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當真不成親麽?”小皇帝實在忍不住,將手中奏折放了下來。長孫勵正在一旁看小皇帝批過的奏折,聽到他這句話,又黑又長的睫毛動了下,沒抬起眼,溫聲道:“皇上何出此言?”


    “您老人家……不肯接受朕的指婚啊。”小皇帝在長孫勵麵前,總是嚴守著皇家禮儀。“或者,您看中哪家大臣之女,跟朕提一聲……”


    “大臣之女?本王盡心輔佐皇上,倒沒注意哪家女兒,皇上,你還是看奏折吧,天下事與本王親事孰輕孰重,皇上自是心裏分明。”語畢,長孫勵便專心看著小皇帝批示過的奏折。


    小皇帝聞言,也隻能放棄跟恭親王親近的機會。還說他像兒子呢,見鬼的才怪……小皇帝一愣,暗罵龐何。跟龐何太親近了,連說話都有點神似!他有點怨地瞄一眼長孫勵。這皇叔跟攝政皇叔個性不太同,他若沒看完的奏折攝政皇叔直接替他看了,甚至有時嫌他思考太慢也會替他解決;而勵皇叔則否,非要等他這個皇上批完再看。又如,在聽政時,他心裏有所遲疑時,看向在旁一塊聽政的勵皇叔,勵皇叔完全不會給他任何建議……以脾氣來論,勵皇叔絕對好過攝政皇叔,但他總覺得他跟勵皇叔之間,有一道無法跨過的鴻溝。


    有太監靜靜送上禦茶房的蘋果。小皇帝終究還有幾分小孩心性,忍不住放鬆一下,撿了一顆來啃。


    宮裏的蘋果自幼果時就會漆上一福壽的字眼,等成果了福壽字自然烙在上麵,讓人吃了很有福氣感。


    他想起龐何每次老愛咬掉福壽兩個字,不由得暗笑,直覺看向長孫勵。


    長孫勵的目光正落在那盤蘋果上。


    驀地,小皇上脫口道:“送一盤上翻書房吧。”又補充,“賞龐國舅的。”


    “是。”太監退下了。小皇帝等了等,沒等到長孫勵阻止,暗鬆口氣,算龐何你幸運了!沒一會兒他又瞄著長孫勵。這皇叔身穿官袍時,較為端肅不苟言笑,皇族風範畢現,但平日一身重色長袍,腰間鑲玉暗帶,倒顯得豐采溫潤,眉目清俊……如果一身錦織白袍,會顯得更出塵好看,不知此時他建議皇叔衣著上的打扮,會不會遭來一記白眼?


    小皇帝思及此,暗笑出聲。


    他哪敢這樣建議啊……等等,這樣一想,龐何這小子是不是仿皇叔的衣著?自他認識龐何以來,龐何就是皇叔這樣的衣著,千年不換,全是偏向暗係長袍……這龐何也太沒品了吧,這樣仿皇叔,又不是醜八怪,用不著這樣學習皇叔吧?


    “皇上用心。”長孫勵在旁平靜提醒。


    小皇帝歎了口氣:“皇叔督促朕,朕自當感激。不過,朕也希望皇叔別教朕為難,這幾個月,母後那頭,一直在暗示朕,那個……相爺的閨女……”


    長孫勵聞言,抬眸看向他,一笑:“皇上當真希望,滿朝都是太後的人馬?”


    小皇上心一跳,直視長孫勵的溫和目光,而後輕喃:“那終究是我母後。”


    “皇上也不必煩惱,先皇要本王與皇兄輔政,便是要防堵這種事的發生,本王曾在先皇榻前起誓,不會讓天朝淪至外戚之手,也絕不會左右皇上的朝政。”


    小皇上訝異,而後追問:“攝政皇叔呢?也起誓了嗎?”


    “這是自然。”


    “可是……”他以為攝政王與母後……長孫勵神色未動,道:“皇兄自有分寸。但本王可以確保,隻要明年密詔一開,相爺人馬絕不會再拉攏本王。”


    “密詔?”小皇上一臉吃驚。“什麽密詔?”


