。


    接著,他彎腰把藍人俊抱起來,使其背靠神台,然後把刀伸到眼前,要割鼻子。


    藍人俊嚇得魂飛天外,大叫出聲。


    矮漢忽然道:“慢,喻大哥,有人來了!”


    喻大哥直起身,問:“褚賢弟,聽清楚了麽?”


    話剛落音,外麵有人接了腔。


    “兩位,碰得巧啊!”


    門外閃進個中年道士,身材瘦長,就象一具無肉的骨架。


    喻、褚兩人一驚:“原來是枯骨道長!”


    “兩位還認得貧道,難得難得!”


    喻大哥陪笑道:“道長為何夜間到了此地,莫非路過麽?”


    枯骨道人一陣子笑:“不錯不錯,貧道確係路過,進來歇歇腳,二位呢?”


    姓褚的道:“我兄弟二人也是路經此地,歇口氣而已。”


    “不對吧,貧道看兩位衣冠楚楚,哪象趕路的樣兒。”


    喻大哥忙道:“道長說笑了,我二人確是趕路才到的。”


    枯骨道人冷笑道:“喻安邦、褚玉隆,撞到貧道手上。還不說實話嗎?”


    喻安邦道:“道長不信,我二人也無法。”


    “不對,有法的,貧道以為,人若把命丟了,留著什麽話在肚裏,不是完全沒用了麽?”


    褚玉隆性子急躁,道:“枯骨,你先莫說大話,我兄弟二人未必怕了你!”


    枯骨道人仰天打個哈哈,道:“豈敢、豈敢,江湖上誰不知道‘陰陽二判’的大名?”


    喻安邦道:“‘陰陽二判’行走江湖十數年,還未怕過什麽英雄好漢,不過我弟兄二人與枯骨道長素來井水不犯河水,道長要歇足,這破廟也還不小,道長要行路,隻管請便,又何苦找我兄弟的岔?”


    柏骨道人道:“說得好,貧道隻問一句話,說對了,各走各的,說得不對,隻怕要冒犯二位了。”


    這話說得如此露骨,誰聽了都會跳起腳來的。


    陰判褚玉隆果然受不了,大叫道:“枯骨,陰陽二判從不知道個‘怕’字,有手段使出來瞧瞧!”


    陽判喻安邦卻沉得住氣:“褚賢弟,先聽道長說吧,用不著急躁的。”


    枯骨道人道:“貧道向無耐性,就隻問一句:劍譜藏在哪裏?”


    喻、褚兩人不禁一震,相互對了個眼色,兩人幾乎同時抽出腰上的兵刃。


    這是兩把直背刀,不象別的刀有弧形,打得閃閃發光。


    枯骨道人一陣陰笑,袍抽一揮,點在供台上的蠟燭一晃而滅,頓時黑漆漆一片。


    藍人俊什麽也瞧不見了,隻聽袍袖飄動聲、刀刃劈風聲、腳步聲亂成一團,緊接著他覺得身上被重重踩了一腳,居然將他的被禁穴位解了。


    他一發覺自己能動,便連忙滾到神台下,蜷縮成一團。動也不敢動。


    忽聽一聲嗥叫,有人大喝:“上衝!”


    緊接著屋頂”豁啦”一聲通了個大洞,碎瓦朽木紛紛落下,把藍人俊砸得“哎喲”叫出聲來,慌不迭往門外衝。


    他一頭撞到門上,雙手用力一拉,門被拉開了兩尺,當即跑出寺外。


    他一口氣跑了二十多步,忽然後領一緊,雙足懸空,接著身子往後飛去,結結實實落在地上,把他摔得渾身疼痛,叫出了聲。


    還不明白是怎麽迴事,便覺一隻胳膊被人拉緊,順地拖著走。


    他想掙紮,但使出的力就象沒有使出一樣,毫無作用,隻有任人拖著走。


    他發現又迴到了廟裏。


    “哧”一聲,有人用“發燭”點起了蠟燭,火光中,他瞧見的是一個三十許的婦女。


    他驚詫得睜大了雙眼,直愣愣瞧著她。


    這婦女生得十分俊俏,發髻上插著一朵白花,正用一雙住眼打量他。


    藍人俊覺得睡在地上有傷斯文,便一翻身想站起來。結果,他動都沒有動。


    他知道又是叫人點了穴了,隻好無可奈何地、極不文雅地躺著。


    “你叫什麽名字?哪一夥的?”婦女發出嬌滴滴的聲音。


    藍人俊心想,怎麽這些人一見麵不是問你是誰派來的,就是向哪一夥的,真是豈有此理,他們莫非瘋了不成?