    長孫勵眉目略訝,倏爾望著他。那黑眼微地眯起,良久,才道:“先皇留下的密詔,至明年皇上大婚時才可公開的詔書,皇上不知麽?”


    小皇帝想了想,搖頭。“朕完全不知道有這迴事啊。”語畢,見長孫勵那清俊麵色,竟是一點一滴沉了下來。


    “皇叔——……密詔與你有關?”


    長孫勵那略寬的嘴,此刻緊緊抿著,黑漆的眼瞳直勾勾地望著小皇帝,小皇帝不由得心頭猛跳。“皇叔?”現在皇叔在看誰?是他還是父皇?為什麽這樣看他?


    有時候,真有錯覺,皇叔在提及父皇時,雖是平靜,但總是沒有什麽感情。“……是在太後手裏麽?”


    小皇帝聽見這句若有所思的低喃,有點驚訝。“密詔在母後手裏?”


    密詔內容是什麽?為什麽由母後收著?怎能瞞著他由母後收著?


    長孫勵迴過心神,看見年紀尚幼的小皇上,他正一臉迷惘地望著自己。


    先皇果然防他,密詔若在小皇上手裏,他要騙來太容易,密詔在太後手裏,分明是要他盡心輔政。他不由得苦笑。先皇防他如防賊,無人知曉的密詔交到太後手裏,這擺明了什麽?分明密詔裏並非他想要的東西!


    他沉默半天,道:“這密詔確實關係本王,既然不在皇上手上,皇上也不必煩憂。”


    原先送蘋果來的太監在殿外輕喊道:“皇上,奴才送蘋果上翻書房,不見龐國舅。”


    殿裏二人同時一怔。小皇上自言自語:“朕是不是太縱容他了?這時候不在翻書房會在哪兒?”


    同時,長孫勵清聲而起:“去問清楚,龐何上哪了?”


    太監領命而去。


    小皇上又看了長孫勵一眼。


    “皇叔,恭王府與龐府隻有一牆之隔,皇叔,你跟龐何感情似乎不錯?”龐老太傅也曾親自教導過父皇。長孫勵微笑道:“確實不錯。”小皇帝有些傻眼,沒料到長孫勵承認得如此幹脆。這皇叔一向很少響應私事的。


    “龐何他在外頭,總是惡名不斷……”跟皇叔你這個天朝棟梁的名聲,是天差地遠。


    “那是他自幼多病,性子多少別扭些,加上龐府裏一些不學無術的堂兄弟,造成他今日個性。皇上可以放心,龐何脾氣雖壞,卻也幹不了什麽極惡的壞事。”長孫勵道。


    小皇帝眨眨眼。“皇叔……真清楚……”長孫勵一笑:“他是我看到大的,怎會不清楚?”


    又笑了又笑了!龐何你何德何能,比他還會讓皇叔笑!小皇帝內心複雜,不知是該妒忌龐何,還是很高興這個小舅舅有恭親王當靠山。他又道:“其實皇叔與龐何年歲相差也不過七八歲,說是從小看到大,倒也有些誇大了。”


    “本王第一次看見他,他比皇上還小,那時本王已是少年,自然覺得他小。”而且小不隆咚,跌不隆咚,野蠻得可以,不把他當親王看,仿著野書上把他當個師父對待,賴皮得跟個野蠻小子沒個兩樣。龐何字勤之,勤之二字便是他取的,要他勤學功夫,但願他身強體壯,再無病弱之時。但這些私話,他不打算跟小皇帝說。有些迴憶,是不容外人插入的,思及此,長孫勵麵色柔和些,眼眸裏也蒙上薄薄的悅色。


    小皇帝目瞪口呆。


    “啟稟皇上、恭親王,龐國舅上太妃那兒了。”太監來報。


    “太妃?”長孫勵沉吟一陣。當年未進殉葬名單的少數妃殯都搬到太後慈壽宮那兒養老作伴,龐太妃自然也過去了。


    他與龐太妃有幾麵之緣,頗似他母妃的佛心性子。入宮沒多久,先帝便辭世,根本來不及懷上龍種。


    平日龐何上慈壽宮是要等召見的,龐太妃雖然寂寞也知龐何不受拘束的性子,鮮少主動召他入宮陪伴。


    他記得,龐何最近迷上陌鳳國的七冊小說,每天讀得不亦樂乎,還會故意逐字念給他聽呢,哪會記得去陪太妃?


    “是太妃召見的?”長孫勵忽問。


    “奴才聽說,是的。”太監恭謹答道。這太監是皇上身邊的人,明白龐國舅在小皇帝心裏的地位,遲疑一會兒,又道:“奴才迴來時也聽見宮女說,太後得了小國貢品,想起龐國舅,特地召他過去。”“太後想召見?最近哪來的小國貢品?”小皇帝訝道,直覺看向長孫勵,後者眉頭深鎖,放下奏折,“皇叔你……”


    長孫勵揮手道:“皇上看奏折吧,本王先告退了。”


    小皇帝連忙起身,道:“朕一塊去吧,前幾次朕去請安時,太後對國舅有些怨言,多半是國舅在民間搶了某些人的好處,告上太後那去了。又或者,太後總是不喜聯跟外人親近,所以……”


    長孫勵瞥他一眼,道:“那就一塊去吧。”語畢,撩袍而去。


    “太妃啊,你真的覺得這樣的日子好嗎?”龐何坐在階梯上,剝著荔枝問道。


    還是宮裏荔枝好。宮裏有碎冰,冰鎮荔枝特別爽口,晚點全帶迴府慢慢享用。“這樣的日子很好啊。”秀麗的女子慵懶地坐在榻上,抿嘴笑道。龐何迴頭看著她,露出閃閃發亮的牙齒。“要這樣笑,才開心。”


    龐太妃掩嘴笑著:“何弟怎麽還是老樣子?”


    “我這一輩子也改不了性了。”龐何想想,奪過宮女捧著的瓷盤,當著宮女的麵前,硬是擠坐到龐太妃身邊的榻上。


    他雙腿盤起,檢了碎冰含在嘴裏,順便送一塊到她嘴邊:“太妃,吃不吃?”


    龐太妃搖頭溫笑著。


    “你在宮裏,真一點也不寂寞?”龐何有點不信。“如果是我,我一定挨不住這樣的生活。”頓了頓,又咕噥道:“別說挨不住了,可能我一進宮跟就那老皇上拚個你死我活。”


    龐太妃聞言,看了看在旁的宮女,揮手讓她們站遠些。


    她柔聲道:“何弟如今長大了,理當成熟些。你不能為龐府開枝散葉。但龐府目前還是仗你生存,姊姊雖是太妃,但若然有一日你出事了,姊姊也沒法再救你了。”


    龐何猛塞荔枝,鼓著頰,沉默良久,才低聲道:“有些事我看不過眼就去做了,我也不覺得愧疚。我唯一愧疚的,就隻有太妃跟那個……那個……我害死的人。”


    龐太妃不以為意道:“我不是跟你說過多少次,入宮這事,是我心甘情願,你不能拿你的看法來決定姊姊情願與否。再者,恭親王也該跟你說過,當年我本在殉葬名單上,他救下我時,並沒有遞補的妃殯上去,你內疚什麽?”


    龐何不滿地低語道:“天朝妃殯殉葬是湊喜數的,姊姊下來了,自然有人補上去。你跟師父怕我內疚,我心裏是明白的。哼,那老色狼,明明年紀大了,還要娶這麽多人,連人走了還貪得無厭帶人下去服侍他……”咚的一聲,他的後腦勺輕輕被拍了一掌。


    可惡,這招八成是跟師父學的,連爹辭世前也送他這麽一掌,他的後腦勺很美是不是?龐何耍賴靠向龐太妃懷裏。


    女子多體香,龐太妃的香氣很像娘親,跟他身上的完全不同。很好聞,也很有安全感。宮女微地瞪大眼,龐何丟去一眼,宮女立即臉紅垂目。龐太妃不阻止他撒嬌的動作,小時龐何與她不親,後來她主動開口入宮,龐何震驚的表情她永遠不忘,從此,龐何待她極親,甚至在她麵前有如孩子一般時常撤嬌,她也終於明白小時的龐何,是那種“你主動待他好,他就記在心頭賴著不放”的人。


    “今天你怎麽有空來看姊姊?”龐太妃這才想起這問題。


    龐何愣了下,道:“不是姊姊召見我麽?”