    便道:“怪哉,在下走在下的路,什麽一夥一夥的,聽不懂芳駕的話。”


    婦女嘴微微一撇:“把你雙耳削掉,眼珠挖出,你就聽得懂本夫人的話了!”


    嘿,又是兇霸霸的!


    “在下隻身一人走路,哪有一夥?”


    “哼,本夫人數到三,你再不說,先割你的招風耳!”


    這美婦人一身白衣,貌相一點不兇,哪知卻這麽不講理。


    藍人俊火冒三丈,道:“簡直是不可理喻,在下不知道的事,難道能逼得出來?”


    “—……二……”白衣婦人不理他,自管數數。


    “三!”


    白衣婦女見他不出聲,冷笑道:“不見棺材不掉淚!”


    她彎下纖腰,伸出二指,蓮足輕移兩步,道:“先剪下你一隻耳朵吧!


    “慢來、慢來,你要隻耳朵何用?”忽然廟外有個蒼勁循聲音說。


    白衣婦女微微一驚。忙直起腰,扭轉粉頸一看,進來個手拄拐杖的病子老翁。


    他雖手拄拐杖,可拐杖落地卻沒有聲音,這實在是稀奇事兒。


    藍人俊一瞧,原來是向他乞討銀子的老人,怎麽也跑到這裏來了。


    老兒瞧見藍人俊直挺挺睡在地上,便嘻嘻笑道:“小子,你好會納福哪,睡得舒服麽?”


    藍人俊臉紅了,道:“又不是在下願意睡著,想起也起不來呀!”


    白衣婦女盯著老兒,道:“你來幹什麽?”


    “送來歇腳呀。”


    婦女道:“你為何管我的閑事?”


    “你要人家的耳朵何用?”


    “你管得著?”


    “小子,你說管不管得著?”老兒笑嘻嘻問藍人俊。


    藍人俊一個勁點頭:“管得著管得著,當然管得著。”


    “聽見了麽?”老兒問婦女。


    白衣女又是一聲冷笑:“聽是聽見了,可惜由不得你。”


    老兒道:“這小子的耳朵一般得很,你要了去既不能吃又不能當花戴在頭上,何苦呢?


    給小子留著算了。倒是把他的手砍去,老兒覺得好得多。”


    藍人俊一聽,這是什麽話?


    他大叫道:“老丈,在下布施了銀兩與你,你倒攛掇別人來砍在下的手,天理何在!”


    白衣女道:“我偏不砍他手,就是要割耳朵。破腳老兒,你待如何?”


    老兒嘻嘻笑道:“要割你就割吧,與老兒何幹?”


    他抱起手,直看著藍人俊笑。


    白衣女又伸出兩隻蔥兒似的纖纖玉指,作剪刀狀上下開合了幾次,一彎腰長袖一甩,唿一聲把蠟燭滅了,伸手抓住藍人俊,欲往屋頂窟窿鑽出,她雙腳一點,已到了屋頂上。但腦後風生,有敵來襲,她一手抓著藍人俊十分不便,就順手一扔,將他扔在屋脊上,同時身形急往左一閃,避過後麵的一擊。


    她嬌叱一聲,伸出兩指,直向老兒點去。


    老兒雖然拄著拐杖,身形卻靈活得很,往右一閃,人已轉到她身後。


    “好毒辣的雙煞指,老兒今日總算遇上了個對手,來來來,老兒與你殺上三萬六千合,看看你這女魔頭經打不經打!”


    他嘴裏說著,手底下卻不敢稍懈,一支拐杖瞬間已使出了五招,直點對方要穴。


    白衣女聽他道破了自己的武功,情知遇上了對手,當下也不示弱,展開獨門招式,間或夾以雙煞指,頻頻向老兒施出煞手。


    兩人戰了三十個迴合,白衣女不耐起來,猛地吸口真氣,把功力提起了八成,施出全身解數,迅猛向老兒進攻。


    藍人俊仰躺在瓦楞上,頭朝外沿一方,腳朝屋脊,因此頭低足高,身子似在往下徐徐移動,把他嚇得魂魄飛天。


    要是頭朝下栽到地上,他還有命麽?