    “沒有啊……”


    “太後駕到!”


    “咦?”龐何被龐太妃輕推一把,立即迴神,連忙下階。他不敢抬頭,連忙跪地,道:“太後萬安。”


    莫名其妙!姊弟敘情,這太後跑來做什麽?


    “起來吧。”


    那聲音很尊貴,龐何沒有抬起頭。天朝祖宗規矩太多,這些養老的妃子與皇上年齡凡差三十歲以下者,皇上與她們見麵時,總是有簾子相隔,以防“亂倫”,久而久之,他們這些官員自然不敢抬首仰望,何況,太後才三+多歲,長恭親王數歲,一點也不老:……咳,當然,能爬上鳳床的攝政王,絕對可以抬頭仰望太後,但這話,他有自知之明,絕不會在當事者麵前說出口。


    “真巧哪,許久不見小國舅。哀家記得最後一次見到小國舅時,小國舅才十七八歲呢,——哀家記得你幼年多病,是不?”


    “嗯……”龐何不記得最後一次見到太後是在哪裏了。他對不在意的人事一向忽略,遂道:“蒙太後福澤,龐何如今身強體壯。”跟牛一樣!


    榻上的女人微微一笑,頭飾竟無響聲。龐何很想抬頭看看這人是在真笑還是假笑,但……算了。忍一時之氣,保百年之身,劃算了!


    “哀家記得那時你麵色雖白,但美得跟花裏妖精似的,哀家還記得跟太妃提過?若不是龐何在京師出名,哀家還真以為是哪兒來的神仙妖精呢……”龐何暗呸一聲。說話就說話吧,拐什麽彎?也隻有攝政王吃她這套!


    “哀家更記得,當初先帝就是看見小國舅的相貌,才要太妃入宮,是吧?”“這些陳年往事沒想到太後還記得。”龐太妃笑道:“龐何,你先迴去吧,我有家常話要跟太後聊呢。”


    龐何才要說聲是,哪知太後又道:“等等,哀家有話跟龐何說呢。”


    龐何一愣。


    “有件事,想請小國舅幫個忙,但在此之前,你抬起頭讓哀家看看。”


    “臣不敢。”


    “有什麽好不敢的?”太後淡聲道:“哀家要你抬頭就抬頭吧,難道還要哀家求你不成?素聞小國舅在京師一向率性而為,怎麽一到宮裏就成了縮頭烏龜?”


    龐何眯起鳳眸,低聲下氣道:“太後懿旨,臣不敢不從。”語畢,暗暗罵她個祖宗十八代,猛地抬起頭直視高高在上的太後。


    他娘的,穿這麽華麗,頭上插這麽多釵子,脖子竟還挺得住,了不得啊了不得,祝你八年十年後脖子還能直成這樣!龐何內心繼續腹誹。


    “何弟,垂目。”龐太妃斥道。龐何暗哼一聲,垂下目光。“……好美的人兒啊……”太後的聲音意味深遠:“尤其這雙鳳目光彩誘人,如果是個女孩家,不知會讓多少男子迷戀上?”


    不會啊,他師父就沒被迷上,龐何哼聲想著。不但沒迷上,而且從小到大隻親過他兩次,令他覺得很乏味。


    龐太妃不動聲色地笑道:“不瞞太後,龐何貌色是偏女相了些,但也有不少姑娘被迷惑呢。”


    “哦?那怎麽至今沒有親事呢?”


    龐太妃笑道:“自然是沒有看上眼的人了”


    “太過眼高,也不是件好事。小國舅可以先納妾室?要不,一個男子怎能挨得住漫漫長日呢?”


    龐何聞言,差點要掏耳朵了。這也是太後會說的話嗎?別因為攝政王挨不住,便以為人人都是如此了……龐何想起近日看的陌鳳國淫色小說,又想到先帝色相,再不小心想到師父……師父其實偷偷藏了好幾個女人吧?