    他連忙閉氣不動,想減緩向下移動的速度,但還是一寸寸地往下移,一忽兒頭就懸了空,把他驚得大叫起來。


    “哎喲,老丈,在下要摔下去了?”


    沒人答應,也沒人管他。


    他這才注意到周圍已無人聲,隻剩下他自已一人了,不禁絕望地奮力一掙,大叫一聲,忽然發覺兩手能動,便急忙抓住兩邊瓦楞,但他動作過猛,身子又往下衝,瞬間便掉了下去、頭下腳上,若是著了地,哪裏還有命?


    急切間他收腹淩空翻了個筋鬥,猛吸口氣想保持平衡,結果雖然摔到了地上,卻沒有將他摔傷,隻在草叢裏跌了個撲爬。


    這是他猛練紫做二元導引術的結果,然而他自己並不知道。


    一撲到地上,他發覺胸前有什麽東西梗住了,一個翻身,坐了起來,伸手往草叢裏一探,馬上就知道是一冊手抄書。


    咦,什麽人把書遺失到了這兒?


    讀書人愛書,這是通病,他順手將書揣入懷中,再打量周圍。


    他發現自己站在廟後,二十丈後傳來白衣女的嬌叱聲,還有拄杖老兒嘻嘻哈哈的聲音。


    嘿,他們還打著呢,此時不定更待何時?


    他剛往廟前繞過去,忽又想起這怎麽走得了,人家在前麵廝鬥呢。


    幹脆往山上去,躲他個一兩天再說。


    他迅速往山上奔去,直找到一個避風的山凹,才停下來練地的辟穀功,以煞煞肚中的饑火。


    待他醒來,天已大明。


    他仍不敢下山走路。生怕再遇上白衣女。


    勝中饑火雖然稍斂,仍然難受得要命。


    想起昨晚拾到的書,便從懷中摸出。


    書卷發黃,十分陳舊。


    翻開一頁,隻見上書“煞魔劍譜”。


    再—頁頁翻開粗看,都是蠅頭小楷,字跡十分端正,再後幾頁則是圖形,畫著一個和尚在使劍,各種姿式均有,還有騰空躍起在空中揮創的動作。


    他想起枯骨道人與陰陽二判的對話中,曾提起劍譜二字,似乎為了劍譜他們廝打起來。


    莫非就是這本東西?


    如果是陰陽二判丟失的,那就該還了主人,隻是不知該到何處去尋他們!


    閑著無事,他翻迴第一頁,認真讀起來。


    開篇就道:“莊子曰“示這以虛,開之以利,後這以發,發之以至。”


    接著論述道:“此乃煞魔劍法之要旨,欲習本劍譜,必先對此作一番揣摩。本劍法所有招式,皆以此十六字為精髓,倘無領悟,習本劍法無益,然要領悟,非人人所能為之。”


    藍人俊仔細想了想,覺得書中所言,未免太過,這十六字的意思並不難懂,為什麽不能人人領悟?


    看下去,接著寫道:“能悟十六字真言之三成者,武功已達一流,能悟七成者,劍法已達上乘中之上乘,能悟十成者,天下鮮有對手矣!”


    他不禁啞然大笑。


    他想,這十六字真言我不是一下就悟通了嗎?難道就天下少有敵手啦!


    前八個字無非是說,以假動作指引對方,然後一劍得手,後八個字無非是說,在對方後出手,但要比對方先打到。


    仔細一想,又覺得這十六字當真不易做到。人家快,你能比人家更快麽?你以假動作引人,人家不會以假動作引你麽?


    他大感興趣地繼續讀下去,越讀越覺得無趣。


    原來,這劍譜實在難學。


    每一把式都必須提氣順氣,貫注內家真力,說到這方麵,他覺得和紫微二元導術講的氣理有相吻合之處,並不難懂、難的是劍招的變化和飛躍縱身的招式,他既不懂招式又不會輕功,隻好看完一遍了事。


    下得山來,已是中午。


    日頭高照,天空無雲,他大步沿官道走去——


    xmwjw掃校,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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