    龐太妃不疾不徐道:“龐何這小子脾氣壞,也有怪癖,隻喜歡對他好的人,其它人他是看不上眼的。”


    龐何猛地抬頭,望向上頭的龐太妃,鳳眸閃閃發光,親近之意畢露。


    連龐太妃也挨不住這親熱的眼神,玉麵不禁發紅,連忙以袖掩飾麵容。


    高榻上,太後輕咳一聲,轉了個話題說道:


    “最近宮裏鬧鬼,小國舅可有聽聞?”


    龐何一怔,瞄到龐太妃麵色異樣,他嘴裏應道:“臣聽聞過,但隻是略知一二而已。”


    太後長歎一聲:“好幾名宮女親眼見到後宮有鬼,雖然皇上封鎖這消息,但這事總要解決的,目前後宮無主,自是由哀家代管,尤其那鬼又是當年先皇的妃殯,哀家自然得負幾分責任!”


    龐何心裏咯的一聲,訝道:“鬼是……先帝妃子?”那聲音竟有幾分發顫。“是啊,宮女都不約而同提到,那鬼穿著妃服,似有不甘……”龐何牙齒有些打顫。“不甘?”“當年妃殯十有七八殉葬,剩下的都在慈壽宮養老。為先帝殉葬是求之不得的,照說妃殯鬼魂不該在後宮生怨,是不是當年有誰懷了不甘心之意而去……”


    “不甘心之意而去……”龐何低聲問道,“敢問太後,那鬼留戀在哪座宮裏?”


    “寧安宮裏,是不?太妃?”


    太妃輕輕應了聲,龐何腦中頓時轟轟作響。他脾氣壞,小惡小奸也不是沒做過,唯獨不害人,隻有一次一……隻有一次。


    他記得,當他得知殉葬名單上有姊姊的名字時,頓時又怒又急,求著師父保下姊姊的命……當時名單一路下數,他還不及看見寧安宮,就先看見姊姊的名字,也就是說,寧安宮裏的妃


    殯排在後頭,裏頭的妃子很有可能是遞補上去的……是他害的!是他害的!


    他滿麵大汗,心跳急促,很像迴到幼年的病況。太後的聲音仿佛自遠方傳來,隱隱約約地聽不真切——“男子不進後宮是祖宗規矩,但也顧不了許多。今天一看小國舅,一計上心頭。小國舅身懷武藝,又有男子陽氣,可願夜宿寧安宮,探個究競……當然,小國舅得扮成宮女以防消息外露。明年皇上大婚,後宮不能再出事,小國舅可知,在寧安宮遇見鬼的宮女都遭皇上封口了……若是再這樣下去,有損陰德……”


    有損陰德?那殉葬上百上千女子就不損陰德麽?龐何滿麵怒氣。


    又聽得太後道:“聽說小國舅極愛人偶,自幼家中人偶甚多,正好,鄰近小國奉上精致人偶。這些小國真有趣,說人偶裏有精魂……就當賞你的,拿上來吧。”


    龐何抬眼看見宮女搬來——


    驀地,鳳眸驚懼大張。


    等同天朝七八歲孩童高的人偶,就在眼前。人偶的臉十分僵硬,嘴角上揚,看似笑得和氣,但在龐何眼裏,卻是笑得陰森詭異,仿佛在說:我迴來了!我迴來找你了!“啊啊……”他低聲尖叫,接著他連退了好幾步,嘴裏大叫著:


    “走開走開!”一個不穩,狼狽地往後跌去。跌入男人的懷抱裏。


    “勤之!”


    眼熟的官袍寬袖迅速覆住他的雙眼,人偶立即自他眼前消失。這味道好熟啊,他怎麽想不出是誰啊?他唿吸急促,意識模糊,無法分辨這氣味……“母後你做什麽?竟拿人偶嚇龐何!”


    “皇上!”


    “還不快宣太醫!”


    “勤之,我是誰?”


    男人的聲音跟氣味一樣熟悉,附在他耳畔輕輕喚著。


    麵前一片黑漆,人偶的影像與某人交錯著……幼年有一個人,一直有一個人待他很好,即使他脾氣惡劣,那人也是出自真心待他好……是誰呢……是誰呢……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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